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係列三：隋煬當政之六：牛弘病逝與群盜蜂起

大業六年即公元610年四月，隋煬帝楊廣罷免了原禦史大夫張衡，任命江都郡丞王世充為江都宮監。王世充通過阿諛奉承得到隋煬帝的恩寵。

十月十四（壬寅，《隋書》作壬申，疑有誤），刑部尚書梁毗去世。十月二十四（壬子），民部尚書銀青光祿大夫長孫熾去世。

十二月初三（己未），文安憲侯牛弘在江都去世，終年六十六歲。牛弘字裏仁，是安定鶉觚人，本姓裛氏。他祖父裛熾，曾任安定郡中正；父親裛允曾任北魏侍中、工部尚書、臨涇公，賜姓為牛氏。牛弘在繈褓時，有個相麵的人見到他，跟他父親說：“這孩子會大貴，應當好好撫養。”長大後，牛弘須貌非常偉岸，性格寬裕，好學博聞。他最初出任北周的中外府記室和內史上士，不久轉為納言上士，專門掌管文翰，名聲很好。他後來加授威烈將軍、員外散騎侍郎，負責修撰起居注。後來他襲封臨涇公。周武帝宣政元年（578），他轉內史下大夫，進位使持節、大將軍，儀同三司。隋文帝開皇初年，他升遷散騎常侍和秘書監。牛弘因為戰亂造成的典籍流失，上表請求讓民間獻書給朝廷，隋文帝同意了。牛弘的事先前都已細說，就不贅述了。

當時楊素恃才仗勢，經常輕慢和侮辱朝臣，隻對牛弘比較尊重，見到他總是改容自肅。楊素即將帶兵出擊突厥時，到太常寺和牛弘告別。牛弘隻把楊素送到中門。楊素跟他說：“大將出征，專門前來敘別。為何隻送了這麽幾步？”牛弘作了個揖，照樣退下。楊素笑著說：“奇章公（隋文帝初年牛弘的爵位）可算是其智可及，其愚不可及。”但也不太在意。

隋煬帝還是東宮太子時，多次贈送詩書給牛弘，牛弘也有作答。隋煬帝即位之後，曾賜給牛弘一首詩：“晉家山吏部，魏世盧尚書，莫言先哲異，奇才並佐餘。學行敦時俗，道素乃衝虛，納言雲閣上，禮儀皇運初。彝倫欣有敘，垂拱事端居。”同時被賜詩的大臣，雖然也得到些文詞褒揚，但都不如對牛弘的讚美。大業二年，他進位為上大將軍，翌年又改為右光祿大夫。牛弘還跟從隋煬帝祭拜恒嶽，祭壇的禮儀全由牛弘所定。下了太行山後，隋煬帝曾請他進入行宮內帳，當著皇後的麵賜他同席飲宴，可見他對牛弘的特別禮遇和親重。牛弘跟兒子們說：“我受主上非通尋常的待遇，荷蒙深恩。你們等子孫，應當以忠誠恭敬自立，報答主上隆重的恩遇。”

牛弘死時，隋煬帝十分傷心憐惜，追贈十分豐厚。他歸葬安定，朝廷追贈他為開府儀同三司、光祿大夫、文安侯，諡名憲。

牛弘雖然榮寵無與倫比，然而他的車服都很謙卑儉約，事上盡禮，待下以仁。他不善言辭，然而行為機敏。隋煬帝曾讓他宣讀敕令，牛弘到了階下，卻說不出口，隻好退回宮裏向隋煬帝拜謝，說：“全忘了。”隋煬帝說：“傳達諭旨是小臣的事，自然不是宰輔大臣的責任。”因此更加讚賞他的率直。　牛弘寬厚恭儉，學術精博，雖然政務繁雜，他總是書不釋手。牛弘是隋朝老臣，始終受到朝廷的信任。隋朝重臣中沒有遭到災禍的，隻有牛弘一人而已。他弟弟牛弼，嗜好飲酒，曾因酒醉射殺了牛弘駕車的牛。牛弘回到宅第時，他妻子迎上來跟他說：“小叔射死了牛。”牛弘既沒責怪的意思，也沒追問原因，隻是簡單地說：“作牛肉幹好了。”坐下後，他妻在又說：“小叔忽然射死了牛，太奇怪了！”牛弘說：“已經知道了。”若無其事一般，照樣看書不誤。他做人就是如此寬和。牛弘有文集十三卷流行於世。

