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元元年即公元784年二月二十六(丁卯),唐德宗李適為了躲避反叛的李懷光,離開奉天前往梁州避難。三月初一(壬申),田承嗣的兒子田緒殺了魏博節度使田悅,控製了魏州。三月十三(甲申),李懷光麵對日益強盛的李晟和他的神策軍,燒毀了軍營往東撤走。
唐德宗在前往梁州的路上,曾有百姓前來敬獻瓜果。唐德宗想用散試官職授予他們,因此征求陸贄的意見。陸贄上奏認為:“陛下對爵位必須始終慎重珍惜,不能輕易授予。開啟這樣的先例雖然微小,然而流弊必然很大。對獻瓜果的人,隻能賜給金錢布帛,不應當用官爵酬報。”唐德宗說:“試官隻是虛名而已,無損於事。”陸贄又上奏,大略意思是:“自從動亂以來,因為朝廷的財賦收入不夠賞賜,所以用官職加以補償就成了慣例。低級胥吏都身穿青朱官服,貧賤差役也都金紫登場。當今的弊病,就在於人們把官爵看得很輕。朝廷設法讓人們重視官爵,還擔心未必能做到。如果繼續不把官爵當回事,那將用什麽來鼓勵人們!招誘人的辦法,惟有名與利。名近虛而於教為重,利近實而於德為輕。專門注重實利而不能用虛名輔助,那麽將導致物資貧乏而財力不足。專門注重虛名而不能用實利輔助,那麽將導致臣下荒誕而失去人心。所以國家官秩和任命製度,有職事官,有散官,有勳官,也有爵號。然而掌管實務而授給俸祿的,唯有具體辦事的職事這一官職,這正是所謂‘旋實利而寓虛名’的意思。勳官、散官、爵號這三者關係到的,大抵隻是服色和資曆門蔭而已,這正是所謂‘假虛名以佐實利’的意思。今天的員外和試官,頗類似於勳官、散官、爵號,雖然授任而沒有俸祿,也不占用名額編製,但還是應當用來獎賞那些出生入死為國家排憂解難的功臣,用來酬報那些竭盡全力報效朝廷的義士。如果敬獻瓜果的人也被授予試官,那麽那些功臣義士就會覺得:‘我靠舍生忘死獲得官職,而他靠進獻瓜果也獲得官職,這不等於是國家把我的性命等同於瓜果嗎?’把人當作草木,誰還會繼續為朝廷效力!如今陛下既沒有實利用以敦勸鼓勵,又不看重虛名而胡濫封賞,那麽人們還靠什麽?今後立功的將士,朝廷將用什麽作為獎賞!”
陸贄在翰林院得到唐德宗的親信。在那段艱難時期,雖然身邊有宰相,但事情不論大小,唐德宗總要和陸贄商量,所以當時人們稱他為內相,唐德宗不管到哪裏也總是離不開他。梁、洋一帶道路險阻,唐德宗曾和陸贄走岔了。到晚上看得陸贄還沒回來,唐德宗驚慌擔憂,居然哭了起來,還懸賞千金讓人尋找他。許久之後陸贄回來了,唐德宗非常高興,太子以下的官員都前來祝賀。然而陸贄多次直諫,迕逆了唐德宗的旨意。盧杞雖然貶官,唐德宗心裏還庇護著他。陸贄極力指責盧杞奸邪致亂,唐德宗雖然表麵上讚同,心中卻不很愉快。所以劉從一和薑公輔都被從下頭提拔上來重用,而陸贄的恩遇雖隆,卻一直沒有拜相。
