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係列十：李楊當道之十五：楊國忠主持銓注與安祿山火速離京

天寶十一載即公元752年十一月十二，尚書左仆射兼右相晉國公李林甫病故。十一月十七（庚申），唐玄宗李隆基任命楊國忠為右相接替李林甫，並兼任文部尚書。

天寶十二載即公元753年春正月二十（壬戌，《舊唐書》作十天前的壬子），楊國忠將左相陳希烈以及給事中和諸司長官，都集中到尚書都堂，唱名注冊，確定新選拔官員的人選，一天裏就把這事做完了，還說：“今天左相和給事中都在座，所以門下省的最後審批也通過了。”其中資格不夠，才行低劣的人很多，但大家都不敢說什麽。於是門下省不再審批新官，侍郎也不過掌管考試判別而已。侍郎韋見素和張倚趨炎附勢，和一般辦事的主事小官沒多大差別。韋見素是韋湊的兒子。

京兆尹鮮於仲通暗示候選官員上奏，請求為楊國忠歌功頌德。二月初八（庚辰），候選官鄭懟等二十多人上奏讚揚楊國忠在銓注上幹脆果斷，毫無滯延，並請求立碑刻文在中書門下。唐玄宗下製，讓鮮於仲通撰寫辭文。唐玄宗親自為他改了幾字，然後鮮於仲通用金粉填進刻文。唐玄宗還為此設齋在勤政殿下慶賀他的功績。

楊國忠派人去勸說安祿山，讓他上奏誣告李林甫和阿布思謀反。安祿山於是派阿布思部落裏投降他的人前往宮闕，誣告李林甫與阿布思盟約成為父子。唐玄宗信了，立案調查這事。李林甫女婿諫議大夫楊齊宣害怕被連累，便順著楊國忠的意思作證。當時李林甫尚未下葬，二月十一（癸未），唐玄宗下製削去已故右相李林甫的官爵，將他當官的子孫全都除名，流放到嶺南或黔中，隻給他們隨身的衣服和糧食，其餘家產全都被官府沒收。李林甫的近親及其黨羽因牽連而被貶斥的多達五十餘人，包括他兒子將作監李岫和宗黨李複道等人。朝廷還剖開李林甫的棺柩，取下他口裏的含珠，褫奪了他金紫的官服，改用小棺材，以庶人的禮儀安葬了他。二月二十七（己亥），唐玄宗封陳希烈為許國公，楊國忠為魏國公，獎賞他們成功處理了李林甫的大案。

夏五月初九（己酉），朝廷再次讓北魏、北周、隋朝的後代為三恪（即前三代後裔封爵），重新封了韓公、介公、酅公。這是楊國忠故意要和李林甫唱反調。衛包被指控讚助邪惡，被貶為夜郎尉，崔昌也因此被貶為烏雷尉。五月十一（辛亥），朝廷重新讓負責太廟和各座山陵的官署依舊隸屬太常寺。

六月，阿布思被回紇打敗。安祿山誘使他的部落投降了他。因此安祿山的精兵更加強大，天下無人可比。

六月二十二（壬辰），唐玄宗派左武衛大將軍何複光率領嶺南五府兵馬出擊南詔國。

安祿山因為李林甫比他更為狡猾，所以對他十分敬畏賓服。當楊國忠為相時，安祿山非常看不起他，所以兩人有了矛盾。楊國忠屢次進言，說安祿山有反叛的跡象，但唐玄宗不聽。

七月十三（壬子），朝廷規定全國的平民不能通過鄉貢出仕，必須先填補國子學生，然後才能參加貢舉。

隴右節度使哥舒翰帶兵出擊吐蕃，攻拔洪濟和大漠門等城，降服了九曲的所有部落。

當初，高麗人王思禮和哥舒翰都是王忠嗣手下的押牙（管領儀仗侍衛）。哥舒翰成為節度使後，王思禮出任兵馬使兼河源軍使。哥舒翰出擊九曲部落時，王思禮誤過了軍期。哥舒翰要殺他，但後來又召他來，釋放了他。王思禮鎮靜而緩慢地說：“要殺就殺，又召我去幹嗎！”

楊國忠想和哥舒翰結成密交，和他共同排擠安祿山，便上奏請求任命哥舒翰兼任河西節度使。秋八月二十九（戊戌，《舊唐書》作次日即九月己亥朔），唐玄宗進封隴右節度使涼國公哥舒翰為西平郡王，實封五百戶食邑。哥舒翰上表要求侍禦史裴冕出任河西行軍司馬。

