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和十一年即公元816年春正月十七(癸未),唐憲宗李純下製削去成德節度使王承宗的官爵,命令河東等六道藩鎮出兵進討。
夏四月初五(庚子),出征淮西的大將李光顏和烏重胤上奏,說他們在陵雲柵打敗吳元濟的淮西兵馬,斬首三千級。
四月初七(壬寅),西川節度使李夷簡派使者到南詔國告哀。太後或皇後的喪事由邊鎮派人到四夷告哀是曆來的製度。
四月十五(庚戌),戶部侍郎兼判度支楊於陵因為不能及時為出征大軍提供軍需,被貶為郴州刺史。次日,唐憲宗任命司農卿皇甫鎛兼禦史中丞,暫時兼判度支。皇甫鎛從此開始靠為朝廷聚斂財富得到寵幸。
四月二十(乙卯),幽州節度使劉總上奏,說他在深州打敗成德兵馬,斬首二千五百級。
四月二十二(丁巳),因為徐、宿二州發生饑荒,朝廷命令那裏拿出穀粟八萬石賑濟災民。兩天後,朝廷又免去京畿地區二年的拖欠租稅。
四月三十(乙醜),義武節度使渾鎬上奏,說他在九門打敗成德兵馬,殺了千餘人。渾鎬是渾瑊的兒子。
五月初二(丁卯)夜裏,出現辰、歲二星宿合於東井宿的天象。同時,宥州軍隊發生動亂,驅逐了刺史駱怡。夏綏銀節度使田縉出兵鎮壓了叛亂。
五月初七(壬申),李光顏和烏重胤上奏,說他們又在陵雲柵打敗淮西兵馬,斬首二千餘級。
五月二十二(丁亥),雲南蠻人部落入寇安南。
六月初十(甲辰),唐鄧節度使高霞寓在鐵城遭遇慘敗,僅逃得自己的性命。當時討伐淮西的將領們,打了勝仗則誇張和虛報殺敵數字,打了敗仗則不匯報實情。到這時,因為失敗得過於慘烈,他們才開始奏聞,因此朝廷內外駭怕驚愕。宰相入宮晉見,準備勸諫唐憲宗罷兵。唐憲宗說:“勝負是兵家常事。今天隻應談論用兵的方略和將帥的才能,將不勝任的人換掉;軍糧不足的給予幫助。怎能因為一將失利,就急忙談到罷兵的事!”於是單獨采用了裴度的主張,其他要求罷兵的人也就不吭聲了。當夜,出現月亮蓋住心後星的天象。六月十五(己酉),高霞寓退保唐州(《舊唐書》作退保新興柵)。
六月十六(庚戌),田弘正派兵出討王承宗,軍隊進駐南宮。
六月二十七(辛酉),群臣為大行皇太後上諡號為莊憲太後。也在六月,蜜州發生海嘯。
唐憲宗責怪高霞寓的慘敗,而高霞寓則歸咎李遜沒來接應。秋七月十三(丁醜),唐憲宗將高霞寓貶為歸州刺史,李遜貶為恩王傅。他接著任命河南尹鄭權為襄州刺史,出任山南東道節度使;任命荊南節度使袁滋為唐州刺史、彰義軍節度使,兼申、光、蔡、唐、隨、鄧州觀察使,暫時將唐州當作治所。他還任命華州刺史裴武為江陵尹,出任荊南節度使。
七月十四(戊寅),唐憲宗任命隨州刺史楊旻為唐州刺史,出任行營都知兵馬使。他覺得袁滋是位儒者,所以讓楊旻帶領他的兵馬。
七月十八(壬午),宣武節度使韓弘上奏,說他在郾城打敗吳元濟的部眾二萬,殺了二千多人,俘虜千餘人。同時,田弘正也上奏,說他在南宮打敗成德兵馬,殺了二千多人。
七月二十二(丙戌),朝廷蠲免淮西轄內被叛軍占領的州縣夏稅。
八月初一(甲午),渭水泛濫。
中書侍郎兼同平章事韋貫之,生性高傲簡慢,喜好甄別群臣的流品,又多次請求罷兵。他覺得朝廷在淮西和河北兩處用兵,提供軍需十分困難,主張暫緩討伐王承宗,而集中精力對付吳元濟,並和裴度在唐憲宗麵前爭論。左補闕張宿也在唐憲宗麵前詆毀他,說他朋黨,八月初九(壬寅),韋貫之罷相,改任吏部侍郎。