十二月初五（辛酉），朱崖人王萬昌舉兵作亂。隋煬帝派隴西太守韓洪出兵鎮壓了他。

這年，隋煬帝敕令開鑿江南的運河，從京口到餘杭，全長八百餘裏，寬十餘丈，運河上可以通行龍舟，並在沿岸設置驛宮和臨時住腳的地方。隋煬帝打算利用運河東巡會稽。

隋煬帝因為朝廷百官跟從禦駕時，穿的都是一樣的褲褶，雖然也可用於騎馬，但是廣袖大口，不太方麵軍旅。這年，隋煬帝首次下詔：“跟從禦駕長途跋涉的文武官員，都必須身穿戎衣：五品以上必須穿紫袍，六品以下可以兼用緋綠，胥史可穿青衣，庶民可穿白衣，屠戶和商人可穿黑衣，士卒則穿黃衣。”

隋煬帝當年臨幸啟民可汗的帳篷時，高麗使者也在啟民可汗那裏。啟民可汗不敢隱瞞，便和他一道去謁見隋煬帝。黃門侍郎裴矩勸隋煬帝道：“高麗本是周箕子的封地，漢、晉時代都是朝廷的郡縣。今天他們卻不再向朝廷稱臣，成為異域他邦。先帝很久以前就想征討他們，但楊諒這不肖子，師出無功。如今陛下當政，怎能不出兵進取，讓原來冠帶文明的地方，變成荒蕪野蠻的鄉村！今天他們的使者親眼見到啟民可汗舉國歸化，陛下可以趁著他們的恐懼，脅迫他們派使臣入京朝見。”隋煬帝聽從了他的建言，便敕令牛弘向高麗使者宣旨說：“朕因為啟民可汗誠心尊奉中國，所以親臨他的帳篷。明年朕將前往涿郡。你回去告訴你的高麗王，不用自我疑懼。朕對你們保存養育的責任和禮儀，將和對啟民可汗的一樣。但如果不肯進京朝拜，朕將率領啟民可汗前往巡視你們的國土。”高麗王高元雖然很害怕，但他作為藩國對隋朝的禮儀依然比較欠缺，所以隋煬帝將要出討高麗。他要求全國的富人出錢購買軍馬，每匹貴達十萬錢。他還派人檢查器械兵仗，要求製作務必精新；如果發現粗製濫造，使者有權將違犯的人立即處斬。

大業七年即公元611年正月十六（壬寅），真定襄侯郭衍去世。

二月初三（己未），隋煬帝登上釣台，在楊子津邊大宴百官。二月十九（乙亥），隋煬帝從江都前往涿郡。他乘坐龍舟，渡過黃河進入永濟渠（大運河一部分）。他還敕令選部、門下、內史、禦史四個部門的長吏在船前選補官員。官員候選人有三千多，不少人徒步隨船走了三千多裏，也沒得到安置，一路上又凍又餓，旅途疲頓，因此而死的居然有什之一二。

二月二十六（壬午），隋煬帝下詔討伐高麗，同時敕令幽州總管元弘嗣前往東萊海口，負責造船三百艘。官吏嚴格監督造船工程，工匠和民工日夜站在水裏忙碌，片刻不敢休息，很多人腰以下都生了蛆，累死病死的多達什之三四。

三月初二（丁亥），右光祿大夫、左屯衛大將軍姚辯去世。

四月十五（庚午），隋煬帝的禦駕抵達涿郡的臨朔宮，九品以上的文武從官，都給安排了住宅。先前，隋煬帝下詔征發全國的兵馬，不論遠近，全部在涿郡會合。後來他又征發江淮以南的一萬水手，三萬弓弩手，以及嶺南的三萬排鑹手（一手持盾一手持矛的兵士）。於是全國各地奔赴涿郡的士兵川流不息。五月，隋煬帝敕令河南、淮南、江南等地製造五萬乘兵車，送到高 陽，用來運載戎服和兵甲以及幔幕。朝廷命令兵士自己拉著這些車輛前往涿郡。隋煬帝還征發了河南和河北的民夫以供軍須。