也在八月，京城長期下雨，米價昂貴。唐玄宗下令拿出太倉米十萬石，減價賣給窮人。他還讓中書門下到京兆尹和大理寺的監獄去過審和處理囚徒。

當時中國非常強盛，從長安的安遠門往西直到大唐邊境的一萬二千裏，村落裏弄彼此相望，桑樹大麻漫山遍野，天下算得上富庶的地方都比不上隴右。哥舒翰每次派使者入朝上奏，常讓他們乘坐白橐駝，日行五百裏。

九月初六（甲辰），唐玄宗任命突騎施的黑姓可汗登裏伊羅蜜施為突騎施可汗。

同時，北庭都護程千裏帶兵追殺阿布思，直趕到磧西。他寫信給葛邏祿葉護頓毗伽，讓他配合捉拿阿布思。阿布思窮途末路，隻好歸降葛邏祿。葛邏祿葉護捉拿了他，連同他的妻兒和麾下數千人，將他們送到朝廷。九月十六（甲寅），唐玄宗加授葛邏祿葉護為開府儀同三司，賜爵金山王。

冬十月初十（戊寅），唐玄宗臨幸華清宮，並雇用京城的一萬三千工匠去修築興慶宮的宮牆，並興建樓觀。

楊國忠的宅第和楊貴妃姐姐虢國夫人的宅第相鄰。他們不管晝夜，經常往來，不再須要相約，有時甚至並駕騎馬入朝，也不避嫌。路上的行人都不好意思看下去。

楊貴妃的姐姐韓國和虢國以及秦國三夫人將要跟從唐玄宗的禦駕前往華清宮時，總是先在楊國忠的宅第聚集。他們的車馬和仆從，充斥了好幾個街坊。夫人們穿戴的錦繡珠玉，也無不鮮華奪目。楊國忠跟他的客人們說：“我本來出身貧寒人家，沒想到因為貴妃的原因有了今天，也不知將來是何歸屬。然而估計終究不能留下好名聲，所以還不如盡情享樂。”楊氏五家，每家各穿一種顏色的衣服好區別，五家合在一塊，粲爛得猶如天上飄泊的彩雲。楊國忠用劍南節度使的旌旗儀仗在前頭引路。

楊國忠的兒子楊暄參加明經考試，但因為學業荒廢，知識寡陋，考不及格。禮部侍郎達奚珣害怕楊國忠的權勢，讓他兒子昭應尉達奚撫先去告知他。達奚撫等到楊國忠上馬準備入朝時，趕忙跑到他的馬前。楊國忠以為他兒子必定中選，麵有喜色。達奚撫跟他說：“父親大人讓我告訴相公，郎君考試時，沒有通過程式。然而也不敢讓他落榜。”楊國忠憤怒地說：“我兒子何愁不會富貴，還需要你們這鼠輩賣弄人情！”於是策馬而去，看都不再看他一眼。達奚撫惶恐無措，寫信告訴他父親說：“他仗恃著外戚和權貴的勢力，真令人悲慘嗟歎。現在怎能跟他說得清道理！”達奚珣無計可施，隻好讓楊暄高中上第。當楊暄成為戶部侍郎時，達奚珣才從禮部升遷到吏部。楊暄還跟他的親信們抱怨，感歎自己被埋沒，而達奚珣卻爬得那麽快。

楊國忠身居要任後，朝廷內外對他送禮的人絡繹不絕，以致家中堆積了三千萬匹絲縑。

唐玄宗在華清宮時，曾想夜裏出遊。龍武大將軍陳玄禮諫道：“宮外即是曠野，陛下怎能不考慮潛在的危險！陛下如果一定想出去夜遊，還請回歸京城的宮闕。”唐玄宗因此打消了夜遊的計劃。

這年，安西節度使封常清帶兵出擊大勃律。大軍來到菩薩勞城時，他的前鋒屢戰屢捷，封常清因此乘勝追擊。斥候府果毅段秀實勸諫他說：“敵兵如此贏弱，屢次敗北，這明顯是誘我深入的詭計。請求將軍先搜尋左右的山林。”封常清聽從了，果然俘獲了他們的伏兵，因此徹底打敗了大勃率，接受他們的投降後凱旋歸來。