三月二十二(壬辰,《舊唐書》作壬申為誤),禦駕抵達梁州。山南地區土地貧瘠,百姓窮困;自從安史之亂以來,盜賊橫行,戶口減耗了大半。梁州雖然管轄十五州地盤,但租賦的收入還不及中原的幾個縣。當禦駕來到這裏後,糧食供應的狀況頗為窘迫。唐德宗想繼續往西到成都去,嚴震勸他說:“山南和京畿接壤。李晟現正努力收複京師,借用六軍的勢力作為聲援。如果陛下前往西川,那麽李晟收複京師的事就將遙遙無期了。”群臣的商議還沒什麽結果時,剛好李晟的奏折來了。他說:“陛下的行在留在漢中,可以維係黎民百姓的人心,成就消滅賊寇的聲勢。如果覺得地方太小而要前往大的地方,遷都到岷、峨一帶,那將讓士庶大失所望。屆時即使有猛將謀臣,也無法施展他們的才幹!”唐德宗這才打消了入蜀的想法。嚴震於是千方百計聚斂財賦,但還不至於把民眾弄得貧困,而為禦駕提供的食宿也不貧乏。牙將嚴礪是嚴震的遠房堂弟。嚴震讓他掌管糧餉的運轉,他也把事情辦得很好。
奉天的重圍解除後,在鳳翔殺害了節度使張鎰的李楚琳派使者入朝進貢。唐德宗不得已,隻好任命他為鳳翔節度使,但心裏非常厭惡他。朝臣也都認為李楚琳凶狠惡逆,反覆無常,若不堤防,恐怕他會覬覦朝政。因此李楚琳的使者來了幾次,唐德宗都不引見,還將他們扣留下來。剛到漢中時,唐德宗想讓渾瑊取代李楚琳鎮守鳳翔,但陸贄上奏認為:“李楚琳殺了本帥,幫助賊兵,他的罪惡固然很大。但因為京師尚未收複,大惡依然存在,勤王的軍隊都在京畿附近,應當向他們緊急宣告,一刻都不能耽誤。商嶺的道路迂回遙遠,駱穀又被賊盜控製,能夠和朝廷聯係的,唯有褒斜這條路。如果褒斜也遇到艱難險阻,那麽南北的聯係將徹底斷絕。目前諸鎮麵臨危險,因而狐疑不決,又身居二逆(指李懷光和朱泚)引誘脅迫之中,所以群情慌亂,各懷首鼠兩端的心思。如果李楚琳對朝廷憤慨不滿,公開肆行猖狂,派兵往南扼住要衝,往東勾結元凶,那麽我們的咽喉將被卡住,心膂也將被分散。如今李楚琳能夠兩端觀望,真是老天在開導他的心思,讓我們能夠打通歸途,即將成就大業。陛下真應該深深記住這點,對他厚加安撫循導,使他仍然猶疑不決,便足以成事。如果陛下一定要嚴格要求他人平日的行為,不斷追究他人過去的瑕疵,那將讓他們覺得改過不足以彌補過失,自新不足以贖回罪責。凡是如今的將吏,哪個能全無瑕疵?要求人人都去反省深思,誰都難免產生猜疑畏懼!更何況抗拒朝命或被迫脅從的那幫人,知道自己辜負了皇恩,哪裏還敢歸化朝廷!這場禍亂並非小事,必須速斷速決。還希望陛下思考英明君主的大略,千萬不要因為小不忍而阻礙了興複的大業。”唐德宗釋然開悟,當即開始善待李楚琳的使者,並下優詔安撫慰問他。
三月二十六(丁酉,《舊唐書》作二十天前即丁醜,疑有誤),唐德宗加授宣武節度使劉洽為同平章事(《新唐書》作唐德宗讓劉洽暫時負責汴滑宋毫都統兵馬事務);並在兩天後任命行在都知兵馬使渾瑊為檢校左仆射、同平章事、靈州大都督,兼朔方節度使,朔方、邠寧、振武、永平、奉天行營兵馬副元帥。
三月二十九(庚子,《舊唐書》作前一天即己亥),唐德宗下詔曆數李懷光的罪惡,同時也記敘了朔方將士的忠順和功勞;還說考慮到李懷光過去的功勳,朝廷特別予以寬容,隻是罷免了他副元帥、太尉、中書令、河中尹並朔方諸道節度、觀察等使的職位,改授太子太保。他管轄的兵馬,由本軍自己舉薦一位功高望重的大將便宜行事,暫時統領。唐德宗還要求他們迅速將名字奏聞朝廷,他將馬上授予旌旄和節杖,以滿足大家的心願。
