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係列十一：安史之亂之四：哥舒翰靈寶西原慘敗與楊貴妃馬嵬驛站冤死

天寶十五載即公元756年春正月初一（乙卯），安祿山自稱大燕皇帝。正月初八（壬戌），常山失陷，太守顏杲卿在洛陽被安祿山殺害。三月二十九（壬午），唐玄宗李隆基任命河東節度使李光弼為範陽長史兼河北節度使，加授平原太守顏真卿為河北采訪使。

李光弼與史思明相持了四十多天。史思明斷絕了常山的糧道，導致城中缺乏飼草，馬匹隻好靠吃草席為生。李光弼派五百輛車子到石邑運送飼草，趕車的人全都身披盔甲，由一千弓弩手護送，結為方陳而行，賊兵無可奈何。安祿山部將蔡希德帶兵攻打石邑，張奉璋將他擊退。李光弼派人向郭子儀告急，郭子儀帶兵從井陘出來。夏四月初九（壬辰），郭子儀來到常山，和李光弼合兵一處，有蕃人和漢人步騎共十餘萬。四月十一（甲午），郭子儀和李光弼與史思明等人在九門城南決戰，結果史思明大敗。中郎將渾瑊張弓射擊安祿山的大將李立節，當場射殺了他。渾瑊是渾釋之的兒子。史思明收集殘餘部眾逃到趙郡，蔡希德逃到钜鹿。

史思明又從趙郡前往博陵，當時博陵已歸降官軍，史思明占領博陵後將郡裏的官員全都殺害了。河朔一帶的民眾苦於賊兵的殘暴，紛紛聚集一塊抵抗，多的地方有二萬人，少的也有近萬人，各自為營抗拒賊兵。當郭子儀和李光弼的大軍到來時，他們爭著出來從軍作戰。四月十七（庚子，《新唐書》作三月十二乙醜，疑有誤），官軍攻打趙郡城，不到一天，趙郡就投降了官軍。不少士卒搶掠百姓，李光弼坐在城門前，沒收了他們的東西，全數歸還給百姓，所以民眾非常感懷高興。郭子儀生擒了四千人，把他們全都釋放，但殺了安祿山任命的太守郭獻璆。李光弼接著進圍博陵，但包圍了十天還無法攻拔，隻好帶兵回到恒陽就食。

楊國忠征求左拾遺博平人張鎬和蕭昕的意見，看士大夫中誰勝任為將。張鎬和蕭昕都推薦左讚善大夫永壽人來瑱。四月二十三（丙午），朝廷任命來瑱為潁川太守。叛軍屢次進攻穎川，來瑱先後多次打敗他們，斬獲很多。唐玄宗於是加授他為本郡防禦使，人們稱他為“來嚼鐵”。

安祿山派平盧節度使呂知誨去誘騙安東副大都護馬靈察，然後殺了他。平盧遊弈使武陟人劉客奴、先鋒使董秦，以及安東將領王玄誌一同密謀，要出討誅殺呂知誨，並派使者跨海去和顏真卿聯係，請求攻取範陽贖罪。顏真卿派判官賈載帶著軍糧和戰士的軍服讚助他們。顏真卿那時隻有一個兒子顏頗，才十來歲，居然讓他到劉客奴那裏當人質。朝廷得知這事後，任命劉客奴為平盧節度使，賜名劉正臣；還任命王玄誌為安東副大都護，董秦為平盧兵馬使。

南陽節度使魯炅在滍水南岸修建柵欄，安祿山部將武令珣和畢思琛帶兵攻打他。五月初四（丁巳），魯炅部眾潰敗，退保南陽，叛軍接著包圍了南陽（《舊唐書》說該戰役發生在次日戊午，魯炅被俘）。太常卿張垍推薦夷陵太守虢王李巨，說他有勇有謀。唐玄宗於是內征吳王李祗為太仆卿，任命李巨為陳留和譙郡太守和河南節度使，兼統嶺南節度使何履光、黔中節度使趙國珍、南陽節度使魯炅。趙國珍本是牂柯的夷人。五月十五（戊辰），李巨帶兵從藍田出發直趨南陽。叛軍得知後，急忙解圍退走。

