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705年正月二十二(癸卯),張柬之和崔玄暐等五大臣發動宮廷政變,殺了武則天的寵臣張易之和張昌宗,並在兩天後逼迫武則天傳位給太子李顯。
正月二十五(丙午),李顯正式在通天宮即位成為唐中宗,並宣布大赦天下,隻有張易之的黨羽不予原宥。所有被周興他們冤枉誣陷的,全都得到平反昭雪,他們被籍沒官府的子女也都被釋放了。朝廷內外文武百官都加兩階,三品以上加爵二等,入五品的官員特許減免通常的四次考核;還讓百姓大酺歡宴五日,免除今年的租賦,房州地區則免除三年。因為並州牧相王李旦和太平公主有誅殺張易之兄弟的大功,李旦加號為安國相王,官拜太尉、同鳳閣鸞台三品;太平公主加號為鎮國太平公主。朝廷還賜給他們新增封邑,包括以前的滿五千戶。原先被籍沒的皇家親屬,他們的子孫也都恢複了皇籍,並量才得到敘用。唐中宗還放三千宮女出宮。
正月二十六(丁未),太後武則天遷居到上陽宮,李湛留在那裏宿衛。正月二十七(戊申),唐中宗率領百官前往上陽宮,為太後上尊號為則天大聖皇帝。
正月二十九(庚戌),朝廷任命張柬之為夏官尚書兼同鳳閣鸞台三品,封漢陽郡公;任命崔玄暐為內史,封博陵郡公;任命袁恕己為同鳳閣鸞台三品,封南陽郡公;任命敬暉為納言,封平陽郡公;任命桓彥範為納言,封譙郡公。朝廷還加授他們五人為銀青光祿大夫,賜給封邑各五百戶。朝廷並為李多祚賜爵遼陽郡王,賜給封邑六百戶;王同皎為雲麾將軍、右千牛將軍、琅邪郡公,賜給封邑五百戶;李湛為右羽林大將軍和趙國公;其他官員也得到不同的封賞。
張柬之等人討伐張易之時,殿中監田歸道率領一千騎兵宿衛在玄武門。敬暉派人去向他索取一千騎兵,但因為田歸道起先並未參與密謀,所以拒絕不給。事情平定後,敬暉想殺了他,但田歸道據理力爭,自我陳訴,因此隻是被免官,回歸私第。唐中宗嘉獎他的忠誠和壯勇,召他回來拜授太仆少卿。
二月初一(辛亥),唐中宗率領百官前往上陽宮問候太後的起居。此後每十天他就去問候一次。
二月初四(甲寅),朝廷恢複國號為唐。社稷、宗廟、陵寢、郊祀、行軍旗幟、服色、天地、日月、寺宇、台閣、官名、文字也全都改回到永淳(682,唐高宗的最後年號)以前的慣例,並將神都改回東都,北都改回並州大都督府,老君改回玄元皇帝。朝廷還將左右肅政台改回為左右禦史台。
二月初五(乙卯),朝廷將鳳閣侍郎兼同平章事韋承慶貶為高要尉;將正諫大夫兼同平章事房融除名,流放到高州(《舊唐書》作欽州);將司禮卿崔神慶流放到欽州。朝廷任命楊再思為戶部尚書、同中書門下三品、西京留守。
太後遷居到上陽宮時,太仆卿兼同中書門下三品姚元之獨自為之嗚咽流淚。桓彥範和張柬之跟他說:“今日豈能是你哭泣的時候!恐怕你的大禍將由此開始。”姚元之說:“我事奉則天皇帝已久,突然間辭別相違,實在無法忍住悲哀。況且我前日跟從張公誅殺奸逆,履行了人臣的大義。今日惜別舊君,也是作為人臣的大義。即使為此獲罪,我也心甘情願。”當天,朝廷就將他外派為毫州刺史。
當初,武則天誅殺唐朝宗室成員時,總是先處死那些有才能和德望的。吳王李恪的兒子鬱林侯李千裏,偏執急躁,毫無才幹,又多次給武則天獻上符瑞,所以隻有他得免於禍。二月初九(己未),唐中宗封李千裏為成紀郡王、左金吾衛大將軍,食邑五百戶。他還命令貢舉人停止學習《臣軌》,依舊學習《老子》。
二月十四(甲子),唐中宗立妃子韋氏為皇後,大赦天下,並追贈皇後父親韋玄貞為上洛王、母親崔氏為王妃,還讓百姓大酺三日。
左拾遺賈虛己上疏認為:“異姓不封王是古今的通製慣例。如今中興剛剛開始,百姓渴望著看到陛下的新政;而陛下卻先去為皇後家族封王,這並非廣布德聲於天下的做法。況且先朝追贈太後的父親為太原王,這一借鑒還為時不遠,陛下必須防微杜漸。如果因為恩製已經下達,陛下應當讓皇後堅決辭讓,那麽將更增益皇後謙讓的美德。”但唐中宗不聽。
