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係列四：群雄逐鹿之二十二：李世民占領洛陽與唐高祖處死竇建德

公元621年五月初，秦王李世民在武牢附近全麵擊潰前來增援王世充的夏王竇建德，並在牛口渚生擒了他。五月初九（丙寅），走投無路的鄭帝王世充在洛陽投降了李世民。五月初十（丁卯），李世民進入宮城。他看到洛陽的隋朝宮殿，歎道：“如此窮奢極欲，能不亡國嗎！”於是下令拆除端門樓，燒了乾陽殿，還摧毀了則天門和石闕。他還廢除了城裏的各個道場，並讓城裏的僧尼，除了三十位德高望重的以外，全都還俗。

前真定縣令周法明，是周法尚的弟弟。隋末時他交結賓客，襲擊並占據了黃梅，還派族子周孝節攻打蘄春，派兄長的兒子周紹則攻打安陸，派兒子周紹德攻打沔陽，也全都攻下了。五月十三（庚午），周法明帶著這四郡來降唐朝。

五月十五（壬申），竇建德的左仆射齊善行帶著洺、相、魏等州來降唐朝。當時竇建德的殘餘部眾逃回洺州、想立竇建德的養子為主，征兵繼續抗拒唐朝。他們又想劫掠那一帶的居民，到海邊落草為盜。隻有齊善行覺得不能這麽做。他說：“因為隋末的喪亂，我們才相聚在草野，不過尋求生存而已。即使像夏王那樣的英武，還平定了黃河朔方一帶，兵馬精銳強大，也一下子就被生擒，簡直易如反掌。這難道不是因為天命有所歸屬嗎？哪裏是人力所能爭取的！如今我們已如此喪敗，守也守不住，逃也逃不走，等於已經亡國，卻豈能再去傷害百姓！不如誠心向唐朝投誠。如果你們一定要得到繒帛，應當到府庫裏去拿，千萬不要再殘害民眾！”於是將洺州府庫裏的幾十萬段布帛，運到萬春宮東街，讓將士們隨意取拿，居然拿了三天三夜才拿完。他接著派兵守住城裏的街坊巷陌，拿到東西出去了，就不讓再進去拿。士卒散盡後，齊善行與仆射裴矩和行台曹旦，率領夏的百官，擁著竇建德的妻子曹氏，以及傳國八璽，連同攻破宇文化及時所得的珍寶，到唐人那裏請降。唐高祖任命齊善行為秦王左二護軍，給他的賞賜十分優厚。

當初，竇建德殺了宇文化及時，宇文士及的妻子隋南陽公主有個叫宇文禪師的兒子。竇建德的虎賁郎將於士澄問公主說：“宇文化及大逆不道，兄弟的兒子們也必須連坐。公主如果舍不得禪師，我們將想法將他留下。”公主哭著說：“虎賁郎將既然是隋室的貴臣，這事還需要問我嗎？”但竇建德最終還是殺了宇文禪師。公主很快就請求出家當尼姑。當竇建德敗後，公主準備回到長安，結果和宇文士及在洛陽相遇。宇文士及請求和她見麵，但公主不肯。宇文士及站在門外，請求恢複夫婦關係。公主說：“我和使君的家人是仇人。今天之所以不親手殺了你的原因，隻是因為謀逆的那天，知道使君預先並不知情罷了。”於是嗬斥他趕快離開。宇文士及再三請求，公主憤怒地說：“你如果一定要死，就進來相見吧。”宇文士及知道無法說服他，隻好拜辭而去。

