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係列十：李揚當道之四：唐玄宗重用安祿山與皇兄李憲病逝

開元二十九年即公元741年正月十一（癸巳），唐玄宗李隆基臨幸驪山溫泉。

正月十五（丁酉），唐玄宗下製：“以前各州出現饑荒時，都要等到奏報朝廷獲準後，才開倉賑濟。道路遙遠，這麽做如何救得了緊急！自今以後，州縣長官與采訪使可以酌情適量賑濟後，再奏聞朝廷。”同一天（丁酉，《舊唐書》作丁醜為誤，日期依《新唐書》），唐玄宗下製，要求兩京和諸州各置玄元皇帝廟，並崇尚玄學，設置生徒，讓他們學習《老子》、《莊子》、《列子》、《文子》，每年依照明經範例考試。朝廷內外官員的伯叔兄弟子侄堪任刺史或縣令的，所在部門應當親自保薦。他還禁止九品以下清資官（俸祿不低的閑職官）擁有客舍和邸店或車坊，也禁止士大夫和庶民厚葬他們的親人。

正月十八（庚子），唐玄宗回宮。

三月，吐蕃和突厥各派使者前來上朝。三月二十六（丙午），長安刮大風，又有霧霾，日色無影。

夏四月初七（丙辰），唐玄宗任命太原人裴伷先為工部尚書。

同時，韋虛心去世。韋虛心是已故太原尹韋湊的侄兒，他父親韋維少年時學習儒業，博涉文史，舉進士，自大理丞經累遷後官至戶部郎中，善於剖析判斷。當時員外郎宋之問擅長作詩，因此人們認為戶部有二妙。他在左庶子任上去世。韋虛心舉孝廉出身，為官嚴整，經累遷官至大理丞和侍禦史。神龍年間（約706），他負責審理大案。當時仆射竇懷貞和侍中劉幽求想要放寬律法，但韋虛心堅持嚴格執法，態度非常強硬。景龍中年（約708），西域羌胡背叛，全被擒獲，唐睿宗有敕令要把他們全殺了。韋虛心上奏建議，隻要治罪元首，因此保全了千餘人的性命。韋虛心很有孝行，當父親去世丁憂時，他哀傷過禮，並為此消瘦，須鬢盡白。朝廷大臣深深為之嗟歎讚賞。他後來升遷禦史中丞、左右丞、兵部侍郎、荊、揚、潞州長史兼采訪使。在任上官吏振肅，威令並舉，朝廷內外都以他為準則。他接著曆任戶部尚書和東京留守。這年去世時他六十七歲。

同時，唐玄宗賜錢給親王以下以及朝廷內外官員，讓他們飲宴作樂。閏四月初三（壬午），唐玄宗任命左右金吾大將軍裴寬為太原尹兼北都留守。

唐玄宗曾夢見玄元皇帝（老子）告訴他說：“我有座塑像在京城西南百餘裏，你可以派人尋求。我將在你的興慶宮和你相見。”唐玄宗派使者果然在盩厔（今陝西周至）縣的樓觀山間找到。也在閏四月，唐玄宗派人將玄元皇帝像迎到興慶宮安置，並於五月命令畫師作玄元皇帝的真容，分別放置在各州的開元觀。

五月初二（庚戌），唐玄宗下令去訪求精通《道德經》及《莊子》、《列子》、《文子》的學者，並降死罪為流放，赦免了流放以下的囚犯。

六月，吐蕃派四十萬大軍入寇。到了安仁軍時，渾崖峰騎將臧希液率領五千人馬打敗了他們。

秋七月十八（丙寅），突厥派使者來為登利可汗去世的事告喪。當初，登利有堂叔二人，分別掌管兵馬，號稱左、右殺。登利忌恨二殺專權，便和他母親密謀，誘殺了右殺，自己接管了他的部眾。左殺判闕特勒於是帶兵攻打並殺了登利，立毗伽可汗的兒子為可汗。不久他又被骨咄葉護所殺，改立可汗的弟弟，但很快又殺了他。骨咄葉護幹脆自立為可汗。唐玄宗因為突厥內亂，所以於七月二十五（癸酉）命令左羽林將軍孫老奴去招諭回紇、葛邏祿、拔悉密等部落，準備對付突厥。

七月二十七（乙亥，《舊唐書》作二十天前的乙卯，但通鑒和《新唐書》一致）東都伊水和洛水泛濫，衝毀了天津橋以及上陽宮禁兵的居所。洛水和伊水之間（《舊唐書》作渭水，疑有誤），不少廬舍都被損壞，溺死的有千餘人。

