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係列十四：涇原兵亂之一：涇原兵嘩變擁戴朱泚與段秀實忠義而死

這個係列從涇原兵亂開始，接著是唐德宗李適先到奉天躲避朱泚之亂，接著又到興元躲避李懷光之亂，直到李懷光被平定。所以涇原兵亂隻是引子。

建中四年即公元783年六月初五（庚戌），朝廷首次征收間架稅和除陌錢。八月初二（丁未），湖南觀察使李承去世。八月十七（壬戌），唐德宗任命汴西運使崔縱兼任魏州四節度都糧料使。崔縱是崔渙的兒子。

九月初四（戊寅），有人在汝州的城濠看見龍。

九月十二（丙戌），神策將領劉德信和宣武將領唐漢臣與淮寧將領李克誠交戰，結果在扈澗慘敗。當時永平節度使李勉派唐漢臣帶兵一萬去救襄城，唐德宗又派劉德信率領諸將家裏應募的三千人前往協助。李勉上奏說：“李希烈的精銳都在襄城，許州空虛。如果派兵襲擊許州，那麽襄城之圍自然就解了。”於是派劉德信和唐漢臣直趨許州。他倆在離許州隻有數十裏地時，唐德宗又派宦官去責備他們違詔，二將隻好狼狽返回，不再派出偵察斥候。李克誠率軍伏擊他們，結果官軍死傷大半。唐漢臣逃奔大梁，劉德信則逃奔汝州。李希烈的遊兵都到了伊闕附近劫掠。李勉又派部將李堅率領四千人助守東都，而李希烈派兵斷了他們的後路，李堅軍隊無法退回。汴軍由此一蹶不振，襄城和東都的境況日益危急。

唐德宗覺得出討淮寧（即李希烈）的諸軍缺乏統一指揮，便於九月二十六（庚子）任命舒王李謨為荊襄、江西、沔鄂節度諸軍行營兵馬都元帥，改封普王，並將他改名為李誼。唐德宗還讓戶部尚書蕭複為長史，右庶子孔巢父為左司馬，諫議大夫樊澤為右司馬，普王的其餘將佐也全都選朝廷內外有名望的臣屬擔任。但大軍尚未出發，就遇上涇原軍隊的士兵作亂，這事隻好作罷。蕭複是蕭嵩的孫子；孔巢父是孔子三十七世孫。

唐德宗征發涇原的各道兵馬去救被圍在襄城的哥舒曜。冬十月初二（丙午），涇原節度使姚令言帶兵五千抵達京師。軍士冒著大雨和嚴寒，大多攜帶子弟而來，希望得到厚賞留給家人。然而到了長安後，朝廷一無所賜。次日，他們到了滻水，唐德宗下詔派京兆尹王滻前去犒勞軍隊，但給的隻是粗食和蔬菜。士卒們無不憤怒，把飯菜一腳踢翻了，並揚言說：“我們將要戰死在敵軍之前，還不讓我們吃飽。怎能用性命去抗拒白刃！聽說瓊林和大盈兩座倉庫，堆滿了金銀布帛。不如一塊去把它們搶來。”於是擐上甲胄，大張旗鼓，呐喊著衝回京城。姚令言當時正入宮辭行，人還在禁中。他聽說這事，急忙飛馬趕往長樂阪，在那裏遇到嘩變的部隊。軍士張弓要射死姚令言，姚令言抱著馬鬛突入亂兵之中，高聲喊道：“大家不要打錯了算盤！一旦東征立功，還怕不會富貴嗎？為何要做出這滅族的事來！”軍士不聽，簇擁著姚令言西進。唐德宗急忙下令賜給軍士布帛，每人二匹。軍士們更加憤怒，朝派來的宦官射箭。唐德宗又命令宦官去宣旨慰問，但嘩變的軍士已到了通化門外。那宦官剛出了城門，就被亂兵殺了。唐德宗又命令拿出二十車金銀布帛賜給軍士。但嘩變的亂兵已經入城，一片喧嘩，不可遏止。百姓驚駭地狼狽逃走，亂兵們向他們大聲喊道：“你們不要恐慌，我們不會搶奪你們的貨物和典當！也不向你們征收間架和陌錢！”唐德宗派普王李誼和翰林學士薑公輔出城慰問勸諭他們（《舊唐書》說讓人載著兩車繒彩派普王前往慰諭）。嘩變的軍士已在丹鳳門外列陣，前來看熱鬧的百姓數以萬計。