夏四月初二(壬寅),唐德宗下詔,賜給所有隨從他臨幸奉天的將士“元從功臣”的稱號,並任命邠寧兵馬使韓遊瑰為邠寧節度使。
同一天,尚書左丞趙涓去世。趙涓是冀州人,幼年就有文學才能。天寶初年,他舉進士,補郾城尉,經累授出任監察禦史和右司員外郎。河南副元帥王縉奏請讓他擔任判官,後授檢校兵部郎中、兼侍禦史,遷給事中、太常少卿,又出任衢州刺史。永泰初年(765),趙涓任監察禦史。當時禁中失火,燒了幾十間屋室,失火的地方離東宮較近,唐代宗深為懷疑。趙涓任巡使,唐代宗便讓他立即進行調查。趙涓認真檢查了宮苑園囿,根據現場的跡象,判斷是宦官遺失的火苗造成的失火,推斷明了,事情辦得很好。奏疏呈上後,唐代宗稱讚並賞賜了他。唐德宗當時在東宮為太子,很感激趙涓審理此案,事情做得很細致。當他出任衢州時,年考成績不佳,又和觀察使韓滉合不來,韓滉於是上奏要罷免趙涓的官職。唐德宗見到他的名字,跟宰相們說:“這不是永泰初年的禦史趙涓嗎?”宰相們回答是的,唐德宗當即拜他為尚書左丞。沒多久,他又負責吏部的銓選,也扈從唐德宗到梁州避難。這時他去世,朝廷追贈他為戶部尚書。
四月初三(癸卯),唐德宗任命奉天行營兵馬使戴休顏為奉天行營節度使。
靈武守將寧景璿為李懷光修建府第,另一名將領李如暹說:“李太尉驅逐天子,而寧景璿卻為他修築府第,這也算造反!”於是帶兵進攻並殺了他。
四月初四(甲辰),唐德宗加授李晟為鄜坊、京畿、渭北、商華副元帥。李晟一家百口以及神策軍士的家屬都在長安,朱泚對待他們都很好。軍中有人談到家人時,李晟哭著說:“天子都不知道人在哪裏,怎敢言家!”朱泚讓和李晟親近的人帶家書給李晟,說:“你一家人都安然無恙。”李晟憤怒地說:“你膽敢為賊人當奸細!”居然馬上把那人殺了。軍士當時都沒拿到春季軍服,盛夏季節還穿著皮襖,然而始終沒人叛變。
四月初五(乙巳,《舊唐書》誤作己巳),唐德宗任命陝虢防遏使唐朝臣為河中尹兼河中和同絳節度使;任命前河中尹李齊運為京兆尹,為李晟軍隊提供糧食和差役。
渾瑊率領諸軍出了斜穀,崔漢衡勸吐蕃出兵協助,但尚結讚說:“邠軍不出來,我擔心他們將會襲擊我的背後。”韓遊瑰得知後,馬上派部將曹子達帶兵三千前往會合渾瑊的部隊。於是吐蕃人派他們的將領論莽羅依帶兵二萬跟從他們。李楚琳也派部將石鍠帶領士卒七百跟從渾瑊攻拔武功。
四月初十(庚戌),唐德宗下詔追贈田悅為太尉,並任命殺害了他的魏博兵馬使田緒為魏州長史兼魏博節度觀察使。
同一天,朱泚派部將韓旻等人進攻武功,石鍠帶著他的部眾迎接並投降了韓旻。渾瑊初戰不利,隻好收兵登上西原。剛好曹子達和吐蕃大軍前來攻擊韓旻,在武亭川擊潰了他們,斬首萬餘級,韓旻僅逃得自己的性命而已(《新舊唐書》說這事發生在四月二十五乙醜)。渾瑊於是率軍進駐奉天,與李晟東西相應,緊逼長安。
