隋唐係列十八：穆宗為政之五：直臣蕭俛罷相與幽州劉總之死

長慶元年即公元821年正月初一（己亥），唐穆宗李恒親自到太清宮祭祀，即所謂朝獻，接著又到太廟祭祀（《新唐書》說他在次日庚子祭祀太廟）。當天，他的法駕前往南郊。天空出現日抱珥（即兩旁有半環形光圈）的天象，宰臣到他麵前道賀。正月初三（辛醜），唐穆宗到圜丘祭祀昊天上帝，並於當天回宮，然後登禦丹鳳樓，大赦天下，改元長慶。他給朝廷內外文武官員以及退休致仕三品以上官員賜爵一級，四品以下加一階，陪位的白身賜勳兩轉；參加祭天大禮的儀仗宿衛和禦樓兵仗將士，除了普通皇恩之外，還不同程度地被賜予勳爵。朝廷還依照舊例，賜給錢物二十萬四千九百六十端匹。大禮完畢後，群臣在丹鳳樓前稱賀。儀仗退去後，唐穆宗到興慶宮朝拜太後。他還下令，讓河北諸道在製定兩稅法時務必平均。

正月初四（壬寅），夏州節度使上奏，說浙東和湖南等道派來的防秋（即防禦吐蕃）士兵不熟悉邊事，請求留下他們的兵器和甲胄，放士兵回去。靈武節度使李聽上奏，請求在淮南、忠武、武寧等道派來的防秋兵中選取三千人，賜給每月軍糧，讓本道自己招募一千五百驍勇的士兵加強邊防。他還要求將五十人編為一社，每一匹戰馬死了，由社人共同補充，這樣將永遠沒有缺馬的問題。唐穆宗準奏。

次日，唐穆宗任命河陽和懷州節度使田布為涇州刺史，出任四鎮北庭行營和涇原節度使；任命刑部尚書兼司農卿郭釗為檢校戶部尚書、懷州刺史，出任河陽三城和懷州節度使，取代田布。他還任命原涇原節度使王潛為檢校兵部尚書兼江陵尹，出任荊南節度使。

正月初七（乙巳），鄜坊節度使韓璀改名為韓充。

正月十一（己酉），唐穆宗任命前檢校大理少卿和駙馬都尉劉士涇為太仆卿。給事中韋弘景和薛存慶不同意，因此封還詔書。唐穆宗跟他們解釋說：“劉士涇父親劉昌立有邊功，長期擔任少列（即少卿少監之類的副職）達十餘年之久，又讓兒子娶了雲安公主。朕想給他加恩，所以下製給了這道任命的敕書。”這道製命這才得以通行。翰林學士兼司勳員外郎李德裕上疏說：“臣見到國朝的往事，駙馬是國家的親戚，不應當和朝廷要官往來，開元年間尤其禁止這麽做。近日駙馬經常到宰相和其它要官的宅第。這幫人並無其他才能可以讓宰相延請接待，隻會泄漏禁內的機密，和朝廷內外結交而已。還希望陛下宣示駙馬等人，今後有事可以到中書省去見宰臣，此外不許到宰臣或台省要官的私第。”唐穆宗聽從了他的建議。

正月二十（戊午）夜裏，出現星孛於翼（即彗星劃過翼宿）的天象。

朝議大夫、守門下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徐國公蕭俛（《舊唐書》作蕭俯），耿介高潔，疾惡如仇。他為相時總是珍惜官職，很少有所引薦提拔。西川節度使王播大肆貢奉朝廷，而且靠賄賂巴結宦官，請求為相。翰林學士段文昌又在唐穆宗身邊為他說話，所以朝廷下詔征王播前來京師。蕭俛屢次在延英殿極力反對，說：“王播是奸邪的小人，聽到讓他拜相的事，輿論為之沸騰。陛下不能讓他汙染了台司。”但唐穆宗不聽，蕭俛於是上表辭職。正月二十一（己未），王播抵達京師。正月二十四（壬戌），因為他屢次請求，唐穆宗下製，改任蕭俛為尚書右仆射，罷免了他參知政事。

