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係列四：群雄逐鹿之十三：王世充東都專權與竇建德消滅宇文化及

公元618年十一月底，李密借口前往山東招安他的部眾，於十二月二十九（庚子）在桃林縣反叛，但很快就被熊州行軍總管盛彥師率兵鎮壓，一代豪傑李密也因此被殺。

隋右武衛大將軍李景守衛北平，河間豪傑高開道包圍了他，但一年多都無法攻克。遼西太守鄧暠帶兵去救，李景於是率領他的部眾轉移到柳城，但後來在將要回到幽州的路上被盜匪殺害。高開道於是占領了北平，進而攻陷漁陽郡。他有幾千匹戰馬和近萬部眾，因而自稱燕王，改元始興，在漁陽建都。

懷戎縣令設齋向僧侶施食，來了很多人。僧人高曇晟利用這一時機，帶著五千僧人，擁著參加齋會的民眾造反，殺了縣令以及鎮將，自稱大乘皇帝，立尼姑靜宣為邪輸皇後，改元法輪。他還派使者去招撫高開道，立他為齊王。高開道於是率領部眾五千人前往歸附。幾個月後，高開道襲擊並殺了高曇晟，兼並了他的所有部眾。

有個犯法但不夠死罪的人，唐高祖特別下命殺了他。監察禦史李素立諫道：“三尺厚的律法，王者和天下人都必須共同遵守。法律一旦動搖，人們將手足無措。陛下剛剛創立洪業，怎能丟棄律法！臣愧為法司，著實不敢奉詔。”唐高祖李淵聽從了他的建言。從那以後，李素立得到唐高祖特別的寵信和恩遇，還命令有司部門授予他七品的清要官職。有司部門打算讓他出任雍州司戶，唐高祖說：“這官的確重要，但不算清貴。”有司又打算讓他出任秘書郎，唐高祖又說：“這官清貴，但不夠重要。”最後提拔他擔任侍禦史。李素立是李義深的曾孫。

唐高祖任命在宮廷跳舞的胡人安比奴為散騎侍郎。禮部尚書李綱諫道：“古時候樂工不能和士大夫同列。即使像子野和師襄（分別為春秋時晉國和魯國的樂師）那樣賢能的樂師，也都世代不更改他們的行業。隻有高齊末年封曹妙達為王，封安馬駒為開府，其他帝王都把這當作重要的借鑒。如今天下剛剛平定，建義的功臣尚未普遍行賞，高才的碩學也都埋沒在鄉野，陛下反而先提拔跳舞的胡人為五品大員，讓他身帶玉佩，行走在廟廊之上。這並不是為後世樹立榜樣的做法。”唐高祖不聽，說：“我已經授予了，怎能追回任命？”

晚唐史學家陳嶽評論說：“得到天命的君主發出的號令，都要為子孫著想。一旦不合常理，就可能成為禍端。如今高祖卻說：‘已經授予，怎能追回’。如果授予的正確，當然可以；但授予的不對，為何不能追回！治國的道理，不能不以‘已經授予’為鑒戒！”

李軌的吏部尚書梁碩，很有智慧謀略，李軌經常依賴他作為謀主。梁碩見到許多胡人逐漸強盛，暗中便勸李軌對他們多加防範，因此和戶部尚書安修仁有了矛盾。李軌的兒子李仲琰曾有事去見梁碩，但梁碩對他不夠禮貌。李仲琰便和安修仁一道在李軌麵前大講梁碩的壞話，誣陷他謀反。李軌竟然用鴆酒毒殺了梁碩。有個胡人巫師跟李軌說：“上帝會派一位玉女自天而降。”李軌信了，征發民工修築高台迎候玉女，耗費了很多錢財和勞役。河西一帶鬧饑荒，甚至出現人吃人現象。李軌拿出所有家財賑濟窮人，但仍然不夠。他打算開倉放糧，於是召群臣商議。曹珍等人都說：“國家以民為本，豈能因為舍不得倉庫的糧食而看著百姓餓死！”謝統師等人都是原來隋朝的官員，內心終究不服李軌，因此暗中和那幫胡人結為朋黨，排擠李軌的故舊，趁機大講曹珍的壞話，說：“感到饑餓的百姓自然是本身羸弱，勇敢強壯的人終究不會這樣。國家的倉糧是用來以防萬一的，怎能隨便散發去喂養那些羸弱的人！仆射隻想收買人心罷了，不為國家考慮，並非是個忠臣。”李軌覺得有理。因此士大夫和平民開始對他抱怨離心。