當初，神策軍使白誌貞掌管召募禁兵，對東征死亡的士兵他都隱瞞不報，然後接受市井富人子弟的賄賂，將他們的姓名登記在軍籍裏。這些子弟還得到賞賜，其實卻身居市井照樣做買賣。司農卿段秀實上言說：“禁兵很不精銳，數量也太少。如果真遇到什麽禍患，到時該怎麽辦！”但唐德宗不聽。到這時，唐德宗召禁兵前來抵禦嘩變軍士，竟然沒一人前來。嘩變的亂兵已經斬開關門進城，唐德宗隻好與王貴妃、韋淑妃、太子、諸王、唐安公主從苑北門逃出，王貴妃將傳國寶綁在衣服裏跟著他逃跑。後宮諸王和公主沒來得及跟上的什有七八。

當初，魚朝恩伏誅時，宦官不再掌管禁兵。有兩個叫竇文場和霍仙鳴的宦官曾經在東宮侍奉過唐德宗，這時他們率領宦官們和唐德宗身邊僅有的百來人跟從唐德宗，普王李誼擔任前驅，太子拿著兵器殿後。司農卿郭曙本來帶著幾十個部曲在宮苑中打獵，聽到禦駕出宮，急忙閃到路邊下拜，於是也帶著他的部曲跟從唐德宗。郭曙是郭曖的弟弟。右龍武軍使令狐建正在軍中教部下射擊，得知這事，也率領麾下四百人跟從，唐德宗於是讓令狐建居後作為殿後。

薑公輔勒住唐德宗的馬韁進言說：“朱泚曾任涇原主帥，因為受到他弟弟朱滔的牽連，被廢斥在京師，心中經常怏怏不樂。臣曾勸陛下，既然不能推心置腹地對待他，倒不如把他殺了，以免後患。如今亂兵如果奉他為主，那就很難控製了。請陛下召他前來，一道出行。”唐德宗倉猝之間沒有閑暇采納他的進言，隻是說：“來不及了！”然後就跑了。夜裏禦駕抵達鹹陽，吃了幾勺飯就走了。當時事出倉促，群臣都不知道乘輿到哪裏去了。宰相盧杞和關播翻過中書省的牆壁跑出。白誌貞和王翃以及禦史大夫於頎、中丞劉從一、戶部侍郎趙讚、翰林學士陸贄、吳通微等人在鹹陽才追上唐德宗。於頎是於頔的堂兄弟；劉從一是劉齊賢的侄孫。

亂兵進入皇宮，登上含元殿，大聲喊道：“天子已經出宮了，大家可以自求富貴！”於是歡呼喊叫，爭著進入府庫，搶運金銀布帛，直到拿不動為止。百姓也趁亂到皇宮盜竊府庫物品，整個夜晚都忙個不停。進不了皇宮的人，則在路上搶掠。各個街坊的居民則互相聯結自守。亂兵劫掠了京城後，駐紮在白華。姚令言和亂兵商量說：“如今我們沒人領頭，勢必不能持久。朱太尉閑居在私第，我們可以一道去擁戴他。”大家都答應了。亂兵於是派數百人騎馬到晉昌裏第去接朱泚。夜半時分，朱泚拉緊馬韁緩慢前行，亂兵舉著火炬，大喊大叫地擁著他入宮。朱泚搬進含元殿，同時設置警衛戒嚴，自稱暫時掌管六軍。

十月初四（戊申）一早，朱泚遷居到白華殿，並派人在城外張貼布告榜文，聲稱：“涇原的將士久處邊陲，不熟悉朝廷禮儀，擅自進入宮闕，以致驚走皇上的乘輿，不得不西出巡幸。太尉已暫且掌管六軍，並命令神策軍士以及凡有俸祿的文武百官都前往皇上的行在。暫時不能前往的，必須當即來見本司。如果出了三日，那些沒去皇上的行在或來本司報到的人，全將被處斬！”於是百官紛紛出來謁見，其中有人勸他去奉迎唐德宗的乘輿。朱泚很不高興，百官逐漸開始逃離。