次日，唐穆宗任命左散騎常侍崔元略為黔州刺史，出任黔中觀察使。正月二十九（丁卯），彗星出現在長星辰，靠近太微西垣南第一星。

同時，蕭俛堅決推辭右仆射的職位。唐穆宗隻好在二月初六（癸酉）改任他為吏部尚書。次日，唐穆宗任命檢校右仆射兼吏部尚書韓皋守右仆射，取代蕭俛。

二月初八（乙亥），唐穆宗在麟德殿觀賞音樂表演。當天夜裏，出現太白犯昴（金星靠近昴宿）的天象。次日，唐穆宗又在麟德殿觀賞神策諸軍的雜伎表演，玩得很高興。他望著給事中丁公著說：“近來聽說外間的公卿士庶經常飲宴作樂，這都是因為時世和諧，民眾安樂。朕感到十分安慰。”丁公著回答說：“確有此事。然而根據臣的愚見，風俗如此，也未必是好事。臣擔心百司的政務，將逐漸導致陛下聖慮的操勞不安。”唐穆宗說：“何至於此？”丁公著說：“宴請賓客的禮儀，務必達到真誠恭敬，不能繼以淫逸。所以詩人讚美‘樂且有儀’，而譏諷屢次的歌舞升平。前代的名士在良辰聚會飲宴，要麽清談賦詩，要麽投壺（把箭投向壺裏，投中多的為勝，負的罰酒，也是一種禮儀）雅歌，要麽杯酌獻酬，因此不至於動亂。國家自天寶以後，風俗奢靡，宴席時以喧嘩沉湎為樂。而那些身居重位執掌大權的人，也混雜在官府胥吏之間，毫無愧疚廉恥。官府和民間互相仿效，逐漸成為習俗。因此政務大多荒廢。而隻有聖上一人心求大治，怎能不叫聖慮操勞不安！陛下應當頒布訓令，禁止過度飲宴，那麽天下人就幸運了。”當時唐穆宗沉湎於酒樂，丁公著趁機加以諷勸。唐穆宗深為嘉許采納（通鑒將這段對話放在去年十月左右，雖然沒有具體日期。所以這裏以《舊唐書》為準）。

當初，盧龍（幽州）節度使劉總（《新唐書》作劉枿）殺了他父親劉濟和兄長劉緄，所以內心經常自我懷疑，還多次見到父兄為崇。他常在節度使府舍設齋施舍數百僧人，讓他們晝夜為他念經祈禱佛事，每次視事退下後都到他們之間。有時住在其他房間時，夜裏總是驚悸而不能睡著。到了晚年，他的恐懼更加嚴重；也見到河南和河北都已歸順朝廷。二月十二（己卯），劉總上奏，請求棄官落發為僧，將盧龍軍管轄的八州郡縣分割為三道，歸還朝廷。他還請求賜給一百萬緡錢獎賞盧龍的將士。

顯然因為蕭俛的堅持，唐穆宗當麵勸諭西川節度使王播，讓他返回西川鎮所，但王播累次上表請求留在京師。剛好中書侍郎兼同平章事段文昌請求退位，唐穆宗便於二月十五（壬午，通鑒和《舊唐書》均作壬申，疑有誤）改任段文昌為檢校刑部尚書、同平章事、成都尹，出任劍南西川節度等使，取代王播；任命朝散大夫、尚書戶部侍郎、知製誥、翰林學士、上柱國、建安縣開國男杜元穎守本官、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然後任命王播為為刑部尚書兼鹽鐵轉運使。杜元穎是杜淹的六世孫。

二月十八（乙酉），天平軍節度使馬總上奏說：“本道現有軍士三萬三千五百人，從去年正月以後，願意歸農的予以退役，逃亡的不予追捕。”先前，朝廷在平定河南和王承元離開鎮州之後，宰臣蕭俛等人不顧長遠的利益，提出裁減兵馬的建議，請朝廷下密詔給天下的軍鎮，每年限定每百人中允許有八人逃亡或死亡，而不用補員。所以馬總有了這一奏折。

二月十九（丁亥）夜裏，出現月犯歲星（月亮靠近木星）的天象，在尾宿十三度。二月二十四（辛卯）是寒食節，唐穆宗在麟德殿宴請群臣，還給他們不同的頒賜（《新唐書》說他還在麟德殿和臣下擊鞠。擊鞠類似馬球，但也有其他擊球的意思。一般在殿裏不好玩馬球）。次日，刑部侍郎李建去世。第二天，九姓回鶻的毗伽保義可汗去世。