唐高祖武德二年即公元619年正月初二（壬寅），王世充將隋朝的顯官名士都收羅到自己的太尉府當官，也包括杜淹和戴胄。戴胄是安陽人。隋將軍王隆帶領屯衛將軍張鎮周和都水少監蘇世長等人，率領山南的兵馬剛回到東都。王世充專擅朝政，事無大小，全要送交太尉府決斷；台省監署等重要部門，全都寂然，無事可做。王世充在府門外立了三道牌子：一是尋求有文學才識，勝任時務的人才；二是尋求有武勇智略，能夠衝鋒陷陣的武將；三是尋求受到冤屈埋沒，懷才不遇的隱士。於是上書有所建議的每天都有幾百人，王世充全數引見，還親自省覽他們的建言，對他們加以殷勤慰問曉喻。所以人人都很興奮，以為對自己言聽計從，然而最終也都沒施行。甚至士卒和小廝這樣的下等人，王世充也都好言相慰，其實並沒給他們任何恩惠。

隋馬軍總管獨孤武都得到王世充的寵信。他堂弟司隸大夫獨孤機與虞部郎楊恭慎、前勃海郡主簿孫師孝、步兵總管劉孝元、李儉、崔孝仁等人密謀去招引唐兵，便讓崔孝仁去勸獨孤武都說：“王公裝作一副可親的兒女之態，想取悅愚蠢的下人，而他自己卑鄙狹隘，貪婪殘忍，根本不顧親朋故舊。這樣豈能成就大業！根據圖讖，天命應歸李氏，大家全都知道。唐人在晉陽起兵，占有關內，軍隊沒遇到什麽抵抗，英雄豪傑也都景仰他們，紛紛歸附。況且李淵對人坦誠，重用善人，勉勵功臣，而且不念舊惡。他占據如此優勢，爭奪天下，誰能和他匹敵！我們托身在這不是地方的場所，隻能坐待夷滅。如今任管公（唐朝總管任瑰）的兵馬近在新安，他又是我的故人。如果派人走間道去召他前來，讓他夜裏率軍直抵城下，我們一道充當內應，開門迎納，事情一定成功。”獨孤武都答應了。然而事情泄漏，王世充把他們全殺了。楊恭慎是楊達的兒子。

正月初三（癸卯），唐高祖命令秦王李世民出鎮長春宮。

宇文化及攻打隋魏州總管元寶藏，四十天裏無法攻克。魏徵代表唐朝前往勸降。正月初七（丁未），元寶藏在魏州歸降唐朝。

正月十八（戊午），唐淮安王李神通到魏縣攻打宇文化及，宇文化及抵擋不住，隻好往東逃到聊城。李神通於是攻拔魏縣，殺死和俘虜了二千多人，然後帶兵追擊宇文化及，將他包圍在聊城。

正月二十四（甲子），唐高祖任命陳叔達為納言。

正月二十六（丙寅），李密任命的伊州刺史張善相投降唐朝。

朱粲有部眾二十萬，在漢水和淮水之間劫掠，遷徒無常，經常攻破州縣，那裏儲存的糧食還沒吃完，他們就又跑到別處去了。在離開之前，他們總要把剩下的糧食和財產全都燒光，又從不屯田耕種，因此那一帶餓死的百姓堆積如山。朱粲無處可搶，軍中缺乏糧食，隻好讓士卒將婦人和嬰兒煮了吃，說：“肉的鮮美沒有超過人肉的了。隻要其他國家還有人，還怕什麽餓肚皮！”隋著作佐郎陸從典和通事舍人顏湣楚被貶謫在南陽，朱粲最初還聘他們為賓客，後來因為缺乏糧食，居然把他們全家都煮了吃掉。顏湣楚是顏之推的兒子。他又強迫各個城堡將瘦弱的士兵送去充當軍糧，因此各個城堡相繼背叛了他。