五月十八（乙亥），唐高祖李淵任命周法明為黃州總管。

五月二十一（戊寅），王世充任命的徐州行台杞王王世辯帶著徐、宋等三十八州前往河南道安撫大使任瑰那裏請降。王世充原來控製的地盤，至此全都歸入唐朝的版圖。

竇建德的博州刺史馮士羨重新推舉淮安王李神通為慰撫山東使，征服了原來竇建德控製的三十多州。竇建德的所有地盤至此也全歸唐朝。

五月二十二（已卯），唐代州總管李大恩帶兵出擊並打敗了苑君璋。

同時，突厥入寇邊境，長平靖王李叔良督領五員將領出擊。李叔良中了流矢，大軍隻好撤了回來。六月初二（戊子），李叔良在歸途中死去。

六月十二（戊戌），孟海公的餘黨蔣善合在鄆州，孟啖鬼在曹州來降唐朝。孟啖鬼是孟海公的堂兄。

六月十四（庚子），營州人石世則捉了唐營州總管晉文衍，舉州反叛，還擁戴突地稽為主。

同時，黃州總管周法明攻打並占領了蕭銑的安州，還俘獲了他任命的總管馬貴遷。

六月十九（乙巳），唐高祖任命右驍衛將軍盛彥師為宋州總管，派他去安撫河南地區。

六月二十九（乙卯），海州賊帥臧君相帶著五州來降唐朝，唐高祖拜他為海州總管。

秋七月初五（庚申），王世充的行台王弘烈、王泰、左仆射豆盧行褒、右仆射蘇世長在襄州來降唐朝。唐高祖與豆盧行褒和蘇世長以前都有過交情，在此之前，也經常寫信去招降他們，但豆盧行褒總是馬上殺了他的來使。他們到了長安後，唐高祖殺了豆盧行褒，嚴厲責備了蘇世長。蘇世長說：“隋朝失去了它的鹿，天下人共同追逐。陛下既然得到了它，怎能反而去憤恨一同逐獵的人們，追問爭肉的罪過！”唐高祖聽了大笑，因此放了他，還任命他為諫議大夫。他曾跟從唐高祖到高陵圍獵，捕獲了很多禽獸。唐高祖看著群臣們問道：“今天的畋獵，大家都很快活吧？”蘇世長答道：“陛下遊獵，稍稍耽誤了點政事。遊獵還不到百天，談不上快樂！”唐高祖氣得臉色都變了，但後來卻笑著說：“你的狂態又複發了吧？”蘇世長說：“對臣來說的確是狂態，但對陛下來說則是忠誠。”他曾在披香殿給唐高祖侍宴。酒醉時，他跟唐高祖說：“這宮殿不是隋煬帝蓋的嗎？”唐高祖說：“你的勸諫似乎很正直，其實卻十分詭詐。難道真的不知道這宮殿是朕蓋的，而要故意說是隋煬帝蓋的？”蘇世長答道：“臣的確不知，隻是見到它豪華奢侈的程度，如同傾宮和鹿台，因此以為這並非是新興的帝王所應當做的罷了。如果真是陛下蓋的，臣的確覺得不太適宜。臣當年在武功侍奉過陛下，見到陛下的住宅僅夠遮蔽風雨，當時也覺得滿足了。今天光隋朝的宮室，就已經夠奢侈了，還要再增加，那將用什麽來矯正它的過失呢？”唐高祖覺得他講得非常在理。

七月初九（甲子），秦王李世民回到長安。李世民身披黃金甲，齊王李元吉和李世勣等二十五員大將緊跟其後，還有鐵騎萬匹，前後兩部鼓吹。他們將王世充和竇建德以及隋朝的皇帝乘輿和禦物敬獻在太廟，並舉行飲至（即凱旋歸來到宗廟祭祀並宴飲慶功）的禮儀，祭祀祖先。

七月初十（乙醜），高句麗王高建武派使臣入朝進貢。高建武是高元的弟弟。

唐高祖見了王世充，曆數他的罪過。王世充說：“臣的罪過固然當誅，然而秦王許諾臣不被處死。”七月十一（丙寅），唐高祖下詔赦免王世充，隻將他貶為庶人，並把他連同兄弟子侄流放到西蜀。接著朝廷將竇建德在東市處斬。

竇建德是貝州漳南人。他少年時，總是喜歡許諾和幫助他人。曾有個鄉人喪失了親人，但因家貧無法安葬。當時竇建德還在田裏耕作，得知後深深歎息，馬上停止了牛耕，去幫那人辦理喪事，因此得到鄉親們的稱道。曾有盜賊在夜裏來他家搶劫。竇建德站在窗戶下頭，等到盜賊爬進來時，一下子就殺了三人，其他人再也不敢進來。他們要竇建德將屍體還給他們，竇建德說：“你們可以丟進一根繩子來拉走。”盜賊們果真丟進一根繩子，竇建德把自己綁在繩子一頭，讓盜賊拉出去。一出了窗戶，他躍起身來，舉起刀來又殺了好幾人，因此更加知名。最初，他擔任裏長，因為犯法逃亡，遇到大赦才得以歸來。他父親去世時，前來送葬的多達千餘人。人們贈送的東西，他一概不受。

