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元二年即公元786年八月二十七(癸未),義成軍節度使李澄去世。九月十一(丁酉),唐德宗李適任命東都畿、唐、鄧、汝等防禦觀察使賈耽接替他,防止他兒子李克寧擅自接替。十月十六(壬申),李晟部隊在摧砂堡附近打敗吐蕃,次日邠寧節度使韓遊瑰又在平川打敗他們。
十一月初八(甲午),唐德宗立淑妃王氏為皇後。次日,兩浙節度使韓滉來長安入朝。十一月十一(丁酉),朝廷 正式冊封皇後,王皇後當天就病死了。朝廷諡號她為昭德皇後。
十一月十五(辛醜),吐蕃入寇鹽州,並跟刺史杜彥光說:“我隻想得到城池,你可以帶你的人隨意離去。”杜彥光率領部眾逃奔鄜州,吐蕃人於是占據了鹽州。
劉玄佐在汴州,效法接鄰各道的先例,長時間沒有入朝。韓滉經過汴州時,劉玄佐看重他的才能和名望,便以屬吏的身份以禮拜謁他。韓滉和他結為兄弟,請求去拜訪劉玄佐的母親。他母親非常高興,設宴招待他。酒喝了一半時,韓滉問劉玄佐道:“賢弟打算何時入朝?”劉玄佐答道:“很早就想入朝,隻是財力(指進貢的物品)不夠而已。”韓滉說:“這我可以幫你。賢弟應當盡早入朝。伯母年事已高,千萬不能讓她再帶著家裏的婦女到掖庭去當苦工!”劉玄佐的母親也悲傷地哭了,不能自勝。韓滉於是給了劉玄佐二十萬緡錢,讓他置備行裝。韓滉在大梁停留了三日,拿出大量金銀布帛犒勞汴州的將士,全軍為之傾倒。劉玄佐既吃驚又佩服。後來他派人暗中打聽,聽說韓滉那天問他的孔目官說,“今天花費了多少銀子?”盤問得非常仔細。劉玄佐笑道:“我知道怎麽回事了!”十一月十六(壬寅),劉玄佐和陳許節度使曲環以及鄂嶽節度使盧玄卿一同入朝。
宰相崔造改革推行的錢穀法,事情大多沒有辦好。負責財政諸使的職責,行之已久,朝廷內外也都習慣了。負責度支的元琇把事情辦砸後,崔造因為憂慮恐懼而生病,不再視事。後來江、淮一帶的大米大量運到,唐德宗非常嘉許韓滉的功勞。十二月初二(丁巳),他任命韓滉兼任度支、諸道鹽鐵,轉運等使。崔造先前逐條奏陳的財政政策全都被改掉了。
吐蕃又入寇夏州,也讓刺史托跋乾暉帶兵離去,然後占據了夏州。他們又入寇銀州。銀州曆來沒有城池,州裏的官吏和平民全都潰散。吐蕃人也放棄了銀州,又攻陷麟州。唐德宗任命馬燧為綏、銀、麟、勝招討使,出討吐蕃。
韓滉屢次在唐德宗麵前提到元琇的短處。十二月初五(庚申),給事中兼同平章事崔造罷相,改任右庶子;尚書右丞監判度支元琇被貶為雷州司戶。人們都為元琇抱不平,諫官也屢次上言,為他辯護。同時,唐德宗任命吏部侍郎班宏為戶部侍郎兼度支副使。
韓遊瑰奏請發兵攻打鹽州,說如果吐蕃前來救援,朝廷就可以派河東兵馬襲擊他們的背後。十二月十一(丙寅),唐德宗下詔派駱元光和陳許兵馬使韓全義率領步騎一萬二千人會合邠寧軍,直趨鹽州,又派馬燧率領河東軍隊出擊吐蕃。馬燧到右州時,河曲的六個胡人管理的州全都歸降。朝廷將那裏的民眾遷徙到雲、朔二州之間的地區。
