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係列八：中睿相繼之九：張仁願修築河北三城與唐中宗濫用斜封官

神龍三年即公元707年秋九月初九（甲辰），唐中宗李顯將宰輔中書令魏元忠貶為務川尉，魏元忠在路上病故。

銀青光祿大夫、上庸公、以及聖善、中天、西明三寺主僧慧範在東都修建聖善寺，在長樂坡製作大佛像，朝廷的府庫為此幾乎耗費一空。唐中宗和韋後都很器重他，因此慧範權勢傾動朝廷內外，沒人敢正眼看他。九月十三（戊申），侍禦史魏傳弓揭發他貪贓四十多萬，要求朝廷將他處以極刑。唐中宗想原宥他，魏傳弓說：“刑法和賞賜是國家的大事，陛下對他早已妄加賞賜，現在豈能又不對他判處該當的刑罰！”唐中宗隻好廢黜慧範，讓他回家。

宦官左監門大將軍薛思簡等人得到安樂公主的寵愛，因此縱暴不法。魏傳弓奏請朝廷誅殺他們。禦史大夫竇從一害怕得罪公主，便一再製止。當時宦官專權用事，而竇從一擔任雍州刺史和禦史大夫。他見到沒長胡子的訴訟人，經常誤把他們當作宦官，總要曲意奉承討好他們。

九月十六（辛亥，《舊唐書》作庚辰，疑有誤），唐中宗任命侍中兼左禦史台大夫楊再思為中書令，吏部尚書韋巨源和太府卿紀處訥並為侍中。同時，他罷免了蘇瑰侍中的職位，改任他為吏部尚書。

九月二十七（壬戌），朝廷將左右羽林千騎改名為為萬騎。

冬十月十三（丁醜），唐中宗任命左屯衛將軍張仁願為朔方道大總管，帶兵出擊突厥。大軍到那裏時，突厥已退。張仁願率軍追擊，擊潰了他們。

習藝館內教蘇安恒十分自矜，而且喜歡口出奇言。太子李重俊帶兵誅殺武三思時，蘇安恒自己吹牛說：“這都是我的密謀。”太子敗了後，有人告發他曾這麽說過。十月十四（戊寅），蘇安恒伏誅。

十月十八（壬午），彗星出現在西邊天空，一個多月後才消失。同時，韋皇後獻上《神武頌》，唐中宗讓兩京以及四大都督府都立碑將頌文刻在上頭。

十二月初一（乙醜），日食。這年，唐中宗派使者分道前往江、淮一帶贖買魚鱉放生。中書舍人房子人李乂上疏諫道：“江南的鄉下人以捕魚為業，他們就是靠販賣魚鱉過日子。這是自然條件形成的，由來已久。如今陛下聖慈養育眾生，恩惠普及動物和植物；散布天下大德，甚至關心鱗介這樣的低級生物。雖然陛下的雲雨私情有利於低等生物，然而放生的恩惠卻並未普及平民。為何這麽說呢？江湖的富饒，可以養育無限的生物，而府庫的供給支用，卻容易耗竭。如果在贖買放生上花費很少，那有多大意義！倘若花費很多，則會影響到平常的支出。陛下把心思放在拯救生物上，哪裏比得上為百姓的疾苦擔憂！況且贖買放生的那幫人，唯利是圖。贖買的錢幣天天到手，捕魚的大網年年增大。一朝放生，百倍營利。臣認為不如收回贖買放生的錢財，減輕窮人的徭賦。這樣不但增加國家的活力，也讓百姓得到愛護，將會帶來遠勝於贖買放生的福祉。”

