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係列十：李楊當道之十三：禦史大夫王鉷之死與楊國忠掌權

天寶十載即公元751年夏四月二十九（壬午），劍南節度使鮮於仲通帶兵出討南詔的蠻人，在西洱河遭到慘敗。七月，安西節度使高仙芝在恒羅斯城與大食軍隊開戰，也遭敗績。八月，範陽節度使安祿山帶領三道兵馬六萬人出討契丹，在吐護真河也一敗塗地，險些丟了性命。

天寶十一載即公元752年春正月初九（丁亥），唐玄宗李隆基從華清回到長安宮。

二月二十二（庚午，《舊唐書》作三天後的癸酉），他命令有司部門拿出穀粟和布帛，以及國庫的幾十萬緡錢到東西兩市購買所謂惡錢即質量低劣的錢幣。先前，江、淮地區使用的大多都是惡錢，皇親貴戚和大商人往往用一個良錢交易五個惡錢，然後運到長安，搞得市場承受不了這一弊病。所以李林甫上奏請求禁止惡錢的流通，讓官府花錢買回惡錢，並限期一月，逾期不將惡錢賣給官府的將被治罪。於是商賈們大肆喧嘩抱怨，覺得很不方便。他們紛紛攔在楊國忠馬前向他申訴，楊國忠於是在唐玄宗麵前幫他們說話，朝廷因此改變了政策，除非是鉛錫所鑄的帶孔惡錢，其他一律照常使用。

三月，安祿山征發蕃人和漢人步騎二十萬出擊契丹，想要洗雪去年秋季慘敗的恥辱。當初，突厥酋長阿布思前來歸降，唐玄宗用厚禮接待他，賜他姓名為李獻忠。他經累遷後出任朔方節度副使，賜爵奉信王。李獻忠有才幹和謀略，不願位居安祿山之下，安祿山因此對他懷恨在心。到這時，他奏請讓李獻忠率領同羅部落的數萬騎兵，隨他一道出擊契丹。李獻忠擔心被安祿山陷害，因此告訴負責留後的張暐，請求他代奏，想留下不去，但張暐不肯。李獻忠於是率領所部大肆掠奪倉庫，叛歸漠北（《新唐書》說阿布思於二月二十二庚午入寇邊塞）。安祿山因此頓兵不進。

三月二十八（乙巳，《舊唐書》作次日丙午），朝廷將吏部改為文部，兵部改為武部，刑部改為憲部，將尚書省八部全都改名；將作大匠和少匠也改名為大監和少監。

三月二十九（丙午），唐玄宗下製，規定今後每月的朔望日（即初一十五）有司部門必須到太廟獻祭，每個牌位室得有一牙盤；並要求每五日開室門灑掃一次。

戶部侍郎兼禦史大夫和京光尹王鉷，權勢和得到的榮寵日盛，還兼領二十多種使節。他的宅第旁邊就是他的官府使院，文案堆積如山；吏員要求他簽署一字，都要等上好幾天。唐玄宗派來賞賜他的宦官絡繹不絕，即使李林甫也怕他，盡量避免見他。李林甫的兒子李岫任將作監，王鉷的兒子王淮任衛尉少卿，都在皇宮禁中供奉唐玄宗。王淮陵辱李岫，李岫經常忍氣吞聲。然而王鉷事奉李林甫算是十分恭謹，所以李林甫雖然忌妒他得到的寵幸，也不忍心害他。萬年尉韋黃裳和長安尉賈季鄰常在聽事廳裏貯藏數百繩錢，也常準備了些名倡和珍饌，隨時等候王淮的造訪。他們還在自己住宅邊上安排可供王淮尋歡作樂的場所。

王淮曾帶著他的門徒在路上遇見駙馬都尉王繇，王繇遠遠看見他就拜伏在路旁。王淮用彈弓打中王繇的頭冠，折斷他束發的玉簪，跟他開了個玩笑。後來王繇設酒席招待王淮，而王繇娶的妻子是永穆公主，唐玄宗的愛女。公主居然還親自為王淮下廚房做菜。王淮離去後，有人跟王繇說：“這個鼠輩雖然仗恃他父親的權勢，但使君讓公主為他下廚，也有點過分。如果皇上知道了，不太好吧？”王繇說：“皇上即使生氣也無沒什麽大害。至於七郎（即王淮），生死都掌握在他手裏，所以不敢不這樣。”