令狐潮再次帶兵攻打雍丘。令狐潮與張巡是老相識，在城下和張巡就像平常那樣互相問候。令狐潮趁機勸張巡道：“朝廷大勢已去，足下還在堅守這座危城，到底是為誰呢？”張巡說：“足下平生以忠義自詡，今日的這一舉動，忠義何在！”令狐潮慚愧地退下。

郭子儀和李光弼回到常山，史思明收集散卒數萬，緊跟在他們後頭。郭子儀挑選了驍騎向他們挑戰。三天後，他們來到行唐。叛軍也跟得疲憊了，這才撤退。郭子儀趁機反攻，在沙河再次打敗他們。蔡希德回到洛陽，安祿山又派他帶領步騎二萬人往北去跟史思明會合，還派牛廷玠征發範陽等郡的一萬多兵馬去協助史思明，總共五萬多人，而同羅人和安祿山手下最精銳的曳落河（突厥語壯士的意思）就占了五分之一。郭子儀到恒陽時，史思明又跟了過來。郭子儀深溝高壘，嚴陣以待；賊來則守，賊去則追；白天則眩耀兵力，夜晚則派兵劫營；弄得叛軍不得休息。這樣過了幾天，郭子儀和李光弼商議道：“賊兵已經疲倦了，現在可以出戰。”

五月二十九（壬午，《新唐書》和《舊唐書》都說這一勝仗是在哥舒翰靈寶西原慘敗的同一天，即六月初七己醜），郭子儀和李光弼率軍在嘉山擊潰史思明的叛軍，斬首四萬級，俘虜一千多人。史思明自己也墜下馬，露出發髻，打著赤腳，徒步逃走。到了日暮，他用折斷的槍槊當拐杖回到軍營，然後逃往博陵。李光弼接著率軍包圍了博陵，官軍因此聲勢大振。於是河北十來郡紛紛起兵，殺了叛軍的守將歸降朝廷。漁陽（即範陽）的歸路再次斷絕，兩地往來的叛軍隻能靠輕騎悄悄地經過，多數還被官軍捕獲。家在漁陽的叛軍將士軍心開始動搖。

安祿山極為恐懼，急忙召來高尚和嚴莊，臭罵他們道：“你倆多年來一直教我造反，認為是萬全之策。如今被堵在潼關前，幾個月都不能進展。回歸北邊的道路已被斷絕，各路官軍又全開始會合，我所占有的隻不過汴、鄭數州而已。這萬全到底在哪裏？你們今後不要再來見我了！”高尚和嚴莊非常害怕，好幾天都不敢見安祿山。田乾真從潼關回來，為高尚和嚴莊向安祿山說情道：“自古以來，帝王經營大業時，都有勝敗，豈能一舉而成！如今官軍各處的壁壘雖多，但都是新招募的烏合之眾，並未經曆行陣，毫無作戰經驗，豈能抵擋我們薊北的精銳勁兵？何必如此擔憂！高尚和嚴莊都是佐命元勳，陛下一旦拒絕了他們，萬一諸將得知，誰不會內心感到恐懼！如果上下離心，臣私下為陛下深感擔心！”安祿山高興地說：“阿浩，你的話真讓我的心思豁然開朗。”當即召來高尚和嚴莊，設置酒席和他們一道酣宴，還自己唱歌以助酒興，待他們就像原先那麽親熱。阿浩是田乾真的小字。安祿山打算放棄洛陽，回歸範陽，但一時還沒最後決定。