中書舍人宋昱負責選官事宜，前進士廣平人劉乃覺得選官的辦法還很不完善，便上書給宋昱，認為：“禹、稷、皋陶同時身居舜朝，還說考察人的操行必須根據九德，考察人的政績必須要有九載（即九年）。而近代主持選官的部門，察言隻根據一幅的書判，觀行隻注意一揖的禮節。為何古今和快慢有如此之大的差別！假使周公和孔子處在今天銓衡官員的朝廷，考察他們文辭的華麗，那將趕不上徐陵和庾信（南梁的著名文人）。觀察他們口才的伶俐，也許還不如一個農夫。哪裏會有時間談論聖賢的事業！”

十二月，朝廷將橫塞城改為天德軍。

十二月二十三（庚寅），隨從官憲部尚書張筠等人請求為唐玄宗再上尊號，成為開元天地大寶聖文神武孝德證道皇帝。

天寶十三載即公元754年春正月初一（丁酉），唐玄宗登上華清宮的觀風樓，接受朝賀。

正月初三（己亥），安慶緒到行宮獻俘。唐玄宗在禁中引見他，給了他巨萬的賞賜。同一天，安祿山入朝。當時楊國忠一直斷言安祿山必反，還說：“陛下不信，可以試著召他入朝。安祿山必定不肯前來。”唐玄宗於是派人召他，而安祿山奉命馬上就到了。正月初四（庚子），安祿山在華清宮謁見唐玄宗，哭著說：“臣本是胡人，陛下卻對臣榮寵提擢，一至於此。如今被楊國忠所妒嫉，臣死期到了！”唐玄宗十分哀憐他，賞賜了他數以巨萬。他於是更加親信安祿山，楊國忠的話再也聽不進了。太子也知道安祿山必反無疑，跟唐玄宗說了他的疑慮，但唐玄宗也不聽。

正月初八（甲辰），太清宮上奏說：“學士李琪見到玄元皇帝乘著紫雲，告訴說國家的皇祚昌盛延續。”

唐朝初年，帝王的詔敕都是由文辭好的中書和門下省官員起草。唐高宗乾封（666）以後才開始召文士元萬頃和範履冰等人起草各道文辭。他們常在北門等候命令，所以當時人們稱他們為“北門學士”。唐中宗當政時，上官昭容專門負責這事。唐玄宗即位後，開始設置翰林院，靠近宮廷禁內，聘請了不少能寫文章的士人，下至僧侶和道人，以及擅長書、畫、琴、棋的文人，和數字方術人士，在翰林院供職，稱為“待詔”。刑部尚書張均和他弟弟太常卿張垍都在翰林院供奉。唐玄宗想加授安祿山為同平章事，已經下令張垍起草製令了。楊國忠諫道：“安祿山雖有軍功，但他目不識丁，豈能出任宰相！製書如果下達，隻怕四夷會看輕大唐。”唐玄宗這才作罷。正月初九（乙巳），朝廷加授安祿山為左仆射，賜給他實封一千戶，奴婢十房，莊園和宅第各一區。唐玄宗還賜給他一個兒子三品、另一個兒子四品官。次日，唐玄宗從華清宮回長安。

安祿山又要求兼領閑廄和群牧使。正月二十四（庚申），唐玄宗任命安祿山為閑廄、五坊、宮苑、隴右群牧等使。安祿山又要求兼任總監。正月二十六（壬戌），唐玄宗又讓他兼知總監事。安祿山還奏請讓禦史中丞吉溫出任武部侍郎，兼任閑廄副使。楊國忠於是開始厭惡吉溫。安祿山秘密派遣親信挑選了可以用來作戰的健馬數千匹，另外飼養起來。

二月初六（壬申，《舊唐書》作次日癸酉），唐玄宗到太清宮朝獻即敬獻祭品，並為聖祖李耳上尊號為大聖祖高上大道金闕玄元大皇太帝。二月初七（癸酉，《舊唐書》作次日甲戌），他到太廟祭祀，為高祖上諡號為神堯大聖光孝皇帝，為太宗上諡號為文武大聖大廣孝皇帝，為高宗上諡號為天皇大聖大弘孝皇帝，為中宗上諡號為孝和大聖大昭孝皇帝，為睿宗上諡號為玄真大聖大興孝皇帝。他這麽做是因為漢朝諸帝的諡號都帶有孝字的原故。二月初八（甲戌，《舊唐書》作次日乙亥），群臣為唐玄宗上尊號為開元天地大寶聖文神武證道孝德皇帝。唐玄宗在興慶殿接受徽號，並在禮儀完畢後宣布大赦天下。他還允許遇到父母病故的被貶官員從外地回家，將管理獻陵等五個署改名為台，給那裏的令和丞各升一階，為三品以上的文武官員賜爵一級，四品以下加一階，賜給孝義旌表的人勳兩轉。唐玄宗還讓百歲以上老人版授本郡名譽太守，婦人郡夫人；九十歲以上本郡名譽長史，婦人郡君；八十歲以上名譽縣令，婦人縣君；太守加賜爵一級，縣令勳兩轉，讓百姓大酺三日。。