八月十五(戊申),容州上奏,說颶風和海水毀了州城。也在這天,西原蠻人攻陷賓、巒二州。出討王承宗的諸軍互相觀望,隻有昭義節度使郗士美率領精兵壓在他的邊境。八月二十六(己未),郗士美上奏,說他在柏鄉擊潰王承宗部眾,殺了千餘人,投降的敵兵也有這麽多。他還修建了三座堡壘環繞住柏鄉。
八月二十七(庚申,《舊唐書》誤作甲申),朝廷將莊憲皇後安葬在豐陵。
九月初五(丁卯),饒州上奏,說他們那裏的浮梁和樂平二縣在五月內因暴雨造成水災,衝走四千七百戶人家,溺死了一百七十人。
九月十三(乙亥),右拾遺獨孤朗因為一再請求朝廷罷兵,被貶為興元府倉曹。獨孤朗是獨孤及的兒子。次日,唐憲宗還因為前麵的事,改任新任吏部侍郎韋貫之為湖南觀察使。九月十九(辛巳),因為張宿進讒說他們是韋貫之的朋黨,唐憲宗將吏部侍郎韋顗貶為陝州刺史,刑部郎中李正貶為金州刺史,度支郎中薛公幹貶為房州刺史,屯田郎中李宣貶為忠州刺史,考功郎中韋處厚貶為開州刺史,禮部員外郎崔韶貶為果州刺史。韋顗是韋見素的孫子;韋處厚則是韋敻的九世孫。
九月二十三(乙酉),李光顏和烏重胤上奏,說他們攻拔吳元濟的陵雲柵。兩天後,李光顏又上奏說他攻拔石、越二柵。同時,壽州也上奏,說他們打敗淮西的殷城部眾,攻拔六處柵寨。
冬十月二十五(丁巳),唐憲宗任命刑部尚書權德輿為檢校吏部尚書,兼興元尹,出任山南西道節度使。
十一月初一(壬戌),容管上奏,說那裏的黃洞蠻人成為寇盜。三天後,邕管經略使韋悅上奏,說他派兵出擊黃洞蠻人,打退了他們,並收複賓、巒二州。
十一月初五(丙寅),唐憲宗加幽州節度使劉總為同平章事,加鄆州節度使李師道為檢校司空。李師道得知官軍攻拔陵雲柵(即淩雲柵),開始害怕,因此進獻款誠。唐憲宗因為兵力不夠出討他,所以才有這道詔令,暫時對他加以安撫。
王鍔家的兩個家奴告發王鍔兒子王稷擅自修改父親的遺表,藏匿了他獻給朝廷的家財。唐憲宗下令在皇宮的儀仗前審訊王稷,並派中使到東都搜查王鍔的家財。裴度諫道:“王鍔已經病故,他所獻的家財也已為數不少。今天又因為他家奴的告發去搜查他家,臣恐怕諸位將帥得知後,都會為自己身後擔憂。”唐憲宗馬上阻止了使者前往。十一月初八(己巳),朝廷將這兩個家奴交付京兆尹,結果他們被杖殺。
十一月初九(庚午),唐憲宗任命司農卿王遂為宣州刺史兼宣歙池觀察使;任命京兆尹要翛為潤州刺史兼浙西觀察使。王遂和要翛常在計司(掌管財政賦稅和貿易等)任職,能夠聚斂錢財;而朝廷正依賴他們為大軍提供軍餉費用,所以有了這兩道任命。
同時,唐憲宗任命給事中柳公綽為京兆尹,取代要翛。柳公綽剛到京兆府赴任時,有個神策軍小將躍馬橫衝,攔在他前麵。柳公綽停下馬來,令人將他當場杖殺了。次日,他到延英殿應對。唐憲宗臉色很難看,憤怒地責問他為何專擅殺人。柳公綽答道:“陛下不覺得臣不肖,使臣在京兆府待罪(即供職的謙稱)。京兆府是京師的表率,而如今臣剛剛前往視事,就有無名小將膽敢對臣如此唐突冒犯。這是不把陛下的詔命當回事,非但隻是輕慢臣而已。臣隻知道杖殺無禮的小人,不知道他是神策軍將領。”唐憲宗問道:“為何不奏請?”柳公綽說:“臣的職責應當杖殺了他,而不應當奏請。”唐憲宗問:“那麽誰才應當奏請?”柳公綽答道:“他的本軍(即神策)應當奏請;如果死在街上,金吾街使應當奏請;如果在坊內,左右巡使應當奏請。”唐憲宗找不出什麽理由對他治罪,退下後,跟身邊侍從們說:“你們都得留心此人,朕也有點怕他。”
