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中元年即公元780年春二月初一(丙申),唐德宗李適派黜陟使分別巡視天下,在全國首次推行兩稅法。夏四月初一(乙未),四鎮和北庭留後劉文喜占據涇州反叛,但在五月二十七(庚寅)被部將劉海賓殺死。六月初一(甲午),門下侍郎兼同平章事崔祐甫病逝。
術士桑道茂上言說:“陛下不出數年,將有暫時離開宮禁的厄運。臣望見奉天(今陝西乾縣,在長安西麵七八十裏外)有天子之氣,陛下應當擴大奉天城的規模以防萬一。”六月初八(辛醜),唐德宗命令京兆尹征發數千民工和六軍的部分士兵去修築奉天城。
同時,唐德宗加授試殿中監劉海賓兼領禦史中丞,封他為兵平郡王,獎勵他在涇州殺了叛將劉文喜。
當初,回紇人的風俗純樸敦厚,君臣之間的等級不是很明顯,所以上下專心一致,兵力強勁,天下無敵。當他們幫助平定安史之亂,有功於唐朝後,唐朝給他們的賞賜非常豐厚,登裏可汗這才開始妄自尊大,並修築宮殿給自己居住,婦女也開始有了粉黛文繡的裝飾。中國的財力為此消耗殆盡,而回紇人的風俗也開始敗壞。唐代宗駕崩時,唐德宗派宦官梁文秀前往告喪,登裏可汗對使者驕悍無禮。依附回紇的九姓胡人勸說登裏,覺得中國富饒,現在可以利用唐朝的喪事出兵攻打,能獲得大利。登裏可汗聽從了,於是打算舉國入寇。他的相國頓莫賀達幹是登裏的堂兄。他勸諫說:“唐朝是個大國,並沒有對不起我們的地方。我們前年入侵太原,獲得了羊馬數萬,可算是大捷。然而因為路途遙遠,糧食匱乏,等到歸來時,馬匹都死得差不多了,大部分士卒隻得徒步回來。如今舉國深入,萬一不能取勝,將如何安全回來!”但登裏不聽。頓莫賀達幹利用民心不想南寇而舉兵出擊,殺了登裏可汗,連同兩千九姓胡人,然後自立為合骨咄祿毗伽可汗。他派大臣聿達幹隨同梁文秀到長安入見,願意成為藩臣,並垂發不剪,等待詔命。六月二十一(乙卯),唐德宗派京兆少尹臨漳人源休到回紇去冊封頓莫賀達幹為武義成功可汗。
秋七月初四(丙寅),邵州賊帥王國良投降。王國良本來是湖南軍府的牙將,觀察使辛京杲派他去衛戍武岡,防禦西原的蠻人。辛京杲貪婪殘暴,因為王國良家裏富裕,便誣陷他,並用死罪加在他頭上。王國良怕了,隻好占據縣城反叛,與西原蠻人合勢,聚眾千人,侵掠州縣。瀕臨洞庭湖的千裏地帶,都深受其害。朝廷下詔讓荊、黔、洪、桂諸道合兵討伐,但連年不能取勝。當曹王李皋成為湖南觀察使時,他說:“驅趕著疲憊不堪的村民去誅殺輾轉不安的亂民,實在不是很好的策略。”於是寫信給王國良說:“將軍並非膽敢為逆,隻是不想被殺而已。我與將軍都受到辛京杲的陷害。我已經承蒙聖朝洗清了我的冤屈,現在怎忍心又要將兵刃加在將軍身上!將軍今天遇到我,如不盡快投降,將會後悔莫及!”王國良又高興又害怕,便派使者請求投降,但還猶疑未決。李皋於是假扮成一名使者,隻帶了一名隨騎,越地五百裏,直抵王國良的壁壘,然後用馬鞭敲打他的大門高聲喊道:“我是曹王,前來受降!”王國良的全體部眾無不大吃一驚。王國良急忙跑了出來,迎拜請罪。李皋拉著他的手,要和他結為兄弟。於是王國良燒了攻守的器具,遣散自己的部眾,讓他們回家務農。唐德宗接著下詔赦免王國良的罪過,賜名叫王惟新。
七月十五(丁醜),唐德宗將內宮的盂蘭盆移送出宮,也不再像唐代宗時那樣在內宮讓僧人做內道場。
七月十九(辛巳),唐德宗遙尊在安史之亂中失蹤的生母沈氏為皇太後。次日(《舊唐書》作十天前即壬申,疑有誤),朝廷讓鴻臚寺左右威遠營改為隸屬金吾大將軍管轄。
