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係列十：李楊當道之十：高仙芝征服小勃律與楊家人權傾朝野

天寶六載即公元747年十一月，李林甫指使人誣告河西和隴右節度使王忠嗣想擁兵尊奉太子為帝，唐玄宗李隆基於是下敕征王忠嗣入朝，把他交給三司（刑部、禦史台、大理寺）立案審理。十一月十九（辛卯），他任命哥舒翰掌管西平太守事務，出任隴右節度使；並任命朔方節度使安思順掌管武威郡事務，出任河西節度使。十一月二十五（丁酉），唐玄宗賜戶部侍郎楊慎矜以及他兄弟少府少監楊慎餘和洛陽令楊慎名自盡。

朝廷三司開始審理王忠嗣的案子。唐玄宗說：“我兒子身居深宮，哪能和外人通謀，這一定是胡說。隻要彈劾王忠嗣阻撓軍事行動就行了。”哥舒翰入朝時，有人勸他多帶些金銀布帛去救王忠嗣。哥舒翰說：“如果天下還有公道，王公必定不會含冤而死。如果天倫喪盡，那麽賄賂又有何用！”於是隻帶了簡單行囊進京。三司上奏說王忠嗣罪當處死。哥舒翰剛得到唐玄宗的寵幸，因此極力為王忠嗣申冤，並且請求用自己的官爵贖王忠嗣的罪。唐玄宗起身回到禁中，哥舒翰叩頭跟隨著他，聲淚俱下。唐玄宗終於感寤，因此於十一月二十七（己亥）隻將王忠嗣貶為漢陽太守。

李林甫屢起製造巨大冤獄，還在長安另外搞了個推事院。因為楊釗是後宮的親戚，能自由出入禁闥，他的話唐玄宗大多也聽得進去，便引為內援，提拔他擔任禦史。隻要稍微涉及東宮的事情，他總是指使楊釗上奏彈劾，將被牽連的官員交付羅希奭和吉溫審訊。楊釗的私欲因此得逞，而被李林甫排擠陷害，甚至誅夷的官員多達數百家，都是通過楊釗揭發的。幸好太子李亨仁孝恭謹，保持寧靜，而張垍和高力士又經常在唐玄宗麵前保護他，所以李林甫最終也無法離間他和父皇的關係。

十二月十五（丙辰），工部尚書陸景融去世。

十二月二十一（壬戌），朝廷征發馮翊和華陰的民工去修築會昌城，並在那裏設置朝廷各部門。王公貴戚也在那裏興建府第樓舍，以致會昌地價飆升，每畝價值千金。次日即癸亥（《新唐書》作十天前的癸醜；《舊唐書》作前一天的壬戌），唐玄宗從華清溫泉回宮。

十二月二十五（丙寅），他命令朝廷百官到尚書省觀看全國各地進貢的物品，然後用車子將她們都載到李林甫的府邸，全部賞賜給他。唐玄宗有時不上朝，朝廷百官那時則全集中在李林甫的門第，台省為之一空。陳希烈雖然也坐在相府，卻沒有一人去拜謁他。

李林甫的兒子李岫任將作監，因為父親權力過盛而感到害怕。他曾跟從李林甫遊曆後園，指著民工跟李林甫說：“大人久處權要，怨仇布滿天下，一旦大禍來臨，隻怕想要當個民工也未必能行！”李林甫不高興地說：“勢已如此，有什麽辦法！”

先前，宰相都靠德行處世，不太炫耀威權，跟班的也不過幾人，士人和平民見到他們時也不用回避。李林甫因為自己結下了很多怨仇，經常擔心會有刺客，出門時總有步騎百餘人作為左右翼，金吾士兵還得先為他清道，前驅在數百步之外，連公卿大臣都得回避。他居家時則關緊重重大門，並用石板鋪地，牆裏還放置厚板，似乎時刻都得提防大敵。晚上他還多次轉移睡房，即使家人都不知道他在哪裏。宰相有盛大跟班，就是從李林甫開始的。

這年，安西副都護高仙芝和小勃律國開戰，打敗了他們。高仙芝本是高麗人，當年到安西從軍。他驍勇強健，善於騎射，安西節度使夫蒙靈察屢次舉薦他，後來高仙芝官至安西副都護、都知兵馬使，還成為四鎮節度副使。