二月十一（丁醜，《舊唐書》作次日戊寅），唐玄宗為楊國忠進位為司空，並於二月十八（甲申）臨軒正式冊封任命。當天，長安下雨，雨中帶了很多黃色塵土，還沾在官員的朝服上。

二月二十三（己醜），安祿山上奏說：“臣所部將士討伐奚人、契丹、九姓、同羅等部落，立下很多功勞。請求陛下不拘常格，超資加賞，並寫好告身（即任命狀）交付臣在軍中授給他們。”於是被任命為將軍的多達五百餘人，中郎將的二千多人。安祿山想要造反，所以先以此收買軍心。二月二十五（辛酉），長安刮大風，將大樹連根拔起。

三月初一（丁酉），安祿山告辭回範陽。唐玄宗解下自己的禦衣賜給他，安祿山驚喜地接受了。他擔心楊國忠上奏要強留下他，因此急忙疾馳出關，接著乘船沿著黃河而下，讓船夫拉著繩子和木板站在岸邊，每十五裏一個輪換，晝夜兼行，每日行船數百裏，經過郡縣也不下船。此後凡是有人說安祿山會造反的，唐玄宗都將他們綁送給安祿山。於是人人都知道他即將反叛，卻沒人敢明說。

安祿山離開長安時，唐玄宗讓高力士到長樂坡為他餞行。回來後，唐玄宗問高力士：“安祿山滿意嗎？”高力士答道：“看他怏怏不樂的樣子，估計他一定知道陛下本想任命他為相，後來又中止了。”唐玄宗把這事告知楊國忠，楊國忠說：“這事其他人都不知道，一定是張垍兄弟告訴他的。”唐玄宗因此十分憤怒，當天就將張均貶為建安太守，張垍貶為盧溪司馬，張垍的弟弟給事中張埱貶為宜春司馬。

三月初十（丙午），唐玄宗登上躍龍殿門，演奏音樂宴請群臣，還賜給右相一千五百疋絹，三百疋彩羅，五百疋彩綾；賜給左相三百疋絹，各五十疋彩羅綾；其餘三品官員也賜給八十疋，四品五品各六十疋，六品七品各四十疋。君臣飲宴盡歡而散。

哥舒翰也為他的部將論功，唐玄宗於是下敕，任命隴右十將、特進、火拔州都督、燕山郡王火拔歸仁為驃騎大將軍；河源軍使王思禮加特進；臨洮太守成如、討擊副使範陽人魯炅、皋蘭府都督渾惟明，同時加授雲麾將軍；任命隴右討擊副使郭英乂為左羽林將軍。郭英乂是郭知運的兒子。哥舒翰又上奏任命嚴挺之的兒子嚴武為節度判官，河東人呂諲為度支判官，前封丘尉高適為掌書記，安邑人曲環為別將（《新唐書》說三月，隴右和河西節度使哥舒翰打敗吐蕃，收複河源的九曲。但通鑒記載這事發生在去年七月。估計這時才因功要求封賞）。

三月二十六（壬戌，《新唐書》作五月二十七壬戌，疑有誤），唐玄宗在勤政樓舉行宴會，北庭都護程千裏將他生擒的阿布思獻到宮闕之下，朝廷將他在朱雀街處斬。三月二十八（甲子），唐玄宗任命程千裏為金吾大將軍，並於次日任命左羽林上將軍封常清代理北庭都護兼伊西節度使。同時，萬春公主出閣，嫁給了楊朏。

夏四月二十八（癸巳），安祿山上奏說他出擊並打敗奚人，還俘虜了奚王李日越。

夏五月，熒惑守心（火星在心宿附近，是不祥天象）長達五十餘日。也許這就是預兆安祿山造反的天象，唐朝也從李楊奸臣當道的時期正式轉入安史之亂。

要想知道安祿山和唐玄宗後來的情況，請看下個係列的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