當時，全國人都認為是楊國忠驕橫放縱召致了禍亂，莫無對他恨得咬牙切齒。又有，安祿山起兵是以誅殺楊國忠為名義。王思禮於是秘密勸說哥舒翰，讓他上表請求誅殺楊國忠，但哥舒翰沒回答。王思禮又請求帶領三十個騎兵去劫取楊國忠，把他帶到潼關殺了。哥舒翰說：“如果這麽做，那是哥舒翰造反，而不是安祿山。”有人勸楊國忠說：“如今朝廷重兵都在哥舒翰手裏，哥舒翰如果揮旗西指，明公豈不陷入危境！”楊國忠極為恐懼，因此上奏說：“潼關大軍雖然強盛，但後麵沒有繼援；萬一他們失利，京師將令人擔憂。臣請求挑選監牧的三千年輕人，在苑中進行訓練。”唐玄宗答應了，便派劍南軍將李福德等人率領他們。楊國忠又招募一萬人進駐灞上，讓他的親信杜乾運率領，名義上是防禦賊兵，其實是防備哥舒翰。哥舒翰得知後，也擔心被楊國忠搞掉，便上表請求將灞上的駐軍隸屬潼關管轄。六月初一（癸未），哥舒翰召杜乾運前往潼關，找了個借口把他殺了。楊國忠更加感到害怕。

剛好有人告說安祿山的部將崔乾祐在陝郡，兵力不滿四千，還都是羸弱無備的士兵。唐玄宗於是催促哥舒翰進兵收複陝、洛一帶。哥舒翰上奏說：“安祿山已經練兵很久了，今天剛開始為逆，豈能無備！一定是用羸弱之師故意引誘我們。如果我們前往，正好中了他的奸計。而且賊兵遠道而來，利在速戰。官軍占據險要扼製他們，利在堅守。何況賊兵殘忍暴虐，失去民心，兵勢日益窘迫，即將發生內變。到那時我們就能不戰而擒。關鍵在於成功，何必一定要快速！如今各道征募的士兵大多尚未集結，還請再等等。”郭子儀和李光弼也上言說：“臣請求帶兵北取範阻，顛覆他的巢穴，扣押賊黨的妻兒作為人質，以此招降他們。那時賊兵必然就會從內部崩潰。潼關的大軍，應該堅守在那裏，挫敗他們的銳氣，不能輕易出動。”楊國忠猜疑哥舒翰想對付自己，便跟唐玄宗說：賊兵正缺乏防備，而哥舒翰故意逗留，將會失去戰機。唐玄宗也這麽覺得，便連續派中使去催促，前去潼關的宦官一個接著一個。哥舒翰不得已，捶胸慟哭，隻好於六月初四（丙戌）帶兵出關。

六月初七（已醜，《舊唐書》作庚寅），官軍和崔乾祐的大軍在靈寶西原遭遇。崔乾祐占據險要，等待官軍的到來。他的軍隊南麵靠山，北麵靠河，占據七十裏隘道。次日庚寅，官軍和崔乾祐會戰。崔乾祐伏兵在險要關隘，哥舒翰與田良丘乘船到中流觀察敵兵的部署，見到崔乾祐兵少，便催促諸軍前進。王思禮等人率領精兵五萬居前，龐忠等人帶領其餘十萬大軍繼後，哥舒翰自己帶領三萬士兵登上黃河北岸的山阜瞭望，鳴角擊鼓，為大軍助威。崔乾祐派出的兵力不過萬人，三五成群，毫無隊形，散漫得就像天上星辰，要麽鬆疏，要麽緊密；有的向前，有的退卻。官軍士兵遠遠望去，無不感到好笑。崔乾祐嚴整他的精銳，布陣在這些士兵的背後。雙方交手時，叛軍偃旗息鼓，做出要逃跑的樣子。於是官軍放鬆了警惕，沒怎麽防備。突然間，叛軍的伏兵衝出，居高臨下地拋擲木石，打死了很多官軍士卒。道路又十分狹隘，士卒被困在其中，槍槊也使不上。哥舒翰用馬拉的氈車作為前驅，想以此衝擊賊兵。日過中午，東風突然狂起，崔乾祐用幾十輛草車塞在氈車之前，然後縱火焚燒。煙焰吹向官軍的方向，士兵們眼睛都睜不開，隻好妄自相殺，以為賊兵也在煙焰之中，還聚集了弓弩手亂射一氣。到了傍晚，箭矢射光了，才知道周圍並無賊兵。崔乾祐派同羅族的精騎從南山過來，攻打官軍的後翼，官軍首尾全都驚駭混亂，不知所措，於是全線潰敗；要麽棄甲逃竄，躲藏到山穀，要麽相互擁擠，整排整排地跌進黃河淹死，喊救命的慘叫聲振天動地。叛軍於是乘勝衝擊。官軍後軍見到前軍敗績，全都不戰自潰。黃河北岸的官軍望見這情景，也自動潰散，瞬息之間，兩岸皆空。官軍死了十之六七。哥舒翰獨自和麾下百來騎落荒而逃，自首陽山西渡黃河入關。潼關外頭早先有三道壕塹，全都二丈寬，一丈深。潰敗的人馬跌進壕塹裏，眨眼功夫壕塹就被填滿了。其餘部眾踏著他們的身體越過壕塹，得以逃命入關的士卒才八千多人。