源休出使回紇回來後，因為得到的賞賜菲薄，心中抱怨朝廷。這時他入見朱泚，屏退他身邊的人員，跟朱泚密談了好久，為他陳述成敗利害，還引用符命，勸他僣越篡逆。朱泚喜出望外，然而仍然猶豫未決。宿衛諸軍舉著白幡前來歸降，因此站列在宮闕前頭的禁兵人數眾多。朱泚帶著他們在夜裏從苑門出去，白天再從通化門大搖大擺地進城，顯得隊伍駱驛不絕。他們都張弓露刃，想以此威脅民眾。

唐德宗想到當年術士桑道茂有關奉天的預言，便從鹹陽趕往奉天。縣裏的官僚得知禦駕突然來到，嚇得都跑到山穀裏躲了起來，但主簿蘇弁勸止了他們。蘇弁是蘇良嗣兄長的孫子。文武百官稍後也相繼趕到。十月初五（己酉），左金吾大將軍（《舊唐書》作元帥都虞候）渾瑊也帶著子弟和家屬來到奉天。渾瑊平素很有威望，大家這才稍微感到放心。

十月初六（庚戌），源休勸朱泚守好十道城門，千萬不能放朝臣出去。朝臣往往換上民服扮作傭人或奴仆潛出長安。源休又為朱泚勸誘文武官員，讓他們依附朱泚。檢校司空兼同平章事李忠臣長久失去兵權，太仆卿張光晟自負自己的才能，都長期鬱鬱不得誌，朱泚於是啟用了他們。工部侍郎蔣鎮出城逃亡時，從馬上摔下傷了腿腳，結果被朱泚所得。先前，源休以他的才能，張光晟以他的節義，蔣鎮以他的清素，都官員外郎彭偃以他的文學，太常卿敬釭以他的勇略，都被時人敬重，到這時朱泚全都啟用了他們。

鳳翔和涇原將領張廷芝和段誠諫帶著數千人去救襄城。還沒出潼關時，他們聽說朱泚占據長安，便殺了大將隴右兵馬使戴蘭，潰散後歸附於朱泚。朱泚於是以為自己是軍心所歸，便堅定了反叛的信念，接著任命源休為京兆尹和判度支，李忠臣為皇城使。朱泚為朝廷百司提供費用，派六軍宿衛城門，一切都像自己已是天子一般。

十月初七（辛亥），唐德宗任命渾瑊為京畿和渭北節度使（《舊唐書》作行在都虞候），行在都虞候白誌貞為都知兵馬使，令狐建為中軍鼓角使，神策都虞候侯仲莊為左衛將軍兼奉天防城使。

朱泚因為司農卿段秀實長久失去兵權，覺得他一定怏怏不樂，便派幾十人騎馬去召他。段秀實閉門拒客，這些人於是爬牆進去，用兵器劫持了他。段秀實估計自己難免於禍，便跟子弟們說：“國家有難，我能躲到哪裏去？應當以死報答社稷。但你們應該各自謀求生路。”於是去見朱泚。朱泚喜出望外地說：“段公能來，我的事就成了。”於是延他入座，征求他的意見。段秀實勸他說：“明公本以忠義著名天下。如今涇軍隻是因為犒勞和賞賜不夠，才突然嘩變，導致禦駕流離失所。犒勞賞賜不夠，是有司部門的過錯，天子怎麽知道這具體的小事！明公應當以此開導勸諭將士，為他們示以禍福，然後奉迎天子的乘輿，讓他重新回到宮闕。這將是莫大的功勳！”朱泚聽了默然無語，顯然很不高興。然而因為段秀實和自己都是被朝廷廢置一邊的人，所以還是推心置腹地對待他。左驍衛將軍劉海濱、涇原都虞候何明禮、孔目官岐靈嶽，都是和段秀實平時關係很好的人；段秀實於是暗中和他們密謀，想要誅殺朱泚，奉迎唐德宗的乘輿回京。

