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係列十一：安史之亂之二：安祿山範陽起兵反叛與封常青和高仙芝兵敗冤死

天寶十四載即公元755年十一月初三（戊午），酷吏始安太守羅希奭因罪被處死，同時酷吏吉溫也自縊身死。

安祿山專製範陽和平盧以及河東三道節度使，暗中蓄有異誌已將近十年。但因為唐玄宗李隆基待他異常優厚，所以他想等到唐玄宗晏駕後才作亂。不過遇上楊國忠和他作對，屢次上言安祿山要造反，隻是唐玄宗不聽而已。楊國忠多次故意找事激怒安祿山，想加速他的反叛，好取信於唐玄宗。安祿山於是決意馬上造反，隻和孔目官兼太仆丞嚴莊、掌書記兼屯田員外郎高尚、將軍阿史那承慶三人密謀，其餘將佐都不知內情，隻是對他自八月以來，屢次犒賞士卒和秣馬厲兵感到奇怪而已。剛好有奏事官從京師回來，安祿山偽造了唐玄宗的敕書，然後召來諸將，出示給他們看，說：“接到密旨，令我帶兵入朝討伐楊國忠，諸君應當立即回去率領所部跟我進軍。”眾人愕然相顧，不敢表示反對。十一月初九（甲子，《舊唐書》作兩天後的丙寅，也許指正式南進的日子），安祿山發動所部兵馬以及同羅、奚人、契丹、室韋等部落，共十五萬部眾，號稱二十萬，在範陽起兵造反。他命令範陽節度副使賈循守衛範陽，平盧節度副使呂知誨守衛平盧，別將高秀岩守衛大同；其他將領都帶兵連夜進發。

第二天清晨，安祿山出了薊城南門，大規模檢閱部眾，同時誓師，以討伐楊國忠為名，在軍中張榜說：“有表示異議煽動軍人的，斬及三族！”於是帶兵南進。安祿山乘坐一輛裝甲鐵輿，步騎精銳，煙塵千裏，鼓噪震地。當時海內長久太平，百姓好幾代都沒見過兵革，猝然間聽說範陽兵起，到處一片震駭。河北地區都在安祿山統轄之內，因此所過州縣，無不望風瓦解，太守縣令要麽開門出迎，要麽棄城逃匿，要麽被叛軍擒獲殺戮，沒人膽敢抗拒。安祿山先派將軍何千年和高邈率領二十名奚族騎兵，聲言為朝廷敬獻神射手，乘坐驛馬先到了太原。十一月初十（乙醜），北京（即太原）副留守楊光翽出迎（《新唐書》說他也是河東節度使，但最多也就是副使，因為安祿山兼領河東），何千年他們將他當場劫持後離去。太原官員將這事詳細奏報朝廷。東受降城也上奏安祿山造反，但唐玄宗仍然以為這都是厭惡安祿山的人偽造情報，根本不相信。

十一月十五（庚午），唐玄宗得知安祿山的確起兵造反，這才召宰相們前來商議。楊國忠得意洋洋地說：“今天造反的隻有安祿山而已，將士們都不想造反。用不了十來天，他們必定會將安祿山的首級送到行宮。”唐玄宗也這麽認為，其他大臣們則對望著大驚失色。唐玄宗派特進畢思琛前往東京，派金吾將軍程千裏前往河東，各自挑揀和招募數萬人，隨便湊合成團結兵（即地方武裝，類似團練）去抗拒安祿山。次日，安西節度使封常清入朝。唐玄宗征求他討賊的方略，封常清吹噓道：“如今天下太平已久，所以人們害怕賊兵而望風披靡。然而事有逆順，勢有奇變，所以臣請求先趕到東京，打開府庫，招募驍勇，揮舞馬鞭，渡過黃河，用不了幾天就可取下這逆胡的首級，獻到陛下的闕下！”唐玄宗非常高興。十一月十七（壬申），唐玄宗任命封常清為範陽和平盧節度使，兼禦史大夫，讓他去招募三萬士兵抵禦逆胡。封常清當天就乘坐驛馬前往東京征兵，十天裏就得到六萬人。他派人截斷河陽橋，做好守禦的準備（《舊唐書》說封常清在次日癸酉才從安西入朝奏事，抵達行宮。這項任命是在第二天即甲戌）。

十一月十九（甲戌），安祿山來到博陵南麵。何千年等人帶著楊光翽去見安祿山。安祿山責罵他投靠楊國忠，將他處斬示眾。安祿山派部將安忠誌率領精兵進駐土門。安忠誌是奚人，安祿山養他為幹兒子。他又任命張獻誠代理博陵太守。張獻誠是張守珪的兒子。