理財名臣劉晏被貶為忠州刺史後,楊炎想要進一步誣陷他。知道庾準和劉晏平素有仇,楊炎便舉薦他出任荊南節度使,讓他專門尋找劉晏的茬子。這時,庾準迎合楊炎的旨意,居然上奏誣陷劉晏,說他寫信給朱泚,讓他營救自己,信裏充滿怨恨朝廷的語言。他又上奏,說劉晏征召補充忠州兵馬,想抗拒朝命。楊炎證實庾準的奏折屬實。唐德宗於是秘密派遣宦官到忠州將劉晏縊殺了,然後於七月二十七(己醜)下詔賜劉晏死。天下人無不為劉晏喊冤。
劉晏字士安,是曹州南華人。他七歲那年就舉神童,被授任秘書省正字,後來出任夏縣令,有能幹的名聲。他接著曆任殿中侍禦史、度支郎中、杭隴華三州刺史,很快又升遷河南尹。當時史朝義占據東都,河南尹的官府隻能暫時放在長水。不久他入朝任京兆尹,接著又加戶部侍郎、兼禦史中丞,負責度支。他將府事委托給司錄張群和杜亞,自己總管大體,輿論認為他十分稱職。沒多久,他被酷吏敬羽誣陷,被貶為通州刺史。後來他再次成為京兆尹、戶部侍郎,負責度支。當時顏真卿以文學才能和為人正直出任利州刺史,劉晏舉薦顏真卿代替自己出任戶部,於是朝廷加授他為國子祭酒。唐代宗寶應二年(763),他升遷吏部尚書、平章事,領度支鹽鐵轉運租庸使。他和宦官程元振交往,當程元振獲罪時,劉晏被罷相,成為太子賓客,但不久又被授任禦史大夫,照樣兼領東都、河南、江淮、山南等道轉運租庸鹽鐵使。當時剛經曆了安史之亂,朝廷內外都很艱難,京師的米價每鬥高達一千錢,連皇宮內廚都沒有多日的積儲,禁軍也缺乏糧食,京畿附近的百姓靠拾麥穗充饑。劉晏受命之後,以轉運為己任,每到一處,都致力於研究弊病的根由。到了江淮時,他寫信給宰相元載說:
“在淮河和泗水行船,抵達汴水,然後進入黃河,往西經過底柱、硤石、少華,然後利用荊楚東吳的客船,直抵建章和長樂。這將是安定社稷的奇妙策略。我客居在東都時,遭到官場不少人的誹謗,而相公待我始終如故,不信流言。猶如賈誼複召宣室(指賈誼遷謫長沙四年後漢文帝複召他回長安,在宣室中問他有關鬼神的事),弘羊重興功利(指桑弘羊在漢武帝時推行鹽鐵官營等財政政策,極大增加了朝廷收入),我怎敢不盡力回答自己了解的事情。我在陝郊視察時,看到三門渠津的遺址。到了河陰、鞏、洛一帶後,又見到宇文愷(西魏名臣)修建的梁公堰,將黃河水分流進入通濟渠;也見到大夫李傑的新堤遺址,裝飾得像座河廟,凜然如生。我還到了滎郊和浚澤,遙望淮水平原,每到一處無不步步探討,所以知道古人的用心良苦。潭、衡、桂陽必定有很多積儲的穀物,而關中三輔情形危急,都是因為戰亂和缺糧引起的。如果利用瀟、湘、洞庭的水流進行漕運,幾天內就能行程萬裏,乘風破浪,西指長安。三秦的民眾,待此而飽;六軍的將士,待此而強。那樣一來,天子將不再有坐立不安的憂慮,都人也有看到糧船到來的喜悅。各地抗拒朝廷的軍閥將望風喪膽,中原流離失所的民眾也將因此得救。相公匡戴明主,造福王侯。保證京師的糧食供給是當務之急,相公不能錯過這一機會,也能使我洗滌先前的瑕疵,竭盡我的愚鈍懦弱。我將全憑經典大義,保護河堤;在任上不惜全力,即使淹死也在所不辭。
“然而漕運的利弊,各有四五。我自從京兆尹任上入朝擔任計相(掌管財政)以來,共有五年。京師三輔百姓,苦於租稅沉重,田畝貧瘠。如果能讓長江和洞庭湖一帶每年運來二三十萬石大米,朝廷即可馬上減輕徭賦,百姓即可歌舞升平,感戴皇澤。這是好處之一。東都殘破毀壞,百無一存。如果漕運流通,那麽饑民就會回來,村落城邑,從此也會增多。我受命之日將用海陵的糧倉供給鞏、洛一帶的百姓,會是很好的計劃。這是好處之二。防衛邊塞的藩鎮大員,和陰謀侵犯中原的戎狄,一旦得知三江五湖為朝廷貢輸糧食,揚帆起航,為帝王家鄉交納穀物,必將改變心意。軍誌說:‘先聲後實,可以震耀夷夏。’這是好處之三。自古以來強盛的帝王都說:書同文,車同軌,日月所照,莫不是天子的領土。現在一旦糧船和車馬通行,商賈得以自由往來,百貨堆集,海上通航,劈山開路,那麽聖神的光輝,將會逐漸接近貞觀和永徽年間的盛況。這是好處之四。
