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係列七：武瞾革命之十二：武則天誅殺僧懷義與契丹人黃獐穀大捷

天冊萬歲元年（公元694年）正月（唐曆十一月）初一（辛巳），武則天又加尊號為慈氏越古金輪聖神皇帝，並大赦天下，改元為證聖。她還賜百姓大酺（歡宴）三日（《舊唐書》作七日）。

宰相周允元與司刑少卿皇甫文備上奏，指控內史豆盧欽望、同平章事韋巨源、杜景儉、蘇味道、陸元方附會李昭德，不能匡正。正月初八（戊子），武則天將豆盧欽望貶為趙州刺史，韋巨源貶為麟州刺史，杜景儉貶為溱州刺史，蘇味道貶為集州刺史，陸元方貶為綏州刺史。

當初，明堂建成後，武則天命令僧懷義製作一尊巨大的麻布佛像，小指裏就可以容納幾十人，並在明堂北麵修建一座天堂，將佛像放在裏麵。天堂剛開始構建，就被大風摧毀。但僧懷義繼續修建，每天都征用一萬勞工，並從江東和嶺南運送木料。數年之間，費用高達數以萬億計，國家府藏為之耗竭。僧懷義揮金猶如糞土，武則天全都聽之任之，毫不過問。每次舉行佛教的無遮大會（五年一次布施僧俗的大齋會）時，僧懷義都用錢萬貫；士女雲集。他又發散十車的錢幣，讓民眾爭搶，結果被擁擠踩死的人很多。他住地的官府和民間的田宅，大多被僧侶占有。僧懷義也很討厭入宮，多數時間都居住在白馬寺，並剃度了滿一千名力士成為僧侶。侍禦史周矩懷疑他有陰謀，再三請求武則天立案審理。武則天對他說：“愛卿姑且退下，朕很快就會派你去調查。”周矩到了禦史台，僧懷義也來了。他在禦史官署台階前下馬，坦露著腹部坐在座位上。周矩召來屬吏準備審訊他，僧懷義當即躍馬離去。周矩把這事詳細奏報給朝廷，武則天說：“這道人患風搐病，不好審問他。他剃度的僧人，隨便愛卿處置好了。”周矩於是將那些人全都流放到遠州去了。武則天接著升遷周矩為天官員外郎。

正月十五（乙未），朝廷在明堂舉行無遮大會，鑿地為坑，深達五丈，並在宮殿中張燈結彩。佛像都是從坑中拉出，說是自己從地裏湧出來的。他們又殺牛取血，用牛血畫了個大佛像，光佛頭就高達二百尺，還謊稱是用僧懷義膝蓋上刺出的血畫的。次日即正月十六（丙申），他們把佛像懸掛在天津橋南，並在那裏設置齋堂和祭品。當時禦醫沈南璆也得到武則天的寵幸，僧懷義心懷怨恨，居然在當晚暗地裏燒了天堂。結果大火延伸到明堂，火光把整個洛陽城照得如同白晝。到天亮時，天堂和明堂全部燒成了灰燼，暴風又把血像撕裂成幾百段。武則天感到無比羞恥，把這事給隱諱下去，隻是說內部裝修的工匠不小心誤燒了麻布佛像，結果大火延綿，也燒了明堂。當時正在大酺歡宴，左拾遺劉承慶因此請求停止朝會和大酺，以回應這火災天譴。武則天正要聽從他的建議時，納言姚璹說：“從前周朝都城成周的宣榭著火，占卜發現周代將更加興隆。漢武帝的建章宮也毀於大火，漢朝的盛德卻更加長遠。如今明堂是布政的場所，並非宗廟所在，所以陛下不應該自我貶損。”武則天於是登上端門城樓，照樣和往常一樣觀看民間大酺（歡宴），並命令重新建造明堂和天堂，仍然任命僧懷義為監工大使。朝廷又鑄造了九州銅鼎以及十二神銅像，全都高達一丈，放置在各自的方位。