安祿山到了槁城，常山太守顏杲卿力不能拒，隻好和長史袁履謙前往迎接他。安祿山馬上賜給顏杲卿金紫官服，扣押了他的子弟當人質，仍派他回去守衛常山。安祿山又派部將李欽湊帶兵數千人守衛井陘口，防備西來諸軍。顏杲卿回常山後，途中指著他的金紫官服跟袁履謙說：“有什麽理由穿這官服嗎？”袁履謙懂得他的用意，因此暗中和顏杲卿密謀起兵討伐安祿山。顏杲卿是顏思魯的玄孫。

十一月二十一（丙子，《舊唐書》作兩天後的戊寅），唐玄宗從華清宮回到長安，馬上殺了安祿山的兒子太仆卿安慶宗，並賜他妻子榮義郡主自盡。他接著任命朔方節度使安思順為戶部尚書，安思順的弟弟安元貞為太仆卿。同時，唐玄宗任命朔方右廂兵馬使兼九原太守郭子儀為靈武太守兼朔方節度使（《舊唐書》說這道任命是三天前的癸酉作出的）；任命右羽林大將軍王承業為太原尹。他還增置河南節度使，領陳留等十三郡，任命衛尉卿猗氏人張介然出任。唐玄宗接著任命程千裏為潞州長史（《新唐書》作上黨郡長史。潞州州治在上黨）。朝廷開始在處於安祿山向長安進軍路上的各道設置防禦使。

十一月二十二（丁醜，《舊唐書》作七天後的甲申），唐玄宗任命京兆牧榮王李琬為元帥，右金吾大將軍高仙芝為他的副手，統領諸軍東征。他還拿出內府的金錢布帛，在京師招募士兵十一萬，號稱天武軍，十來天內集中。這些都是市井居民的子弟。

十二月初一（丙戌），高仙芝率領禁衛飛騎和彍騎，以及新招募的士兵和邊兵在京師集合，共有部眾五萬人，從長安出發。唐玄宗派宦官監門將軍邊令誠監軍，進駐陝郡。唐玄宗還登上勤政樓目送他們遠去。

十二月初二（丁亥，《舊唐書》作昨日丙戌朔），安祿山從靈昌渡過黃河。叛軍先用大繩子把破船綁在一塊，連同草木橫在河上，阻斷水流。一個夜晚後，因為水不流動，沿著破船的地方結成了冰，形成一座浮橋。叛軍於是渡過黃河，攻陷了靈昌郡。安祿山的步騎軍紀散漫，人們不知道他到底兵力有多少。叛軍經過的地方留下一片廢墟。張介然到陳留才幾天，安祿山的大軍就到了。張介然登城指揮士兵守衛，但大家都非常害怕，無法守住。十二月初五（庚寅，《新唐書》作次日辛卯），陳留太守郭納以城投降。安祿山進入北城，聽說安慶宗死了，痛哭著說：“我有何罪，而要殺了我的兒子！”當時陳留守軍將士夾道投降安祿山的有近萬人，安祿山將他們全都殺了泄恨，並在軍門將張介然處斬。接著他任命部將李庭望為節度使，守衛陳留。

十二月初七（壬辰），唐玄宗下製，打算禦駕親征，下令留守城堡外麵的朔方、河西、隴右的兵馬，全部趕赴行營，並命令節度使親自率領，定於十二月二十集合完畢。

當初，平原太守顏真卿知道安祿山即將造反，因此趁著大雨，修繕城牆，疏通溝壕，統計兵壯，充實倉廩。安祿山覺得他是個書生，容易對付。當安祿山反叛時，送公文給顏真卿，讓他帶領平原和博平的七千士兵去防守河津。顏真卿派平原司兵李平走小路去奏報朝廷。唐玄宗剛得知安祿山反叛，河北郡縣全都望風披靡時，歎道：“河北二十四郡，難道就沒有一個義士嗎！”當李平到京師時，他喜出望外地說：“朕不認識顏真卿是什麽樣子，居然能夠如此忠義！”顏真卿派親信暗中帶著懸賞購買賊人頭顱的布告到各郡去，於是各郡很多人紛紛響應。顏真卿是顏杲卿的堂弟。

安祿山帶兵向滎陽進發，太守崔無詖率軍抵禦。城上守衛的士卒聽到鼓角聲，嚇得要命，自己從城牆上倒栽下去的猶如雨下。十二月初八（癸巳，《舊唐書》作次日甲午），安祿山攻陷滎陽，殺了崔無詖，然後派部將武令珣守衛。安祿山聲勢更加浩大。他任命部將田承嗣、安忠誌、張孝忠為前鋒。封常清所招募的士兵都是平民，沒有經過任何訓練。十二月十一（丙申），他們進駐武牢抗拒叛軍。叛軍出動鐵騎向他們猛衝，將他們蹂躪在馬足之下，結果官軍大敗（《舊唐書》說戰場在成皋的罌子穀；《新唐書》說甕子穀）。封常清收集殘餘部眾，和叛軍再次在葵園作戰，又敗了；退到上東門內再戰，還是失敗。十二月十二（丁酉），安祿山攻陷東京。叛軍擊鼓呐喊著從四道大門入城，縱兵殺掠。封常清率軍在都亭驛繼續抗戰，但又敗了。他退守宣仁門，還是失敗，最後隻好從苑西被毀壞的牆洞往西逃往陝郡。