當初，吐蕃讚普將女兒嫁給小勃律王，於是小勃律和周旁的二十多小國都依附吐蕃，不再向朝廷進貢。前後多任安西節度使出兵討伐，但都不能戰勝他們。唐玄宗下製，任命高仙芝為行營節度使，率領一萬騎兵討伐小勃律。他從安西出發，行軍了一百多天，來到特勒滿川，然後分兵三道，定期於七月十三日在連雲堡下和吐蕃人會戰。吐蕃在那一帶有兵近萬人。他們沒料到唐軍突然來到，大驚失色，於是依山拒戰，向唐軍猛烈開炮，彈如雨下。高仙芝以郎將高陵人李嗣業為陌刀將，命令他說：“中午之前，必定要攻破敵虜。”李嗣業手舉大旗，率領陌刀手沿著險要，率先登上城牆，奮力作戰，從清晨直打到近午，擊潰了吐蕃人，斬首五千級，俘虜千餘人，其他敵兵全都逃潰。監軍的中使邊令誠覺得已經過於深入敵境，因此不敢繼續前進。高仙芝於是讓邊令誠帶著三千羸弱士兵守衛連雲城，自己率軍繼續前進。

三天後，他們抵達坦駒嶺，前麵險峻的陡坡四十餘裏外有座阿弩越城。高仙芝擔心士卒害怕險峻，不肯下嶺，便先讓人穿上胡服，假扮作阿弩越城的守城士兵，前來迎降，說：“阿弩越城裏的人都誠心歸順大唐，娑夷水上的藤橋已被砍斷了。”娑夷水是一條所謂的弱水，即河灘淺險，水流湍急，不能行舟的河流。藤橋是通往吐蕃的途徑。高仙芝裝作喜出望外的樣子，於是將士們開始放心下了陡坡。又過了三天，阿弩越城裏出降的人們果然來了。

次日，高仙芝進入阿弩越城，然後派將軍席元慶帶領一千騎兵前行，並跟他說：“小勃律人聽說大軍前來，他們的君臣和百姓必定會逃進山穀。你可以派人呼喚他們出來，就說根據朝廷敕令，送給他們繒帛。等到他們大臣也出來時，將他們全綁起來，等我來處理。”席元慶照辦，結果把小勃律的大臣們都抓了。小勃律王和吐蕃公主逃入石窟，一時無法抓捕。高仙芝到了後，將依附吐蕃的幾個大臣處斬。

藤橋離城裏還有六十裏，高仙芝急忙派席元慶帶人去砍斷它。藤橋剛被砍斷，吐蕃大軍就趕到，但已經來不及了。藤橋長達一箭的距離，用最快速度修複，也得花一年時間。

八月，高仙芝俘虜了小勃律王和吐蕃公主後凱旋而歸。九月，大軍回到連遠堡，和邊令誠一道回去。九月底，他們抵達播密川，然後派使者到長安報捷。

回到河西後，夫蒙靈察因為高仙芝沒有先向他匯報而直接就向朝廷報功而非常氣惱，所以既不迎接也不慰勞，破口大罵高仙芝說：“你這吃狗糞的高麗奴！想想你的官位都是因誰得到的？居然不等我處理，而擅自去奏報捷書！高麗奴！你罪本當斬，隻是因為你剛剛立功，我不忍心罷了！”高仙芝隻是謝罪而已。邊令誠上奏說高仙芝深入萬裏，建立奇功，如今卻整天擔憂會被處死。

十二月二十八（己巳），唐玄宗任命高仙芝為安西四鎮節度使，征夫蒙靈察入朝，夫蒙靈察大為恐懼。高仙芝見到他時，還是跟以前一樣恭敬地趨步上前。夫蒙靈察更加恐懼。副都護京兆人程千裏和押牙畢思琛，以及行官王滔等人，都是平時在夫蒙靈察麵前搬弄高仙芝是非的人。高仙芝當麵譴責程千裏和畢思琛說：“你們臉長得像男子，心地怎麽卻像個婦人？”又揪住王滔等人，想要鞭笞他們，但後來還是把他們都放了，並跟他們說：“我平時恨的就是你們這幫人。本不想說出來，但又怕你們心裏憂慮。今天既然講出來了，以後就沒事了。”軍中於是安定了下來。