五月初四（戊子），隋煬帝任命武威太守樊子蓋為民部尚書。

秋七月，隋煬帝征發江淮以南的民夫和船隻，將黎陽和洛口各座糧倉的大米運往涿郡。江河上船隻首尾相連，長達一千多裏。載著兵甲和攻取器具，往返在路上的人經常都有好幾十萬；道路擁擠不堪，晝夜不絕，累死和病死的人到處都是，臭氣彌漫一路。很多苦於徭役的人淪為盜賊，全國民眾因此開始騷動。

同時，山東和河南發大水，淹沒了三十多郡。百姓把自己賣了當奴婢。

十月初三（乙卯），砥柱山（位於河南三門峽以東黃河急流中）山崩，堵塞河道，迫使河水逆流了好幾十裏。十月初六（戊午），隋煬帝任命東平太守吐萬緒為左屯衛大將軍。

當初，隋煬帝西巡時，派侍禦史韋節召西突厥的處羅可汗，命令他到大鬥拔穀前來朝見。西突厥的高官都不同意他前往，於是處羅可汗用其他借口謝絕了使者。隋煬帝勃然大怒，卻對他無可奈何。剛好他屬下的一個酋長射匱派使者前來求婚，裴矩趁機上奏說：“處羅不肯來朝見，不過仗恃自己的強大而已。臣請求用計謀削弱他，分裂他的國家，那樣就容易製服處羅。射匱是都六的兒子，達 頭的孫子，世代都是突厥的可汗，君臨突厥的西部。如今聽說他已經失勢，不得不附屬處羅。他派使者前來，不過是想得到我們的支持而已。希望陛下用厚禮接待來使，拜射匱為大可汗。那麽突厥勢必分裂，兩部都得服從我們。”隋煬帝說：“裴公說得在理。”於是派裴矩早晚都到使者下榻的旅館，委婉地將這意思告訴他。隋煬帝還在仁風殿召見這位使者，告訴他處羅可汗不肯順服的情況，並稱讚射匱曆來和大隋友好，他準備立射匱為大可汁，還讓他發兵去誅殺處羅，然後就答應他的求婚。隋煬帝挑了一枚桃竹白羽箭賜給射匱，趁機轉告他說：“這事要快，要辦得就像這箭那麽飛快。”使者回去後，路上經過處羅可汗的地盤。處羅可汗很喜歡那枝白羽箭，想把它留下。使者編了些借口，沒讓他留下。射匱聽了隋煬帝的話後，非常高興，於是興兵襲擊處羅。處羅大敗，拋棄了妻兒，帶著幾千人騎馬往東逃走，路上又被人劫持，隻好寄居在高昌，後來又往東據守時羅漫山。高昌王伯雅派人把處羅的境況告訴了隋煬帝。隋煬帝接著派裴矩和處羅母親向氏身邊的親信，快馬前往玉門關的晉昌城，去曉諭處羅，讓他入京朝見。十二月，初八（己未），處羅可汗來臨朔宮朝見。隋煬帝非常高興，用特殊禮儀接待他。隋煬帝宴請處羅可汗，處羅可汗磕頭謝罪，為自己入見太晚致歉。隋煬帝用好言好語慰勞他，並預備了天下的山珍海味，和盛大的女樂招待他。筵席上羅綺絲竹，讓人眼花繚亂。然而處羅可汗始終似乎怏怏不樂。

隋煬帝去年開始謀劃討伐高麗時，曾下詔在崤山以東設置軍府，讓他們飼養馬匹以供軍用。朝廷又征發民夫運米，儲存在瀘河和懷遠二鎮。然而運糧的車牛總是往而不返，士卒死亡過半。而且因此造成耕稼失時，很多田畝淪為荒蕪。加上饑饉，穀價遽然上升，東北部尤其嚴重，一鬥米值數百錢。一旦發現運來的米質量粗劣，官府就強迫民眾花錢買走。隋煬帝又征發鹿車夫六十多萬，每兩人負責推運三石大米。因為道途艱險遙遠，這三石大米都不夠車夫的口糧，因此到了二鎮時，沒剩下多少可以交差，所以大家紛紛畏罪逃亡。再加上地方官吏貪婪殘暴，趁機侵漁，因此造成百姓困苦貧窮，財力全都枯竭。安分守己的則無法忍受饑寒，隻能在家裏等死。到外頭搶劫的則還能苟延殘喘。於是民眾開始相聚成為群盜。