先前，河內郡那個老尼，白天隻吃一顆麻和一粒米，到夜裏則烹宰牲畜，飲宴作樂，還豢養了一百多弟子，生活淫穢靡爛，無所不為。武什方（即韋什方，賜姓武）自稱能合成長生藥，武則天因此派他乘坐驛站馬車到嶺南采集藥草，合成仙藥。當明堂失火後，老尼入宮吊唁。武則天憤怒地叱責她道：“你經常說自己有先知，為何沒有預言明堂失火？”因而嗬斥她回河內去，她的弟子以及那個自稱五百歲的老胡人等也全都逃散。又有人揭發他們的奸邪行為，武則天於是重新將老尼召回到麟趾寺，弟子們也都回來了。武則天下敕令讓內宮給使突然襲擊，將他們全都逮捕，籍沒官府，成為奴婢。韋什方從嶺南回來，經過偃師時，聽說事情敗露，隻好上吊自殺。

正月二十（庚子），武則天因為明堂失火而祭告宗廟，並下製尋求直言。劉承慶上疏認為：“大火既然起於麻布佛像，後來又燒到了總章（明堂的西向室）。所以陛下營建的這些佛舍，臣擔心都是徒勞無益，因此請求陛下取消了這些工程。又有，明堂是用來讓天人和諧的，一旦焚毀，臣下哪裏還有心思歡宴！憂慮和喜慶相爭，有傷於人的性情。另外，陛下垂下製令，廣泛征求群臣的意見，允許大家陳述理由充分的道理。然而左史張鼎卻以為今天大火燒了王室的房屋，反而更加顯示大周的吉祥。通事舍人逄敏則奏稱，彌勒成道時有天魔燒毀了宮室，七寶台須臾之間全都毀壞。這些實在都是諂媚胡妄的一派邪言，並非君臣之間應有的正論。還希望陛下勤勉恭敬，小心翼翼，不要違背天人的心意而大興不急的勞役，那麽黎民百姓將承蒙陛下的恩惠，得到無窮的福祿。”

獲嘉主簿彭城人劉知幾上表陳述了四件事：其一，他認為：“皇業起始，天地開辟；嗣君即位，黎元更始。這時則應當利用非同尋常的喜慶，申展百姓再生的恩典。如今天下清平而朝廷的大赦令卻不停，近來是一年兩次，前不久則是每年都有。至於那些違法背禮之徒，無賴不仁之輩，成為平民則以侵擾百姓為業，當了官後則大肆貪贓收賄。一到元日的朝會，他們就盼望著大赦的製令；一到重陽的節慶，他們就等待著皇恩的下降。正像他們期待的那樣，果然全獲得釋免。有的已即將結案，罪行也即將斷決，卻暗中進行賄賂，多方求人，得到拖延，最後也都得到了寬宥。因此造成世上出現很多刁頑悖謬的歹徒，而罕見品行端莊的正人。為善的人得不到恩典，而作惡的人都心存僥幸。古語說：‘小人之幸，君子之不幸。’就是這個意思。希望陛下從今以後，多少節製些大赦，使黎民百姓知道什麽事情是不能做的。這樣一來，奸宄之徒可以得以肅清。”其二，他認為：“全國九品以上的官員，每年遇到大赦時，朝廷都會給他們賜加階勳，因此造成不管是朝野宴集，還是公私聚會，穿緋紅官服多於穿青衣的，持象牙板的多於持木笏的。這些人的榮譽並非靠他們的德行，高位也不是靠他們的才能。他們分不清什麽是美好，什麽是惡劣。臣希望自今以後，陛下稍微抑製寫私人的恩典，讓行善的人更加盡忠勤奮，無才的人也都懂得勤勉勵誌。”其三，他認為：“陛下臨朝和即位以來，敘用的士人太廣。如今六品以下辦事的或清閑的官員，就像泥土草芥那麽多。他們就像沙礫，如果不加以淘汰，臣擔心他們會汙穢皇風。”其四，他認為，“今天州牧方伯的升遷取代太快，忽來忽往，就像蓬草和浮萍那樣轉流不息。他們既然都懷著敷衍了事的打算，哪有工夫去思考良好從政的事情！希望自今以後，刺史至少要任滿三年以上才能遷官，並認真考察他們在任上的功過，以此進行賞罰。”武則天看了他的疏奏後，頗為嘉許。當時官爵容易得到，然而法網十分嚴峻，所以人們競相趨進為官，但很多人也因此身陷刑戮。劉知幾於是寫了篇《思慎賦》諷刺時俗，表達自己的誌趣。