當初,韋後生了邵王李重潤、以及長寧和安樂二公主。安樂公主出生在李顯被貶謫為房陵王的路上,所以李顯特別愛她。李顯在房陵時和韋氏形同幽禁,所以備嚐艱辛,兩人的感情十分恩愛。李顯每次聽到敕使來到,總是驚惶恐懼地想要自殺。韋氏勸止他說:“禍福無常,最壞也不過一死,何必如此匆忙!”李顯曾和韋氏私下發誓說:“哪天能幸運重見天日,我將答應你的所有要求,絕不加以限製。”當韋氏再次成為皇後時,她便開始幹預朝政,就像武後在唐高宗在世時那樣。桓彥範上表認為:“《易經》稱:‘無攸遂,在中饋,貞吉’。《尚書》也稱:‘牝雞之辰,惟家之索。’如今見到陛下每次臨朝,皇後總要放下帷幔坐在殿上,參預聽聞政事。臣私下觀察,自古以來的帝王,從未有過和婦人共政而不國破身亡的先例。況且以陰乘陽,是違背天意;以婦陵夫,是違背人倫。還希望陛下遍覽古今的警戒,以社稷蒼生為念,讓皇後專門居住中宮,以陰禮教化六宮嬪妃(語出《周禮-天官-內宰》:‘以陰禮教六宮,以陰禮教九嬪’),不要到外朝幹預國政。”
先前,胡僧慧範靠妖術妄言來往於權貴的門庭,與張易之兄弟關係密切,韋氏也很看重他。當張易之伏誅後,韋氏又聲稱慧範曾參預誅殺張易之的密謀,所以因功加授他為銀青光祿大夫,賜爵上庸縣公,還允許他自由出入宮掖。唐中宗還多次微服臨幸他的住宅。桓彥範再次上表指責慧範用旁門左道擾亂朝政,請求朝廷處死他,但唐中宗都不聽。
武則天殺死的唐朝皇室諸王(包括韓王李元嘉和霍王李元軌等)、王妃、公主、駙馬等,幾乎都沒得到禮葬和妥善掩埋。他們的子孫要麽流放嶺南,要麽長久拘禁,要麽逃匿民間成為他人的傭人或保姆。到這時,朝廷下製,要求各個州縣尋訪他們的棺柩,以禮改葬,並追複官爵,召回他們的子孫,讓他們承襲爵位,沒有子孫的朝廷也為他們選擇安排後嗣。因此宗室的子孫相繼回來,唐中宗都召見了他們。大家無不哭泣著在朝堂行舞蹈之禮,各以親疏程度世襲不同的官爵。唐中宗還下詔,讓九品以上官員以及朝集使極言朝政的得失,並要求他們舉薦賢良方正和直言極諫的人士。
二張被誅殺時,洛州長史薛季昶跟張柬之和敬暉說:“這二凶雖已鏟除,但類似呂產和呂祿這樣的人還在。除草不去根,終究又會複生。”他二人說:“大事已定,他們就像案板上的肉而已,能有什麽作為!殺的人已經夠多了,不能再增加。”薛季昶歎道:“我怕自己死無葬身之地。”朝邑尉武強人劉幽求也跟桓彥範和敬暉說:“武三思還在,你們終究將死無葬身之地。如不及早對付他們,將後悔莫及。”但張柬之他們不聽。
唐中宗的女兒安樂公主嫁給武三思的兒子武崇訓。上官婉兒是上官儀的孫女。上官儀死後,她被籍沒到皇宮掖庭做苦工。她明辯聰慧,寫得一手好文章,而且熟悉吏事。武則天很喜歡她,自從聖曆(698)以後,朝廷各部門的表奏武則天大多都讓上官婉兒參決。當唐中宗即位後,又讓她專門掌管製命,更加信任她,還拜她為婕妤,在宮中當權。武三思和她私通,因此上官婉兒和武氏朋黨。她又將武三思推薦給韋後,韋後於是將他請進禁中。唐中宗因此經常和武三思商議政事,而張柬之等人都開始受製於武三思。唐中宗讓韋後與武三思玩雙陸遊戲,自己在旁邊為她出點子。武三思因此開始和韋後私通,於是武氏的勢力重新振作起來。
張柬之等人多次勸唐中宗誅殺武家的人,但唐中宗不聽。張柬之等人說:“革命(改朝換代)那陣子,李家宗室成員,幾乎都被殺光了。今天幸賴天地神靈,陛下得以返正,而武氏濫封的官職和僭越的王爵,卻安然如故,這怎不讓遠近人們大失所望!希望陛下多少壓抑和減少他們的俸祿和官位,好告慰天下!”唐中宗照樣不聽。張柬之等人要麽拍著案幾感歎悲憤,要麽猛敲桌子,把指頭都敲出血來。張柬之說:“主上曾經是那麽英明的封王,當時人們都稱讚他的英勇剛烈。我所以不殺了武家人的原因,就是想讓主上親自殺了他們,好彰揚天子的威嚴罷了。今天事情反而變得這樣。事勢已去,誰知道今後會發生什麽!”