唐德宗剛到奉天時，下詔征召附近各道兵馬入援。有人上言說：“朱泚被亂兵擁立，而且會來攻城。陛下應當盡早修繕守備。”盧杞氣得咬牙切齒地說：“朱泚的忠貞群臣無人能比，怎能說他跟從亂兵，而傷了大臣的心！臣願意以一家百口擔保他不會造反。”唐德宗也這麽覺得。又聽說群臣勸朱泚奉迎禦駕，唐德宗便下詔，讓前來的各道援兵在三十裏外紮營。薑公輔諫道：“如今宿衛力量單薄，陛下不得不深為防備。假如朱泚竭忠盡誠，前來奉迎，那麽也不怕士兵太多。如果不是這樣，我們也有備無患。”唐德宗於是將援兵全都召進奉天城。盧杞和白誌貞跟唐德宗說：“臣觀察了朱泚的心跡，必定不至於犯上為逆。還希望陛下選擇大臣到京城去宣慰並觀察事態。”唐德宗問誰願意前往，但隨從大臣都很害怕，沒人敢去，隻有金吾將軍吳漵獨自請求前往。唐德宗十分高興。吳漵退下後跟人說：“食用人家的俸祿而知難不前，這算什麽人臣！我有幸被天子當作肺腑，並非不知去了必死。隻是舉朝沒有一個赴湯蹈火的臣下，使得聖上情緒低落而已！”於是奉詔去宣慰朱泚。朱泚反叛的決心已下，雖然表麵接受了詔命，將吳漵安排在客省的館舍，但很快就把他殺了。吳漵是吳湊的兄長。

朱泚派涇原兵馬使韓旻率領精銳三千，聲言說是去奉迎大駕，其實想要偷襲奉天。當時奉天守備薄弱，段秀實跟岐靈嶽說：“情況非常緊急了！”因此讓歧靈嶽偽造姚令言的令符，命令韓旻暫且返回，和大軍一同出發。派去偷姚令言軍印的人還沒回來，段秀實等不及了，就倒著使用司農的印符，然後招募善走的人去追韓旻。韓旻到了駱驛時得到令符，也辯別不出印文的真假，當即就返回了。段秀實跟他的同謀們說：“韓旻一回來，我們便都完了！我準備直接和朱泚拚搏，殺了他。殺不了自己不過一死，總不能成為他的臣下！”於是讓劉海賓和何明禮暗中結交軍中人士，想讓他們在外麵響應自己。韓旻帶兵回來時，朱泚和姚令言都大吃一驚。岐靈嶽獨自承擔了這一責任而被處死，沒有牽連段秀實他們。

當天（通鑒似乎作十月初七辛亥，但《新唐書》作前一天即庚戌），朱泚召李忠臣、源休、姚令言、李子平以及段秀實等人前來商議。段秀實身穿戎服，和朱泚並膝而坐。當談到僣位稱帝的事時，段秀實勃然而起，奪了源休的象牙笏，衝上前一口唾沫吐在朱泚臉上，大罵道：“狂賊！我恨不得把你砍成萬段，豈能跟從你反叛！”於是用象牙笏猛擊朱泚。朱泚舉手保衛自己，象牙笏隻打中他的額頭，濺出的血灑在地上。朱泚和段秀實激烈相搏，邊上的人無不驚慌失措，不知該怎麽辦。在外麵的劉海賓不敢進來，趁亂逃走了。唐忠臣上前幫助朱泚，朱泚得以匍匐在地，脫身逃走。段秀實知道事情不成，便跟朱泚的黨羽說：“我不跟你們一同造反，何不殺了我！”眾人於是爭著上前殺了他。朱泚一手接著段秀實的血，一手勸止眾人說：“他是位義士，千萬不要殺他。”但段秀實已經死了。朱泚哭得非常傷心悲哀，以三品大臣的禮儀安葬了他。