淮安土豪楊士林和田瓚起兵攻打朱粲，各州全都起兵響應。朱粲和他們在淮源開戰，結果大敗，隻好帶領殘餘部眾數千人逃奔菊潭。楊士林家世代都是蠻人酋長，隋末時他曾擔任鷹揚府校尉，後來殺了郡官，占據了淮安郡。趕走朱粲後，他於正月二十九（已巳）率領漢東四郡，派人到信州向唐朝總管廬江王李瑗請降。唐高祖下詔任命他為顯州道行台。楊士林任命田瓚為長史。

當初，王世充殺了元文都和盧楚後，擔心人心不服，便曲意事奉皇泰主楊侗，禮數十分謙虛恭敬。他又請求成為劉太後的養子，尊太後為聖感皇太後。後來他逐漸變得十分驕橫。有一次楊侗曾在禁中賜給他食物，王世充回家後大吐，便懷疑被下毒，從那時起就不再上朝謁見。楊侗知道他終究不會甘當人臣，又沒法製服他，隻好從內庫裏取來彩色布料，大量製作幡花；又拿出各種服飾器玩，讓僧侶們施散給窮人，想為自己求福。王世充派他的黨徒張績和董浚守住章善和顯福兩道宮門，宮內所有東西，分毫都不讓出宮。這月，王世充讓人獻大印和寶劍，又聲稱黃河水變清了，想以此向大家炫耀，作為自已得到了符瑞的征兆。

唐高祖派金紫光祿大夫武功人靳孝謨去安撫邊境的郡縣，但被割據陝北稱帝的梁師都捉獲。靳孝謨破口大罵，梁師都一怒之下把他殺了。二月，唐高祖下詔追贈他為武昌縣公，諡名為忠。

這時，唐朝開始製定租、庸、調的法則，每個男丁每年交租糧二石，絹布二匹，綿絮三兩。除此之外，不許官府橫征暴斂。

二月十六（丙戌），唐高祖下詔：“當官的宗室成員位在同列的其他官員之上，沒有當官的宗室成員可以免除徭役。並要求每州設置一個宗師，專門負責宗室事務，將宗室成員和其他平民區別對待。”

派往涼州的唐鴻臚少卿張俟德來到涼州。李軌召集群臣在宮廷上商議道：“唐的天子是我的堂兄，如今已經在京邑正式即位。同姓不好相互爭奪天下，所以我想去掉帝號，接受他的封爵。你們覺得行嗎？”曹珍說：“隋朝失去他的鹿，天下人共同角逐，稱王稱帝，何止一人！唐人在關中稱帝，陛下在河西稱帝，固然互不相妨。況且陛下已成為天子，何必要自我貶黜！如果一定要以小事大，那麽請求陛下依照當年蕭詧事奉西魏（西梁在555年左右成為西魏的附庸）那樣。”李軌聽從了他。二月二十八（戊戌），李軌派尚書左丞鄧曉入見唐高祖，送上書信，自稱“皇從弟大涼皇帝臣軌”，而不接受唐朝授予的官爵。唐高祖很生氣，扣留了鄧曉，於是開始商議興師討伐西涼的事。

當初、隋煬帝親自出征吐穀渾，吐穀渾可汗伏允帶著幾千人騎馬投奔黨項。隋煬帝接著立伏允可汗送來當人質的兒子伏順為可汗，讓他統領剩餘部眾。但伏順最終沒能成功，隻好又回來了。剛好遇上中原大亂，伏允可汗重新收複了他的故地。唐高祖受禪後，伏順從江都回到長安。唐高祖派使者和伏允可汗連和，讓他出擊李軌，並答應將伏順歸還給他。伏允很高興，便起兵攻打李軌，還多次派使者入朝上貢，並請求歸還伏順。唐高祖於是送伏順回吐穀渾。