隋煬帝大業七年（611），朝廷招募兵員出討高麗，他本郡挑選特別勇敢的人充當小帥，竇建德因此被補任為二百人長。那時山東發大水，很多百姓流離失所。同縣人孫安祖，住房被水衝走，妻兒也都餓死。縣裏覺得孫安祖驍勇，也挑選他從軍。孫安祖以貧窮為理由不肯應征，並告訴了漳南令。漳南令憤怒地鞭笞了他。孫安祖因此刺殺了縣令，逃去投奔竇建德，竇建德收留了他。這年，山東發生大饑荒。竇建德跟孫安祖說：“文皇帝時，天下殷盛富饒。那時朝廷征發百萬大軍去討伐遼東，還被高麗打敗。如今水災這麽嚴重，百姓又如此窮困，而主上毫不體恤，反而要禦駕親征遼東。加上往年的西征，國家早已瘡痍滿目，尚未恢複；百姓也早已疲憊。累年的征役，從軍的人很少回來的。如今又重新發兵，國家的根基將很容易動搖。大丈夫不死就當建立大功，豈能成為逃亡的虜寇？我知道高雞泊中有方圓數百裏的地方，長滿了莞蒲之類的水草，可以到那裏逃難。然後找機會出去搶掠，足夠維生。如果得到很多人相聚一塊，再等待時局的變化，那麽我們一定能建功立業。”孫安祖覺得很有道理。竇建德於是招誘逃兵和無產業的流民，得到好幾百人，讓孫安祖帶著，進入高雞泊中為盜，孫安祖自稱將軍。鄃縣人張金稱也結聚了幾百人，在河阻中為盜。蓚縣人高士達又起兵得到一千多人，在清河界中劫掠。當時往來於漳南一帶的群盜，走到哪裏無不殺掠居民，焚燒宅舍，獨獨不到竇建德的鄉閭搶掠。於是郡縣官府都覺得竇建德和賊徒勾結，搜捕了他的家屬，無論老少把他們全都殺了。竇建德得知他家人慘遭屠滅，便率領麾下二百人逃了回來。這時高士達已經自稱東海公。他任命竇建德為司兵。後來孫安祖被張金稱所殺，他手下幾千人又盡歸於竇建德。自此竇建德逐漸開始強盛，部眾增加到一萬多人，仍然往來在高雞泊中。他總是傾身接待人物，和士卒同甘共苦，因此手下人都願意為他拚死賣力。

大業十二年（616），涿郡通守郭絢率領一萬多人來討伐高士達。高士達覺得自己的智慧和謀略不如竇建德，便提拔他為軍司馬，把軍事交給他處理。竇建德開始領導部眾後，便想建立奇功以威震群寇。他請求高士達守衛輜重，自己挑揀了精兵七千人去抗拒郭絢，並假裝和高士達有矛盾而背叛了他。高士達也揚言說竇建德背叛逃亡，還捉了個婦女，騙說是竇建德的妻子，在軍中殺了她。竇建德因此派人寫信給郭絢請求投降，願意擔任前驅，去攻破高士達為自己贖罪。郭絢信了他，當即帶兵跟從竇建德來到長河界，期待著和他結盟，共同對付高士達。郭絢的士兵因此日益懈怠，不再防備。竇建德趁機發動偷襲，擊潰了郭絢的部隊，殺了大約幾千人，還俘獲戰馬千餘匹。郭絢隻帶著幾十隨從騎馬逃走。竇建德派部將在平原追上他們，並砍下郭絢的首級獻給高士達。於是竇建德的勢力日益增強。