段秀實字成公，是隴州陽縣人。他祖父段達曾任左衛中郎，父親段行琛曾任洮州司馬，因段秀實的緣故被追贈揚州大都督。段秀實生性至孝，六歲時他母親生病，他長達七天水漿不入口。母親病稍好些後他才開始飲食。年長後，他沉著忠厚，很有決斷。天寶四載（745），安西節度使馬靈察任命他為別將。他跟從馬靈察出討護蜜有功，被授為安西府別將。天寶七載，高仙芝代替馬靈察，舉兵進圍怛邏斯。當胡虜黑衣救兵趕來時，高仙芝大敗，將士都失散了。夜裏，段秀實聽到都將李嗣業的聲音，因此大聲喊著責備他：“大軍失敗而求免一死，不是大丈夫該做到事。”李嗣業十分慚愧，便和段秀實收合散卒，重新組成一支隊伍。回來後，李嗣業向高仙芝推薦，讓段秀實擔任他的判官。後來他又授任斥候府果毅。天寶十二載，封常清取代高仙芝，出討大勃律。大軍進駐賀薩勞城，並取得勝仗。封常清想要追擊，段秀實進言說：“賊兵如此羸弱，肯定是想引誘我們上鉤。請將軍安排人去搜索山林。”於是真的全殲了他們的伏兵。後來他改任綏德府折衝。唐肅宗在靈武即位時，征召安西兵節度使梁宰，但梁宰暗中懷有反叛的野心。段秀實跟李嗣業說：“豈有天子告急，臣下晏然若無其事的道理。相信佛教的浮妄之說，難道是明公的意思嗎？”李嗣業於是去見梁宰，請他發兵，梁宰這才答應。他派出步騎五千，讓李嗣業統率著趕赴朔方。他以段秀實為援，累有戰功。段秀實父親去世時，他的哀毀超過禮數。李嗣業被授以節製軍權後，非常思念段秀實，沒有他仿佛失去了左右手。他因此上表請求起複段秀實。段秀實後來成為義王友，出任節度判官。

安慶緒逃奔鄴城時，李嗣業與諸軍進圍了他，將安西軍隊的輜重留在河內。他因此奏請段秀實為懷州長史，負責軍州事務，加節度留後。諸軍進戰於愁思岡，李嗣業被流矢射中，不幸死在軍中，眾人於是推舉安西兵馬使荔非元禮代替他。段秀實得知李嗣業去世，馬上寫信給先鋒將領白孝德，讓他派士卒護送李嗣業的靈柩回到河內。段秀實率領將吏哭著在邊境等待，並拿出全部私財舉辦葬事。荔非元禮被他的大義感動，奏請他出任試光祿少卿，照樣兼任節度判官。邙山敗仗後，安西軍隊遷移到翼城，荔非元禮被麾下所殺，許多將佐也都遇害，隻有段秀實靠機智得以保全。大家推舉白孝德為節度使，人心才稍微安定。段秀實又升遷試光祿卿，成為白孝德的判官。白孝德改鎮邠寧，奏請段秀實任試太常卿和支度營田二副使。大軍西遷後，在經過的地方大肆掠奪。又因為邠寧一帶缺乏糧食，運輸也十分困難，段秀實便請求將軍隊轉移到奉天。當時官府的存儲也都耗竭，縣吏都很害怕，大多逃走躲了起來，士卒們隻好到處搶掠盜竊，白孝德不能禁止。段秀實私下議論說：“假使我出任軍候，事情應當不至於如此。”軍司馬為他說話，白孝德便任命段秀實為都虞候，暫時負責奉天行營事務。他號令嚴格統一，軍府這才開始安泰，唐代宗得知後嗟歎讚賞了許久。大軍回到邠寧後，他重新出任都虞候，很快又官拜涇州刺史。