十二月十三（丁醜），京師發生沙塵暴。

景龍二年即公元708年春正月初三（丙申），滄州下冰雹，大的居然像雞蛋。

二月初八（辛未），唐中宗臨幸左金吾大將軍陳國公陸頌的宅第。

二月二十（癸未）夜裏，天保星墜落在西南，響聲如雷，野雉都驚叫起來。

二月二十四（丁亥），蕭至忠上疏認為：“得到陛下恩幸的人隻能賜給他們金銀絲帛和精美的膳食，讓他們富貴；但不能將國家的公器作為私用。如今這樣的官員到處都是，朝廷過剩人員倍增。他們貪求未厭，數量也日益增多。陛下降給他們無法滿足的恩澤，皇親國戚又有沒有止境的要求。他們賣官利己，鬻法徇私。朝廷的台寺和各個重要部門，身穿朱紫的大官比比皆是。他們忽略政事而無視職務，仗恃權勢而違反憲章；屍位素餐，對時政毫無裨益。”唐中宗雖然讚許他的誠意，最終卻沒能采用他的建言。

宮中人們說在皇後盛衣服的竹器裏，看到裏麵的裙子上有五色雲彩飛起（《舊唐書》說皇後自己說的）。唐中宗讓畫師把這場麵畫下來給朝廷百官看。韋巨源請求將這事布告天下，唐中宗答應了，並於二月二十七（庚寅，《舊唐書》作二月二十二乙酉）為此大赦天下，還為朝廷內外五品以上官員的母親和妻子各加邑號一等，沒有妻子的可轉授女兒。朝廷還為全國八十歲以上的婦女版授鄉君、縣君、郡君等。

迦葉誌忠上奏說：“從前高祖神堯皇帝尚未受命時，天下人唱《桃李子》；太宗文武皇帝尚未受命時，天下人唱《秦王破陣樂》；高宗天皇大帝尚未受命時，天下人唱《堂堂》；則天皇後尚未受命時，天下人唱《娬媚娘》；當今應天皇帝尚未受命時，天下人唱《英王石州》；順天皇後（即韋後）尚未受命時，天下人唱《桑條韋》。這都是因為天意認為順天皇後應當成為國母，主持蠶桑的事情。臣謹上《桑韋歌》十二篇，請編入樂府，在皇後祭祀先蠶時演奏。”太常卿鄭愔又加以引申。唐中宗非常高興，賜給他二人重賞。

右補闕趙延禧上言說：“周、唐一統，符命同歸，所以高宗當時封陛下為周王。則天皇帝時，唐同泰獻上《洛水圖》。孔子說：‘其或繼周者，雖百代可知也（本意是今後繼承周朝的，即使百代之後，對周朝禮製的損益增減也是可以知道的。顯然趙延禧為了迎合，歪曲了其意）。’陛下繼承則天皇帝的周朝，子孫將會百代稱王天下。”唐中宗非常高興，提拔趙延禧為諫議大夫。

三月二十四（丙辰），朔方道大總管張仁願（即張仁亶）在黃河邊上修築了三座受降城。

當初，朔方的唐軍與突厥人以黃河為境。河北有座拂雲祠。突厥即將入寇，總要先到拂雲祠祈禱，喂飽戰馬和士兵後才開始渡河南侵。當時阿史那默啜正帶著他所有部眾西擊突騎施，張仁願因此請求趁虛奪取漠南的地盤，所以在河北修築了這三座受降城，好首尾相應，斷絕突厥南侵的道路。太子少師唐休璟反對說：“兩漢以來，都是依賴大河的天險。如今要在胡虜的境內修築城池，臣擔心這隻會勞民傷財，最終照樣被胡虜占有。”張仁願固請不已，唐中宗最後還是批準了。

張仁願上表將服役期滿的鎮兵留下幫助築城，結果有二百多鹹陽來的士兵逃跑。張仁願把他們全都捉了回來，在城下斬首示眾，結果全軍恐懼戰栗，因此隻花了六十天這三城都建成了。張仁願將拂雲祠作為中城，距離東西兩城各四百多裏，全都占據黃河渡口的津要，為朝廷拓地三百餘裏。他又在牛頭朝那山北麵，設置了八百座烽候，任命左玉鈐衛將軍論弓仁為朔方軍前鋒遊弈使，衛戍諾真水，作為巡邏警衛。從那以後突厥人再也不敢越過朝那山遊牧，朔方也不再遭受胡虜的寇掠，並因此削減了好幾萬鎮兵。