隋朝廷派太仆卿楊義臣率兵一萬多人出討張金稱，在清河打敗了他，屠殺了所有被俘的士兵。張金稱的殘餘則分散在草澤之間，然後重新相聚投奔了竇建德。楊義臣乘勝進軍平原，想進入高雞泊中。竇建德跟高士達說：“我經曆了這麽多隋將，善於用兵的隻有楊義臣而已。他剛打敗張金稱，遠道前來襲擊我們，正銳不可當。我請求帶兵暫避他的鋒芒，讓他求戰不得，白白拖延歲月。待到他們將士疲憊，我們再找機會襲擊，那時就可以建立大功。現在要和他們爭鋒，恐怕明公不是他們的匹敵。”但高士達不聽，留下竇建德守衛壁壘，自己率領精兵出擊楊義臣。高士達打了場小勝仗，便縱酒歡宴，不再把楊義臣放在心裏。竇建德得知後說：“東海公還沒破賊就自我矜大，這大禍眼看就要來臨了。隋兵必將乘勝進軍，長驅前來我們這裏。到時人心驚駭，我擔心無法保存自己。”於是留下一批人守衛壁壘，自己率領一百多精銳占據險要，以防萬一高士達真的戰敗。五天後，楊義臣果然擊潰了高士達，並陣斬了他，然後乘勝追殺，準備包圍竇建德。守兵人數既少，又聽說高士達敗了，因此全都潰散。竇建德率領百來人騎馬逃去。抵達饒陽時，他看到城裏守備薄弱，當即攻陷了它，並安撫城裏的士眾。大部分士兵都願意跟從他，於是竇建德又得三千多士兵。當初，楊義臣殺了高士達後，沒把竇建德太當回事。竇建德重新回到平原，掩埋了高士達的陣亡將士，並為高士達發喪，三軍全穿戴縞素。於是他招集亡散的士卒，又得到數千人，軍隊重新大振。這時他開始自稱將軍。當初，群盜俘獲了隋朝官吏以及山東士大夫時，總是殺了他們；隻有竇建德每次俘獲士人，總是禮遇恩待他們。最初俘獲饒陽縣長宋正本時，竇建德就引他為上客，讓他參謀軍事。此後隋朝的郡縣長吏開始以城歸降，於是竇建德的軍容日益強盛，有精兵十多萬人。

大業十三年正月，竇建德在河間樂壽界中修築祭壇，自稱長樂王，年號為丁醜，並署置官屬。同年七月，隋朝派右翊衛將軍薛世雄率兵三萬出討，並在河間城南的七裏井紮營。竇建德得知薛世雄前來，便挑選了精兵數千人埋伏在河間南界的水澤中，然後從那裏的諸城撤退，假裝逃跑，揚言說要逃亡進入豆子坑中。薛世雄以為竇建德害怕自己，便放鬆了警備。竇建德探知了軍情，便親自率領一千敢死士去襲擊薛世雄。剛好遇上烏雲和大霧，白天也一片昏暗，兩軍無法分辨。隋軍因此大敗，自相踩踏，死了一萬多人。薛世雄隻帶著幾百人騎馬逃遁，其餘部隊全部失陷。於是竇建德開始進攻河間，但久戰不下。後來城中糧盡，又聽說隋煬帝已被弑殺，郡丞王琮隻好率領官吏為他發喪。竇建德派使者前往吊唁，王琮便趁機向使者請降。竇建德將部隊撤離一段距離，安排了酒席等待他們前來。王琮帶領州府官屬，身穿素服，綁了自己，前來軍門。竇建德親自為他送綁，並和他談論隋亡的前因後果。王琮俯伏在地，非常悲哀，竇建德也為之流淚。一些部將進言說；“王琮長時間抗拒我們，造成很大傷亡。現在走投無路了他才出降。請將軍烹殺了他。”竇建德說：“這是位義士。我正打算提拔重用他，用以鼓勵事奉君主的人，怎能殺他！以往我們在高雞泊中一塊當個小盜，還可以恣意殺人。如今要安定百姓，奪取天下，豈能再殺害忠良？”於是號令全軍說：“先前和王琮有仇的人，今天膽敢動他，將加罪三族。”當天就授任王琮為瀛州刺史。他接著開始在樂壽定都，號稱金城宮。自那時起許多郡縣都被他輕易攻下。

