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係列八：中睿相繼之十四：譙王李重福叛亂身死與仆射蘇瑰病逝

公元710年六月二十四（甲辰），少帝李重茂將皇位讓給叔父相王李旦，當天，李旦即位成為唐睿宗。七月，被貶為江州司馬的前吏部侍郎鄭愔暗中和剛任命為集州刺史的原均州刺史譙王李重福以及洛陽人張靈均陰謀舉兵占據東都反叛。洛陽縣官多少聽說了點他們的陰謀。

八月十一（庚寅《舊唐書》作八月十四即癸巳），洛陽縣官前往裴善思的府第調查。李重福突然來到，縣官嚇得連忙騎馬逃回，告訴東都留守。東都群官全都逃跑藏匿，隻有洛州長史崔日知獨自率眾前往討伐。

留台侍禦史李邕在天津橋遇到李重福，發現跟從他的已有數百人。他急忙飛馬趕到屯營，告訴他們說：“譙王得罪了先帝。如今無故進入東都，這一定是叛亂行為。你們應當趁機立功，好取得富貴。”他又跑去告訴守衛皇城的禁衛，讓他們關閉各座宮門。李重福他們先趕到左、右屯營，營中將士向他們射箭，矢如雨下。李重福隻好轉到左掖門，想攻取留守兵士。他見到宮門全都關閉，勃然大怒，命令部下放火焚燒。火還沒來得及點燃，左屯營的士兵就緊逼過來了。李重福境況窘迫，隻好策馬出了上東門，逃到山穀裏躲藏起來。次日，東都留守派出大批士兵搜捕，李重福走投無路，隻好跳進漕渠自殺身死。崔日知是崔日用的堂兄。他因為平定李重福的功勞官拜東都留守。

鄭愔相貌醜陋，而且胡須很多。李重福叛亂失敗後，他梳起發髻，穿上婦人的衣服，躲在一輛車裏。被擒獲受審時，他害怕得雙腿戰栗，口不能言。張靈均則神氣自若。他看著鄭愔不屑地說：“我和這人舉事，能不失敗嗎！”結果和鄭愔一道被押往東都市場處斬。當初，鄭愔靠依附來俊臣得勢；來俊臣被殺後，他又依附張易之；張易之被殺後，他又依附韋氏；韋氏失敗後，他又依附譙王李重福，最終還是被夷族處死。朝廷判嚴善思免死，流放靜州。

羽林萬騎仗恃討伐諸韋的功勞，在街頭巷尾到處橫行霸道，害苦了長安居民。唐睿宗下詔任命他們為外地官員，並停止使用官戶家奴任萬騎，改為設置飛騎，隸屬於左、右羽林。

姚元之和宋璟以及禦史大夫畢構上言說：“朝廷應當停封並取消先朝的斜封官（即不經中書門下任命，直接由皇帝下墨敕從側門送到省部直接任命的官員）。”唐睿宗聽從了。八月十四（癸巳），朝廷罷免了大批斜封官，總共數千人。

同時，他還將刑部尚書兼同中書門下三品裴談貶為蒲州刺史，並追贈蘇安恒為諫議大夫。

八月二十四（癸卯），朝廷將改門下坊改為左春坊，典書坊改為右春坊，將左右羽林衛依舊改回為左右羽林軍。

九月初二（庚戌），唐睿宗封皇子李嗣貞為許昌郡王，李嗣謙為真定郡王。

九月二十三（辛未），唐睿宗任命太子少師致仕唐休璟為朔方道大總管，防備突厥。

冬十月初六（甲申），禮儀使姚元之和宋璟上奏說：“大行皇帝（即唐中宗李顯）的神主牌位，應當遷入太廟。並請求將義宗孝敬皇帝（武則天的長子李弘，當太子時突然死亡，追尊皇帝）的神主牌位遷移到東都，別立廟宇。”理由是李弘並未正式即位，牌位放在太廟有違古義。唐睿宗同意了（《新唐書》說十月二十五癸卯李弘的牌位才遷出太廟）。

十月十七（乙未），朝廷追複天後武則天的尊號為大聖天後。

十月十九（丁酉），唐睿宗任命幽州鎮守經略節度大使薛訥為左武衛大將軍兼幽州都督。節度使的官名正是從薛訥開始的。

太平公主最初因為太子還年輕，很想換掉他。後來又害怕他的英武，便想換個暗弱的立為太子，自己就可以長久掌權。因此她多次散布流言，說：“太子並非嫡長，不應當立。”十月二十一（己亥），唐睿宗為了製止這些流言蜚語，下製告戒曉諭朝廷內外。太平公主總是派人窺伺太子的所作所為，一發現什麽小毛病總要報給唐睿宗，太子身邊的隨從也往往是太平公主的耳目，因此太子深不自安。