平盧兵馬使安祿山，生性傾巧狡詐，善於人際關係，所以得到廣泛讚譽。唐玄宗身邊侍從以及平盧的高層，安祿山全都厚賂，所以唐玄宗越來越覺得他賢惠。禦史中丞張利貞任河北采訪使，到了平盧。安祿山曲意逢迎張利貞，以致他的隨從也都得到賄賂。張利貞入朝奏報時，極力稱讚安祿山。八月十七（乙未），唐玄宗任命安祿山為營州都督，兼任平盧軍使（《舊唐書》說，朝廷任命北州刺史王斛斯為幽州節度使；幽州節度副使安祿山為營州刺史，平廬軍節度副使），以及兩蕃、勃海、黑水四府經略使。

九月二十（丁卯），長安大雨雪，稻禾全都折伏，又加上下了個把月的雨，路上都是泥濘，道路阻滯。這年秋季，河北的博、洺等二十四州都說雨水損害了莊稼。唐玄宗命令禦史中丞張倚前往東都和河北地區賑恤。

九月二十五（壬申），唐玄宗登上興慶門城樓，親自策試精通《四子》（老莊列文）的學者姚子產和元載等人。

冬十月十九（丙申），唐玄宗臨幸驪山溫泉。十月二十一（戊戌），他分遣大理卿崔翹等八人前往各道考察和全權罷黜或提升地方官吏。十月二十五（壬寅），朝廷將北庭和安西分為二節度使區域。

十一月初三（庚戌），司空邠王李守禮去世。李守禮本名李光仁，是章懷太子（唐高宗六子）李賢的兒子，垂拱初年改名為守禮，並授任太子洗馬，封嗣雍王。當時唐中宗李顯被貶到房陵，唐睿宗李旦雖居帝位，卻不敢接受朝臣的拜謁。武則天的宗室也都讚成革命（改唐為周），非常嫉恨李氏宗室枝葉。李守禮因為父親獲罪，與唐睿宗的幾個兒子一同住在宮中，有十多年都不出庭院。到了聖曆元年（798），李旦從皇嗣子改封相王，這才得以出居宮外府邸。李旦的五個兒子都封郡王，這時才和李守禮一道開始居住在宮外。神龍元年（705），唐中宗複位，授李守禮光祿卿同正員。神龍中年，唐中宗遺詔進封他為邠王，賜實封五百戶食邑。景雲二年（711），李守禮進位帶光祿卿，兼幽州刺史，後轉左金吾衛大將軍，遙領單於大都護。先天二年（713），他升遷司空。開元初年，他曆任虢、隴、襄、晉、滑六州刺史，但不用奏事，也不管州裏大事，全由高級佐僚負責。當時寧、申、岐、薛、邠五王同為刺史，朝廷全都委派高級佐僚維持州裏綱紀。源乾曜、袁嘉祚、潘好禮都曾擔任過邠王府長史兼州佐，李守禮隻管遊獵、伎樂、飲宴、戲謔而已。開元九年以後，唐玄宗召諸王一同回到京師。

李守禮作為宗室外枝為王，才識低下，尤其不如岐王和薛王。他養了很多寵嬖，不修風教。他身邊有男女六十多人，男的沒有才幹，女的缺乏貞操。李守禮在他們中間自得其樂，經常高歌擊鼓。他常帶著數千貫錢放貸，有人勸諫他說：“大王年歲漸高，家裏人口這麽多，必須懂得愛惜。”李守禮說：“豈有天子的兄長沒人為他下葬的道理？”諸王在內宴時談到這事，都把它當作笑料。有一陣子連續陰雨多日，李守禮忽然跟諸王說：“會晴天。”果然天晴。有一陣子連續十來天豔陽高照，李守禮說：“馬上就會下雨。”果然連下了幾天好雨。岐王和薛王等人都上奏說：“邠哥有法術。”李守禮跟唐玄宗說：“臣並沒有什麽法術。隻是則天皇帝時將章懷太子貶謫外地，臣幽閉在宮中十多年，每年都要被敕令杖打好幾次，所以身上的傷疤很厚。天要下雨時，臣脊背上就感到沉悶。天要放晴時，就感到很輕健。臣因此知道晴雨，並非有什麽法術。”說著說著老淚縱橫，唐玄宗也感到悲憫。這年他去世，終年七十多歲。唐玄宗追贈他為太尉。