三月初一（丁酉），浙東上奏，說他們將明州州治搬移到鄮縣。同時，劉總進獻一萬五千匹馬。

三月初八（甲辰），鄭滑節度使王承元的祖母晉國太夫人李氏來長安上朝。唐穆宗召見後，讓她到南內興慶宮去朝見太後。

三月十一（丁未），宗正寺奏稱：“按照貞元二十一年敕令，宗室子弟出席大禮陪位時，允許賜給五百七十名子弟出身（科舉中舉後錄選者得到的身份和資格。中禮部試稱及第，中吏部試稱出身）。然而按照今年敕令，隻給三百宗室子弟出身。因為未承恩澤的子弟太多，臣等請求陛下降下特恩，再賜給二百子弟出身。”唐穆宗準奏。

同時，平盧（淄青）節度使薛平上奏：說海盜在沿海郡縣掠賣新羅國的人口，請求嚴加禁絕，讓異鄉人感懷皇恩。唐穆宗也準奏。

三月十二（戊申），朝廷因為他們擾民，宣布取消京西和京北的和糴使。同時，朝廷廢除河北榷鹽法，但允許保留征得的錢數，交付榷鹽院。

三月十四（庚戌），唐穆宗任命左丞韋綬為禮部尚書。當天夜裏，出現太白（金星）近五車的天象（《新唐書》說當天太白晝見）。次日，唐穆宗任命給事中韋弘慶為幽州宣慰使，左拾遣狄兼謨為副使，去撫慰劉總。同時，鹽鐵使王播上奏，要求江淮鹽價每鬥加五十文，連同舊價共三百文。

三月十七（癸醜），唐穆宗任命幽州盧龍軍節度副大使、知節度事、押奚、契丹兩蕃經略等使、檢校司空、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楚國公劉總為檢校司徒、兼侍中、天平軍節度、鄆曹濮等州觀察等使。接著他任命宣武軍節度使。檢校右仆射、同平章事張弘靖為檢校司空、同平章事、兼幽州大都督府長史，出任幽州盧龍軍節度使，根據劉總的奏請取代了他。唐穆宗還任命鳳翔節度使李願為檢校司空、汴州刺史，出任宣武軍節度使，取代張弘靖；任命邠寧節度使李光顏為鳳翔尹，仍兼檢校司空、平章事，出任鳳翔隴右節度使；任命右衛大將軍高霞寓為檢校工部尚書、邠州刺史、出任邠寧節度使，取代李光顏。諫官上疏說，高霞寓是敗軍之將（指他在元和十一年中討伐淮西時在鐵城慘敗），本該貶謫，不應再拜他為藩鎮大員，但唐穆宗不聽。

三月十九（乙卯），唐穆宗根據劉總分割幽州的建議，任命代理京兆尹盧士玫為瀛州刺史，出任瀛莫等州團練觀察使。兩天後，他下製說：“劉總已位極人臣，並移駐重鎮。他的兄弟子侄也各授榮耀官職；他的大將賓佐，也應超秩提擢。現讓幽州百姓免稅一年，賜給盧龍三軍賞錢一百萬貫；並命令宣慰使薛存慶和新任節度使張弘靖合計如何分給。”唐穆宗還赦免原盧龍管轄的幽、涿、檀、順、瀛、莫、營、平八州死罪以下的囚犯。

三月二十二（戊午），唐穆宗封皇弟李憬為鄜王，李悅為瓊王，李恂為沔王，李懌為婺王，李愔為茂王，李怡為光王，李協為淄王，李憺為衢王，李惋為澶王；並改封皇子李湛為景王，封皇子李涵為江王，李湊為漳王，李溶為安王，李浬為潁王。同時，唐穆宗還任命兵部侍郎柳公綽為京兆尹兼禦史大夫。次日，他任命屯田員外郎李德裕為考功郎中，左補闕李紳為司勳員外郎，兩人都照樣兼知製誥和翰林學士。他還下敕，今年由錢徽主考的進士及第鄭朗等十四人，必須讓中書舍人王起和主客郎中兼知製誥白居易等人重新策試，然後將結果奏聞朝廷。

早先，劉總上奏懇切請求要落發為僧，並將他的私人府第改造為佛寺。唐穆宗下詔賜劉總的法名為大覺，寺名為報恩，並派中使帶著紫色僧服以及天平節度使的節鉞和侍中的告身，一同賜給他，任憑他選擇。然而詔書尚未抵達幽州，劉總已削發為僧。將士想攔住他，要他留下。劉總殺了首倡的十來名將帥，在夜裏將節度使的印節交給留後張玘，然後逃離。到天明，軍中才發現他不在了。張玘也上奏，說劉總不知跑到哪裏去了。三月二十七（癸亥），人們發現他死在定州境內（《舊唐書》說次日即甲子）。

