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係列五：貞觀盛世之三十五：唐太宗作帝範十二篇與中書令馬周病逝

貞觀二十一年即公元647年正月初五（壬辰），申國公高士廉名儉病逝。正月初九（丙申），唐太宗李世民下詔在回紇等北部戎狄地區設置都督府或州府，並於次日下詔決定明年仲春要到泰山封禪。

四月初十（丙寅），朝廷設置燕然都護府，統領瀚海等六都督和皋蘭等七州，並任命揚州都督府司馬李素立為燕然都護。李素立用恩信安撫民眾，各個北夷部落無不感懷，紛紛進獻馬牛。李素立隻接受了他們一杯賀酒而已，其餘全歸還給他們。

五月初三（戊子），唐太宗臨幸翠微宮。冀州進士張昌齡獻上《翠微宮頌》。唐太宗很喜愛他的文字，便命令他在通事舍人（掌管呈遞奏章和傳達皇帝旨意等）部門供職。

當初，張昌齡和進士王公治都寫得一手好文章，名揚京師。考功員外郎王師旦負責貢舉（州裏貢士，鄉裏薦舉），壓抑了他們，所有人都不知道什麽緣故。當把名單奏報上去後，唐太宗沒看到他倆的名字，感到奇怪，便追問原因。王師旦答道：“他二人雖然言辭華麗，然而文體輕薄，終究成不了大器。如果將他們安置在高位，恐怕後生仿效，那將有傷陛下的正道。”唐太宗很欣賞他的話。

五月初七（壬辰），唐太宗下詔讓各個部門依舊向皇太子啟奏政事。

五月二十五（庚戌，通鑒作庚辰，疑有誤），唐太宗在翠微殿上朝，問侍臣們說：“自古以來，雖然有些帝王平定了中原，卻不能征服戎、狄。朕的才幹不及古人，但成就卻超過了他們。朕自己不懂得其中的緣故，還希望諸位公卿都直率地實言相告。”群臣都說：“陛下的功德有如天地，萬物受惠，但卻無法一語講明。”唐太宗說：“不是這樣。朕所以能做到古人辦不到的事，隻有五個原因罷了。自古以來，帝王大多嫉妒超過自己的人才，而朕見到別人的長處，就好像是自己的一般。人的能力，通常不能兼備；朕經常避免人的短處，取用人的長處。帝王往往看到賢人時恨不得把他抱在懷裏，看到不肖時則恨不得把他推進溝壑；然而朕見到賢人則敬重他，見到不肖則憐憫他，因此讓賢人和不肖各得其所。大多帝王厭惡正直耿介的臣下，不是秘密誅殺就是公開殺戮，每個朝代都曾經如此；但朕即位以來，正直的人士，在朝堂比肩而立，朕未曾貶黜一人。自古以來，帝王無不看重中華，鄙視夷狄，隻有朕對待他們如同一家；所以各個部落依賴朕就像依賴父母。這五個因素，就是朕之所以成就今日大功的原因。”接著他看著褚遂良說：“褚公曾是史官，朕的這番言語，都屬實嗎？”褚遂良答道：“陛下的盛德無法記載，自己隻提出這五件事，實在隻是過分謙虛罷了。”

再說李勣率軍渡過遼水，曆經了南蘇等多個城池，高麗人大多背城拒戰。李勣擊敗他們，焚燒了他們的城郭後撤退回來。

六月初八（癸亥），唐太宗任命司徒趙國公長孫無忌兼領揚州都督，其實並不赴任。

六月二十二（丁醜），唐太宗下詔說：“隋末天下動亂，邊境居民大多受到戎、狄的侵掠。如今鐵勒人北歸，應當派遣使者前往燕然等州，和都督配合，訪求淪落到荒原的百姓，用財貨為他們贖身，供給糧食遣送他們回到原籍。先前被薛延陀人掠走的室韋、烏羅護、靺鞨三個部落民眾，也要將他們贖身歸還。”