當初，高仙芝任都知兵馬使時，有個猗氏人叫封常清，少年時孤苦貧窮，長得細小纖瘦，賊眉鼠目，還一腳偏短。他請求擔任高仙芝的侍從，但高仙芝沒雇用他。封常清整天恭候著高仙芝的出入，不肯離開他的府門。連續這樣搞了幾十天，高仙芝不得已留下了他。剛好遇上達奚部反叛逃走，夫蒙靈察派高仙芝追殺，將他們幾乎全都殺死或俘虜了。封常清私下寫了道報捷書信給高仙芝看，上頭全是高仙芝心裏正想說的話，因此整個軍府的人都感到驚奇。高仙芝成為節度使後，當即署任封常清為判官。高仙芝出征時，常讓他擔任留守。高仙芝乳母的兒子鄭德詮任郎將，高仙芝待他如同自己的兄弟，讓他管理家事，因此鄭德詮在軍中也有威信。封常清曾出門，鄭德詮騎馬從後頭魯莽地超過他。封常清到了節度使大院後，派人去召來鄭德詮。每過了一道門，封常青就讓人把門關上。鄭德詮到了後，封常清離開座位跟他說：“我本來出身低微，郎將是知道的。今日中丞命令我留守，郎將怎敢當眾衝撞！”於是嗬叱道：“郎將今天必須以死整肅軍紀！”於是打了他六十軍棍，然後讓人將他麵朝地地拉出去。高仙芝妻子和乳母在門外叫喊痛哭，想救下他來，但沒來得及，因此將這事告訴高仙芝。高仙芝看到鄭德詮，驚訝地說：“已經死啦？”當見到封常清時，他沒提起這事，而封常清也不謝罪。軍中於是怕他得很，見到他連大氣都不敢出。

自從唐朝興起以來，都是任用忠厚的名臣擔任邊帥，既不久任，也不遙領，甚至不兼統他職。功名卓著的往往入朝擔任宰相。在朝廷為將的各部夷人，即使有像阿史那社爾和契苾何力那樣的才幹和謀略，朝廷也不讓他們專擅大將的職責，都是派其他大臣為大使製約他們。到了開元中年，唐玄宗有兼並四夷的決心，邊將經常十多年都不更換，邊帥久任就是那時才開始。諸如慶王和忠王等諸王，諸如蕭嵩和牛仙客等宰相，也才開始遙領邊帥。蓋嘉運和王忠嗣都專權控製數道，一將兼統多道也是那時才開始的。李林甫想杜絕邊帥入相之路，以胡人沒有文化的理由，上奏說：“文臣為將，害怕親身抵擋矢石。不如任用出身寒微但才能傑出的胡人。胡人通常勇敢果斷，熟悉征戰，而出身貧寒又意味著他們不會結黨營私。陛下如果能誠心恩撫他們，胡人邊帥必定能為朝廷拚死盡力。”唐玄宗非常欣賞他的話，於是開始重用安祿山。到這時，邊塞各道的節度使全都任用胡人，精兵也全都派去衛戍北方邊境，全國的兵力偏重幽冀，最終致使安祿山傾覆天下。這都是因為李林甫為了自己專寵固位而出的主意。

天寶七載即公元748年春正月初八（己卯），禮部尚書席豫去世。正月二十八（己亥），太常卿韋絛上奏，希望禦座上的褥袱帷幔等不再使用紫色，改用赤黃。唐玄宗同意了。

三月二十五（乙酉），大同殿的柱子上長出玉芝，有神光照在宮殿。群臣於是請求加皇帝尊號為開元天寶聖文神武應道。唐玄宗同意了。

夏四月初二（辛醜），左監門大將軍兼知內侍省事高力士加授驃騎大將軍。高力士承蒙皇恩年歲已久，朝廷內外都很怕他，太子也稱呼他為兄，諸王公則稱呼他為翁，駙馬輩把他當作爺。李林甫和安祿山之輩也都因他取得將相的高位。他家非常富有。高力士曾在西京修建一座寶壽寺，寺鍾鑄成後，高力士舉行齋會慶祝，全朝官員幾乎全來了。他規定擊鍾一杵，就得施錢百緡，有些向他求媚的官員甚至擊了二十杵，最少的也不下十杵。然而他性情溫和恭謹，沒什麽過錯，也善於觀察時勢，懂得進退，不敢驕橫，所以天子始終親信高力士，士大夫也都並不疾惡他。

五月十三（壬午），群臣正式上尊號。唐玄宗禦臨興慶宮，接受新冊徽號，然後大赦天下，並免除百姓來年的租庸。他還下令在京城設置三皇以前帝王的廟宇，按時致祭；並要求為沒有祠堂而很有事跡的曆代帝王在所在地各置一廟；也為忠臣、義士、孝婦、烈女，以及德行高尚的人修建祠宇致祭。唐玄宗還賜給京城父老人物十段布帛；七十歲以上老人版授本縣名譽縣令，婦人縣君，六十歲以上縣丞；全國百歲以上老人上郡名譽太守，婦人郡君；九十歲以上上郡名譽司馬，婦人縣君；八十歲以上縣令，婦人鄉君。他還賜文武官員勳兩轉，讓民眾大酺三日。唐玄宗還讓人選擇後魏子孫一人為三恪（《新唐書》說選北魏、北周、隋朝後嗣為三恪；似乎更妥。封前代三王朝的子孫為王侯，稱為三恪）。