張仁願建築三受降城時，既不設置壅門（為加強城堡防守而在城門外修建的半圓形或方形的護門小城即甕城城門），也沒有安排備守器具。有人問他為何，張仁願說：“用兵貴在進取，而不在退守。敵寇來時，應當奮力出戰，回頭瞭望城池的人，還將被斬首，所以哪裏用得著守備器具，致使士兵們產生退縮的心理！”後來常元楷繼任朔方軍總管，開始修築壅門。人們因此欽佩張仁願而輕視常元楷。

夏四月初八（庚午），左散騎常侍、樂壽郡王、駙馬都尉武攸暨謙讓郡王，朝廷改封他為楚國公。

四月二十一（癸未），朝廷設置修文館大學士四員，直學士八員，學士十二員（《舊唐書》作大學士八員，直學士十二員，沒提學士），並選拔擅長寫文章的公卿以下大臣李嶠等人擔任。唐中宗每次遊幸禁苑，或者宴請宗親外戚時，總是請這些學士們跟從，賦詩作和，然後讓上官昭容（即上官婉兒）評判他們的名次，賜給優勝者金銀絲帛。參預這類宴席的隻有中書和門下宰輔，以及得寵的王公和親貴數人而已。隻有到大宴會時，唐中宗才召八座、九列、諸司五品以上的官員參加。於是天下人形成這一風氣，爭著靠華麗文采求得進取，而儒家學者和忠讜人士都無法進身。

四月二十七（己醜），唐中宗臨幸長樂公主的莊園，當天就回宮。

六月二十六（丁亥），朝廷將太史局改為太史監，不再隸屬秘書省。

秋七月初一（辛卯），台州地震。

七月初三（癸巳），唐中宗任命左屯衛大將軍、兼朔方道大總管、攝右禦史台大夫韓國公張仁願為同中書門下三品。同時，出現跨過長天的赤氣，紅光照亮地麵，三天後才消失。

七月初四（甲午），清源尉呂元泰上疏認為：“如今邊境尚未安寧，鎮守衛戍始終不停，士卒十分困苦，糧食的轉運也導致民眾的疲弊。而陛下還要營建佛寺，一天比一天增多，這勞民傷財的工程，幾乎沒完沒了。從前黃帝、堯、舜、禹、湯、文、武無不以儉約和仁義建立功德，名垂千古。晉、宋以來，佛塔寺廟競相而起，而喪亂也相繼而至。這都是因為他們崇尚佛教，導致民眾流離失所；攀比奢侈，致使百姓無法忍受造成的。還希望陛下收回營造佛塔和寺廟的資金，改用於邊鎮和疆場。讓邊塞的烽火永遠熄滅，黎民百姓也都富庶。那麽如來慈悲的施舍和平等的心意，豈能超過陛下這一功德！”疏奏上呈後，唐中宗沒有省閱。

七月初七（丁酉），彗星出現在胃宿和昴宿附近。

安樂公主和長寧公主以及皇後妹妹成國夫人、上官婕妤、婕妤的母親沛國夫人鄭氏、尚宮柴氏、賀婁氏、女巫第五英兒、隴西夫人趙氏，全都仗勢專權用事，請托關係，收受賄賂。即使屠戶小販或奴仆婢女，隻要肯花錢三十萬，就可以得到唐中宗的墨敕，然後從側門交付中書省，為他們辦理封官事宜。當時人們把這蔑稱為“斜封官”（即非正式程序任命的官員，他們的任命狀是斜封的，要從側門交付中書省辦理，而且它上麵所書“敕”字是用墨筆，這與中書省黃紙朱筆正封的敕命是不一樣的）。花錢三萬則可以剃度為僧尼。斜封官的員外、同正、試、攝、檢校、判、知官共有數千人。朝廷在西京和東都各設置兩名吏部侍郎，每年舉行四次銓選，被任命為官的多達數萬人。