六月二十八（癸未），唐太宗任命司農卿李緯為戶部尚書。當時房玄齡留守京師，曾有人從京師過來，唐太宗問他道：“房玄齡都有什麽交代嗎？”那人說：“房玄齡聽說陛下拜李緯為尚書，隻是說李緯髭鬢很美。”唐太宗當即改任李緯為洛州刺史。

秋七月，牛進達和李海岸進入高麗國境。他們先後進行了一百多戰役，戰無不勝，還攻拔了石城。他們進軍到積利城下時，一萬多高麗士兵出城抵抗，但被李海岸打敗。高麗陣亡了二千人。

唐太宗覺得翠微宮地勢險要，殿堂也狹小，不能容納百官，便於七月十六（庚子）下詔在宜春（即宜君縣）的鳳皇穀另建玉華宮。七月二十六（庚戌），唐太宗回到長安。

八月初八（壬戌），唐太宗下詔，因為薛延陀新近歸降，和屢次興起土木工程，加以河北發生水災，所以決定暫停明年的泰山封禪。

八月十七（辛未），骨利派使者入朝進貢名馬。九月初三（丙戌），朝廷在骨利地盤設置玄闕州，拜他們的俟斤（即部落首領）為刺史。骨利離鐵勒的其他各部最遠，晝長夜短。太陽落山後，還可以見到落日的餘暉。晚上開始煮羊脾，剛煮熟太陽就又出來了。

九月初五（己醜），齊州人段誌衝上了道密封奏事，請求唐太宗將朝政交給皇太子。太子得知後，非常擔憂，說話時一直流淚。長孫無忌等人請求殺了段誌衝。唐太宗下達手詔說：“五嶽陵霄，四海亙地，納汙藏疾，無損高深。誌衝欲以匹夫解位天子，朕若有罪，是其直也；若其無罪，是其狂也。譬如尺霧障天，不虧於大；寸雲點日，何損於明！”意思是高山大海容量非凡，藏汙納垢，無損於山海的高深。他段誌衝作為一個匹夫居然想讓天子下位。朕如果有罪，那他就是正直之人；如果無罪，那他就是個狂妄之士。譬如尺霧想要遮天，不影響天空的廣大；寸雲想要蔽日，不影響太陽的明亮。

九月十四（丁酉），唐太宗封皇子李明為曹王。李明母親楊氏曾是巢剌王李元吉的妃子，得到唐太宗的寵愛。文德皇後長孫氏去世時，唐太宗想立她為皇後。魏徵諫道：“陛下的仁德正可以和唐堯虞舜相比，怎能讓像辰嬴（秦穆公女兒，先嫁給晉懷公，後來又改嫁給晉文公）那樣的女子拖累了自己！”唐太宗這才作罷。不久他就讓李明作為李元吉的後嗣。

九月十五（戊戌），唐太宗敕令宋州刺史王波利等人征發江南十二州的工匠，去修造幾百艘大船，想以此出征高麗。

冬十月二十七（庚辰），奴刺的啜匐俟友率領他部落裏的一萬多人內附朝廷。

十一月，突厥的車鼻可汗派使者入朝進貢。車鼻名叫斛勃，本是突厥同族，他家世代都是小可汗。頡利可汗失敗後，突厥的殘餘想推舉他為大可汗。當時薛延陀正十分強大，所以斛勃不敢擔當，反而率領部眾歸附薛延陀。有人勸薛延陀的酋長說：“斛勃有貴人的血統，兼有勇略，得到部眾的擁戴，恐怕會成為後患。不如殺了他。”斛勃得知後急忙逃去。薛延陀派了數千騎兵追趕，斛勃率領部眾和他們作戰，擊潰了他們，然後在金山北麵豎立大旗，建立牙帳，自稱乙注車鼻可汗。突厥的殘餘部眾紛紛前來歸附，數年間他就有了精兵三萬人，時常出去劫掠薛延陀。當薛延陀敗後，車鼻可汗的勢力日益增長，因此派他兒子沙缽羅特勒入朝謁見，又請求親自入朝。唐太宗下詔派將軍郭廣敬去邀請他前來。車鼻可汗喜歡說好聽的話，本來並無來意，最終並沒來長安。