王鉷弟弟戶部郎中王銲，凶惡陰險，不守法紀。他曾召來方術人士任海川，問他道：“我有王者的相貌嗎？”任海川怕了，趕快逃走躲了起來。王鉷擔心事情泄露，派人到馮翊郡捕獲了他，然後找個其他理由把他杖殺了。王鉷府上司馬韋會是安定公主的兒子，也是王繇的同母異父兄弟，私下裏跟王繇提到這事，結果家裏的侍兒又把這事在傭人保姆間傳開了。韋會曾得罪了某人，這人就把這事告知王鉷，王鉷於是指使長安尉賈季鄰將韋會收捕下獄，然後在獄中將他縊殺，第二天一早讓人載著屍體送回他家。王繇也不敢作聲。

王銲的好朋友邢縡，和龍武萬騎的一幫人陰謀殺了龍武將軍，率領他的兵馬作亂，然後殺了李林甫、陳希烈、楊國忠他們。在定期作亂的前兩天，有人告發了這事。夏四月初九（乙酉），唐玄宗臨朝，把這事當麵告訴王鉷，讓他去抓捕邢縡。王鉷喜歡下棋，邢縡則善於下棋，王鉷因此通過王銲的關係跟他有些來往。他意識到王銲會在邢縡那裏，就先派人去召他回來。到天黑時，他才命令萬年尉薛榮先和長安尉賈季鄰等人去逮捕邢縡。他們在化度寺門附近遇到王銲。賈季鄰因為王鉷的推薦才成為萬年尉，所以王銲跟他說：“我與邢縡是老相識。邢縡今天造反，恐怕事情緊急時會亂咬，請足下千萬不要信他的話。” 邢縡住在金城坊，薛榮先和賈季鄰等人到了他門前，邢縡帶領他的幾十個黨羽手持弓箭和大刀，衝殺出來。薛榮先等因此和他們格鬥。

王鉷和楊國忠帶兵接著趕到。賈季鄰將王銲的話轉告王鉷，王鉷用胳膊撞著他說：“我弟弟哪能和他有什麽陰謀！”邢縡的黨羽見到王鉷來了，都說：“千萬別傷了大夫（即王鉷，他是禦史大夫）。”楊國忠的親信隨從跟他說：“賊人有暗號，不能和他們交戰。”於是邢縡且戰且退，得以逃到皇城的西南角。沒多久，驃騎大將軍內侍高力士帶領飛龍小兒甲騎四百人趕來，邢縡被亂兵所殺，官兵生擒了他的黨羽神射手韋瑤等人。

楊國忠把事情的本末告訴唐玄宗，說：“王鉷必定參預了陰謀。”唐玄宗覺得他對王鉷的信任和恩遇深厚，他沒理由同為篡逆，一定毫不知情；還說王鉷和王銲並不同個母親，王銲必定因為嫉妒他的富貴，故意想陷害王鉷罷了。李林甫也為他辨解。唐玄宗於是命令特赦王銲，不予追問，但還希望王鉷上表請罪，承認他弟弟的罪惡。他讓楊國忠暗示他，但楊國忠不敢泄漏唐玄宗的用意，隻是跟王鉷說：“主上對大夫非常眷顧，今天大夫必須為了保存門戶而割舍慈愛。大夫隻要上疏請求對郎中（即王銲）治罪，就會沒事。郎中也未必會被判處極刑，而大夫一定可以得到保全。這要比一同送命好多了！”王鉷低著頭考慮了良久，說：“小弟是先父的遺愛，平時也經常來往，實在不忍心舍棄他而隻求保全自己。”於是要上表為他弟弟申辯。