工部侍郎張彧是李晟的女婿。李晟在鳳翔時,將女兒嫁給幕府的賓客崔樞,對崔樞的禮遇要超過張彧。張彧非常憤怒,於是投靠了左仆射張延賞。給事中鄭雲逵曾擔任李晟的行軍司馬,但失去李晟的賞識,因此也去投靠張延賞。唐德宗也忌妒李晟的功名。剛好吐蕃人到處造謠想要離間朝廷和李晟的關係,張延賞等人於是在朝廷散布流言,無所不至。李晟得知後,晝夜哭泣,眼睛都哭腫了。他讓自己的子弟全都前往長安,並上表請求削發為僧。唐德宗勸慰曉諭了他,沒有答應。十二月十六(辛未),李晟入朝謁見唐德宗,親自陳述有腳病,懇切要求辭去藩鎮的重任,但唐德宗不同意。韓滉平時和李晟關係很好,唐德宗便讓韓滉和劉玄佐一道去向李晟宣旨勸諭,讓他和張延賞和解釋仇。李晟奉詔,韓滉他們於是請張延賞到李晟的府第謝罪。兩人因此結為兄弟,並一道宴飲,盡歡而散。他們又在韓滉和劉玄佐在京的府第舉行筵席,也是盡歡而散。韓滉趁機勸李晟上表推薦張延賞為相。
十二月十七(壬申),朝廷根據度支的奏請,在京城畿內實行榷酒,即酒水轉賣,每鬥酒向轉賣酒戶征收一百五十文,蠲免酒戶的差役。十二月十九(甲戌),因為吐蕃寇邊,唐德宗避免在正殿上朝。
貞元三年即公元787年春正月十七(壬寅),唐德宗任命張延賞為同平章事。李晟為他兒子向張延賞求婚,張延賞沒答應。李晟跟人說:“武夫生性爽快,可以在杯酒之間釋去怨仇,心裏就不再鬱積過節。不像文人那麽難以冒犯,外表雖然和解,但內心還照樣懷著怨恨。我能不心存恐懼嗎!”
正月二十(乙巳),禮部侍郎薛播去世。薛播是河中寶鼎人,中書舍人薛文思的曾孫。他父親薛元暉曾任什邡令,因薛播被追贈工部郎中。薛播在天寶中年舉進士,補任校書郎,經累授出任萬年縣丞、武功令、殿中侍禦史、刑部員外郎、萬年令。薛播溫和機敏,善於和人交往,李棲筠、常袞、崔祐甫都曾引薦提擢過他。當崔祐甫輔政時,任用他為中書舍人。他後來出任汝州刺史,因事被貶為泉州刺史。不久他又出任晉州刺史,河南尹,接著升遷尚書左丞,轉任禮部侍郎。這時他因病去世時,朝廷追贈他為禮部尚書。當初,薛播伯父薛元曖在隰城丞任上去世,他妻子濟南人林氏,是丹陽太守林洋的妹妹,有人母的儀範和良好的德聲,博涉《五經》,善於寫文章。她所作的篇章,被當時人們詠誦。薛元曖去世後,他兒子薛彥輔、薛彥國、薛彥偉、薛彥雲以及薛播兄長薛據和薛摠很早都成了孤兒,全是由林氏訓導成人,都成就了文學的名聲。開元和天寶中的二十年間,薛彥輔和薛據等七人同舉進士,連中科名,衣冠士族為他們感到榮耀。
當初,李希烈占據淮西,選拔騎兵中的出奇精銳出任左右門槍和奉國四將,選拔步兵中的出奇精銳出任左右克平十將。淮西馬匹很少,即使精兵也都乘騾,所以稱作騾軍。陳仙奇帶著淮西全軍前來歸降後,才幾個月,唐德宗就下詔征用那裏的部隊到京西擔任防秋(即秋季防範吐蕃入侵)。陳仙奇派都知兵馬使蘇浦率領全部淮西精兵五千人出行。後來陳仙奇被吳少誠所殺,吳少誠暗中派人去召門槍兵馬使吳法超等人,讓他們帶兵回來,不讓蘇浦知道。吳法超等人於是率領步騎四千叢鄜州叛歸,渾瑊派部將白娑勒追趕他們,結果反而被他們打敗。
正月二十一(丙午),唐德宗急忙派遣中使敕令陝虢觀察使李泌出兵遏製吳法超他們,不讓他們渡過黃河。李泌派押牙唐英岸帶兵趕往靈寶,結果發現淮西兵馬已經在黃河南岸布陣了。李泌於是命令靈寶官吏發給他們軍糧,叛軍也不敢到處搶掠。次日,他們在陝州西麵七裏的地方過夜。李泌不再發給他們軍糧,然後派部將帶領精選出來的四百人,分為二隊,埋伏在太原倉的隘道兩旁,命令他們說:“等到十隊賊兵過去時,東麵的伏兵高喊出擊,西麵的伏兵也大呼響應。千萬不要攔在道上,也不要攔住他們,經常讓出半邊小道給他們,然後跟在後頭打擊他們。”他又派虞侯召集附近村莊的少年,各自拿著弓、刀、瓦石跟在賊兵背後,聽到喊聲馬上響應追擊。李泌又派唐英岸帶領一千五百人夜裏出了南門,在澗北布陣。