十一月二十一（癸卯），唐太宗改封順陽王李泰為濮王。十一月三十（壬子），唐太宗病好了，每三天上朝一次。

十二月二十（壬申），西趙酋長趙磨帶領一萬多戶人內附朝廷，唐太宗在他們的地盤設置明州。

龜茲王伐疊去世後，他弟弟訶黎布失畢繼立，逐漸失去了臣下的禮節，還派兵侵漁鄰國。唐太宗十分憤怒，因此於十二月二十六（戊寅）下詔，派持節左驍衛大將軍阿史那社爾為昆丘道行軍大總管、右驍衛大將軍契苾何力為副大總管，與安西都護郭孝恪以及司農卿楊弘禮等人帶兵出擊龜茲，同時命令鐵勒的十三州、突厥、吐藩、吐穀渾連兵進討。

同時，高麗王派他兒子莫離支高任武入朝謝罪，唐太宗準許了。

這年，墮婆登、乙利、鼻林送、都播、羊同、石、波斯、康國、吐火羅、阿悉吉等遠方的十九個夷國，都派使者前來朝貢。朝廷又在突厥北麵直到回紇部落的路上，設置六十六所驛站，用以聯通北部荒原。

貞觀二十二年即公元648年春正月初八（己醜），唐太宗寫了《帝範》十二篇賜給太子，包括《君體》、《建親》、《求賢》、《審官》、《納諫》、《去讒》、《戒盈》、《崇儉》、《賞罰》、《務農》、《閱武》、《崇文》，還說：“修身治國的道理都在這裏了。朕一旦不諱，也沒其他話要說了。”又說：“你應當另外以古代的先哲聖王為師。像朕這樣則不足效法。古人說：‘取法於上，僅得其中；取法於中，不免為下。’朕在位以來，過失不少。錦繡珠玉從來也沒少過，宮室台榭也屢有興造；還不論遠近到處尋求用於圍獵的犬馬鷹隼；巡遊全國各地時，在食宿上也給百姓增添了很多辛勞。這些都是朕嚴重的過失，千萬不要認為是好的而加以效法。但綜觀朕的一生，救濟蒼生，給百姓帶來的好處很多；創建大業，為國家建立的功勞很大。好處多而損害少，所以人們並不抱怨；功勞大而過失小，所以基業並不下墮。然而要說盡美盡善，朕固然十分慚愧。你沒有朕的功勳和勤勉，而繼承朕的富貴，就更要竭力為善，那麽國家僅僅能得保安寧。如果驕惰奢縱，那麽將自身不保。況且成就來得遲緩而失敗來得迅速的，是國家；失去容易而得來困難的，是皇位。難道能不珍惜嗎！難道能不謹慎嗎！”

