貞觀九年即公元635年閏四月和五月期間,大總管李靖率軍徹底打敗吐穀渾,可汗慕容伏允也死了。五月初六(庚子),太上皇李淵在大安宮病逝。
貞觀十年即公元636年正月初三(甲午),唐太宗李世民在太上皇死後首次親自聽政。
正月初十(辛醜),唐太宗任命突厥的拓設阿史那社爾為左驍衛大將軍。阿史那社爾是處羅可汗的兒子,才十一歲就以智慧和謀略聞名。處羅可汗任命他為拓設,在漠北樹旗建立牙門,和欲穀設分別統領敕勒族的各個部落。他在任十年,從未對百姓征收賦稅。其他幾個設有人鄙視他不能為自己致富,阿史那社爾說:“隻要部落富裕,我就滿足了。”各設都為此感到慚愧和佩服。當薛延陀反叛,攻破欲穀設時,阿史那社爾也戰敗了,帶著他的剩餘部眾退保西陲。頡利可汗敗亡後,西突厥也發生動亂,咄陸可汗兄弟爭國。阿史那社爾假裝前往歸降,趁機帶兵襲破西突厥,占領了他們的一半土地,擁有部眾十餘萬,自稱答布可汗。阿史那社爾於是跟各部落說:“首先作亂破壞我國的是薛延陀。我準備為先可汗報仇,把他們消滅了。”各部落都勸諫道:“我們剛得到西部,應當暫且留在這裏鎮撫。如今匆忙就放棄這裏遠去,西突厥人必定會來奪回他們的故地。”阿史那社爾不聽,帶兵到漠北去攻擊薛延陀,連續戰鬥了一百多天。剛好遇上利失可汗上台,阿史那社爾的部眾苦於長期征戰,多數人都拋棄了他逃歸。薛延陀縱兵反擊,結果阿史那社爾大敗,退保高昌。他原來的部眾這時才剩下一萬多家,又害怕西突厥的進逼,便率眾前來歸降。唐太宗下敕令,讓他的部落居住在靈州北麵,將阿史那社爾留在長安,並把皇妹南陽長公主嫁給了他,還讓他在苑內統領屯兵。
正月二十一(壬子),尚書左仆射房玄齡和侍中魏徵呈上梁、陳、齊、周、隋五個朝代的史書,唐太宗下詔將它們收藏在秘閣。
次日,唐太宗改封趙王李元景為荊王,魯王李元昌為漢王,鄭王李元禮為徐王,徐王李元嘉為韓王,荊王李元則為彭王,滕王李元懿為鄭王,吳王李元軌為霍王,豳王李元鳳為虢王,陳王李元慶為道王,魏王李靈夔為燕王,蜀王李恪為吳王,越王李泰為魏王,燕王李祐為齊王,梁王李愔為蜀王,郯王李惲為蔣王,漢王李貞為越王,申王李慎為紀王。
二月初四(乙醜),唐太宗任命李元景為荊州都督,李元昌為梁州都督,李元禮為徐州都督,李元嘉為潞州都督,李元則為遂州都督,李靈夔為幽州都督,李恪為潭州都督,李泰為相州都督,李祐為齊州都督,李愔為益州都督,李惲為安州都督,李貞為揚州都督。李泰隻是掛名,並不赴任,唐太宗派金紫光祿大夫張亮去代行都督事務。唐太宗因為李泰喜好文學,總是以禮接待士大夫,所以特別命令在他的府上另置文學館,聽任他自己招聘學士。
三月初七(丁酉),吐穀渾王諾曷缽派使者請求朝廷頒布曆法和年號,並派子弟入朝侍奉。唐太宗都答應了。三月十七(丁未),唐太宗封諾曷缽為河源郡王和烏地也拔勤豆可汗。
三月二十三(癸醜),新封的諸王前往他們的藩國。唐太宗和他們告別,告誡說:“兄弟之情,能不想經常和你們一起共處嗎!但是因為天下之重,不得不這樣。朕的幾個兒子還可以再有,但兄弟不可複得。”因而嗚咽流淚,不能自止。