同時，朝廷追諡已故太子李重俊為威節湣太子。太府少卿萬年人韋湊上書認為：“已經無法賞賜或懲罰的人，則考察他們的行為，然後立諡號加以褒貶。已故太子李重俊，與李多祚等人起兵進入宮廷，迫使中宗登上玄武門避難，而太子還坐在馬鞍上督領亂兵，若無其事的樣子。直到他的黨徒倒戈，李多祚等人死後，太子才開始逃竄。假使當時宿衛無法守住，他造成的禍害臣都將不忍心提起！次日，中宗淚如雨下，泣不成聲地跟供奉官說：‘幾乎見不到你們了。’當時就是如此危險。如今聖朝將他禮葬，還諡為節湣，臣私下實在感到困惑。作為臣子之禮，經過太廟必須下馬，接近帝位必須一步一趨。漢成帝當太子時，不敢橫穿天子的馳道。而李重俊竟然舉兵攻打皇宮，在禦駕之前跨馬耀武，實在是極端無禮。如果因為他誅殺了武三思父子而嘉獎他，而他興兵誅殺奸臣也是為了維護君父，那倒是可以的。然而他卻是想自己取得大位，不過是和武三思競相為逆罷了。像這樣又何足嘉獎！如果因為他要廢黜韋氏而嘉獎他，那麽韋氏當時叛逆的罪行尚未彰明，中宗和她也並未恩斷義絕；如果沒有中宗的詔命而廢她，那是脅迫父親廢黜母後。這哪裏行得通！漢戾太子因為受到江充的讒言陷害，發憤而殺了江充。他雖然興兵交戰，但並非圍困逼迫君父。結果兵敗而死，直到他孫子成為天子，才得以改葬，還仍然被諡號為戾。所以李重俊怎能諡為節湣！臣擔心今後的亂臣賊子，將以此為例，開創悖逆的根源。這並非彰善嫉惡的辦法。臣請求陛下更改他的諡號。李多祚等人跟從李重俊興兵，不能算無罪。陛下今天原宥他也就算了，但說是為他平反昭雪，臣也為此感到不安。”唐睿宗很同意他的看法，然而執政大臣都覺得製命已經實行，不能追改，隻是停止了追贈李多祚等人的官職而已。

十一月初一（戊申），唐睿宗任命姚元之為中書令（《舊唐書》作十月二十九丁未，兼檢校兵部尚書）。

十一月初二（己酉），朝廷將孝和皇帝李顯安葬在定陵，廟號中宗。朝議認為韋後有罪，不應陪葬。朝廷也追諡已故英王妃趙氏為和思順聖皇後，並派人尋找她被掩埋的地方，但居然沒人知道。朝廷隻好用衣裳招魂，然後用夷衾（包裹屍體的被單）覆蓋，陪葬定陵。

十一月初四（辛亥，《新唐書》作次日壬子），唐睿宗任命皇長子太子太師宋王李成器為尚書左仆射。

十一月初五（壬子，《舊唐書》作前一天即辛亥），侍中鄖國公韋安石改封郇國公，並罷相，改任太子少保；左仆射兼同中書門下三品蘇瑰也罷相，改任少傅。

十一月初七（甲寅），朝廷追複裴炎的官爵。

當初，裴炎的侄子裴伷先從嶺南逃歸。朝廷又將他杖責了一百，然後發配到北庭。他到了那裏，一邊經商，一邊在地方仗義任俠，打抱不平，還經常派人到京都打探消息。武則天派人大肆屠殺流放人員時，裴伷先預先得知，便逃往到胡人那裏。北庭都護追獲並囚禁了他，然後派人向朝廷匯報。使者到來時，那裏流放的人員都已經被殺死了，隻有裴伷先因為等待朝廷回音暫時沒被殺。後來武則天下製安撫流放人員，沒被殺的全都放回去，裴伷先因此得以回到長安。這時朝廷開始尋找裴炎的後人，隻有裴伷先還在，於是拜他為詹事丞。