中書令兼右庶子馬周病危。唐太宗親自為他調藥，讓太子親臨問候。正月初九（庚寅），馬周病逝。馬周字賓王，是清河茌平人。他少年孤貧，非常好學，尤其精通《詩經》和《左傳》。他豪放落拓，不被州人敬重。唐高祖武德中年，他填補博州助教的空缺，但每天隻是飲酒，不把講授當回事。刺史達奚恕屢次對他咎責，馬周於是拂袖而去，在曹、汴二州一帶遊覽，結果又被浚儀縣令崔賢侮辱。馬周一激動幹脆就西遊長安。他曾在新豐一家客館過夜，主人隻為過往商販提供酒食，而沒顧上馬周。馬周於是讓他送來酒一鬥八升，自己悠然獨酌，店主人感到非常驚異。到了京師後，他寄居在中郎將常何的家裏。貞觀五年（631），唐太宗命令百官上書直言朝政的得失。常何因為是武官，不懂得經學，馬周便為他陳述了二十多件事。上奏後，每件事都讓唐太宗稱心如意。唐太宗為武將常何的為政能力感到奇怪，便問他怎麽回事。常何答道：“這並非臣的能力，是家客馬周寫的。他每次和臣交談時，總是以忠孝為意。”唐太宗當天就召見了他，但馬周沒有及時前往，唐太宗還派人催促了四次。當謁見時，唐太宗和他談得很高興，便讓他在門下省當值。翌年，唐太宗就授任他為監察禦史，執行的使命都很讓唐太宗滿意。馬周的事前麵都已細說，就不贅述了。唐太宗曾賜給馬周一道用飛白體書法寫的匾，說：“鸞鳳淩雲，必資羽翼。股肱之寄，誠在忠良。”馬周得了消渴病（即糖尿病），多年不愈。當時禦駕幸臨翠微宮，唐太宗敕令有司部門找個吉祥地方，為馬周修建住宅。派去他府上治病的名醫和中使，絡繹不絕。馬周臨終前，找到一份自己奏事的表章草稿，親手燒了。他慨然地歎道：“管仲和晏嬰彰揚君主的過失，求得身後的名譽。我不做這樣的事。”他死時四十八歲。唐太宗為他舉哀，追贈他為幽州都督，陪葬昭陵。

正月十七（戊戌），唐太宗臨幸驪山溫泉。次日，他任命中書舍人崔仁師為中書侍郎，參知機務。

新羅女王金善德去世。唐太宗任命金善德的妹妹金真德為柱國，封她為樂浪郡王，並派使者前往冊封。

正月二十五（丙午），唐太宗下詔任命右武衛大將軍薛萬徹為青丘道行軍大總管，右衛將軍裴行方為副手，帶兵三萬多人和樓船戰艦從萊州跨海出擊高麗。同時，他還任命長孫無忌代理中書令，並掌管尚書門下二省事務。

正月二十七（戊申），唐太宗回宮。

二月初二（癸醜），西番的沙缽羅葉護率眾歸附朝廷，唐太宗任命他們的俟斤（部落酋長）屈裴祿為忠武將軍，兼大俟斤。

結骨自古以來都沒有和中國有過聯係。他們的俟利發（酋長）失缽屈阿棧聽說鐵勒各部落都臣服了唐朝後，便於二月到長安入朝。他們的國人無不個頭高大，赤發綠眼，有黑頭發的人會被認為不祥。唐太宗在天成殿設宴招待他，跟侍臣們說：“當年在渭橋上殺了三個突厥首領，便自以為功勞很大。今天這人在席位上，更不感到奇怪了！”失缽屈阿棧請求唐太宗封他一個官爵，說：“能夠拿個牙笏回歸，的確是我百世的榮幸。”二月初七（戊午），唐太宗在結骨設置堅昆都督府，任命失缽屈阿棧為右屯衛大將軍和堅昆都督，隸屬燕然都護。他又在阿史德時健俟斤部落的地方設置祁連州，隸屬營州都督。

那時四夷的大小君主和酋長爭著派使者入朝進獻和謁見，絡繹不絕；每年元日的朝賀，經常都有數百上千外族人。二月初十（辛酉），唐太宗引見了西域諸國的胡人使者，並跟侍臣們說：“漢武帝窮兵黷武了三十多年，把中國搞得疲弊不堪，結果所獲無幾。怎比得上今日，朕用仁德對他們加以綏遠，使這些貧困的不毛之地全部成為大唐的編戶！”

唐太宗營造玉華宮時，要求務必儉約，隻有他居住的殿堂才用綠瓦覆蓋，其餘都用茅草。然而玉華宮還設有太子宮和朝廷各部的官署，漫山遍野，花費已經高達巨億。二月二十四（乙亥），唐太宗巡幸玉華宮，賜給途經地區的老人和病危人家不同數量的穀粟和布帛。並於四天後到華原圍獵。

同時，前黃門侍郎褚遂良恢複了原職。中書侍郎崔仁師則因為有人跪伏在官署的閣樓前申訴，而他沒有奏報，被有司部門彈劾而官場除名，還被流放到連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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