鄒平的百姓王薄擁眾占據長白山，劫掠齊、濟近郊，自稱知世郎，說世間的事情他都知道。王薄又作了首《無向遼東浪死歌》，想以此感化和勸慰民眾。很多想要逃避征役的人都前去歸附他。

平原郡東部有個叫豆子的地方，不但靠海，還有河流，地形高深險阻，自從北齊以來，很多強盜都躲藏在那裏。有個叫劉霸道的人，家就在豆子旁邊。他家世代都是仕宦，資產豐厚。劉霸道喜好遊俠，門下的食客常有好幾百人。當群盜蜂起時，好多人，不論遠近，都前往依附於他。劉霸道因此有了部眾十餘萬，號稱“阿舅賊”。

漳南人竇建德，少年時就崇尚義氣和豪俠，膽力過人，鄉裏人都願意依附他。剛好遇上朝廷招募士兵出征高麗，竇建德靠他的勇敢被選為二百人長。同縣的孫安祖則靠驍勇被選為征士，但他借口說家裏被洪水淹沒，妻兒也因此餓死，不肯從軍。縣令發怒，鞭笞了他。孫安祖因此刺殺了縣令，逃到竇建德那裏，竇建德把他藏了起來。官府在追捕時，循著他的蹤跡找到竇建德的家。竇建德跟孫安祖說：“文皇帝時，天下富庶強盛。他征發百萬大軍討伐高麗，還被他們打敗。如今水災這麽嚴重，百姓窮困潦倒，加上往年的西征，應征的人都去而不返，國家的瘡痍尚未恢複。主上不但不能撫恤，反而再次征發兵馬去親自攻擊高麗，天下一定會因此大亂。大丈夫隻要不死，就應當建立大功，怎能隻當個逃亡的賊虜！”於是召集當地的無賴少年，得到了好幾百人，讓孫安祖帶著，到高雞的水泊中落草為盜，孫安祖自稱將軍。當時還有個叫張金稱的在河曲聚眾為盜，還有個叫高士達的也在清河境內聚眾為盜。郡縣都懷疑竇建德和他們暗通，便逮捕了他的所有家屬，把他們都殺了。竇建德於是率領他麾下的二百人逃去歸附高士達。高士達自稱東海公，任命竇建德為司兵。不久，孫安祖被張金稱所殺，他的部眾全跑來歸附竇建德，因此竇建德的部眾達到一萬多人。竇建德能傾身接待他人，和士卒同甘共苦，所以人們爭著前來歸附，也願意為他拚死。

從那時起，全國各地群盜蜂起，不可勝數。有的地方人數達到一萬餘人，還攻陷了城邑。十二月十三（甲子），隋煬帝敕令都尉和鷹揚將軍與郡縣配合，前往追捕這些盜賊，一旦捉獲，就地處決。然而依然無法禁止盜賊的繁衍。

大業八年即公元612年春正月，隋煬帝將西突厥處羅可汗的部眾分為三部，讓他弟弟闕度設帶著一萬多贏弱的部眾，居住在會寧；又讓特勒大奈帶著剩餘部眾，居住在樓煩；然後命令處羅可汗帶著五百騎兵經常跟從隋煬帝的車駕到處巡視，並賜給他曷婆那可汗的封號，對他的賞賜十分豐厚

當初，嵩山道士潘誕自稱三百歲，還為隋煬帝合煉金丹。隋煬帝為他修建了嵩陽觀，有華麗的屋宇好幾百間，並配給他童男童女各一百二十人，供他驅使，把他當作三品官員看待。他經常動用好幾千人為他服務，耗費了朝廷巨萬錢財。他說煉金丹必須使用石膽和石髓，隋煬帝因此征發了無數石工，開鑿嵩山的大石，光深一百尺的就有幾十處。花了六年，但金丹沒有煉成。隋煬帝責問他，潘誕回答說：“因為找不到石膽和石髓。但如果能得到童男童女的膽髓各三斛六鬥，就可以代替。”隋煬帝勃然大怒，派人將他鎖上送到涿郡處斬。臨死前，潘誕跟人說：“這是天子沒有福氣。待我兵解時至（被兵器殺死靈魂升天），我就會在梵摩天應運而生”等等。

要想知道隋煬帝後來的情況，請看下篇的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