唐德宗想為唐安公主造塔厚葬。諫議大夫兼同平章事薑公輔上表諫止,說:“山南並非久安之地。公主的安葬最終應當回到上都,在這裏應當節儉薄葬,節省的錢可以應付軍須的急用。”唐德宗讓人跟陸贄說:“朕為唐安公主造塔,費用很小,並非宰相應該談論的事。薑公輔隻是想指出朕的過失,為自己求得名聲罷了。他如此辜負於朕,該如何處置?”陸贄上奏,認為薑公輔位居宰相,遇事論諫,唐德宗不應當治他的罪。奏折的大略意思是:“薑公輔近來與臣同在翰林,臣今天如果據理為他辨直,則有朋結私黨的嫌疑;如果迎合陛下的旨意,則有違匡輔朝廷的大義。涉嫌隻不過貽害自身,違義卻著實愧對陛下的屢番恩遇。為了自身而忘記君主,是臣的恥辱!”他又說:“隻有暗昧受惑的君主,才會讓下民充滿怨恨而充耳不聞,讓上天目睹醜行而毫不醒悟。政權幾乎就要顛覆,還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裏。”他又說:“應當了解道理的是非,豈能談論事情的大小!《虞書》說:‘兢兢業業,一日二日萬機。’唐、虞的時代,君主聖明臣下賢惠,考慮事情的細微,每天都數以萬計。既然微小的事情也必須重視,那麽陛下又怎能忽視這件所謂的小事!”他又說:“如果覺得諫爭隻是為了指出過失,那麽剖心殺害忠臣的君主就不應受到哲王的譴責;如果覺得諫爭隻是為了取得名譽,那麽冒死犯顏直諫的大臣就不應得到聖典的記載。”他又說:“假使諫爭真的隻是為了指出過失和取得名譽,但隻要聽到善言能改正過失,見到諫臣能虛心對待,那麽指出過失的臣下適足彰明陛下莫大的肚量,取得名譽的朝士也適足表明陛下無限的完美。陛下因而獲利,得到的好處可多了。假如因氣憤他指出過失而不改,那麽陛下將會招致嫉惡直臣的譏諷;假如因責怪他取得名譽而不容,那麽陛下將會身背拒絕諫言的惡名。這正是所謂‘掩己過而過彌著,損彼名而名益彰。’果然這麽做的話,損失就大了。”但唐德宗對薑公輔的怒氣仍未消失。四月十四(甲寅),薑公輔被罷相,改任左庶子。
同時,唐德宗加授劍南西川節度使張延賞為同平章事,獎賞他對禦駕和從官供應的周到和充足。
朱泚和姚令言多次派人勸誘涇原節度使馮河清依附他們,但馮河清每次都殺了派來的使者。大將田希鑒暗中和朱泚勾結,殺了馮河清,帶著軍府歸附朱泚(《舊唐書》說這事發生在三月,但《新唐書》的說法跟通鑒一致,在四月中旬,說田希鑒還自稱留後)。朱泚因此任命田希鑒為涇原節度使。
唐德宗問陸贄道:“近來有些從山北過來的低級官吏,都不是什麽賢良人士。其中有個叫邢建的,說起賊兵的局勢時,語氣最為張狂。看他的情形,頗似前來探查軍情的。如今已將他安排在一個住處了。像這類人還有幾個,如不追查,恐怕成就了他們的奸計。愛卿試著想想看,如何是好?”陸贄上奏,認為如今賊盜占據宮闕,有冒險遠道而來趕赴行在的人,朝廷應當酌量給予恩賞,豈能去猜忌甚至拘留他們!奏折的大略意思說:“靠一人的耳聽目覽而想要了解全宇宙的變化,以一人的防患疑慮而想要對付千萬人的欺詐,如此運用心智越精,離開真相將越遠。項籍接納秦的降卒二十萬,疑慮他們心懷欺詐,會再次反叛,竟然一舉將他們全都活埋了。如此防患於未然,也太過分了。