四月十二日（戊子），王鉷入朝，左相陳希烈對他惡言相侵。王鉷恨之入骨，當場在朝堂上高聲反駁他，結果唐玄宗非常憤怒。王鉷退朝後，在中書侍郎廳堂準備奏折，想讓人呈遞給唐玄宗，但門司已表示唐玄宗拒絕接受了。沒多久，宮裏就傳出敕令，讓陳希烈和楊國忠一道審理此案，並任命楊國忠兼任京兆尹。王鉷將他的奏折給宰相看，李林甫說：“大夫已經太晚了。”因此也沒有為他轉呈。過了一會，王銲被押到。楊國忠問他：“大夫知道這事嗎？”王銲還沒來得及回答時，侍禦史裴冕擔心王銲把王鉷牽連進去，怒叱他道：“足下為臣不忠，為弟不義。聖上因為大夫的緣故，任命足下為戶部郎中，又加五品官階，恩寵也夠厚了。大夫哪能知道邢縡的事情？”楊國忠感到驚愕，然後問王銲道：“如果真的知情，你不能隱隱；如果不知情，也不能胡亂牽連。”王銲這才回答說：“七兄並不知情。”賈季鄰也證明了他的罪行，並將任海川和韋會等人被害的事全都抖了出來。證據確鑿，陳希烈和楊國忠他們在天黑前就把審理結果上奏了。唐玄宗於是賜王鉷在三衛廚自盡，將王銲在朝堂上用棍杖打死。

王鉷是太原祁縣人，他祖父王方翼曾任夏州都督，是當時的名將，生了王臣、王瑨、王珣。王臣和王瑨在開元初年都出任過中書舍人，王珣則曾任兵部侍郎和秘書監。王鉷是王瑨的庶出子。開元十年，他成為鄠縣尉和京兆尹稻田判官。開元二十四年，他經兩次升遷後任監察禦史，並在開元二十九年經累任成為戶部員外郎，常兼禦史。天寶二年，他擔任京和市和糴使，不久升遷戶部郎中。天寶三載，長安令柳升因為受賄出了事。當初，韓朝宗任京兆尹，引薦柳升為京城令。韓朝宗又在終南山下的苟家觜購買山居，想用以躲避亂世。唐玄宗得知後非常憤怒，敕令王鉷審理該案，韓朝宗因此從高平太守位上被貶為吳興別駕。唐玄宗又加授王鉷為長春宮使。天寶四載，他加授勾戶口色役使，又升遷為禦史中丞，兼任京畿采訪使。天寶五載，他又成為京畿和關內道黜陟使，兼任關內采訪使。

當時右相李林甫專權用事，暗中想危害東宮儲君，除掉不肯依附自己的大臣。而王鉷頗有吏幹，李林甫因此十分依賴他，引為己用。王鉷擔任戶口色役使後，當時有敕令讓百姓免除一年租賦。王鉷當即上奏要征百姓的運糧腳錢，大肆誇張這一數字，又迫使百姓購買貴重貨品，民眾的負擔變得比沒有免稅前更重。百姓交納的布帛如有質量問題，他就折價向郡縣重新征收。朝廷又敕令指定郡縣的富戶為租庸腳士，結果逼迫他們破產，多年無法恢複。他恣意專行，苛剝百姓，取媚皇上，導致百姓怨聲載道。按照舊的製度，天子六宮，都有不同的品秩，他們的俸祿收入也都有所區別。唐朝的製度沿續北周和隋朝，嬪妃和後宮官員，位有尊卑，也是根據他們的品秩而定，對應地供給衣服和化妝的鉛粉等費用，讓他們更好地侍奉皇上。唐玄宗在位多年，嬪妃承蒙皇恩，多次得到賞賜，而唐玄宗又不想老是到左右藏庫去取金銀布帛。王鉷看出了他的心意，便每年進獻百億萬錢財，直接貯藏在內庫，好讓唐玄宗隨意賞賜。王鉷說：“這些都是額外得來的，並非平時征稅的物品。”唐玄宗覺得王鉷很有為國家增添財富的辦法，對王室很有裨益，便更加厚待他。他的嫡母去世後他丁憂離職，但唐玄宗很快就讓他起複舊職。天寶七載，他又加授檢察內作事，升任戶部侍郎，仍兼禦史中丞，唐玄宗還賜給他紫金魚袋。天寶八載，他兼任閑廄使以及苑內營田五坊宮苑等使、隴右群牧都支度營田使，其他職位如故。王鉷的事前麵都已細說，就不贅述了。