十一月十五（壬戌），唐睿宗追複王同皎的官爵。

十一月二十（丁卯），朝廷特赦唐中宗靈駕經過的地方。

十一月二十一（戊辰，《新唐書》作次日即己巳），唐睿宗任命宋王李成器為司徒，兼領揚州大都督。

十一月二十三（庚午），許文貞公蘇瑰去世。蘇瑰字昌容，是京兆武功人，隋尚書右仆射蘇威的曾孫。他祖父蘇夔曾任隋鴻臚卿，父親蘇亶在貞觀中年任台州刺史。蘇瑰二十歲弱冠時由本州舉進士，經累授出任豫王府錄事參軍。長史王德真和司馬劉禕之都很器重他。長安中年（702），他經過累遷出任揚州大都督府長史。揚州地當要衝，有很多富商大賈，也盛產珠翠珍怪，前長史張潛和於辯機離任時都賺得盤滿缽滿，隻有蘇瑰幾乎空手離任。神龍初年（705），他入朝出任尚書右丞。因為他明了熟悉法律，知道很多台閣的先例，所以朝廷特別命令他負責刪定律、令、格、式，不久又加授銀青光祿大夫。同年，他又升遷戶部尚書，並上奏戶部的計帳，報告全國有六百一十五萬六千一百四十一戶口。不久蘇瑰又升任侍中，封淮陽縣子，擔任西京留守。當時秘書員外監鄭普思陰謀成為妖逆，雍、岐二州的妖黨也很猖狂。蘇瑰收捕鄭普思下獄審訊。鄭普思妻子第五氏靠鬼神之類的旁門左道得到韋後的寵幸，隨意出入禁中，所以唐中宗特下敕令慰問並勸諭蘇瑰，讓他不要過問鄭普思的罪。蘇瑰上言指控鄭普思欺罔迷惑君上，罪當不赦。唐中宗到了京師後，他又向唐中宗麵陳鄭普思的罪狀。尚書左仆射魏元忠奏說：“蘇瑰是位長者，他辦事如此忠直誠懇，還希望陛下明察。”於是唐中宗將鄭普思發配到儋州，把他的黨徒都處死了。蘇瑰因而升任吏部尚書，進封淮陽縣侯。

景龍三年（709），他轉任尚書右仆射兼同中書門下三品，進封許國公。同年，唐中宗準備到南郊祭祀，國子祭酒祝欽明秉承韋後的意旨，建議請皇後為亞獻，安樂公主為終獻。蘇瑰非常反對這一建議，曾在朝堂上當麵反駁祝欽明。唐中宗雖然醒悟，最終還是聽從了祝欽明所奏。剛提升的公卿大臣，按例允許在牌位前獻食，名為“燒尾”。蘇瑰剛提升仆射，卻沒參加獻食。後來在一次侍宴的時候，將作大匠宗晉卿問道：“蘇瑰剛拜仆射卻不燒尾，難道有什麽不高興的事？”唐中宗默然無語。蘇瑰奏道：“臣聽說當宰相的人，主要負責調和陰陽，代天處理政事。如今糧價昂貴，百姓日用不足，臣還見到宿衛士兵甚至三天都沒飯吃的現象。臣愚昧不夠稱職，所以不敢燒尾。”這年六月，他和唐休璟一道加授監修國史。

景龍四年，唐中宗駕崩，朝廷秘不發喪。韋後召諸宰相韋安石、韋巨源、蕭至忠、宗楚客、紀處訥、韋溫、李嶠、韋嗣立、唐休璟、趙彥昭以及蘇瑰等十九人到禁中商議。起初，遺製是讓韋後輔佐少主李重茂參知政事，授任安國相王李旦為太尉，參謀輔政。中書令宗楚客跟韋溫說：“今天必須請皇太後臨朝聽政，應當停止相王輔政。而且皇太後和相王是叔嫂，不宜通話，很難做到符合禮儀，道理上是不行的。”其他宰相都不作聲，隻有蘇瑰嚴正拒絕，並跟宗楚客等人說：“遺製是先帝的意思，怎能隨便更改！”宗楚客和韋溫勃然大怒，堅持不讓相王輔政。同月，韋氏失敗，相王即帝位後，下詔說：“尚書右仆射、同中書門下三品、監修國史、許國公蘇瑰，自從在樞要任職以來，對朝政提出增減意見，多有裨益；匡護讚助皇室，毫無顧忌。近來先帝遺留恩典，顧托輔政大臣，意思昭然明確。然而奸臣動搖遺製，在宮廷內外逼迫群臣。隻有蘇瑰堅持忠讜議論，著實挫傷了奸臣陰謀。何況他又是朕在藩邸時的僚屬；念殷惟舊，無德不報，也符合法令典章。現封他為尚書左仆射，其餘如故。”這年即景雲元年，他因為年老多病轉為太子少傅，到這時去世。朝廷追贈他為司空和荊州大都督，諡號文貞。

蘇瑰臨終前遺言要薄葬。到祖載（下葬時在柩載車上行祖祭之禮）那天，除了朝廷賜給的儀仗外，隻有布車一輛，輿論為此稱讚他。蘇瑰兒子蘇頲，少年時就有俊才，可以一目千行。二十歲弱冠時他舉進士，授任烏程尉，經過累遷出任左台監察禦史。長安中年（702），武則天下詔讓蘇頲複審來俊臣等人判的舊案，蘇頲都為他們申冤，因此平反昭雪很多案件。