次日四鼓時分,淮西叛軍出發進入隘道。兩支伏兵突然出現,叛軍驚訝慌亂,且戰且走,死了四分之一。接著又遇到唐英岸的兵馬,淮西兵馬大敗。官軍生擒了他們的騾軍兵馬使張崇獻。李泌覺得叛軍必定會分兵從山路往南逃遁,又派都將燕子楚帶兵四百從炭竇穀趕到長水。叛軍已經餓了兩天,又屢戰皆敗。唐英岸追到永寧東麵時,叛軍紛紛潰入山穀。吳法超果然率領他的大半部眾渡過長水,結果在河中間又遭到燕子楚的攻擊。吳法超被殺,叛軍士卒陣亡了三分之二。
唐德宗覺得陝州兵馬太少,便派神策軍步騎五千前往協助李泌。神策軍到了赤水,聽說叛軍已被全殲,就回去了。唐德宗命令劉玄佐乘坐驛馬趕回汴州。他用詔書沿途招誘逃散的叛軍士卒,捉獲了一百三十餘人,到了汴州後把他們全殺了。有些逃散在路上的叛軍士卒,又被村民所殺。總算回到蔡州的,才四十七人。吳少誠覺得人數太少,就把他們全殺了,然後奏聞朝廷,並派人送禮物給李泌,感謝他鎮壓了他管轄的叛軍。李泌將張崇獻等六十多俘虜押送到京師,唐德宗下詔將他們全都在鄜州軍門處以腰斬,以此威懾防秋的部眾。
當初,雲南王閤羅鳳攻陷巂州,俘獲了西瀘令鄭回。鄭回是相州人,精通經術,閤羅鳳很喜愛和敬重他。他兒子鳳迦異和孫子異牟尋以及曾孫尋夢湊都拜鄭回為師。鄭回每次授課,總要鞭撻他們。當異牟尋成為雲南王時,任命鄭回為清平官。清平官就是蠻人的宰相,雖然名義上共有六人,然而國事全由鄭回裁決。其他五人對鄭回也非常謙卑恭謹,有過失時,鄭回也會鞭撻他們。雲南王有部眾數十萬,吐蕃每次入寇中原,經常讓雲南兵當前鋒。吐蕃對他們的賦斂沉重繁多,又奪取他們的險要,在那裏修建城堡,還每年征兵助防,雲南人吃盡了吐蕃人的苦頭。鄭回於是趁機勸說異牟尋重新歸附大唐,說:“中國崇尚禮義,很有恩惠,沒有賦役。”異牟尋覺得有理,但十多年裏都沒找到和朝廷聯係的途徑。當西川節度使韋皋來到鎮所時,招撫邊境上的眾多蠻人部落。異牟尋暗中派人通過蠻人部落請求內附唐朝。韋皋於是上奏說:“如今吐蕃放棄和我們的友好,侵暴擾亂鹽、夏二州。朝廷應當趁著雲南以及生羌八國有歸化的心意,及時招納他們,用以分化吐蕃的黨徒,分散他們的勢力。”唐德宗於是命令韋皋先用邊將的名義寫信去勸諭他們,暗中觀察他們的動向。
正月二十六(辛亥),唐德宗任命戶部侍郎李竦為鄂嶽觀察使。
張延賞與中書舍人兼平章事齊映有矛盾,齊映在眾宰相中算比較敢於言事的,唐德宗逐漸對他感到不滿,張延賞又跟唐德宗說齊映並非宰相的器用。正月二十七(壬子),唐德宗將齊映貶為夔州刺史,和左散騎常侍劉滋一同罷相,然後任命兵部侍郎柳渾為同平章事。韓滉生性苛刻暴躁,當時正得到唐德宗的信任,言無不從。他擔任宰相隻是屍位素餐而已,朝廷百官和各司胥吏非常怕他,生怕來不及彌補過錯。柳渾雖然是被韓滉引薦上去的,但他還是嚴肅地責備他說:“先相公(指韓滉父親韓休)為相時因為褊狹苛察,不滿一年就被罷相。如今相公比他又更有過之。為何要在中書省毆打胥吏,甚至有人被打死的!如此作福作威,豈是人臣所應當做的事!”韓滉聽了十分慚愧,為此也稍微收斂了些他的威風。
二月初七(壬戌),唐德宗任命檢校左庶子崔浣出任入吐蕃使。