十一月十四（辛酉），唐玄宗從溫泉回宮。十一月二十二（己巳），長安下冰雨，冰塊凝在樹枝上，數日不化，天氣冷冽。

十一月二十四（辛未），太尉寧王李憲去世。李憲本名李成器，是唐睿宗李旦的長子，起初封永平郡王，於文明元年（684）立為皇太子，時年六歲。當唐睿宗降為皇嗣時，武則天冊授李成器為皇孫，與諸弟同日出閣（即出宮定居），開府設置官屬。長壽二年（693），他改封壽春郡王，仍然沒有入閣。長安中年（約702），他經累轉出任左讚善大夫。加銀青光祿大夫。唐中宗李顯即位後，他改封蔡王，升遷宗正員外卿，加賜實封四百戶，連同先前的共七百戶。李成器堅決推辭，不敢當大國，所以依舊為壽春郡王。唐隆元年（710），他進封宋王。同月，唐睿宗即位，他官拜左衛大將軍。當時唐睿宗準備立太子，李成器是嫡長，但二弟李隆基有討平韋氏的大功，所以長久不能決定。李成器推辭說：“儲君是天下的公器，太平時則可以嫡長優先，國家有難時則應歸有功之人。如果不這樣，就會讓海內失望，也並非社稷之福。臣今天敢以死相請。”連續幾天他都哭著堅決辭讓，非常懇切。當時諸王和公卿也都說楚王李隆基有保存社稷的大功，應當位居儲君。唐睿宗嘉許李成器的良苦用意，於是答應了。李隆基又因為李成器是嫡長，一再上表謙讓，但唐睿宗不許，並下製說：“左衛大將軍宋王成器，是朕的元子，當為儲君。因隆基有社稷大功，民眾和神祗也都屬意於他，所以成器在朕麵前懇切辭讓，言在必行。他這天下至公的意誌，誠不可奪。這麽做也符合不立嫡長的典故，也聽從人們的願望。成器可出任雍州牧、揚州大都督、太子太師，另加實封二千戶。賜五千段布帛、二十匹細馬、十房奴婢、一區甲第、三十頃良田。”同年十一月，他官拜尚書左仆射，很快又升遷司徒，太師和都督不變。翌年，他上表辭讓司徒，改拜太子賓客，照樣兼任揚州大都督。

當時太平公主有野心，姚元之和宋璟等人請朝廷將李成器和申王李成義外派為刺史，以杜絕太平公主他們的口實。於是李成器以司徒兼任蒲州刺史。李隆基曾做了個大被子和長枕頭，準備和李成器他們申展兄弟友悌之好，唐睿宗知道後非常高興，屢次表示讚歎。

先天元年（712）八月，他進封司空。當李隆基討平蕭至忠和岑羲等人時，李成器又進位為太尉，依舊兼揚州大都督，增加實封一千戶。一個多月後，他加授開府儀同三司，但罷免了太尉和揚州大都督。開元初年（713），他曆任岐州刺史，開府如故。開元四年，為了避諱昭成皇後的尊號，他改名李憲，封為寧王，實封累加到五千五百戶，又曆任澤、涇等州刺史。

當初，李隆基兄弟聖曆初年出閤時，在東都的積善坊興建府邸，五人分院同居，號稱“五王宅”。大足元年（701），他們跟從武則天來到西京，朝廷賜給他們一座在興慶坊的宅第，也稱作“五王宅”。到唐玄宗即位後，興慶坊的宅第變成龍潛（皇帝曾住）的舊邸，因此被改造成宮殿，朝廷於是在勝業坊東南角賜給李憲一座宅第，在安興坊東南賜給申王李捴和岐王李範一座宅第，在勝業坊西北角賜給薛王李業一座宅第。他們的宅第可以相望，環繞著皇宮周圍。唐玄宗在興慶宮西南興建了閣樓，西麵題詞“花萼相輝之樓”，南麵題詞“勤政務本之樓”。唐玄宗時常登上閣樓，聽到諸王在府邸演奏音樂時，總會把他們都召到閣樓，同榻飲宴和戲謔，有時順便也臨幸他們的府第，賜給他們金銀布帛，玩得很歡暢。諸王每天也都走側門進宮朝見，回到宅第之後，即奏樂縱飲，要麽擊球鬥雞，要麽近郊射禽，要麽別墅追賞，長年累月都是這樣。遊戲場所和為政朝堂之間，不斷有宦官來往。唐玄宗和兄弟的友愛，近代以來的帝王無人可比，所以沒人能離間他們的親密關係。唐玄宗既然對兄弟如此情深，即使有人進讒言挑撥離間，他和兄弟們的友愛依然如初。李憲尤其恭謹畏懼，從不幹預朝政，或議論時政，甚至避免和人交往，所以唐玄宗特別信任和敬重他。唐玄宗曾跟李憲和岐王李範等人寫信說：“從前魏文帝曾作詩說：‘西山一何高，高處殊無極。上有兩仙童，不飲亦不食。賜我一丸藥，光耀有五色。服藥四五日，身輕生羽翼。’朕總想到，服藥而求得羽翼，怎能跟骨肉兄弟的天生羽翼相比！陳思王（即魏文帝弟弟曹植）有超常的才幹，完全勝任輔佐經綸的政務，然而卻不讓他朝見拜謁，最終因過度憂慮而死。曹魏的皇運沒有善終，後來被司馬宣王（司馬懿）奪去，神丸能有什麽效用！虞舜至聖，不追究異母弟象桀驁不馴的過錯，以致九族相敬。九族一旦和睦，就能公允地治理百姓。這就是帝王的準則，至今已有數千年了，因此天下歸善。朕未曾沒有廢寢忘食，欽佩歎服。近來有些閑暇，妙選了一些仙經，得到這一神方。古老的傳說說：‘服之必驗’。今天將此藥分給你們，希望和兄弟們同保長壽，永無極限。”