三月二十九（乙醜），唐穆宗任命漳州刺史韓泰為郴州刺史，汀州刺史韓曄為永州刺史，循州刺史陳諫為道州刺史。這些人都因為是王叔文的黨羽而遭貶斥，到這時朝廷將他們量移（酌量就近遷移）。

夏四月初一（丙寅），唐穆宗任命劉總弟弟劉約和劉總兒子等十一人為官，其中五人為刺史，其餘也都是站列朝班或在宮廷宿衛的大臣。四月初五（庚午），易定節度使上奏，說劉總已落發為僧，並於三月二十七日因暴病突然死在兩道邊界的路上。

劉總是已故幽州節度使劉濟的第二子，生性陰險狡詐。元和五年（810），劉濟奉詔討伐王承宗，讓長子劉緄擔任副使，兼領留後事務。當時劉總任瀛州刺史，劉濟署任他為行營都兵馬使，駐軍在饒陽，但軍隊長久沒有進展。劉總暗中尋找機會，與判官張玘和孔目官成國寶以及帳內小將一道密謀，謊稱有朝廷使臣從京師過來，說：“朝廷因為相公（即劉濟）逗留不進，現改任副大使（即劉緄）為節度使。”次日，他又指使人揚言說：“任命副大使的旌節已到了太原。”又指使人到處跑著造謠說：“旌節過了代州。”導致盧龍軍全軍驚恐震駭。劉濟既驚惶又憤怒，不知該怎麽辦，因而殺了幾十名掌管兵馬的大將，以及平時和劉緄關係密切的人。他還派人將劉緄從幽州追回到行營，讓張玘的兄長張皋代替他負責留後事務。劉濟一整天都吃不下飯，口渴得要命，便向人索要喝的。劉總於是在喝的東西裏下毒獻上。劉濟死後，劉緄也到了涿州，劉總偽造父親的軍令派人將他杖殺了，劉總於是自領軍務。朝廷不知道這事，便順理成章地將節度使的斧鉞授予劉總。他後來經累遷官至檢校司空。

當王承宗再次抗拒朝命時，劉總派兵奪取叛軍的武強縣，進而駐軍在那裏，並持首鼠兩端的態度，以此得到朝廷的供給和賞賜。當時淮西的吳元濟還在，王承宗也十分專橫跋扈，所以易定的勢力孤單危險。唐憲宗那時暫且對他姑息，隻好加授劉總為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當吳元濟就擒，李師道梟首後，王承宗也因過於憂慮而死。接著魏博節度使田弘正率軍進入王承宗的鎮州。劉總從此失去了黨援，因而十分害怕，總是思考求得自安的謀略。當初，劉總弑殺了父兄之後，總是夢見他們作祟，異常害怕恐懼。劉總後來的事都已細說，就不贅述了。先前即元和初年，王承宗抗拒朝命，劉總父親劉濟向朝廷詳細陳述征伐成德的策略，並請求率軍先行。他剛出兵時，累次攻拔城邑，但很快就生了重病，所以沒能成功。劉總繼承他父親後，也想實現他父親的遺誌，並打算全部改革河朔一帶的舊風。這年初，他請求分割幽州的地盤，然後歸朝，本意是以幽、涿、營州為一道，請張弘靖治理；以瀛州和漠州為一道，請盧士玫治理；以平、薊、媯、檀為一道，請薛平治理。他還將軍中宿將全都推薦給朝廷，希望他們得到升遷獎賞，使幽薊的人物都得到官爵俸祿。當表疏上呈後，唐穆宗也想盡快得到範陽，宰臣崔植和杜元穎又沒有長遠經略，隻想將重任交給張弘靖，而不想減小他的轄區，因此隻任命了瀛、漠兩州的觀察使，其餘郡縣則全讓張弘靖統領。當時劉總所推薦的將校，又全都住在京師的旅舍中，朝廷長久也沒過問。諸如朱克融等將校，僅僅勉強滿足衣食，每天都到中書求官，不勝其煩。當朝廷任命張弘靖接替劉總後，朝廷又命令他們全部返回本軍。朱克融他們雖然回去了，卻無不深懷怨恨，後來果然導致叛亂。

唐穆宗在得知劉總的死訊後，為他取消五天朝會，追贈他為太尉，並選擇吉日備禮冊命，還賜給他家喪事的賻禮：絹布一千五百段和米粟五百石。

要想知道唐穆宗後來的事，請看下篇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