大曆元年（766），馬璘奏請加授段秀實為開府儀同三司。軍中有個能同時張開二十四弓的大力士，但卻犯了盜竊罪。馬璘想要赦免他，段秀實說：“將領如有偏愛，那麽法令就無法統一。這樣一來，即使韓信和白起複生，也無法治理軍隊。”馬璘覺得他說得對，最終還是把那人殺了。馬璘處理事情有不合理的地方，段秀實一定要堅持爭辯，直到馬璘承認過失為止。馬璘駐紮在涇州，段秀實掌管留後。回來後，他加授禦史中丞。馬璘奉詔轉去出鎮涇州時，因為他的將士大多來自四鎮和北庭，奔赴中原幫助靖難，在關內僑居習慣了，突然得知要遷移回西北，因此頗有怨言。刀斧將王童之趁著人心動搖，引導將士作亂。有人向段秀實告發了這事，還說他們都做好了準備，靠警鼓為約，屆時一起動手。段秀實於是召來夜間打鼓的人，裝作生氣的樣子，並警告他說：“每次更鼓敲完後，一定得來匯報。”敲更鼓的每次來時，段秀實都故意拖延了數刻。待到四更鼓敲畢，天都快亮了。打算作亂的同夥因此錯過了約定時辰，王童之的陰謀也就破產了。次日，告密的人又告訴段秀實說：“今夜他們準備焚燒草場，然後借口去救火再一同作亂。”段秀實派人嚴加警備。夜半時果然起火，段秀實派人嚴厲警告軍中說：“救火者斬。”王童之那時人在外營，請求進來救火，但段秀實不答應。第二天他就殺了王童之，還捕殺了同黨十餘人示眾，然後警告說：“膽敢拖延遷徙的人滅族！”於是帶領大軍順利遷回涇州。到了鎮所，他發現那裏人煙幾乎絕跡，也沒有糧食。朝廷非常擔憂，便下詔讓馬璘遙管鄭、潁二州，用那裏的糧食贍養涇原軍隊，並讓段秀實擔任留後。在他的主持下，這兩州治理得很好。馬璘思念他的政績和效用，又奏請他出任行軍司馬，兼都知兵馬使。

大曆八年，吐蕃入寇，和官軍在鹽倉交戰，唐軍失利。馬璘被吐蕃軍隊隔開，到了傍晚還沒回來，敗將潰兵爭道而入。當時都將焦令諶與四五個將領狼狽逃回，段秀實召他們前來，責備道：“根據兵法：失去主將時，麾下將領應當被處斬。你們如此怕死，還想家人能夠安全嗎！”焦令諶等人非常恐懼，下拜了幾十次。段秀實於是驅使城中尚未出戰的士卒，讓驍將們統率，在東麵依臨古原，列出奇兵陣式，向吐蕃軍隊表示準備拚死一戰，並且以此收合殘兵敗將回來。吐蕃兵眾望見後，不敢緊逼。到了夜晚，馬璘總算安全回來。大曆十一年，馬璘病重不能視事，便請段秀實攝理節度副使兼左廂兵馬使。段秀實於是讓十將（將職名稱）張羽飛為招召將，分兵按甲，以備萬一。馬璘去世後，段秀實在軍隊內部舉行哭赴喪事的儀式，讓李漢惠在外頭接待賓客；除非馬璘的親屬不許呆在靈柩的旁邊，並將那些煽動叛離的人逮捕囚禁。都虞候史廷幹與裨將崔珍和張景華陰謀作亂，段秀實便將史廷幹送到京師，將崔珍和張景華調到外鎮，軍中這才得以安定，沒殺一人。很快朝廷就拜段秀實為涇州刺史兼禦史大夫，出任四鎮北庭行軍涇原鄭潁節度使。他在任上的三四年間，吐蕃不敢侵犯邊塞。他清廉簡約，十分自律，遠近無不稱道。除非公家聚會，他既不聽音樂也不飲酒，家裏既無妓媵也無贏財。公事辦完回家後，他隻是端居靜思而已。唐德宗嗣位後，當即加授他為檢校禮部尚書和張掖郡王。

建中元年（779），宰相楊炎想要推行元載原來的計劃，修築原州城，開浚陵陽渠。唐德宗下詔讓宦官將朝臣的意見奏聞，並征求段秀實的意見。段秀實覺得春季農忙，不能大興土木，請等到農閑時再說。楊炎覺得他擾亂了自己的計劃，便改任他司農卿的閑職，讓邠寧節度李懷光兼任涇原節度使，負責往西的開拓。沒多久，劉文喜叛亂，原州城也沒蓋成。段秀實後來的事都已細說，就不贅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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