上官婕妤和其他後宮嬪妃大多在宮外都另有宅第，出入皇宮，毫無節製。朝士往往跟從她們出遊，想以求進得飛黃騰達。安樂公主尤其驕橫，宰相以下多出自她的門下。她還和長寧公主競相修建宅第府舍，攀比奢侈華麗，蓋的樓閣高度可以和宮掖媲美，還更為精巧。安樂公主竟然還要求得到昆明池，唐中宗因為百姓在那裏靠捕魚為生，所以沒有答應。公主很不高興，於是霸占了民間的田地修建定昆池，延綿數裏。她還依照華山的樣子壘起假山，模仿天津渡口引水進入定昆池，想讓它比昆明池還漂亮，所以命名定昆池。安樂公主有個織成裙，價值一億，上麵的花卉鳥獸，都有立體的感覺；正麵看或是側旁看，日下看或是陰下看，都各有特色。唐中宗喜好擊毯（類似馬球的遊戲），因此擊毯的遊戲蔚然成風。駙馬武崇訓和楊慎交還曾經用油膏澆灌擊毯場地。楊慎交是楊恭仁的曾孫。

唐中宗以及皇後和公主都營建了很多佛寺。左拾遺京兆人辛替否上疏勸諫，大略意思是：“臣聽說古代設置官署，不求滿員，卻要求士人任職有完美的行為，居家有清廉的節操。所以朝廷有多餘的俸祿，而百姓也有剩餘的糧食。近來陛下百倍行賞，十倍增官，以致府庫的金銀不夠製作官員的印章，束帛不足獎勵貴戚的賞賜，致使富商豪賈，都成為頭戴纓冕的高官；賣伎行巫，也都封到肥沃的領地。”他又說：“公主雖然是陛下的愛女，然而她的用度不符合古義，她的行為將失去人心。臣擔心這將導致變愛成憎，反福為禍。為什麽呢？竭盡民眾的勞力，耗費民眾的財產，奪走民眾的家舍；陛下為了寵愛幾個子女而招致這三大怨恨，最終將引起邊疆的戰士不願盡力，朝廷的士人不肯盡忠。一旦人都散了，隻剩下陛下鍾愛的子女，那時陛下將依靠什麽！帝王以人為根本，根本堅固則邦國安寧，邦國安寧陛下的夫婦母子才得以長久相保。”他又說：“如果陛下以為建造寺廟才是正道，養育民眾不足於經營邦國，那麽殷、周以前都是昏暗混亂，而漢、魏以後都是聖明清平？殷、周以往的朝代都不長久，漢、魏以來的朝代都不短暫？陛下對該著急的事一點不急，對不該急的事卻十分著急；關注未來的事情，卻疏忽了當前；迷失了真實，卻冀盼著虛無；注重俗人的作為，卻輕視天子的偉業。陛下即使用陰陽二氣為炭，天下萬物為銅，勞役不用吃飯的百姓，驅使不用穿衣的士人，也無法供給陛下現在的鋪張浪費，更何況靠的是天生地養，還必須經過風雨滋潤，才能得到的萬物！一旦戰爭的風塵再起，叛亂的霜雹繼至，和尚沙彌不能操戈作戰，佛寺寶塔也不足於排除饑饉。臣私下為陛下感到痛惜。”疏奏呈上後，唐中宗也沒省閱。

當時斜封官都不通過兩省授任，所以中書和門下官員一般不敢表示反對，常當即將任命宣示給所在部門。隻有吏部員外郎李朝隱經常奏請，前後阻攔了一千四百多人的官路，因此招來很多怨恨和誹謗，但李朝隱全不當回事。

冬十月二十一（己酉），修文館直學士兼起居舍人武平一上表請求抑製並削減外戚的權勢和榮寵。他不敢直言韋氏，隻請求抑製和削減自已的武家。唐中宗下優製沒有答應。武平一名甄，通常用字稱呼，是武載德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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