唐高祖武德元年（618）冬至那天，竇建德在金城宮舉行宴會，剛好有五隻大鳥降落在樂壽城裏，其他好幾萬隻群鳥也都跟來，過了好幾天才飛走。竇建德因此將年號改為五鳳。有個宗城人獻上一枚玄珪即黑寶石。景城丞孔德紹說：“從前夏禹承受符命，上天賜給他一枚玄珪。如今這一祥瑞與夏禹相同，所以應稱夏國。”竇建德聽從了，於是建立了夏國。先前，上穀賊帥王須拔自號漫天，擁眾數萬，但在入掠幽州時中了流矢死去。他的亞將魏刀兒代領他的部眾，自號曆山飛，占據深澤，有部從十萬。竇建德和他簽訂合約，魏刀兒因此放鬆了警惕，結果被竇建德打敗。竇建德兼並了他的地盤。

武德二年，宇文化及在魏縣稱帝。竇建德跟他的納言宋正本和內史侍郎孔德紹說：“我們當了隋朝幾十年的百姓，隋朝是我們的君主也已兩代了。現在宇文化及殺了天子，真是大逆無道。他就是我們的仇人，我要和諸公討伐他，你們覺得如何？”孔德紹說：“如今海內無主，英雄競逐。大王作為一個布衣平民在漳浦起兵，隋朝郡縣官民莫不爭相歸附的原因，正是因為大王順應民情，一心為了安定天下。宇文化及是皇室的姻親，父子兄弟都深受隋室的大恩，身居不被懷疑的地位，卻反而進行弑逆的禍殃，篡奪隋朝政權，自己取而代之。他的確是天下之賊。這樣的賊人不予誅殺，那還要盟主幹什麽！”竇建德很欣賞他的話，當天就出兵討伐宇文化及。經過幾場戰役後，他擊潰了宇文化及。宇文化及退保聊城，竇建德使用撞車和拋石，機巧絕妙的攻城器械，四麵攻城，很快就攻陷了聊城。竇建德進城後，先拜謁了隋煬帝的蕭皇後，跟她說話時還稱臣。接著他搜捕了弑殺隋煬帝的主謀宇文智及、楊士覽、元武達、許弘仁、孟景等人，然後集中隋朝文武官員，當著他們的麵將這些人處斬，還在轅門外梟首。他將宇文化及和他兩個兒子載在一輛檻車裏，送到大陸縣處斬。

竇建德每次攻破一座城池或打了一場勝仗，總是將繳獲的資財全散發去獎賞諸將，自己一無所取。他又不吃肉，吃的經常隻有蔬菜和米飯而已。他妻子曹氏也從不穿紈綺綢緞，使用的婢妾也才十來人。到這時，他得到隋室的宮女數以千計，而且都很有姿色。但竇建德竟然將她們都及時遣散了。他還得到隋朝文武官員以及還有近萬的禦林驍果，也都把他們遣散，讓他們隨便要去哪裏。竇建德還任命隋黃門侍郎裴矩為尚書左仆射，兵部侍郎崔君肅為侍中，少府令何稠為工部尚書，其餘官員也隨才拜授，委以政事，其中有人想回關中或者東都的也都聽之任之，還給他們發放衣糧，派兵護送他們出境。攻陷洺州後，他俘虜了刺史袁子幹，然後遷都到洺州，號稱萬春宮。他派使者前往灌津，去祭祀竇青的墳墓，並安排了二十家人守衛。竇建德又和王世充結好，還派使者去洛陽朝見隋越王楊侗。後來王世充廢黜皇泰主楊侗自立，竇建德才和他絕交，開始自我尊大，建立天子旌旗，出入警戒清道，下書言詔。他還追諡隋煬帝為閔帝，封齊王楊暕的兒子子楊政道為鄖公。然而他仍然依賴突厥人。隋義城公主早先嫁給突厥，這時派使者來迎接蕭皇後。竇建德派了一千多騎兵護送他們到突厥，並將宇文化及的首級獻給公主。和突厥相連後，他的兵力更加強盛。

這年九月，竇建德南侵相州，唐河北大使淮安王李神通不能抵禦，退到了黎陽。竇建德接著攻陷相州，殺了唐刺史呂瑉。他又進攻衛州，攻陷黎陽，還俘虜了唐左武衛大將軍李世勣和皇妹同安長公主以及李神通。滑州刺史王軌為他的奴仆所殺。那奴仆帶著王軌的首級投奔竇建德，但竇建德說：“奴才殺害主人是大逆不道，我怎能接納這樣的人！”因此命令馬上將那奴仆處斬，然後將王軌的首級送回滑州。州裏的軍民無不感恩，當天就投降了竇建德。齊、濟二州以及兗州賊帥徐圓朗等人無不聞風歸附。竇建德還釋放了李世勣，讓他領兵出鎮黎州。