河南尹達奚珣投降了安祿山。東京留守李憕跟禦史中丞盧奕說：“我們承擔國家的重任，雖然知道力不能敵，也必須為國而死！”盧奕也承諾了。李憕收集幾百殘兵敗將，想要繼續抵抗，但將士們都拋棄他跑走了。李憕獨自坐在府中。盧弈先讓他的妻兒帶著印章走小路跑回長安，自己身穿朝服坐在禦史台中央，身邊的人全都逃散了。安祿山在閑廄駐紮大軍，派人逮捕了李憕和盧奕以及采訪判官蔣清，把他們全殺了。盧奕痛罵安祿山，曆數他的罪行，看著他的黨羽們說：“為人應當知道逆順。我雖死不失氣節，又有什麽遺恨！”李憕是文水人；盧奕是盧懷慎的兒子；蔣清是蔣欽緒的兒子。安祿山任命他的黨徒張萬頃為河南尹。

封常清率領殘餘部眾來到陝郡時，陝郡太守竇廷芝已經逃到河東去了，官吏和平民也都逃散。封常清跟鎮守陝郡的高仙芝說：“我連日來跟賊兵血戰，賊鋒勢不可當。況且潼關沒有大軍，假如賊兵突兀入關，那麽長安就危險了。陝郡是守不住的，不如帶兵先去占據潼關，在那裏抗拒賊兵。”高仙芝於是率領現有的士兵往西直趨潼關。不久叛軍一湧而至，官軍狼狽逃走，再也沒了隊形，士兵和馬匹相互踐踏，死的人很多。到了潼關，他們修繕了守備。叛軍到了時，無法過關，隻好離去。安祿山派部將崔乾進駐陝郡，四周的臨汝、弘農、濟陰、濮陽、雲中等郡都先後投降了安祿山。這時，朝廷在各道征兵，但都還沒到達，因此關中一片恐慌。幸好安祿山正打算稱帝，留在東京不再前進，所以朝廷得到點時間加強防備，勤王的兵馬也開始聚集。

安祿山任命張通儒的弟弟張通晤為睢陽太守，和陳留長史楊朝宗帶著一千多胡騎往東攻城略地。郡縣官員大多望風披靡，不是投降就是逃跑，隻有東平太守嗣吳王李祗和濟南太守李隨起兵抗拒。李祗是李禕的弟弟。不肯跟從叛軍的郡縣，都以吳王的名義起兵抵抗。單父尉賈賁率領官吏和平民往南攻打睢陽，殺了張通晤。李庭望想帶兵東征，得知張通晤的死訊後，不敢進軍，隻好撤回。

十二月十五（庚子），唐玄宗任命永王李璘為山南節度使，江陵長史源洧為副手；任命潁王李璬為劍南節度使，蜀郡長史崔圓為副手。二王都隻是名義的大使，並不出閣。源洧是源光裕的兒子，（《舊唐書》說任命是在次日辛醜。還說下詔讓皇太子統兵東討，顯然也是名義）。

唐玄宗正考慮禦駕親征。十二月十八（辛醜），他下製讓太子監國，跟宰相們說：“朕在位將近五十年，對處理政事早已厭倦，去年秋天就已打算傳位給太子。隻不過正趕上水旱相繼，所以不想將剩餘的災害留給子孫，拖延點時間，希望等到情況稍有改善後再說。沒想到這逆胡突然發作。朕應當禦駕親征，暫且讓太子監國。事平之日，朕將高枕無憂。”楊國忠大為驚懼，退下後跟韓、虢、秦三夫人說：“太子曆來厭惡我們楊家，覺得我們已經專橫太久了。如果他一旦得到天下，我和姊妹們都將命在旦夕！”因而和她們抱頭痛哭。接著他鼓動三夫人去勸說楊貴妃，讓她用自己請死向唐玄宗求情，於是太子監國這事也就被擱下了。