“唯一值得懷疑的是,函穀和陝州一帶十分凋零殘破,東都地區尤其如此。過了宜陽和熊耳,直到武牢和成皋,五百裏之間,編戶隻有千把而已。他們居住的地方沒有片尺的梁椽,甚至沒有爐灶,蕭條淒慘,野獸出沒,鬼哭狼嚎。他們的耕牛非常羸弱,車輛也隻是木板墊在車軸上而已。即使簡易的車子和船隻,也很難找到。如今要在這沒有人煙的地方,進行這一需要勞力的漕運,的確非常困難。這是弊病之一。黃河和汴水都有沉積物,不及時修繕就會導致沉澱阻塞。所以從前每年正月都要征用近縣的男丁去拔掉茅草,決通積淤。這樣到清明桃花開後,水流自然就可以暢通,陽侯和宓妃(都是河神)也就不再歎息。近來因為兵荒馬亂,總沒功夫疏理河道,因此湖澤缺水,岸石崩裂,民夫和沙石打交道,津吏在泥濘裏盤旋;河水千裏回流,沒水可以行舟。這是弊病之二。東垣、底柱,澠池、二陵,黃河漕運的河道五六百裏,長期沒有衛戍部隊,縣吏也都赤手空拳,沒有士兵可派。強盜奸賊的窟穴到處都是;他們躲在河流兩岸的茅草叢裏,行徑猶如豺狼。船隊經過的地方,強盜也能前往。這是弊病之三。東自淮陰,西臨蒲阪,長達三千裏,沿途不少駐軍。將領個個都似乎都是台省的王侯,賤卒也都仿佛身穿青紫的大官;總是抱怨,說他們吃的是粗劣飯菜,還說沒有錦衣穿戴。所以漕運的船隻一到,往往被他們扣留。這幫人並非靠朝廷派名使者帶上一份詔書就能製服,這是弊病之四。隻有靠為此焦慮的胥吏到處奔走,隻有靠了解這些利弊的中書製定政策,才能解決問題。
“我多年以來,事情沒有辦好,名聲也被毀壞。幸虧聖上仁慈包涵,給予特賜而得以保全性命;在家住了一個多月,就被派遣出巡。我真切地感激朝廷的恩榮,思念為主上竭盡全力,百死不辭。見到水流不通,都想自己帶上鋤頭去疏通。見到一粒米也運不進來,都想自己去背米過來。我為這事萬分焦慮,以致形骸消損;期望著報答明主的厚恩,誠然丹心可鑒。見到漕運的事困難重重,內心惶恐不安,因此掩麵而泣,這才向相公匯報具體情況。”
自從劉晏擔任轉運使之後,在他不懈努力下,每年為朝廷運送了數十萬石穀物到關中,解決了糧食危機。
另外,至德初年(756左右),因為國用不足,唐肅宗下令讓第五琦在各道推行食鹽專賣,用以資助軍用,當劉晏取代他後,采用的辦法更加精密,朝廷得到最大限度的鹽利。劉晏剛上任時,鹽利的收入每年才六十萬貫,到了後期每年收入增加了十倍,而百姓並不抱怨訴苦。大曆末年,朝廷的征賦收入約為每年一千二百萬貫,而鹽利的收入過半。劉晏經累遷後出任吏部尚書。大曆四年(769)六月,他和右仆射裴遵慶一同到台省視事。朝廷敕令尚食部門增設儲供,讓內侍魚朝恩和宰臣以下的常參官都到台省領取。大曆八年,他負責三銓(尚書和兩名侍郎負責吏部選官)選拔官員事務。大曆十二年三月,唐代宗要處死宰相元載時,劉晏奉詔審理此案。他覺得元載身居相位很久,黨羽遍布天下,所以不敢專斷,請求和其他官員一同審理。唐代宗於是下敕,讓禦史大夫李涵、右散騎常侍蕭昕、兵部侍郎袁傪、禮部侍郎常袞、諫議大夫杜亞和他一同審理。結果元載全都服罪。最初,聖旨要求將門下侍郎兼同平章事王縉也處以極刑。劉晏跟李涵等人說:“重刑必須兩次覆審,這是國家的常典。何況要誅殺大臣,能不覆奏嗎?另外,法律區分首犯和脅從。二人同罪,也應當有輕重的區分。”李涵等人也同意了。當劉晏等人覆奏後,唐代宗將王縉減刑。王縉得以免死,全靠劉晏的努力。