正月二十六（丙午），武則天任命王孝傑為朔方道行軍總管，帶兵出擊突厥。

公元695年春二月初一（己酉），日食。

僧懷義日益驕橫專恣，武則天開始厭惡他。明堂失火後，他心裏很不自安，說話也大多不很順從。武則天秘密挑選了一百多力氣很大的宮人防備他。二月初四（壬子），宮人在瑤光殿前的樹下捉拿了他。武則天然後讓建昌王武攸寧率領壯士把他毆打致死，將他的屍體送到白馬寺，焚燒了造塔。

二月十六（甲子），武則天去掉“慈氏越古”的稱號。

三月初九（丙辰），鳳閣侍郎兼同平章事周允元去世。周允元是豫州人，二十歲弱冠時就舉進士。延載初年（693），他經過累轉出任左肅政禦史中丞，不久又升任鳳閣鸞台平章事。他曾和其他宰相侍宴，武則天讓他們各自選出書傳中的一句好名言。周允元選的是：“恥其君不如堯、舜。”武三思認為他有所暗指，便糾察駁斥了他。武則天說：“聽到這話足以為誡，豈能把這當作是過錯？”他死後朝廷追贈他為貝州刺史，武則天還寫了首七言詩悼念他，又親自繕寫。當時人們都以此作為周允元的榮耀。

夏四月初一（戊寅），大周萬國頌德天樞建成，高一百零五尺，直徑十二尺；柱身有八麵，各寬五尺；柱下是座小鐵山，周長一百七十尺，用銅鑄蟠龍麒麟縈繞；柱上有個騰雲承露盤，直徑三丈，四條龍像人那樣站立，捧著火珠，各高一丈。工匠毛婆羅製造了模型，武三思撰文，把朝廷百官以及四夷酋長的名字都銘刻在柱子上。武則天親自書寫榜文為“大周萬國頌德天樞”。

秋七月十五（辛酉），吐蕃入寇臨洮。武則天任命王孝傑為肅邊道行軍大總管，帶兵出討。

九月初九（甲寅），武則天在南郊合祭天地，加尊號為天冊金輪大聖皇帝，改元為天冊萬歲，大赦天下。除了大辟死罪以及犯了十惡不赦大罪的人外，全都赦免了；還讓百姓大酺九日。同時，朝廷將崇先廟改為崇尊廟。

冬十月，突厥的阿史那默啜派使者前來請降。太後喜出望外，冊授阿史那默啜為左衛大將軍和歸國公。

臘月初一（甲戌），太後離開神都洛陽，並於臘月十一（甲申）在神嶽嵩山封禪，大赦天下，改元為萬歲登封，並允許天下百姓免交今年的租稅，並大酺九日（《新唐書》作賜酺十日）。臘月十四（丁亥），武則天又在少室山封禪，並在臘月十六（己醜）登上朝覲壇接受朝賀，還下製讓三品以上朝廷內外官員連同先前的賞賜，賜爵二等，四品以下則加兩階。武則天還給洛州百姓免除租稅二年，登封和告成二縣免除三年。臘月二十（癸巳），武則天回宮，並與次日去拜謁太廟。

右千牛衛將軍安平王武攸緒，少年時就有誌向和操行，恬淡寡欲。他扈從武則天封禪中嶽回來後，立即請求放棄官爵，歸隱於嵩山之南。武則天懷疑他搞什麽名堂，便答應了，然後暗中派人觀察他的所作所為。武攸緒到嵩山的岩壑優遊，冬天居住在茅草房舍裏，夏天居住在石室中，就像一個山林居士。武則天賜給他的，以及王公贈送他的野服器玩，武攸緒全都置之不用，上頭積滿了塵埃。他還買了些田地讓奴仆耕種，和一般平民沒有兩樣。

公元696年春一月十一（甲寅），武則天任命婁師德為肅邊道行軍副總管，帶兵出擊吐蕃。一月二十六（己巳），她又任命婁師德為左肅政大夫，照樣參知政事。

同一天，朝廷將長安的崇尊廟改為太廟。二月初九（辛巳），武則天追尊神嶽天中王為神嶽天中黃帝，靈妃為天中黃後；夏啟為齊聖皇帝，封夏啟母神為玉京太後。

三月初一（壬寅），王孝傑和婁師德在素羅汗山與吐蕃大將論欽陵讚婆開戰，結果唐兵大敗。

三月十六（丁巳），新明堂落成，高二百九十四尺，方圓三百尺，規模略小於被燒毀的明堂。頂上施放了一隻鍍金鐵鳳，高二丈。鐵鳳後來被大風損壞，又把它換成一顆銅火珠，由群龍捧著。夏四月初一，朝廷將新建明堂稱作通天宮，武則天親自到明堂祭祀，並因此大赦天下，改元為萬歲通天，還賜百姓大酺七日。同時，她因為天下大旱，命令九品以上文武百官暢所直言時政的得失。