十一月十一(壬申),唐憲宗下敕,要求諸道奏事官員,除非緊急事務,不得乘坐驛馬。十一月十三(甲戌),元陵著火。十一月十六(丁醜),他拿出內庫錢五十萬貫供諸道大軍。次日夜裏,出現月亮靠近歲星(木星)的天象。
討伐淮西的各路官軍將近九萬。唐憲宗因為將領們長久沒有進展,便於十一月二十(辛巳)命令知樞密梁守謙到行營去宣旨慰問,然後留下擔任監軍,授給他空白告身五百道以及金銀布帛,鼓勵將士為朝廷效命。十一月二十七(戊子)夜裏,出現土星和火星合於虛宿和危宿的天象。
十一月二十九(庚寅),唐憲宗先加授李光顏等人檢校官職,然後下達詔書痛切責備,並表示如果再沒有顯著進展,將帥必將受到懲罰。次日,李文通上奏,說他在固始打敗淮西兵馬,斬首千餘級。
十二月十一(壬寅),橫海節度使程執恭上奏,說他在長河打敗成德兵馬,斬首千餘級。
義武節度使渾鎬和王承宗交戰,屢戰屢勝,因此率領全師壓迫他的邊境,在離恒州三十裏的地方駐軍。王承宗怕了,暗中派兵進入渾鎬的境內,焚燒搶掠那裏的城邑,民眾於是擔憂境內的問題而人心開始動搖。剛好朝廷派中使前來督戰,渾鎬便帶兵直取恒州,和王承宗交戰,結果遭到慘敗,逃回到定州。十二月十五(丙午),唐憲宗下詔任命易州刺史陳楚為定州刺史兼義武軍節度使。軍中士兵得知後,居然去搶了渾鎬及其家人的衣服,導致他家有些人赤身裸體。陳楚飛馬進入定州,鎮壓了亂兵,把渾鎬和家人的衣服收回還給他們,然後派兵護送他們回朝。陳楚是定州人,張茂昭的外甥。
十二月十六(丁未),唐憲宗任命翰林學士、工部侍郎、知製誥王涯為中書侍郎和同平章事。
再說,袁滋到了唐州,撤去斥候(即偵查兵),禁止士兵侵犯吳元濟的境界。吳元濟包圍了他的新興柵,袁滋用謙卑的言辭請求他撤離。吳元濟於是不再把袁滋當回事。朝廷得知後,於十二月二十三(甲寅)任命太子詹事李愬(《舊唐書》作閑廄宮苑使李醞)為檢校左散騎常侍兼鄧州刺史,出任唐、隨、鄧等州節度使,取代袁滋。李愬是李聽的兄長,名將李晟的兒子。
同時,朝廷首次設置淮、潁水運使,負責運送揚子院的大米從淮陰溯流直到壽州,運行四十裏後進入潁口,又溯流抵達潁州的沈丘界,再運行五百裏抵達項城,再溯流五百裏進入溵河,又三百裏運到郾城。他們就這樣為討伐淮西的官軍運送了五十萬石大米和一千五百萬束幹草。相對經汴水運糧節省了七萬六千貫錢。
十二月二十八(己未),容管上奏,說西原黃洞的蠻人屠殺了岩州的軍民。
同時,未央宮和飛龍草場都發生火災。京畿地區的水災影響了農田,而潤、常、湖、衢、陳、許等州也都發大水。這年冬季長安打雷,桃花李花和杏花也都在冬季開放。同時回鶻、奚、契丹、牂柯、渤海等國都來長安朝貢。
元和十二年即公元817年春正月初一(辛酉),唐憲宗因為正在用兵而不接受朝賀。正月十七(丁醜),長安地震。
正月二十三(癸未),因為前義武軍節度使渾鎬討賊失敗,被貶為循州刺史。次日,唐憲宗因為他上疏請求罷兵,所以也將前唐、鄧節度使袁滋貶為撫州刺史。
正月二十五(乙酉)夜裏,雖然下雨,天空卻看得見星辰。正月二十八(戊子)夜裏,彗星出現在畢宿南麵,長達丈餘,指向西南方,持續了三日,往南靠近參旗(即畢宿)時才消失。