顏真卿召募勇士，十來天裏就招募到一萬多人，接著以大義曉諭，聲明要舉兵討伐安祿山，說得聲淚俱下，士兵們無不同仇敵愾。安祿山派他的黨羽段子光帶著李憕、盧奕、蔣清的首級到河北諸郡示威。十二月十七（壬寅），他到了平原時，顏真卿拿下段子光，將他腰斬示眾，然後取了三人的首級，用蒲草當作身子延續了他們的頭顱，放進棺柩加以斂葬，還祭哭受吊。安祿山任命海運使劉道玄攝理景城太守，清池尉賈載和鹽山尉河內人穆寧一道殺了劉道玄，並繳獲了他的五十多艘運載兵仗的船隻，帶著劉道玄的首級去謁見長史李暐。李暐收捕了嚴莊的宗族，把他們都殺了。當天，他們將劉道玄的首級送到平原，顏真卿當即召賈載和穆寧以及清河尉張澹到平原議事。饒陽太守盧全誠占據饒陽不接受安祿山的替代；河間司法李奐則殺了安祿山任命的河間長史王懷忠；李隨派遊弈將軍訾嗣賢渡過黃河，殺了安祿山任命的博平太守馬冀。他們各有部眾數千或上萬人，共同推舉顏真卿為盟主，軍事上全都服從他的指揮。安祿山派張獻誠率領上穀、博陵、常山、趙郡、文安五郡的團結兵一萬人包圍饒陽。

高仙芝帶兵東征時，監軍邊令誠多次因事幹涉，但高仙芝大多不聽他的。邊令誠入朝奏事，在唐玄宗麵前誇大高仙芝和封常清戰敗的事實，還說：“封常清誇張賊兵的勢力動搖軍心，而高仙芝放棄了數百裏的陝郡地盤，還克扣將士的軍糧和賞賜，弄到自己的腰包裏。”唐玄宗勃然大怒，於是在十二月十八（癸卯）派邊令誠帶著敕令到潼關軍中將高仙芝和封常清處死。當初，封常清戰敗後，三次派使者奉表去陳訴叛軍的形勢，但唐玄宗都不肯接見，封常清隻好親自騎馬前往宮闕。到了渭南時，他得到敕令被削去官爵，讓他回到高仙芝那裏，以白衣自贖。封常清起草了一道遺表說：“臣死之後，還希望陛下不要輕視這個賊胡。千萬不要忘了臣的遺言！”當時朝議都認為安祿山狂妄悖謬，不用幾天就將丟了腦袋，所以封常清才這麽說。十二月二十一（丙午，《新唐書》作三天前的癸卯），邊令誠到了潼關，先召來封常清，向他宣示敕令。封常清將他的遺表交給邊令誠轉呈皇上。封常清死後，他的屍體被放在蘆葦席子上。高仙芝回到聽事廳上時，邊令誠帶著一百多陌刀手跟隨自己，跟高仙芝說：“主上也有恩命賜給大夫。”高仙芝急忙跪下，邊令誠於是宣讀敕令。高仙芝說：“我遇敵退卻，死也是應該的。今天上有天，下有地，說我克扣軍糧和賞賜，那全是誣告。”當時很多士卒在廳前，也都為他大喊冤枉，聲音振天動地。高仙芝被殺了後，唐玄宗任命將軍李承光攝領他的部眾。

河西和隴右節度使哥舒翰在家養病。唐玄宗因為他的威名，並且他曆來和安祿山不和，便在高仙芝被殺的同一天召見了他，拜他為太子先鋒兵馬副元帥，帶兵八萬出討安祿山，同時敕令全國兵馬四麵進擊，會攻洛陽。哥舒翰以病為理由一再推辭，但唐玄宗不答應。他還任命田良丘為禦史中丞，擔任行軍司馬；任命起居郎蕭昕為判官；還讓蕃將火拔歸仁等各自率領自己的部落跟從哥舒翰，連同高仙芝舊部，號稱二十萬大軍，進駐潼關。哥舒翰生病，不能管事，便將軍政全部委托給田良丘。田良丘也不敢專斷，便讓王思禮負責騎兵，李承光負責步兵，結果二人爭權，大軍缺乏統一指揮。哥舒翰用法嚴厲而沒能體恤將士，所以士卒都懈怠鬆弛，毫無鬥誌。

安祿山下屬的大同軍使高秀岩入寇振武軍，朔方節度使郭子儀在河曲打敗了他。郭子儀乘勝攻拔靜邊軍。安祿山的大同兵馬使薛忠義入寇靜邊軍，郭子儀派左兵馬使李光弼、右兵馬使高浚、左武鋒使仆固懷恩、右武鋒使渾釋之等人出擊，擊潰了他，將生擒到的七千騎兵全都活埋了。李光弼等接著進圍雲中，派別將公孫瓊岩帶領二千騎兵攻擊並占領馬邑，打開了東陘關。十二月十九（甲辰），唐玄宗加授郭子儀為禦史大夫。仆固懷恩是哥濫拔延的曾孫，世代都擔任金微都督。諢釋之是渾部酋長，世代擔任皋蘭都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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