大曆十三年十二月,他出任尚書左仆射。當時宰相常袞專權用事,覺得劉晏長期執掌吏部的銓衡,輿論也都稱讚他的公允,他還兼管財政,辦事高效,成績卓著,所以擔心他的聲望日益高漲,唐代宗將會對他更為屬意,因此私下很嫉妒劉晏。於是他上奏,說劉晏是朝廷元老,應當出任百吏的師長,表麵上顯示對他的尊重,內心其實想褫奪他的實權。奏折呈上後,唐代宗覺得劉晏兼任各種有關財政的大使職務不但繁忙,成績也很顯著,一時很難找到他人替代,所以還讓他監理使務,照樣負責三銓。李靈曜叛亂時,河南各節度使占據的地方,大多不尊奉法令,也不交納征賦。州縣的收入雖然日益減少,劉晏卻能用所謂羨餘(即平常租賦以外的稅賦)相補,並不增加民間的租賦,而還能保持朝廷的財政收入。所以輿論都稱讚他的能幹。
安史之亂期間,幾年裏全國戶籍就銳減了什之八九,州縣大多被藩鎮軍閥占據,租賦也不送交國庫,朝廷的府庫因此完全枯竭。當時中國變故很多,戎狄每年都侵犯邊塞;朝廷必須在邊境駐紮重兵,食用都得靠縣官供給;費用巨大,全都倚賴劉晏辦理。劉晏最初擔任轉運使,隻負責陝東各道,陝西地區則由度支使負責。唐代宗末年時劉晏兼領兩邊,但不久就被罷免了。
劉晏精力充沛,十分機智,能夠變通,總是巧妙地解決難題。他常用優厚待遇招募善於奔走的人員,設置了許多驛站,派人了解各地的物價,即使是很遠的地方,物價的情況不用幾天就到了轉運使官府。所以對財政的適當決策他都掌握得恰如其分,國家因此獲利,各地也沒有物價太貴或太低的憂慮。他經常認為:“辦理這麽許多繁忙的事務,關鍵在於得人。所以必須選擇通達明敏、精煉強悍、廉潔勤奮的人士,加以敘用。至於檢核簿冊文書、出納錢幣穀物,事情雖然至為精細,但還是必須交給士人。胥吏隻要書寫命令和文牒就行,一句話都不能輕易出口。”劉晏還常說:“士人一旦牽涉到貪贓受賄,那麽將會聲名淪落,被世人拋棄,所以一般來說士人名重於利,因此大多士人都清廉修行。胥吏即使廉潔,終究沒有什麽顯要的榮耀,所以對他們而言利重於名,因此大多胥吏都免不了貪汙。”然而也隻有劉晏能辦到,其他仿效他的人最終都沒理好財政。他下屬官員即使身居數千裏外,接受他的教令仿佛劉晏就在麵前,說話辦事,都不敢欺瞞於他。當時也有些權貴將親屬故友托付給他,劉晏也曾應允;俸祿的多少,升遷的快慢,劉晏也都讓他們滿意,然而卻不讓他們主管職事。他掌管部門的重要屬官,都必須是難得的合格人選。所以劉晏死去之後,他原來的屬下韓洄、元琇、裴腆、包佶、盧征、李衡相繼掌管財賦,名聲都很好。
劉晏認為一旦戶口增多,那麽賦稅也自然增多,所以他理財的原則常以養育百姓為先。他還在各道設置知院官;每十天半月,他們就必須將州縣雨雪等氣候和豐產或歉收的狀況向轉運使官府匯報;豐產時則官府增加向民眾購糧,歉收時官府則用底價賣糧給百姓,或者用倉庫的穀物交易雜貨供給官用,或等到豐年時再將雜貨賣給民眾。知院官因此開始預見到歉收年的征兆,先行報告給轉運使,說某月必須蠲免某州,某月必須救助某縣等等。到期了,劉晏不用等到州縣申請,即上奏賑災,為百姓救急。因此劉晏從未錯過時機,也從不等到民眾深陷困弊、到處流亡、餓殍遍野時才開始賑災。因此百姓得以安居樂業,戶籍也得以增長。劉晏剛出任轉運使時,全國登記的戶籍不過二百萬,到他在任的晚年戶籍有了三百多萬。在劉晏管轄的地區戶籍無不增長,而不是劉晏管轄的地區則沒有增長。他剛上任時每年財賦收入不過四百萬緡錢,到晚年則高達一千多萬緡。