閏二月，朱粲派使者前來請降，唐高祖下詔封朱粲為楚王，聽任他安置官屬，根據自己的方便行事。

宇文化及用珍寶奇貨去引誘海邊的各部盜賊，賊帥王薄率領部眾跟從他，和他共同守衛聊城。

竇建德跟他的部將們說：“我是隋朝百姓，隋朝是我的君主。如今宇文化及是個弑殺君主的叛逆，所以是我的仇敵。我不能不去討伐他！”於是帶兵直趨聊城。

淮安王李神通攻打聊城，宇文化及糧食耗盡，隻好請降，但李神通不肯。安撫副使崔世幹勸李神通答應他，李神通說：“將士們風餐露宿了這麽長時間，現在賊兵食盡計窮，早晚就可以攻克。我要攻取他顯示國威，並且用他們的金玉布帛來犒勞將士。如果接受了他的投降，將用什麽來作為軍賞！”崔世幹說；“現在竇建德正在趕來，如果宇文化及還沒有平定，我們將內外受敵，我軍必敗。兵法說，不攻而下之，為功甚易。大王何必為了貪圖他們的玉帛而不肯受降！”李神通勃然大怒，將崔世幹囚禁在軍中。後來宇文士及的部從從濟北運送糧草過來，宇文化及的勢力又振作了起來，因此繼續拒戰。李神通督促兵馬攻城，貝州刺史趙君德身先士卒，親自攀上矮牆，首先登上城牆。李神通妒嫉他得了首功，居然鳴金收兵，不再繼續作戰。趙君德叫罵不絕地下了城牆，因此聊城沒被攻克。竇建德的大軍也來了，李神通隻好撤走。

竇建德和宇文化及在城外連續作戰，擊潰了他，宇文化及隻好重新退保聊城。竇建德縱兵四麵急攻，王薄開門迎納了他。竇建德率軍入城，生擒了宇文化及。他先去拜謁隋蕭皇後，口口聲聲總是稱臣，還穿戴喪服為隋煬帝哭喪，極盡哀禮。他收繳了傳國璽以及禦駕的鹵簿儀仗，安撫保存了隋朝百官，然後逮捕了逆黨宇文智及、楊士覽、元武達、許弘仁、孟景，並招隋朝百官，當著他們的麵，將這些人處斬，還在軍門之外梟首。他用檻車載著宇文化及和他兩個兒子宇文承基和宇文承趾到襄國，在那裏將他們處斬。宇文化及臨死前，隻說了句：“不負複王！”意思是，沒白當了皇帝，來世還得稱王。

竇建德每次戰勝或攻克城池時，總是將所得的資財，全數分給將士，自己分文不取。他也不吃肉，經常吃蔬菜和粗米飯。他的妻子曹氏也不穿精美的絲織品，用的婢女侍妾，也就十來人。打敗宇文化及後，竇建德得到隋朝的幾千宮女，他立即將她們都遣散了。他任命隋黃門侍郎裴矩為左仆射，掌管選拔官員的事務。他還任命兵部侍郎崔君肅為侍中，少府令何稠為工部尚書，右司郎中柳調為左丞，虞世南為黃門侍郎，歐陽詢為太常卿。歐陽詢是歐陽紇的兒子。其餘隋朝的官員也都隨才授職，委以政事。凡是不願留下的，要想到關中或東都的竇建德也都聽任他們，甚至還給他資糧盤纏，派兵護送出境。隋朝禦林驍果還有近萬人，也全都遣散，隨便他們要去哪裏。他又和王世充結好，派使者帶著表疏去謁見隋皇泰主楊侗，楊侗接著封他為夏王。竇建德是群盜出身，雖然建立了朝廷，卻沒有什麽華麗的宮廷修飾和規章製度。於是裴矩為他製定了朝廷的禮儀和律令。竇建德非常高興，總是向他諮詢請教有關章典禮儀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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