開元九年，李憲兼任太常卿；到了開元十四年，他不再任太常卿，但依舊是開府儀同三司。開元二十一年，他再次官拜太尉。開元二十八年冬，李憲病重，唐玄宗派中使送醫藥和珍膳給他，前往他府邸的宦官絡繹不絕。僧崇一為李憲治療，當他稍微有點好轉時，唐玄宗非常高興，特地賜給僧崇一緋袍和魚袋，作為他的特別賞賜。當時申王他們都已經去世了，隻有李憲還在，所以唐玄宗對他尤其恩遇。每年李憲生日，他必定要臨幸他的宅第，一道飲宴歡樂，忘了時辰。平時也幾乎天天賜酒或奶酪以及珍饌等給他，尚食總監以及全國各地有所進獻時，隻要他覺得好吃，唐玄宗總要分一些賜給李憲。李憲曾上奏請求在年終時將自己的筆錄交付史館，每年他的筆錄都有數百紙。

這年即開元二十九年冬，京城非常寒冷，凝霜封樹。當時學者認為《春秋》裏說的“雨木冰”指的就是這一現象，也叫“樹介”，說冰塊卦在樹枝上就象“介胄”即盔甲。李憲見到後歎息道：“這是俗話說的‘樹稼’。有這樣的諺語：‘樹稼，達官怕。’必有大臣應驗這現象。看來我要死了。”很快他果然病故，終年六十三歲。唐玄宗聽說後，號哭失聲，身邊侍從也都流淚。翌日，他下製追諡李憲為讓皇帝，還說：“天下本是兄長的天下。兄長固讓於我，即是唐的太伯（堅持讓位給周文王父親的吳太伯），除非皇帝，其他的諡名不足以表達。”並命令有司部門擇日備禮，正式冊命。

李憲長子汝陽郡王李璡上表懇切推辭，極力陳述他先人的意思，謙退不敢當承帝號，但唐玄宗下手製不許。當冊命和下斂那天，唐玄宗從宮內拿出禦衣一副，命令右監門大將軍高力士帶著手書將禦衣放在靈座之前（手書原文華美，可見《舊唐書-睿宗諸子傳》），書裏他自稱“隆基白”而不稱朕。

唐玄宗又下製追贈李憲的王妃元氏為恭皇後，並將她和李憲合葬在橋陵之側。將要下葬時，唐玄宗派中使敕令李璡他們，叫葬禮務令儉約，送終的物品，也都要讓眾人看見。有司部門請求依照諸陵的舊例，在墓穴內放置千味食。監獲使兼左仆射裴耀卿上奏說：“尚食為此必須置備的水陸美味一千多種，每種都得裝滿瓶子，安放在藏內。這些都是季節以外的瓜果，以及馬牛驢犢獐鹿等肉，加上藥酒三十多種。儀注和禮製上都沒有這方麵的記載。臣根據禮司的規定，奠祭全按照順序，事情也都完備，章典和禮製非常分明。陛下總是強調讓皇帝的遺願，讓葬禮務必儉約。現在在禮製之外又加了這麽許多額外的東西，臣私下感到十分不安。這些又都是季節以外的物品，馬犢驢等以及魚雁鵝鷗之類都是野味，雖然用量不多，但都得宰殺。現在是盛夏養育萬物的時候（顯然拖了幾個月後才下葬），夏天宰殺是陛下禁止的。又必須造作其他雜物，動不動就得花上數以千計的錢財，還得到市井購買或征用，可以說相當麻煩勞累。即使沒有千味食，在禮數上也毫無欠缺。還希望陛下依照禮法予以減省，以取折衷的方案。”唐玄宗下製同意了。出殯時，遇上大雨，唐玄宗命令慶王李澤以下宗室和百官都在泥濘中步行送葬了十多裏。唐玄宗還下製命名他的墓為惠陵。

十二月二十九（乙巳，《舊唐書》作八天前的丁酉），吐蕃入寇並攻陷廓州的達化縣，屠殺了城裏民眾，接著攻陷振武軍的石堡城（《新唐書》作十二月初七癸未）。節度使蓋嘉運抵禦不住。

這月，女國國王趙曳夫以及佛逝國王和日南國王都派兒子前來上朝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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