王鉷在三衛廚自殺的次日，朝廷將他的屍體移到資聖寺廊下。王鉷的賓客僚佐都不敢窺探他的大門，隻有采訪判官裴冕請求楊國忠，要將他的屍體送回他的宅第，為他下斂，又請求讓他的妻子和女兒送葬到墓地。楊國忠被他的義氣感動，下令讓王鉷的判官齊奇協助辦理這事。王鉷的兒子王淮被除名，長久流放到嶺南的承化郡，王備（通鑒作王偁）被長久流放到珠崖郡，但到故驛時都被殺了。王鉷的妻子薛氏和還在家待嫁的女兒也被流放。有司部門籍沒了他們的府第房舍，家產好幾天都無法沒收幹淨（《新唐書》說四月初九乙酉，戶部郎中王銲和京兆人邢縡謀反伏誅。四月初十丙戌，殺禦史大夫王鉷。日期上有所不同）。當初，王鉷和禦史中丞兼戶部侍郎楊慎矜關係密切，而且友情深厚，有機會也常引導他。當權貴們相互爭權時，王鉷投靠李林甫，在他的誘使下開始陷害楊慎矜一家。五年後王鉷自己落到滅族的下場，這難道不是因為天道的公允嗎！

當初，李林甫以為陳希烈容易控製，才引薦他為相，政事上他通常也都隨李林甫左右。但晚年時陳希烈卻老跟李林甫為敵，讓李林甫懼怕。剛好遇上李獻忠反叛，李林甫便請求解除朔方節度使的職位，並且推薦河西節度使安思順自代。四月二十四（庚子），唐玄宗任命安思順為朔方節度使。

五月初三（戊申），慶王李琮去世，朝廷追贈他為靖德太子。李琮是唐玄宗的長子，本名李嗣直。景雲元年（710）九月，他封許昌郡王。先天元年（712）八月，他進封郯王。開元四年（716）正月，他遙領安西大都護，並擔任安撫河東、關內、隴右諸蕃大使。開元十三年，他改封慶王，並改名為李潭。開元十五年，他遙領涼州都督，兼任河西諸軍節度大使。開元二十一年，他加授太子太師，改名李琮，並於開元二十四年拜司徒。天寶元年，他兼任太原牧。李琮死後被安葬在渭水南麵的細柳原，並在啟夏門內設置祠堂祭祀。開元二十五年太子李瑛獲罪被廢後，唐玄宗讓李琮撫養他的兒子。李琮死後，唐玄宗封李瑛的兒子李俅為嗣慶王，並任命他為秘書監同正員。

五月十一（丙辰），京兆尹楊國忠加授禦史大夫、京畿和關內采訪等使，凡是王鉷所掌管的職務，現在全歸楊國忠。當初，李林甫覺得楊國忠沒什麽才學，又是楊貴妃的親屬，所以對他很好。楊國忠和王鉷最早都是禦史中丞，王鉷因李林甫的推薦成為禦史大夫，所以楊國忠很不高興，於是窮追嚴查邢縡的案件，讓被審訊的人把李林甫和王鉷兄弟以及阿布思私交很深的事揭發出來；陳希烈和哥舒翰又從旁作證；所以唐玄宗開始疏遠李林甫。楊國忠從此無比尊貴，名震天下，開始與李林甫成為仇敵。

五月十九（甲子，《舊唐書》作六月十三戊子），東京洛陽刮大風，將大樹連根拔起，還吹走了民居的屋頂。

六月十三（壬子，《新唐書》作壬午為誤，通鑒作六月甲子也為誤），禦史大夫兼劍南節度使楊國忠上奏，說吐蕃六十萬大軍來救南詔，但被劍南兵馬在雲南打敗；唐軍還攻克了原來的隰州等三城，捕獲敵虜六千三百人。因為路途遙遠，他隻挑揀了一千多精壯的俘虜以及歸降的酋長到京城獻俘。

秋八月十五（己醜，通鑒作乙醜為誤），唐玄宗再次臨幸左藏庫，賜給群臣不同數量的布帛。八月十九（癸巳），楊國忠上奏說，在左藏庫屋頂見到鳳凰，出納判官魏仲犀則說看見一群鳳凰聚集在左藏庫西麵的通訓門。

九月十一（甲寅），朝廷將諸衛士改名為武士。也在這月，阿布思入寇，包圍了永清柵，守衛永清柵的柵使張元軌打退了他。

冬十月初五（戊寅），唐玄宗臨幸華清宮。十月二十六（己亥），他將通訓門改名為鳳集門，並提拔魏仲犀為殿中侍禦史，楊國忠的下屬官吏也都因為看到鳳凰而得到優先調職或升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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