六月初八（辛卯），崔乾祐進攻並輕鬆地占領了潼關。

同一天，哥舒翰到了關西驛站，張貼榜文收集散卒，想重新守衛潼關。蕃將火拔歸仁等人帶著一百多騎兵包圍了驛站，進去跟哥舒翰說：“賊兵來了，請明公趕快上馬。”哥舒翰上馬出了驛站，火拔歸仁帶著部眾跪下磕頭向他請求說：“明公帶著二十萬部眾，一戰就全沒了，有何麵目重見天子！況且明公沒見到高仙芝和封常清的下場嗎？還請明公東行。”哥舒翰不肯，打算下馬。火拔歸仁用毛繩將他的腳綁在馬腹上，又拿下不肯依從的其他將領，帶著他們往東而去。剛好安祿山部將田乾真來到，火拔歸仁便投降了他。於是哥舒翰他們都被送到洛陽。安祿山問哥舒翰道：“你以前總看不起我，今天又如何？”哥舒翰跪伏在地，答道：“臣肉眼不識聖人。現在天下尚未太平，李光弼還在常山，李祗還在東平，魯炅也還在南陽。陛下留下臣，臣將以尺書招降他們，這些地方沒幾天就可以拿下。”安祿山喜出望外，當即任命哥舒翰為司空兼同平章事。他跟火拔歸仁說：“你背叛主人，不忠不義。”當場令人將他拿下後殺了。哥舒翰寫信去招降諸將，他們全複信責罵他。安祿山知道沒用，便將哥舒翰囚禁在苑中。潼關失陷後，河東、華陰、馮翊、上洛的防禦使全都棄郡逃走，當地的守軍也全都潰散。

潼關失守當天，哥舒翰的麾下來長安告急，但唐玄宗沒有及時召見，隻是派李福德等人帶領監牧兵馬趕赴潼關。到了傍晚，還沒看到報平安的烽火，唐玄宗開始害怕。六月初九（壬辰），他召集宰相們商議。當初，楊國忠因為自己身領劍南節度使，聽說安祿山反叛時，當時就命令副使崔圓暗中準備儲存，以備有緊急情況時到那裏去。於是這時他首唱臨幸蜀地的策略。唐玄宗同意了。六月初十（癸巳），楊國忠將百官召集到朝堂，惶恐流淚，請教對策，但大家隻會唯唯諾諾，說不上什麽。楊國忠說：“人們警告安祿山會造反都已十年了，但主上就是不信。今天的事，並非宰相們的過錯。”朝堂儀仗禁衛退下後，士族和平民無不驚慌恐懼，四下奔走，不知所措。長安市場一片蕭條。楊國忠讓楊貴妃姐姐韓國夫人和虢國夫人入宮，勸唐玄宗入蜀。