夏六月,侍中魏徵屢次用眼病為理由請求擔任散官,唐太宗不得已,隻好任命魏徵為特進,但依然讓他負責門下省的事務。製訂朝章國典時,唐太宗也都請他參議得失;流放以上罪犯的罪行,也都讓他詳細奏聞。朝廷給他的俸祿和賞賜,以及派給他的佐吏和士卒也跟從前一樣。六月十三(壬申),唐太宗任命溫彥博為右仆射,並在兩天後任命太常卿安德郡公楊師道為侍中,取代魏徵。
長孫皇後生性仁孝儉素,喜好讀書,經常和唐太宗私下談論古代的事情,趁機提出一些建議,對唐太宗很有裨益。唐太宗有時會無故責怪和遷怒於宮人,皇後也假裝生氣,請求親自處罰他們,於是下令將他們關押起來。等到唐太宗怒火平息後,皇後才為他們的冤屈申理。因此後宮裏麵,從沒人受到冤枉的刑罰。豫章公主早年喪母,皇後收養了她,對她的慈愛超過了親生兒女。妃嬪以下的宮人有病時,皇後總是親自前去探視慰問,並拿自己的藥品和膳食給他們吃。宮中無人不愛戴她。長孫皇後訓導自己的幾個兒子,總是以謙恭節儉為先。太子的乳母遂安夫人曾因為東宮的器皿用具太少,請求皇後上奏皇上,為東宮增加點。皇後不肯,說:“身為太子,擔心的是仁德不立,名聲不揚,何必擔心器用不夠!”
唐太宗有病,多年不能痊愈。皇後侍奉他,晝夜都不離身側。她還經常把毒藥掛在衣帶上,說:“陛下如果有什麽意外,我也不會獨活。”皇後平時有哮喘病,前年跟從唐太宗到九成宮時,柴紹等人半夜裏進宮報告說發生變故。唐太宗披上盔甲出閣打聽情況,皇後帶病跟隨著他。身邊的侍從想勸止,皇後說:“皇上受到震驚,我怎忍心自己安坐在這裏!”因此病情加重。太子跟皇後說:“各種醫藥都試過了,母親的病還不好。兒子想奏請陛下,赦免罪人以及勸人出家,也許這樣可以獲得陰間的福祉。”皇後說:“生死有命,並非智慧和力氣所能轉移的。如果為善有福,那麽我從不為惡。如果不是這樣,妄自請求又有什麽好處!赦免罪人是國家的大事,不能多次這麽做。道教和佛教是異端邪說,蠹國殃民,都是皇上曆來不肯做的事。怎能為我一個婦道人家,讓皇上做自己不願做的事!你如果一定要去說,我還不如馬上死去!”太子因此不敢奏請,隻是私下把這話告訴房玄齡。房玄齡轉告了唐太宗。唐太宗很憐惜皇後,便想為此大赦,但被皇後堅決攔住了。
當長孫皇後一病不起時,她和唐太宗訣別。當時房玄齡因犯事被罷遣回家,皇後跟唐太宗說:“房玄齡事奉陛下很久了。他總是小心謹慎,任何奇謀秘計,從未泄漏過。如果沒有什麽重大事故,還希望陛下千萬不要拋棄他。臣妾的本宗,因為臣妾的緣分得以身居高位。既然不是靠自己的德行上去的,就容易導致顛覆危亡。陛下要讓他們的子孫得以保全,就千萬不要讓他們身處權要,隻要以外戚的身份擔任奉朝請就夠了。臣妾生時無益於人,死後更不能害人,希望陛下千萬不要盛造山陵,勞民傷財。隻要在靠山的地方蓋個墳墓,用瓦片木料當器用就行了。也還希望陛下親近君子,遠離小人,采納忠諫,屏棄讒慝,節省徭役,停止遊畋。那樣,臣妾即使在九泉之下,實在也毫無所恨。兒女們就不必讓他們來了。見到他們為臣妾悲哀,隻會徒然擾亂心意。”於是取出衣服裏帶在身邊的毒藥,給唐太宗看,說:“臣妾在陛下身體不適時,發誓以死相隨,跟著陛下去了,不想像呂後那樣。”六月二十(己卯),長孫皇後在立政殿病逝,終年才三十六歲。