四月初二（癸酉），武則天任命檢校（代理）夏官侍郎孫元亨為同鳳閣鸞台平章事。四月二十九（庚子），王孝傑因戰敗被貶為庶人，婁師德被貶為原州都督府員外司馬。婁師德在簽署移職的文件時，吃驚地說：“官爵怎麽全沒了！”接著馬上又說：“也不錯，也不錯。”不再介意。

大食國請求貢獻獅子給朝廷。姚璹上疏認為：“獅子專門吃肉，路途遙遠地送過來，道上肉也很難弄到，所以費用極大。陛下沒有蓄養鷹犬，也禁止漁獵，怎能容許對自身這麽菲薄，而如此厚待野獸！”武則天因此謝絕了。

五月十二（壬子），營州契丹首領鬆漠都督李盡忠和歸誠州刺史孫萬榮舉兵造反，攻陷營州，殺了都督趙文翽。李盡忠是孫萬榮的妹夫，兩人都居住在營州城旁。趙文翽剛愎自用，契丹人鬧饑荒他也不給賑濟，把他們的酉長都當作奴仆，所以李盡忠二人因為怨恨而造反。五月二十五（乙醜），武則天派左鷹揚衛將軍曹仁師、右金吾衛大將軍張玄遇、左威衛大將軍李多祚、司農少卿麻仁節等二十八員大將帶兵出討。

秋七月十一（辛亥），武則天任命春官尚書梁王武三思為榆關道安撫大使，姚璹為副使，以防備契丹，並將李盡忠改名為李盡滅，孫萬榮為孫萬斬。

李盡忠不久就自稱無上可汗，占據營州，任命孫萬榮為前鋒，攻城略地，所到之處無不攻下。十來天裏，他們的部眾就多達數萬，接著進圍檀州。清邊前軍副總管張九節打退了他們。

八月二十八（丁酉），曹仁師、張玄遇、麻仁節在硤石穀與契丹人開戰，結果唐兵大敗。先前，契丹攻破營州，俘獲了好幾百唐兵，將他們關在地牢裏。聽說唐朝大軍快來了，他們讓獄卒騙俘虜們說：“我們這些家屬，饑寒不能自存，隻等官軍來了就投降算了。”後來契丹人把俘虜放出，給他們糠粥吃，慰勞說：“我們要養著你們，自己就沒了糧食。要殺了你們又於心不忍。今天就放你們回去吧。”於是釋放了他們。俘虜回到幽州後，把詳細狀況匯報了。各路大軍主將得悉後，覺得契丹人不堪一擊，便爭著首先進發。到了黃獐穀時，契丹人又讓老弱士兵前來投降，還故意放了許多老牛瘦馬在路旁。曹仁師等三軍於是放棄了步卒，隻帶著騎兵先行進發。契丹人設伏截擊，用飛索絆了馬腳，將張玄遇和麻仁節都生擒了。戰死的唐軍將士填滿了山穀，很少有脫逃的。契丹人繳獲了軍印，於是偽造軍令，強迫張玄遇等人署名。軍令命令總管燕匪石和宗懷昌等人說：“官軍已經擊破賊兵。你們如果不及時趕到營州，軍將將全都斬首，兵士將不紀錄功勳。”燕匪石等人得到軍令，急忙晝夜兼行，廢餐忘寢地往營州方向趕路，結果搞得人馬疲憊不堪。契丹的伏兵在中途截擊，結果唐兵全軍覆沒。

九月初一（庚子），武則天下製說：“全國在押囚犯以及官民家奴中，凡是驍猛勇敢的，官府都將為他們贖身，征兵去出擊契丹。”當初朝廷讓崤山以東，靠近邊境的諸州設置武騎團兵馬。這時，武則天任命同州刺史建安王武攸宜為右武威衛大將軍，並充當清邊道行軍大總管，率領他們出討契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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