再說,新任唐鄧節度使李愬到了唐州時,正當官軍在鐵城慘敗後又經曆了一係列的挫折,士卒都忌憚作戰。李愬知道這個情況。有人出來迎接他,李愬跟他們說:“天子知道我為人柔軟怯懦,能夠忍受恥辱,所以讓我來安撫循導你們。至於作戰和攻取,那不是我的事。”大家都信了他,因此感到放心。李愬親自到各營巡視,慰問和撫恤傷病的士卒,從不擺弄威嚴。有人覺得他的軍政不夠整肅,因此進言相勸,李愬說:“我不是不知道。袁尚書專門靠恩惠懷柔賊人,所以賊人不把他當回事。這下聽說我來了,必定增強防備,所以我故意向他們表示我的部伍也不整肅。這樣他們一定會也以為我因怯懦而懈怠。那時我們就能對付他們了。”淮西人自以為曾經打敗過高霞寓和袁滋二帥,便更看不起名望和地位曆來都比較低微的李愬,所以放鬆了防備。
同時,唐憲宗派鹽鐵副使程異到江、淮一帶監督財政和稅賦。
回鶻人屢次向朝廷求婚,要娶公主,有司部門估計需要花費近五百萬緡錢。當時中原正在用兵,所以唐憲宗沒有答應。二月初一(辛卯),他打發回鶻的摩尼僧等人歸國,並派宗正少卿李誠出使回鶻,向可汗解釋原因,請求延緩婚期。
二月初六(丙申,《舊唐書》作壬申,但二月無壬申),朝廷拿出內庫絹布六十九萬段匹和銀子五千兩,交付度支以供軍需。
李愬密謀襲擊蔡州,上表請求增兵。唐憲宗下詔派給他昭義、河中、鄜坊的步騎二千。二月初七(丁酉),李愬派十將(將校官名)馬少良帶領十來名騎兵巡邏,結果他們遭遇吳元濟部下的捉生虞候丁士良。馬少良和他們交戰,生擒了丁士良。丁士良是吳元濟的一員驍將,經常成為東部的邊患,眾人請求將他刳心處死,李愬也答應了。後來他召丁士良前來責問,但他全無懼色。李愬說:“不愧是真丈夫!”於是令人為他釋縛。丁士良於是介紹了自己,說:“我本來並非淮西的人,貞元年間隸屬安州。後來和吳氏作戰時被他們擒獲,自然決定一死了之。吳氏放了我並加以任用,我因吳氏而再生,所以甘願為吳氏父子竭盡全力。昨日力屈又被你們生擒,也隻有一死而已。今天李公又讓我再生,我請求也以死報德!”李愬於是給了他衣服和器械,署任為捉生將。
二月初九(己亥),淮西行營上奏說攻克了蔡州的古葛伯城。
二月初十(庚子),唐憲宗下敕,讓京城居民每五家連保,用以搜索奸賊。當時王承宗和李師道想阻擾朝廷用兵,暗中派人折斷陵廟的門戟,焚燒糧草的積蓄,還用流矢飛書,恐嚇京城官民,所以才有了這道敕令。到叛軍被平定後,官府繳獲淄青的帳簿,裏麵記載了給蒲關和潼關關吏的獎賞,朝廷這時才知道勾結通融賊人的原來是關吏,當時在城裏的大規模搜索根本沒用。
丁士良向李愬建議說:“吳秀琳擁有三千部眾,據守文城柵,是賊兵的左臂。官軍不敢靠近他的原因,是有陳光洽當他的謀主。陳光洽勇猛然而輕率,喜歡親自出戰。我請求為李公先擒拿了陳光洽,那時吳秀琳將不戰自降。”二月十八(戊申),丁士良果然生擒了陳光洽回來。
鄂嶽觀察使李道古帶兵出了穆陵關,並於二月二十四(甲寅)進攻申州,攻克了外城,接著進攻子城。城中守將在夜裏出兵反擊,結果李道古的部眾驚亂而潰敗,死了很多人。李道古是曹王李皋的兒子。
淮西地區連續幾年經曆兵亂,官府竭盡倉庫存糧供給士兵,因此百姓都缺乏糧食,隻好靠采摘菱芡或釣魚捉鱉或打殺鳥獸度日,結果連這些也都沒了,最終隻好相擁著參加官軍,前後有五千餘戶。叛軍也擔心百姓消耗糧食,所以也不禁止。二月三十(庚申),唐憲宗下敕,要在許汝行營附近設置行郾城,安排從叛軍城裏前來歸降的民戶,並挑選縣令去安撫和養育他們,同時派兵保衛。
要想知道官軍討伐淮西的進展如何,請看下篇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