二月二十三(戊寅),度支鹽鐵轉運使、鎮海軍節度、浙江東西道觀察等使、檢校左仆射、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晉國公韓滉去世。韓滉字太衝,是太子少師韓休的兒子。他少年時就特立獨行,十分好學,因門蔭最初出任左威衛騎曹參軍,成為同官主簿。至德初年(756),青齊節度使鄧景山聘他為判官,授任監察禦史、兼北海郡司馬。但因為安史之亂造成道路阻絕,他隻好暫時呆在山南。采訪使李承昭奏請他出任自己的判官,朝廷不久又授任他為通州長史和彭王府諮議參軍。鄧景山移鎮淮南時,又上表聘他為賓佐,但他沒有赴任。朝廷後來任命他為殿中侍禦史,追他趕回京師。先前,韓滉兄長韓法負責起草製誥。他起草王璵的拜官文詞,沒有添加很多虛浮的讚美,所以王璵記恨在心。當王璵秉政時,凡是彈奏韓滉兄弟的使臣,他都要授予閑官獎勵他們。王璵罷相後,輿論都為韓滉兄弟抱不平。韓滉經累遷官至祠部、孝功、吏部三員外郎。
韓滉公正廉潔,強硬直率,精於吏道。他負責南曹(即兵部和吏部下屬部門)事務共有五年,辦事非常認真,檢核官員登記簿冊,很小的事情都不放過。唐代宗大曆中年,他改任吏部郎中和給事中。當時富平令韋當被盜賊殺害,縣吏捕獲賊黨,發現是北門禁軍成員。監軍魚朝恩覺得他們是武將人才,請求唐代宗下詔赦免他們。韓滉秘密上疏駁斥魚朝恩,盜賊最終被處死。他後來升遷尚書右丞。大曆五年,他負責兵部選官。大曆六年,他改任戶部侍郎兼判度支。自至德和乾元(758)以後,全國兵荒馬亂,朝廷征收賦稅毫無節製,國庫錢財的收支,事情繁多,也都因循守舊。韓滉掌管度支以後,清廉勤勉,認真檢轄,不容奸妄。屬下胥吏和各地負責度支的官員,一旦犯法,他都必定嚴加處罰。大曆五年以後,吐蕃和其他戎狄侵邊的事情較少,加上連年豐稔,所以韓滉能做到儲積穀粟布帛,使國庫比較充實。然而他非常嚴苛刻薄,對屬下的文案總是吹毛求疵,意見很大,所以很多人怨恨他。
大曆十二年秋,水災損害莊稼收成,京兆尹黎幹上奏,說京畿諸縣田產損失嚴重。韓滉堅持說黎幹的奏折不實。唐代宗於是命令禦史前往巡視,他們回奏說諸縣共損失三萬一千一百九十五頃。當時渭南令劉藻曲意投靠韓滉,謊稱他管轄的地方毫無損失,並報告給京兆府和戶部。分巡禦史趙計又重新出巡,回奏的說法和劉藻一致。唐代宗覽奏後,覺得水旱災害的影響應該都一樣,渭南縣不可能單獨免災,便命令禦史朱敖再去檢核,結果發現渭南損失的田產有三千多頃。唐代宗跟朱敖說:“縣令的職責在於治理百姓,即使沒有損失也要說有損失。現在有損失反而不聞不問,這樣做哪裏有撫恤惻隱百姓的意思!你的這趟出行,算是稱職。”朝廷於是對劉藻和趙計立案審理,他倆全都服罪。劉藻被貶為萬州南浦員外尉,趙計被貶為豐州員外司戶。韓滉玩弄權術和樹立黨羽的事,都是類似如此。不久他改任太常卿,但朝臣仍然很有意見,唐代宗隻好讓他出任晉州刺史。幾個月後他改任蘇州刺史兼浙江東西都團練觀察使。不久朝廷加授他檢校禮部尚書、兼禦史大夫、潤州刺史、鎮軍節度使。韓滉到任後,安撫百姓,平均租稅。不到一年,境內就得到治理。
建中四年(783)冬季,涇州士兵在京師嘩變,唐德宗出走,河州和汴州一片騷然。韓滉訓練士卒,磨礪兵甲,他的軍隊稱得上一支勁旅。李希烈攻陷汴州時,韓滉挑選了他的精銳,讓裨將李長榮和王棲曜與宣武軍節度使劉玄佐(即劉洽)以掎角之勢出討,解了寧陵之圍。在打通宋、汴之間的道路方麵,韓滉的功勞居多。然而自從關中多難以來,韓滉就在他管轄區關閉關卡和橋梁,修築石頭五城。從京口直到玉山,他都禁止馬牛出境。他還建造樓船戰艦三十餘艘,派舟師五千人從海門出去耀武揚威,直到申浦才回來。