劉晏專用食鹽專賣法補充軍國的需用。當時自許、汝、鄭、鄧等州以西,全都食用河東的池鹽,由度支使負責。自汴、滑、唐、蔡等州以東,都是食用海鹽,由劉晏負責。劉晏認為官吏太多一定會給百姓帶來負擔,所以隻在產鹽的鄉鎮設置鹽官,收購鹽戶所煮的鹽,再轉賣給商人,隨便他們把鹽賣到哪裏,其餘州縣則不再設置鹽官。長江和五嶺之間離鹽鄉很遠的地區,劉晏則轉送官鹽到那裏貯存。如果商路斷絕導致鹽價昂貴,劉晏則減價用儲存的官鹽賣給百姓,稱作常平鹽。這樣官府既獲得利潤,而民眾也不缺乏食鹽。劉晏剛上任時江、淮的鹽利不過四十萬緡,到晚年居然高達六百多萬緡,因此國用充足而民間並不困弊。相比之下,河東的鹽利不過八十萬緡,而且價格比海鹽的還貴。
先前,從關東運送穀物到長安,因為河流湍急凶猛,很多糧船沉沒在河裏,每一斛(相當十鬥)能運八鬥到京師的就算是很難得的,還會因此得到獎賞。劉晏認為長江、汴水、黃河、渭水,水勢各不相同,便因地製宜,製造運糧船隻,訓練漕運士卒,讓江船直達揚州,汴船直達河陰,河船直達渭口,渭船直達太倉;並在它們之間沿江沿水設置糧倉作為轉運站。自那以後每年運送的穀物有時多達百餘萬斛,居然沒有一鬥半升沉沒的。他規定每十艘糧船為一綱,派軍人負責。十次運輸沒有損失的,授予優勞,還讓負責的軍人當官。多次運送之後,運糧的都是經驗老到頭發斑白的人。劉晏還在揚子設置了十處造船場,每艘新船給錢一千緡。有人說:“成本其實不到一半,給的錢太多。”劉晏說:“並非如此。辦大事的人不能舍不得小費,凡事必定要作永久的考慮。如今剛開始設置船場,負責辦事的人很多。要先讓他們有了足夠的家用錢,那麽他們建造的官船才會堅固。如果現在就忙著跟他們計較小錢,哪裏還能持久!今後必定有人嫌我給多了而加以削減。削減一半以下也許還行,但超過就運轉不動了。”其後五十年,有司部門果然削減了一半。到鹹通中年(860年代後半葉),有司部門計算成本給錢,造船商因此無利可圖,造的船日益脆弱單薄,容易損壞,漕運也因此荒廢了。
朝廷有任何值得慶賀的事,劉晏總是首先上表祝賀。和本道觀察使每年各自進貢江淮一帶的茶和橘等特產時,劉晏總要搶在別人前頭。有士人到江南當官時,他要麽封山斷道,要麽禁止別人前往迎接,劉晏總能利用他掌握的財力比其他部門率先辦到,因此藩鎮大員們對他頗有意見。
劉晏理家也以勤儉節約著稱,並看重朋友和故舊,還贈送財富給天下名土,所以得到很多人的稱道。他也善於訓導幾個兒子,以致他們學有所成。他任事十多年,權勢幾乎堪比宰相,很多朝廷要官都出自他的門下。劉晏為人勤奮努力,辦事從不拖延。當天能解決的問題必定要在當天解決,從不過夜。後來談論和從事財政的人都沒能趕得上他。然而他有不少心計權謀,仗恃權貴,恐固朝廷對他的恩澤,總是用名利封住諫官的口舌。唐代宗大曆年間,他事奉相繼的權貴,軍國的需求,全都仰賴於劉晏,朝廷對他幾乎沒有任何約束。
劉晏這時遭到楊炎的陷害被殺,終年六十六歲。他的家屬也被流放到嶺南,受到株連的有數十人。後來唐德宗總算醒悟,才封劉晏兒子劉執經為太常博士,小兒子劉宗經為秘書郎。劉執經請求削減自己的官職為父親追贈,唐德宗於是特別追贈劉晏為鄭州刺史。這是後話。
要想知道唐德宗後來的情況,請看下篇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