六月初一（庚子），唐玄宗賜範陽節度使安祿山不死的鐵券和封邑。

度支郎中兼侍禦史楊釗（即楊國忠）善於窺探唐玄宗的心意以及他的愛憎，做事總是迎合他的旨意。他挺會聚斂財富，並靠拍馬不斷得到升遷，一年裏就兼領了十五個使節。六月初六（甲辰），他升遷給事中，兼任禦史中丞，專門負責度支事務，恩幸日隆。

中唐學者蘇冕評論說：“設官分職，各有所司。政策如有常規就容易遵守，事情注重根本就很難迷失，經邦治國以致長遠的道理，除此還有什麽！當奸臣侈談財利以邀功取寵，而主上多立使節以示榮寵時，他們就會苛刻下民以厚斂財富，虛報數字以獻媚求封。主上內心蕩漾而日益奢侈，百姓怨聲載道而成為禍端。這將致使天子空有職司部門而無不屍位素餐；他們收受厚祿而全都毫無用處。宇文融首先倡導這一做法，楊慎矜和王鉷則繼續他的軌跡，楊國忠終於導致禍亂。孔子說過：‘寧有盜臣而無聚斂之臣。’這話太有道理了！前車既覆，後轍未改，求達化本，不亦難乎！”

秋八月初一（己亥），朝廷將唐玄宗生日的千秋節改名為天長節，並於八月十四（壬子）將萬年縣改為鹹寧縣。

冬十月十三（庚戌，《舊唐書》作庚午為誤），唐玄宗臨幸華清宮。

十一月十七（癸未），唐玄宗封嫁到崔家的楊貴妃姐姐為韓國夫人，嫁到裴家的姐姐為虢國夫人，嫁到柳家的姐姐為秦國夫人。三個姐姐都既有才又有色，唐玄宗稱呼她們為姨。她們隨便出入宮掖，一同承蒙恩澤，勢力傾動天下。每次這些誥命婦人入宮相見時，玉真公主等都十分禮讓，不敢就位。楊貴妃的三個姐姐以及楊銛和楊錡等五家，有事請托地方官員時，府縣無不應承逢迎，比接受皇上的製敕還認真。全國各地送來的饋贈和賄賂，聚集他們的門下。人們個個爭先恐後去巴結他們，朝夕都是門庭若市。十宅諸王以及百孫院談婚論嫁時，都必須拿著一千緡錢去賄賂韓國和虢國夫人，請她們向唐玄宗求情，結果無不如願以償。唐玄宗的賞賜以及全國各地的進獻，五家全都一樣。他們競相興建宅第樓舍，極其壯觀，光修建一個廳堂的費用，就常超過千萬。建成後，一旦見到其他人的宅第建得更好的，他們馬上就把自己的拆毀，重新改建。虢國夫人尤其奢豪放蕩。一天清晨，她帶了一批工匠突然衝進韋嗣立的宅第，不問青紅皂白，就動手拆去人家的舊屋，改建成自己的新宅，隻給了韋氏十畝空地而已。中堂建成後，她招來工匠粉刷牆壁，光這項就花了大約二百萬。工匠要求賞錢，虢國夫人當場就給了他們伍百段紅色綾羅作為獎賞。工匠們居然還嗤之以鼻，看都不看一眼，說：“請弄來一些螻蟻和蜥蜴，記住它們的數目，放在堂中。如果弄丟一隻，我們就不要賞錢。”

十二月初二（戊戌），有人說看到玄元皇帝（老子）降身在華清宮的朝元閣。唐玄宗為此下製，將會昌縣改名為昭應縣，會昌山改名為昭應山，封山神為玄德公，並在山上建立祠堂；同時取消新豐縣，將地盤並入昭應縣。十二月二十五（辛酉），唐玄宗從華清回宮。

再說，哥舒翰在青海修築神威軍城。吐蕃大軍到後，哥舒翰打敗了他們。他又在青海中的龍駒島修築城池，稱作應龍城。從此吐蕃人絕跡，再也不敢靠近青海。

這年，雲南王歸義去世，他兒子閣羅鳳嗣位。唐玄宗任命他的兒子鳳迦異為陽瓜州刺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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