六月十一（甲午），百官前來上朝的不到什之一二。唐玄宗登上勤政樓，下製說要禦駕親征，但人們都不信。他任命京兆尹魏方進為禦史大夫兼置頓使；京兆少尹靈昌人崔光遠為京兆尹，兼任西京留守；命令將軍邊令誠掌管宮闈的鑰匙。他借口劍南節度大使潁王李璬將要到蜀地赴任，下令劍南道儲備物品準備接待。當天，唐玄宗搬到長安的北內皇宮。天黑時，他命令龍武大將軍陳玄禮動員六軍，給予他們豐厚的錢帛賞賜，從閑廄裏挑選了九百多匹駿馬，外人都不知情。六月十二（乙未）黎明時分，唐玄宗獨自與楊貴妃姊妹、皇子、王妃、公主、皇孫、楊國忠、韋見素、魏方進、陳玄禮，以及諸如內侍高力士等親近宦官和宮女出了延秋門。在宮外的王妃、公主、皇孫，也都管不了了。唐玄宗經過左藏庫時，楊國忠請求一把火將它燒焚，說：“不要留給賊兵。”唐玄宗愀心地說：“賊兵來了要不到東西，必定會更加劫掠百姓。不如就給他們好了，免得害苦了百姓。”當天，百官中還有人入宮朝見。他們到了宮門，還能聽到宮裏計時的銅釜滴水聲，三衛禁兵也儼然持戟站立在門旁。宮門開時，隻見宮女慌張地跑了出來，於是朝廷內外一片紛擾，大家都不知道唐玄宗到哪裏去了。王公和士民開始四出逃竄，山野村民則爭著進入宮禁以及王公的府第盜取金寶，甚至有人乘著毛驢上殿。又有人放火焚燒左藏大盈庫。崔光遠和邊令誠帶人救火，又招募人員代理京兆府和縣官分別把守，殺了十多人，局勢才稍微穩定。崔光遠派他兒子崔東去見安祿山，邊令誠也將宮闈的管鑰獻給他。

唐玄宗他們過了便橋後，楊國忠就派人去燒橋。唐玄宗說：“士大夫和庶人各自都會避賊求生，為何要斷絕他們的生路！”於是留下內侍監高力士，讓他帶人去撲滅大火後再來。唐玄宗派宦官王洛卿前行，預先告諭沿途郡縣安排食宿。到了早晨吃飯時間，他們抵達鹹陽的望賢宮，但這裏的洛卿和縣令早都逃了。中使前往征召，沒有任何官吏或平民回應。唐玄宗在宮門的樹下休息，直到中午都還沒進食，楊國忠自己到市場買了胡餅獻上。不久有位父老來敬獻短矛，唐玄宗問他：“如何才能弄到點飯吃？”於是百姓爭著敬獻粗米飯，混雜著麥豆。皇孫們爭著用手掌掬著狼吞虎咽，一下子全吃完了，還嫌不飽。唐玄宗都付錢給這些百姓，還慰勞了他們。侍從們無不痛哭，唐玄宗也掩麵而泣。有個叫郭從謹的老人進言說：“安祿山包藏禍心，固然並非一日。以前也有人到宮闕去告發他的陰謀，但陛下往往殺了他們，最終使得他奸逆得逞，導致陛下流離他所。所以先王務必訪求忠良，讓自己耳聰目明，正是這個原因。臣還記宋璟為相時，多次進諫直言，天下因此得到太平。最近以來，在朝廷的大臣把直言當作忌諱，隻靠阿諛奉承，一心隻想取悅陛下，所以宮門之外的事情，陛下全不得而知。而民間的臣民，早就知道遲早必定會有今天的災難。隻是皇宮九重大門森嚴深邃，百姓的區區之心沒有門路可以上達。不過事情要不到這個地步，臣哪有機會麵睹陛下的聖容，當麵向陛下傾訴！”唐玄宗說：“這都是朕不明智造成的，後悔莫及。”慰諭了一番打發他去了。不久尚食部門帶著禦膳來到，唐玄宗命令先賜給跟從官員，然後自己才吃。他還命令軍士分散到各個村落去討食，定在未時（午後兩點左右）集中後再上路。將近半夜時分，他們到了金城。那裏的縣令也已逃走，縣民也都脫逃，但飲食和器皿都還在，士卒們得以吃了頓像樣的飯（《舊唐書》說唐玄宗讓魏方進用男允招誘，很快就得到智藏寺的僧人進獻的糧草，隨從的人馬才有東西吃）。當時隨從的人大多逃散，內侍監袁思藝也跑了。驛站裏沒有燈火，人們就相互枕靠著睡覺，也不分什麽貴賤了。王思禮從潼關過來，唐玄宗這時才知道哥舒翰被俘。他當即任命王思禮為河西和隴右節度使，命令他立刻赴任，去收合殘兵散卒，等待時機，繼續東討。