文德順聖皇後長孫氏是長安人,隋右驍衛將軍長孫晟的女兒。長孫晟的妻子是隋揚州刺史高敬德的女兒,生了皇後。皇後少年時就喜好讀書,舉止都必須遵循禮法。她十三歲那年嫁給了李世民。隋煬帝大業中年,她經常回到永興裏的娘家。她舅舅高士廉的媵(隨嫁的)張氏,在長孫氏住的地方外頭見到一匹大馬,高二丈,馬鞍和韁勒全都具備。張氏告知高士廉。高士廉讓人占卜,結果占到《坤》的《泰》,占筮的人說:這女子貴不可言。武德元年,長孫氏冊封為秦王妃。武德九年,她冊拜皇太子妃。
長孫皇後曾從自古以來婦人得失的事情中摘錄編輯了《女則》三十卷,又曾著述批評漢明德馬皇後,認為她不能抑製和屏退外戚,使得他們變成當朝的權貴;還說她隻徒然地警戒外戚門前車水馬龍的現象,是開放了禍敗的根源,而去防止次要的支流。皇後去世後,後宮有司部門將這一論述和三十卷《女則》一同呈上。唐太宗閱覽之後,悲傷得痛哭起來,並把書籍給近臣們看,說:“皇後的這書,足以流傳百世。朕並非不知天命,而作此無益的悲傷。隻是現在回到後宮,再也聽不到她規諫的言語,失去一位良佐,所以不能忘懷罷了!”於是馬上召回房玄齡,恢複了他的職位。
秋八月十八(丙子),唐太宗跟群臣說:“朕開創了直言之路,是為了有利於國家。而近來呈上封事的人大多隻是告發一些細事。今後如果還有人這麽做,朕將把他們當作進讒言的小人治罪。”
冬十一月初三(庚寅,通鑒作庚午為誤),朝廷將文德皇後安葬在昭陵。將軍段誌玄和宇文士及分別統領士兵從肅章門護送靈車出宮。唐太宗在夜裏派宮裏的官員到他們二人那裏下達敕令。宇文士及打開營門接納了使者。但段誌玄閉門拒絕接納,說:“軍門夜裏不開。”使者說:“我這裏有皇上的親筆手敕。”段誌玄說:“夜裏難辯真偽。”竟然把使者留在營門外直到天亮。唐太宗得知後歎道:“這才是真正的將軍!”
唐太宗又親自為文德皇後書寫碑文,稱讚“皇後節儉遺言薄葬。以為盜賊之心止求珍貨。既無珍貨複何所求。朕之本誌亦複如此。王者以天下為家何必物在陵中乃為己有。今因九山為陵鑿石之工才百餘人數十日而畢。不藏金玉人馬器皿皆用土木形具而已。庶幾奸盜息心存設無累。當使百世子孫奉以為法”。意思是,皇後一生節儉,遺囑要求薄葬。她認為盜賊要的隻是珍寶而已,既然沒有珍寶,他們又會有什麽需求?朕的意思也是一樣。帝王以天下為家,何必一定要是藏在陵園裏的物品才算是自己的所有?如今依山鑿石修建山陵,前後才用了一百多人,花了幾十天就完工了。裏麵既不藏金玉,也沒陪葬人馬,所有的器皿也都是土木做成的模型而已。也許這樣,盜賊就打消了盜墓的念頭,生者也感到放心。這將作為百代子孫效法的榜樣。
唐太宗對皇後懷念不已,便在苑中修建了一座層觀,可以遠遠地眺望昭陵。他曾請魏徵一同登上層觀,讓他極目遠望。魏徵認真地看了半天,說:“臣眼花,實在看不見。”唐太宗指著遠處的昭陵給他看,魏徵說:“臣以為陛下讓臣看獻陵(唐高祖的)。如果是昭陵,那麽臣當然看到了。”唐太宗哭了起來,並因此拆毀了層觀。
十二月十六(壬申),吐穀渾的河源郡王慕容諾曷缽來上朝。
十二月十九(乙亥),唐太宗親自審訊和筆錄京師的囚徒。