他也拆毀上元縣的四十多座佛寺道觀,用以修繕小城堡;以致從建業直到京峴,城樓相望。他還用從佛寺殿堂拆下的木材在石頭城修建了幾十座館第。當時韓滉覺得國家多難,恐怕當年晉朝永嘉東渡的事會重演,所以做了這些準備,好迎接唐德宗的鑾駕南遷。他也算得上訓誡自守的臣下氣節。他在石頭城中鑿了近百座深井,底下和江麵水平。他派偏將丘涔監督這一工程。丘涔殘酷虐待士卒,每天都征用一千人,早上下令,晚上就得辦好。離城數十裏內有些先賢的山丘墓地,很多都被韓滉下令摧毀廢棄。翌年正月,他將派出去的李長榮等衛戍部隊追回,任命他的親信盧複為宣州刺史和采石軍使,增加營壘,教習長期服役兵。他還銷毀佛寺的銅鍾,用來鑄造弓弩兵器。陳少遊當時鎮守揚州,派甲士三千人在長江邊舉行大規模閱兵儀式。韓滉因此也派三千人在金山下閱兵,和陳少遊互相呼應。兩軍的樓船在江中,互相贈送金銀繒彩。自從唐德宗出走直到返回京師期間,軍事費用繁多,道路不通,關中又鬧饑荒,加上嚴重蝗災。幸虧江南和兩浙不斷地每月轉運穀粟布帛,朝廷賴此生存。
興元元年(784),唐德宗就地加授韓滉為檢校吏部尚書,幾個月後又加他檢校右仆射。貞元元年(785)七月,他官拜檢校左仆射和同平章事,藩鎮的使節職位不變。貞元二年春,朝廷特封他為晉國公。同年十一月,他來京師上朝。當時右丞元琇任判度支。因為關中三輔地區幹旱歉收,他請求運送江淮租賦大米供給京師。唐德宗因為韓滉兼任浙江東西節度使,曆來很有威名,便加授他為江淮轉運使,想讓他專門監督運糧的任務。元琇因為韓滉剛愎自用,很難共事,便具體建議,由韓滉督運江南大米到揚子,總共隻有十八裏路程。揚子以北,則全由元琇負責。韓滉因此對元琇非常生氣。元琇因為京師錢幣升值而物價下降,為此非常擔心,便在江東監院收獲現錢四十多萬貫,讓那裏的官吏轉送入關。韓滉不肯,還毫無根據地說:“運錢到京師,每一千的花費高達上萬。這對國家隻有害處。”因此請求不要這麽做。唐德宗征求元琇的意見,元琇上奏說:“一千錢的重量,大約相當於一鬥米。從江南水路運到京師,一千錢的運費三百而已,怎麽會上萬?”唐德宗也讚同,於是派中使帶著他的手詔下令運錢。但韓滉堅持認為行不通。同年十二月,朝廷加授韓滉為度支諸道轉運鹽鐵等使。於是他趁機報複,累此上奏誣陷元琇,朝廷隻好將元琇貶為雷州司戶。對他懲罰如此嚴重,以致群臣都認為其實並非他的過錯,因此私下議論紛紛。尚書左丞董晉跟宰臣劉滋和齊映說:“元左丞忽然遭到貶斥,不知道到底是什麽罪名。一旦濫用刑罰,誰不會感到危懼?假如是哪位權臣一意孤行,相公為何不奏請讓三司認真斷案?去年關中三輔用兵,又正值蝗災旱災。元琇總理國計,日夜憂慮操勞,無比勤奮,為師旅提供後勤供應,沒有增加一項賦稅,軍國的費用都得到滿足。他可算是辛勞的朝臣。今天見到他無故被放逐,恐怕會因此失去人心。人心一旦動搖,那麽就會有聞雞起舞的人了。我私下真為相公感到痛惜。”劉滋和齊映隻不過承擔責任而已。給事袁高又上疏為元琇申理辯護,韓滉誣蔑他和元琇朋黨,把他的奏折壓下了。