六月十四（丙申，《舊唐書》和《新唐書》均作次日丁酉），唐玄宗一行來到馬嵬坡驛站。將士們饑餓疲憊，全都無比憤怒。龍武大將軍陳玄禮因為大禍都是由楊國忠引起的，想殺了他，便通過東宮宦官李輔國轉告太子李亨，但太子猶豫不決（《舊唐書》說，陳玄禮上奏說：“雖然逆胡舉兵直指宮闕，以誅殺楊國忠為名，然而朝廷內外群情沸騰，無不因此怨恨他。如今國步維艱，禦駕震蕩，陛下應該順應群情，為了社稷大計，必須將楊國忠這幫黨徒，置於國法之下。”）。剛好二十多名吐蕃使者攔在楊國忠的馬前，訴苦說沒東西吃。楊國忠還沒來得及答話，軍士們便大喊道：“楊國忠和胡虜謀反！”有人向他射箭，中了他的馬鞍。楊國忠跑進西門內，但被軍士追上殺了，還肢解了他的屍體，在驛站門外用槍挑著他的首級示眾。軍士們也殺了他兒子戶部侍郎楊暄以及韓國和秦國夫人。禦史大夫魏方進責問道：“你們怎敢殺害宰相！”大家又把他殺了。韋見素聽說發生動亂，從屋裏出來，也被亂兵打了，頭上血流滿地。大家說：“千萬不要傷了韋相公。”救下了他，韋見素這才得免一死。軍士們包圍了驛站。唐玄宗聽到喧嘩聲，問外頭出了什麽事，身邊的人回答說楊國忠造反。唐玄宗拄著手杖蹣跚地出了驛門，慰勞軍士，要他們歸隊，但軍士們不肯。唐玄宗讓高力士問他們為何不肯，陳玄禮答道：“楊國忠謀反，楊貴妃不宜再在內宮供奉。還希望陛下割舍恩典，將她正法。”唐玄宗說：“朕將自己處理。”於是回到屋裏，倚著拐杖垂頭喪氣地站在那裏。許久之後，京兆司錄韋諤上前進言道：“如今眾怒難犯，安危就在此刻，還希望陛下速決！”因而跪下磕頭請求，額頭都磕出血來。唐玄宗說：“貴妃常居深宮，哪裏知道楊國忠謀反！”高力士說：“貴妃的確無罪，然而將士已殺了楊國忠，而貴妃還在陛下身邊，他們豈能放心！還希望陛下深思熟慮。一旦將士安心，那麽陛下也就安全了。”唐玄宗隻好命令高力士將楊貴妃帶到佛堂，在那裏將她縊殺了。她的屍體被放在驛庭的車子上，高力士召陳玄禮等人進來察看。陳玄禮他們這才脫下甲胄，磕頭請罪。唐玄宗慰勞了他一番，讓他去曉諭軍士。陳玄禮等人高呼萬歲，兩次下拜後出了驛站，開始整頓部伍，準備繼續上路。韋諤是韋見素的兒子。楊國忠妻子裴柔及其幼子楊晞和虢國夫人、夫人兒子裴徽全都逃跑。到了陳倉時，縣令薛景仙帶領吏士追捕，捉到後把他們都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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