蘇瑰死後，唐睿宗下製讓蘇頲停止丁憂，恢複工部侍郎的職位，但蘇頲堅決謝辭。唐睿宗讓李日知去諭旨，李日知一句話都不說地坐了一整天後回奏說：“臣見到他極度哀傷，不忍心勸慰，恐怕他會昏倒過去。”唐睿宗隻好聽任他服完喪期。

十二月初六（癸未），唐睿宗讓女兒西城公主和隆昌公主為女道士，並為了增添天皇太後武則天的冥福，想在城西建造道觀。諫議大夫寧原悌上言認為：“先朝悖逆庶人（即安樂公主）作為先帝的愛女，過於驕橫而遭到災禍，新城公主和宜都公主則因為是庶出，被先帝壓抑而獲全。又有釋、道二家都以清淨為本，不應當廣為營建佛寺道觀，勞民傷財。梁武帝致敗於前，先帝取災於後，殷鑒為期不遠。如今二公主入道，陛下準備為她們修建道觀，不宜過於高大華麗，引起天下人的非議。又有，先朝寵幸的諸位僧侶，還在陛下身邊，應當對他們加以屏斥。”唐睿宗閱覽了奏章，覺得有理。

宦官閭興貴有事請托長安令李朝隱，李朝隱因此將他下獄。唐睿宗得知後，召見李朝隱，慰勞他說：“愛卿身為赤縣（即長安）令，能如此辦事，朕還有什麽好擔憂的！”因此登上承天門，召集百官和各州朝集使，將李朝隱的事向他們宣示，並且下製稱：“宦官遇到寬柔的朝代，必定會玩弄威權。朕曆覽前代的事情，總為此歎息。能夠讓朕滿意的，就是這人。現加他一階為太中大夫，賜給他中上考和一百匹絹。”

十二月十五（壬辰），奚族人和霫族人侵犯邊塞，掠奪了漁陽和雍奴一帶，然後出盧龍塞而去。幽州都督薛訥追擊，但沒有取勝。

根據舊製，三品以上官員為冊授，即皇帝親自冊封；五品以上為製授，即皇帝下製封官；六品以下為敕授，即皇帝下敕令任命；全都委托尚書省上奏擬定，文官屬吏部，武將屬兵部。吏部和兵部尚書也稱中銓，侍郎則稱東西銓。唐中宗末年，嬖幸專權用事，選舉製度一片混淆，再也沒了綱紀。到這時，唐睿宗任命宋璟為吏部尚書，李乂和盧從願為侍郎。他們都不畏強暴或親貴，因此請托的門路斷絕。集中來候選的人有萬餘人，經過三銓後剩下的不過二千，人們都歎服他們的公正。唐睿宗也任命姚元之為兵部尚書，陸象先和盧懷慎為侍郎，武選因此也很公正。盧從願是盧承慶的族子；陸象先是陸元方的兒子。

侍禦史槁城人倪若水上奏彈劾國子祭酒祝欽明和司業郭山惲，指控他們亂改常規，迎合旨意，導致先帝失去聖明。唐睿宗於是將祝欽明貶為饒州刺史，郭山惲貶為括州長史。

侍禦史楊孚彈糾大臣時不避權貴，權貴們於是在唐睿宗麵前詆毀他。唐睿宗說：“獵鷹搏擊狡兔時，必須趕緊救助它，不然將反而被狡兔咬傷。禦史將奸臣繩之以法也是一樣的道理。如果人主不能保護他們，他們將會被奸臣反咬一口。”楊孚是隋文帝的侄孫。

這期間，朝廷設置河西節度、支度、營田等使節，管轄涼、甘、肅、伊、瓜、沙、西七州，治所設在涼州。

姚州的各個蠻族先是依附吐蕃，攝理監察禦史李知古請求發兵討伐。他們投降後，李知古又請求在那裏修築城池，設置州縣，對他們加重稅收。黃門侍郎徐堅認為行不通，但唐睿宗沒聽從他的意見。李知古發動劍南的士兵修築城池，並想趁機誅殺蠻人的豪傑，掠奪他們的子女當奴婢。各個蠻族無不怨恨憤怒，蠻人酋長傍名招引吐蕃人攻打並殺了李知古，用他的屍體祭天。於是朝廷通往姚、巂二州的道路斷絕，多年無法和那一地區聯係。

安西都護張玄表侵掠吐蕃北麵的邊境地區，吐蕃雖然抱怨，但還沒有打算和唐朝斷絕和親，反而去賄賂鄯州都督楊矩，請求讓河西九曲的地盤作為公主的湯沐邑。楊矩上奏勸朝廷將該地盤給吐蕃。

這年，朝廷將被貶為庶人的韋後和被貶為悖逆庶人的安樂公主以禮改葬，並將武三思父子剖棺戮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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