漢高祖豁達大度,前來投奔他的天下士人,他全接納任用,毫不疑心。如此考慮問題,可算是太疏忽了。然而項氏以此滅亡,劉氏以此昌盛,所以說蓄心猜疑與推誠置信,效果當然很不相同。秦始皇嚴苛猜疑,而荊軻正好利用這點發揮了他的陰謀。光武帝寬容博厚,而馬援對他極盡忠誠。豈不證明了以虛懷待人,世人也思念歸附;用權謀處世,世人也不會與他親近!情思歸附則令人感動而心悅誠服,即使寇仇也能化為心膂。意不親近則令人懼怕而百方阻擾,即使骨肉也會結為仇敵。”他又說:“陛下智慧超出常人,所以有輕待人臣之心;為政日理萬機,所以有獨馭寰宇之意;謀略勝過眾人,所以有過於謹慎之防;判斷明於群臣,所以有先見先知之察;治國嚴束百官,所以有任刑致理之規;威嚴攝製四方,所以有以力勝殘之誌。正是因為如此,有才能的抱怨沒得重用,盡忠誠的擔憂受到猜疑,建功勳的懼怕不被見容,懷反心的迫於遭到討伐;最終導致將相離叛,構成禍患災殃。天子的所作所為,受到天下人的瞻仰,即使是小事還得格外謹慎,況且這又並非小事!還希望陛下以覆車之轍作為借鑒,那實在是宗廟和社稷的無疆福分。”
四月十七(丁巳),唐德宗任命前山南東道節度使南皮人賈耽為工部尚書。先前,賈耽派行軍司馬樊澤前往唐德宗的行在奏事。樊澤回來匯報時,賈耽設大宴接待。突然有緊急詔命下來,讓樊澤取代賈耽任節度使。賈耽將詔命放在懷中,照樣宴飲,麵不改色。宴會後,他召樊澤前來,將這事告訴他,並命令將吏去拜謁樊澤。牙將張獻甫憤怒地說:“行軍司馬為尚書去問候天子的起居,怎敢自己貪圖節度使的節鉞,奪了尚書的土地。對人如此不忠,請尚書殺了他。”賈耽說:“這是什麽話!天子任命的即是節度使!”當天就離開鎮所,並帶上張獻甫隨行,軍府也因此安定。
左仆射李揆從吐蕃回來時,於四月二十四(甲子)在鳳州病故。李揆字端卿,是隴西成紀人,但家在鄭州,世代都是那裏首屈一指的望族。他是秦王府學士兼給事中李玄道的玄孫,秘書監追贈吏部尚書李成裕的兒子。李揆少年時就聰敏好學,很會寫文章。開元末年他舉進士,補任陳留尉。他獻書到宮闕之下,唐玄宗下詔讓中書省策試他的文章,因此拜他為右拾遺。他後來改任右補闕和起居郎,負責起草宗室子弟的表疏。他接著升遷司勳員外郎、考功郎中,並負責朝廷的製誥。他也曾扈從唐玄宗前往劍南,官拜中書舍人。
乾元初年(758),他兼任禮部侍郎。李揆曾認為,主管部門選拔官員,經常不考核實際才能,隻是嚴加堤防,索取候選人的書策,殊不知缺乏才能和文史知識很局限的人其實也未必能寫文章,因此非常不了解求賢的用意。他策試進士的文章時,在庭院中將《五經》和諸史以及《切韻》等書籍放在床上,然後請進貢士,跟他們說:“大國選拔人才,隻要求有實際能力的。經典書籍都在這裏,你們可以隨意谘詢尋檢。”因此數月之間,讚美的聲音傳到了唐肅宗的耳裏。進士策試尚未完畢,唐肅宗就提拔他為中書侍郎、平章事、集賢殿崇文館大學士、監修國史。