當時河南河北的動亂已經平息,中原也趨於安寧。韓滉上言說:“吐蕃盜竊了河湟地區已經很久了。大曆以前,中國多難,所以他們放肆侵犯我們的領土。臣聽說近年以來,吐蕃的兵力逐漸衰弱,西部迫於大食國的強盛,北部又害怕回紇人的厲害,東部還必須防備南詔國的入侵。估計他們派兵分別對付這些外患以外,留在河西和隴右的兵馬不過五六萬而已。朝廷如果相繼派出三四名良將,率領十萬部眾長驅直入,在涼、鄯、洮、渭一帶修築堅硬城堡,各安置二萬人衛戍,就足以守禦邊塞。臣請求用本道所貯蓄的錢財租賦作為派兵到那裏的資產,負擔三年的費用。然後朝廷可以在那裏經營屯田,積蓄穀粟,且耕且戰。那樣一來,收複河、隴二十多州,將翹足而待。”唐德宗采納了他的建議。韓滉進京時,經由汴州,跟劉玄佐結為深交,並準備推薦他全權負責邊塞事務。劉玄佐也接受了他的饋贈,答應了。當劉玄佐來長安覲見時,唐德宗征求他的意見,他最初也表示願意。當韓滉因病離職回歸自己的府第後,劉玄佐也開始怠惰,於是推辭了邊塞的重任,並極力解釋吐蕃等犬戎兵力並未衰弱,朝廷不能輕率冒進。韓滉這時病逝後,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韓滉終年六十五歲。唐德宗得知他病故,震驚哀悼了許久,為他取消三日朝會,追贈太傅,贈送了他家不少布帛米粟。
韓滉是宰相的兒子,幼年就有美名,他所結交的都是當時的俊逸人才,除非秉公正直的人他都不會和他們關係親密。他秉性節儉,一心奉公,衣服毛裘和席子床墊,十年才換一次。他居住的地方也十分簡陋單薄,隻能避避風雨而已。他弟弟韓洄常在裏弄的宅第裏增修廊宇。韓滉從江南來到京師後,當即讓人拆去,說:“先公的榮耀,我們認真奉守,還經常擔心會不夠謹慎。家裏有破損的地方,修修就行,怎敢花大錢改建,傷害了祖傳的節儉品德。”自從身居重位以後,他更加清廉節儉,嫉惡如仇。對彌補朝廷的過失和欠缺,他總是知無不為;而對家人和自己的財產,卻從不在意。他從入仕之初直到成為公卿宰相,前後四十年,隻用過五匹馬,都是到了蒼老不堪時才更換。他尤其工於書法,也擅長丹青。他覺得繪畫並非急務,所以從不張揚自己這方麵的才能,也沒有什麽書畫作品流傳下來。他喜好《易象》和《春秋》,著有《春秋通例》及《天文事序議》各一卷。然而他因為前輩很早就飛黃騰達,所以有點看不起後進。晚年他回到京師,朝台的丞郎卿佐等初級官吏,他對他們十分倨傲鄙視,因此眾人心中不平。他在浙西主政時,政令明察,但晚年時過於嚴苛急躁。他管轄區內婺州的屬縣曾有人犯法,他把那人的鄉鄰都殺了,受株連被殺的有幾十上百人。他還派推覆官到境內各地分別考察,有犯罪嫌疑的,他必定要處以極法,殘忍地誅殺犯人,有時一次判決就要殺死數十人,而且幾乎天天如此。雖然他在管區令行禁止,但濫殺無辜的現象也很嚴重。輿論認為韓滉統治一方,頗著勤勉的政績,自幼就有貞廉的名聲,但晚年在仕途上為政過於嚴苛殘酷。史書說他“身未達則飾情以進,得其誌則本質遂彰。”意思是尚未騰達時靠矯情粉飾進身,躊躇滿誌時則暴露了真實麵目。他兒子韓群官至考功員外郎。
通鑒講了個《韓滉傳》裏沒提到的故事。韓滉長期在兩浙主政,他所聘用的僚佐都是根據他們的長處使用,無不各盡其用。曾有個故人的兒子來謁見他。韓滉考察他的能力,結果發現他一無所長。韓滉設宴招待他,這人在宴會結束時,始終沒正眼看過邊上的人,也從不和左右賓客交談。幾天後,韓滉署任他為隨軍,讓他監管庫門。這人終日正襟危坐,沒有一個吏卒膽敢隨便出入府庫。這說明韓滉用人真做到了各盡其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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