十二月二十二(戊寅),朱俱波和甘棠都派使者入朝進貢。朱俱波在蔥嶺之北,離瓜州二千八百裏。甘棠在大海之南。唐太宗說:“中原已經安定,四夷自然前來臣服。然而朕不能毫無恐懼。當年秦始皇威振胡、越,但隻經曆了二世就滅亡了。隻希望諸位公卿大臣努力匡護,不讓此事重演。”
魏王李泰得到唐太宗的寵愛。有人說多數三品以上的官員都看不起魏王。唐太宗很憤怒,便召來三品以上官員,嚴肅地責備他們說:“隋文帝時,一品以下的官員看到諸王腳跟都站不穩,還不是因為他們都是天子的兒子嗎!朕隻是不允許兒子們橫行霸道罷了。現在聽說三品以上官員都看不起他們。朕如果放縱他們,他們難道不能盡情羞辱你們嗎?”房玄齡等人無不惶恐驚懼,渾身冒汗,下拜謝罪。隻有魏徵一人嚴肅地說:“臣私下估量,當今群臣之中,必定沒人膽敢輕視魏王。禮法說,臣下和兒子是一體。根據《春秋》,周王室的人即使卑微,位序也在諸侯之上。三品以上都是公卿,也是陛下以禮尊重的大臣。如果朝廷毫無綱紀,那當然沒有話說。但如今聖明在上,魏王必然沒有羞辱群臣的道理。隋文帝驕縱他的諸子,讓他們多行不義,行為無禮,最終無不夷滅,又哪能足以效法!”唐太宗高興地說:“條條在理的話,叫人不得不服。朕因為私愛而忘了公義。先前的氣話,自以為說得沒錯。直到聽了魏徵的話,才知道理屈。身為人主,說話怎能如此隨便!”
唐太宗說:“法令不能多次變更。法令多變則繁瑣複雜,官長們也就無法記全。又有,前後也許相互矛盾,讓官吏得到利用間隙為奸的機會。自今以後,變更法令時,都必須詳細謹慎地進行。”
治書侍禦史權萬紀上言說:“宣、饒二州有大銀礦可以開采,每年可以得到好幾百萬串。”唐太宗說:“朕貴為天子,所缺乏的並非錢財,隻是遺憾沒有什麽嘉言可以利民而已。與其多得到幾百萬串白銀,還不如得到一位賢才!你未曾推薦一位賢才,辭退一個不肖,而專門談論稅銀的好處。當年堯、舜將玉璧扔進深山,把珠寶投進山穀,而漢桓帝和漢靈帝則積聚錢財作為自己的私藏。你要把朕當作漢桓帝和漢靈帝嗎?”當天就貶黜了權萬紀,讓他回家。
這年,朝廷將統軍改名為折衝都尉,別將改名為果毅都尉。全國共設立十道,設置六百三十四府,而關內的二百六十一府,都隸屬於各部宮廷宿衛以及東宮六率。所有上府配備士兵一千二百人,中府一千人,下府八百人。軍隊裏三百人為團,每團有校尉;五十人為隊,每隊有正;十人為火,每火有長。每個士兵的兵器和盔甲以及幹糧和軍裝各有定數,全都必須自備,然後藏在武庫,有征戰出行時再發給他們。男丁年滿二十就可以征兵,六十就可以免役。其中能騎善射的可以成為越騎,其餘則成為步兵。每年的冬季,折衝都尉率領所屬部眾進行訓練,教練軍事。應當騎馬的官府給他們錢自己到市場購買。凡是擔任宮廷宿衛的都必須輪番當值,兵部根據他們居住的遠近安排輪番次數,家遠的次數少,近的多,都是每月更換一次。
這年,關內和河東地區發生疾病瘟疫,唐太宗命令醫生攜帶藥物去幫助治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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