李揆風度不凡,姿儀俊美,還善於奏對。每次有所奏陳時,他總有很好的取舍建議。唐肅宗十分讚賞欽歎,曾跟李揆說:“愛卿的出身門地、人品、文章,都是當代人所推崇的。”所以人們說他引進人才稱為三絕。當他擔任中書舍人時,宗室成員請求加張皇後“翊聖”的尊號。唐肅宗召李揆來征求他的意見,他回答說;“臣觀察了自古以來的後妃,命終後才有諡號。生前就加尊號的從沒聽說過。景龍(即唐中宗)失政,韋氏專恣,才給她加號為‘翊聖’。今天如果給皇後加這尊號,不是和韋氏一樣嗎?陛下明聖,辦事總是遵循章典禮製,豈能追蹤景龍的先例!”唐肅宗吃驚地說:“那幫庸才幾乎誤了我的家事。”這才打消了這念頭。當時唐代宗李豫剛從廣平王改封成王,張皇後有個兒子才幾歲,暗中就有奪嗣的想法。李揆因為此事去見唐肅宗,唐肅宗泛泛地問他:“成王既是嫡長,又有大功。如今當立太子,愛卿的意見如何?”李揆下拜祝賀道:“陛下言及此事,真是社稷的福分,天下的幸運。臣忍不住要極大地慶賀陛下。”唐肅宗高興地說:“朕已經下決心了。”此後李揆頗得恩遇,受到重用。
當時京師盜賊很多,有人在交通要道殺人後將屍體拋在溝裏。李輔國正專恣橫行,唐肅宗要求選派羽林騎士五百人以備街上巡邏。李揆上疏說:“從前西漢靠南北軍相互牽製,所以周勃帶領南軍進入北軍,因此安定了劉氏江山。皇朝設置南北衙用以區分文武,互相監察。如今要用羽林代替金吾值夜,一旦忽有非同尋常的變故,陛下將用什麽來對付?”唐肅宗於是下製取消了羽林巡夜的請求。
李揆在相位時,處理政事,提出建議,雖然十分明博善辨,但他生性急於名利,因此深為輿論非議。他的兄長也都有好名聲,但卻一直擔任散官,他最終也不引進他們。同為宰相的呂諲,地位和名望雖然差得較遠,但在處理政事方麵要比李揆能幹。呂諲罷相後,從太子賓客改任荊南節度使,任上政績卓著。李揆怕他重新入相,秘密讓中書省當值官員到呂諲管轄的區域去挑剔呂諲的過失。呂諲秘密上疏為自己辯解,朝廷因此將李揆貶為萊州長史同正員。朝廷的製旨指責他“煽動湖南八州,破壞江陵對轄區的節製。”李揆被貶黜幾天後,他的兄長都改授為司門員外郎。後來多年,李揆轉移到歙州任刺史。當初,李揆秉政時,侍中苗晉卿累次推薦元載出任重職。李揆仗恃自己的門第和名望,覺得元載地位低下,很看不起他,因此拒絕了。他跟苗晉卿說:“龍章鳳姿之士不見用,獐頭鼠目之子乃求官。”元載因此對他懷恨在心。當元載登上相位後,因為李揆到了轉任的時候,他便上奏讓李揆擔任試秘書監的閑職,讓他在江淮養病。因為沒有俸祿,李揆的家用陷入貧乏,他家孀婦孤兒近百口,全靠乞討和別人資助,寄居在各州。在那十五六年間,當地方牧守開始對他菲薄時,他不得不又移居他方,所以他先後遷徙了十多個州。元載獲罪被殺後,朝廷任命李揆為睦州刺史,不久又入朝官拜國子祭酒兼禮部尚書,但被權臣盧杞嫉惡。唐德宗在山南(即梁州)時,讓他擔任入蕃會盟使,加授左仆射。他回來時在鳳州病故,終年七十四歲。朝廷追贈他為司空,並為他主辦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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