唐中宗曾多次微服臨幸武三思的府第。監察禦史清河人崔皎秘密上疏諫道:“國家的皇命剛剛恢複,則天皇帝還在西宮,仍有不少人附會她。周朝的舊臣還列居朝廷,陛下怎能輕率地出外遊玩,而不考慮類似豫且那樣的飛來橫禍(漢劉向《說苑-正諫》說:‘昔白龍下清泠之淵,化為魚,漁者豫且射中其目。’)?”唐中宗泄漏了他的密折,武三思的黨羽因此對他恨得咬牙切齒。
二月十六(丙寅),唐中宗任命太子賓客梁王武三思為司空兼同中書門下三品,增加食邑五百戶,連同先前的共一千五百戶。
左散騎常侍譙王李重福是唐中宗的庶子。他的王妃是張易之的外甥女。韋後很討厭他,便在唐中宗麵前講她的壞話說:“重潤的死,都是重福害的。”於是唐中宗將他貶為濮州員外刺史,又改任均州刺史,還經常讓州府官員防備他。
二月十七(丁卯),朝廷任命右散騎常侍安定王武攸暨為司徒和定王,增加食邑四百戶,連同先前共一千戶。
二月二十一(辛未),唐中宗前往觀風殿朝見太後。同時,相王李旦堅決辭讓太尉和參知政事,唐中宗隻好答應了。他又要立李旦為皇太弟,但因為相王的堅決謝辭而作罷。
二月二十四(甲戌),朝廷任命太子少詹事兼國子祭酒始平人祝欽明為同中書門下三品;朝廷也罷免了黃門侍郎兼知侍中事韋安石的參知政事,改任他為刑部尚書。
二月二十六(丙子),朝廷讓各州設置寺、觀各一所,以“中興”命名。
二月二十七(丁醜),武三思和武攸暨一再要求辭掉新封官爵和政事,唐中宗也答應了,並加授他們為開府儀同三司。同時唐中宗封皇子義興王李重俊為衛王,北海王李重茂為溫王;仍然讓李重俊擔任洛州牧。
三月初二(辛巳),朝廷恢複已故司空英國公李勣(即徐世勣或李世勣,因避諱唐太宗李世民的名諱而稱李勣)的官爵,並下令所司部門重新為他修建墳墓改葬。三月初五(甲申),唐中宗下製:“文明(684)以來家破人亡的宗室和大臣的子孫都允許恢複原來的資曆和門蔭。揚州叛逆的黨徒,隻有徐敬業一房不在赦免之列,其餘全都原宥。裴炎也不在赦免之列。”
三月初八(丁亥),他又下製廢除左右司員外郎。該司的酷吏劉光業、王德壽、王處貞、屈貞筠、劉景陽等五人,即使已死,也一並追奪官爵。劉景陽還在,被貶為祿州樂單尉。丘神勣、來子珣,萬國俊、周興、來俊臣、魚承曄、王景昭、索元禮、傅遊藝、王弘義、張知默、裴籍、焦仁亶、侯思立、郭霸、李敬仁、皇甫文備、陳嘉言等人,雖已身死,也一並除名。唐奉一被發配流放,李秦授和曹仁哲則一道改為流放到嶺南的邊遠荒僻地方去。
三月初十(己醜,《新唐書》作四月初三辛亥),朝廷任命袁恕己為中書令,並兼檢校安國相王府長史。同時,唐中宗派專門接送名望很高的人士用的安車到嵩山去征召在那裏隱居的安平王武攸緒回來。他回來後,朝廷任命他為太子賓客,但他一再要求回到嵩山,唐中宗隻好答應了。同時,他也下製:“梟氏和蟒氏都應當恢複舊姓(武則天當年將唐高宗的王皇後家族改姓蟒,將蕭淑妃家族改姓梟)。”
唐中宗下詔說:“君臣朝會的順序,反映了貴賤的區別。即使兄弟倫常,也有先後的不同。聖人建立的製度,都是根據這一禮儀。朕君臨這一寶座,位置極為崇高。朕背靠屏風,南麵向陽而坐時,雖然受到宗室枝葉的禮敬,然而退朝以後,私下謁見時,仍用家人的禮儀。但近代以來,很少遵循這一軌度,諸王和公主,難得表達私情;姑叔長輩,卻屈尊對子侄下拜。這些違法背禮的行為,實在令人惻然悲哀。自今以後,應當改革這一弊病。安國相王以及鎮國太平公主更不能動不動就對衛王重俊兄弟以及長寧公主姊妹等人下拜(前者是後者的叔父和姑媽)。應當告訴宗室親屬,讓他們知道朕的意思。”先前,諸王和公主都以親疏為貴賤,天子的兒子,各位姑媽叔父見麵時必先致拜,如果寫信也都稱為啟事。唐中宗想增進親屬感情,所以下製改革這一現象。
三月十一(庚寅),衛王李重俊正式上任洛州牧。衛王乘坐四匹馬拉的駟馬車,有大規模儀仗鹵簿跟從;王公以下和中書門下五品以上官員,以及眾多親屬都來相送,場麵非常盛大。儀式完畢後,朝廷賜給大家不同的禮物。
要想知道唐中宗以後的事情,請看下篇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