武德三年正月，李世勣丟下扣在竇建德那裏的父親逃歸長安。執法者請求殺了他父親，但竇建德說：“李世勣本是唐的臣下，被我俘虜。他不忘主人，逃歸本朝，的確是位忠臣。他父親有什麽罪！”最終沒有殺他。他還把同安長公主和李神通安排在另一個客館，以客禮接待他們。唐高祖派使者和他連和，竇建德當即將公主和使者一道送回。他曾攻破趙州，生擒了刺史張昂、邢州刺史陳君賓、大使張道源等人。因為他們侵犯夏國的境界，竇建德準備殺了這些人。他的國子祭酒淩敬進言說：“桀犬吠堯，各為其主。如今鄰國的臣子堅守城池，力屈就擒，這說明他們都是忠勇人士。如果殺害他們，那將用什麽勉勵大王的臣下？”竇建德非常生氣地說：“我們兵臨城下，他們還執迷不降，害苦了我的軍旅。這樣的罪行怎能寬赦？”淩敬又說：“如今大王派大將軍高士興到易水抵禦羅藝。假如羅藝的兵馬剛到，高士興馬上投降，那麽大王會覺得怎樣？”竇建德這才恍然大悟，當即命令釋放了他們。竇建德的寬厚和從諫，大多都類似如此。他又派高士興進圍幽州，但無法攻克。高士興退到籠火城時，遭到羅藝的襲擊，全軍潰敗。先前，竇建德的大將王伏寶既勇猛又有謀略，居功為首，結果被其他將帥嫉妒。有人誣陷他造反，竇建德將要殺了他。王伏寶說：“我無罪，大王為何輕信讒言，要砍斷自己的左右手？”王伏寶被殺後，竇建德的用兵開始經常失利。

這年九月，竇建德親自帶兵包圍幽州。羅藝出兵和他開戰，擊潰了他，斬首一千二百級。羅藝的兵馬因為頻繁的勝利而驕傲自大，並出去進襲竇建德的兵營。竇建德在營中列陣，填平了壕塹後猛烈出擊，打敗了羅藝。竇建德接著進攻幽州城，但無法攻克，隻好退回洺州。他的納言宋正本喜歡犯顏直諫，竇建德又聽信讒言殺了他。此後人人以此為誡，再也沒有敢直諫的人了，因此他的政權開始日益衰敗。

早先，曹州濟陰人孟海公擁有精兵三萬，占據周橋城，從那裏去搶掠河南各地。這年十一月，竇建德親自率軍渡過黃河攻打孟海公。當時秦王李世民正在洛陽攻打王世充，竇建德的中書舍人劉斌勸竇建德說：“如今唐有關內，鄭有河南，夏居河北，這是鼎足相持的局勢。聽說唐兵出動全部兵力攻鄭，首尾已達兩年，鄭國的局勢日益艱難，而唐兵始終不肯解圍離去。唐強鄭弱，看樣子他們一定會攻破鄭國。一旦鄭國滅亡，那麽夏就有唇亡齒寒的擔憂。為大王考慮，不如出兵救鄭。鄭占據洛陽城內，夏攻打洛陽城外，一定能打敗唐。如果打退唐兵，保全鄭國，那就可以常保三分天下的形勢。如果打敗唐軍後，發現鄭國容易對付，那麽我們就可以趁機滅了它，然後得到兩國的部眾，趁著唐軍的失敗，長驅西入。那時就可以占領西京長安，建立太平的基業。”竇建德非常高興地說：“這真是非常好的策略。”剛好王世充派使者向竇建德求救，竇建德馬上派他的職方侍郎魏處繪到長安，請求唐高祖放棄對王世充的包圍。

武德四年二月，竇建德攻克周橋，俘虜了孟海公，然後留下部將範願守衛曹州，自己率領孟海公和徐圓朗的全部兵眾來來救王世充。大軍到了滑州，王世充的行台仆射韓洪開城門迎納。竇建德接著進逼元州、梁州、管州，全都順利攻克，接著進駐滎陽。三月，秦王李世民進駐武牢，攻擊他的軍營，造成竇建德很大傷亡，並生擒了他的部將殷秋和石瓚。當時王世充的弟弟王世辨任徐州行台。他派部將郭士衡領兵數千人跟從竇建德。竇建德因此有部眾十餘萬，號稱三十萬，進駐成皋，並在板渚興建宮殿，表示必戰的決心。他又派使者和王世充約定互為表裏。但接著的兩個月裏，竇建德的大軍被阻攔在武牢，無法前進。秦王李世民派將軍王君廓率領一千多輕騎搶了他的糧運，並俘獲他的大將張青特，以及眾多士兵。竇建德多次出師不利，軍心開始動搖，將帥們因為新近剛打敗孟海公，很有收獲，所以都想要回到洺州。淩敬進言說：“大王應當率領全部兵馬渡過黃河，攻取懷州河陽，派重將把守；然後率眾擊鼓鳴角，創建大旗，越過太行，進入上黨，先虛張聲勢，繼以大軍實力，許多地方都可以通過傳送檄文予以征服。然後逐漸進軍壺口，震駭蒲津，奪取河東的地盤；這是上策。這一軍事行動有三大好處：一是進入無人之境，軍隊會非常安全；二是拓廣領土，增加兵馬；三是鄭的包圍自然得到鬆解。”竇建德都打算聽從了他的建議，而王世充的使者長孫安世暗中帶了不少金玉，去賄賂竇建德的許多將領，結果破壞了淩敬的計謀。將領們都進諫說：“淩敬一名書生罷了，怎能和他談論軍事？”竇建德於是聽信了他們，退下向淩敬道謝說：“如今大家的決心都很大，這是天助我也。靠這麽高的士氣出去決戰，必將大捷。我已聽從他們的建議，隻好放棄了先生的計策。”淩敬再三爭辯，竇建德非常氣憤，叫身邊侍從扶他出去。他妻子曹氏又跟竇建德說：“祭酒的話很有道理，大王為何不肯采納？請大王還是從滏口的路線西進，利用唐國的空虛，連營漸進，奪取山北地區，再利用突厥人往西包抄關中。唐人必定要回師自救，那樣一來鄭國的包圍就自解了。如今停留在武牢城下，時間久了，徒然自找辛苦，也擔心最終一事無成。”竇建德說：“這不是你們女人知道的事。而且鄭國的命運就在朝暮，急切等待我們的救援。既然答應了他們，豈能見難即退，讓天下人以為我們沒有信用？”於是率領大軍進逼武牢，但唐軍按兵不動，挫敗了他們的鋒銳。當竇建德在汜水布陣時，秦王李世民派騎兵前往挑戰。竇建德進軍應戰，被竇抗攔住。竇建德稍微退卻了一點，秦王李世民馬上馳騎深入，反覆了四五回合，然後全麵擊潰了竇建德。竇建德自己中了槍傷，逃竄到牛口渚，結果被車騎將軍白士讓和楊武威生擒了。先前，軍中有童謠唱道：“豆入牛口，勢不得久。”竇建德逃到牛口渚時，感覺就很不妙，果然敗於此地。竇建德率領的兵眾，一時全麵崩潰，隻有他妻子曹氏及其左仆射齊善行帶著幾百人騎馬逃回洺州。

竇建德在長安市場被處斬時，終年四十九歲。他自從起兵到被殺，總共六年。史臣（《舊唐書》作者後晉的劉昫）雖然對王世充的評價基本負麵，但對竇建德還是很客觀的。他說：“竇建德用義氣感動了鄉閭，占據河朔一帶。他善於撫馭士卒，招集賢良，其間還和王世充絕交，並最終殺了宇文化及。他沒有因為徐世勣的背叛而處死他父親徐蓋，還歸還了李神通；他沉著機敏，英武果斷，但畢竟是‘靡不有初（意思是造反並非良好的開端）’。到了宋正本和王伏寶因讒言遇害，以及淩敬和曹氏的計謀沒有得到實施之後，他終於失敗了。也許真是‘鮮克有終（《詩經》語：‘靡不有初，鮮克有終。’意思是沒有良好的開端，就很少有良好的終結。）’。然而天命有歸，不是人的謀略可以改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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