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係列四：群雄逐鹿之八：宇文化及西返與隋恭帝禪位唐高祖

公元618年三月十一（丙辰），天還沒亮，司馬德戡和裴虔通等人擁戴宇文化及發動宮廷政變，殺了隋煬帝楊廣。宇文化及自稱大丞相，接著以皇後名義立秦王楊浩為帝。

三月二十（乙卯），唐王李淵改封秦公李世民為趙公。

三月二十三（戊辰），隋恭帝楊侑下詔，另外增加十郡給唐國，仍然任命唐王為相國，總領百官，並讓唐國安置丞相以下的官屬，又加九錫給他。唐王跟僚屬們說：“這都是那些諂諛的奸臣們搞的名堂罷了。我掌管大政，卻給自己加授九錫，能這麽做嗎！如果一定要追循魏晉的做法（指禪讓），這些都是虛偽的繁文縟節，騙人的東西。他們其實不如春秋五霸，而追求的名聲卻要超過三王（通指夏禹，成湯，和周文）。我常對他們的做法感到非議和好笑，私下也以此為恥。”有人說：“曆代的作為，也沒理由廢除！”唐王說：“堯、舜、湯、武，各有不同的時勢，所以他們得到王位的方式也各不一樣。都是靠他們的至誠應天順人，從未聽說夏、商的末年也一定要仿效唐、虞那樣的禪讓。如果少帝（指隋恭帝）知道，他一定不肯這麽做。如果他不知道，我自己給自己加九錫，又假裝謙讓，這是我平生最不願做的事。”於是隻將丞相府改為相國府而已，把九錫等殊禮，都還給有司部門。

同時，宇文化及任命左武衛將軍陳棱為江都太守，總領留守事務。三月二十七（壬申），宇文化及下令朝廷內外戒嚴，說是要返回長安。皇後和六宮都依照過去的辦法由禦營守衛，營前另外樹立了大帳，宇文化及在裏麵處理公務。他的儀仗和衛隊，都按照禦駕的規模和製式。他們搶奪了江都人的船隻，然後取道彭城的水路西歸。宇文化及還因為折衝郎將沈光驍勇果敢，便讓他掌管給使營，負責禁內的宿衛。大隊行進到顯福宮時，虎賁郎將麥孟才和虎牙郎錢傑與沈光密謀道：“我們受到先帝的厚恩，今天卻低頭事奉他的仇人，接受他的調遣，還有什麽臉麵活在世間！我一定要殺了他，死了也沒遺恨！”沈光哭著說：“我也正是這樣期待將軍的。”孟才於是糾合了他的故舊，率領所部幾千人，定期在第二天一早準備出發時，帶兵襲擊宇文化及。結果有人告密，宇文化及夜裏和他的心腹跑到營外去，然後留下些人把這事告知司馬德戡等人，讓他們去討伐沈光他們。沈光聽到軍營內部的喧嘩聲，知道陰謀泄漏，當即帶兵去襲擊宇文化及的軍營，結果軍營空空，他一無所獲。剛好遇上內史侍郎元敏，沈光曆數了他的罪行後把他殺了。司馬德戡帶兵包圍了沈光，殺了他。沈光麾下的好幾百人也都戰死或被殺，沒一人投降。孟才也死了。孟才是孟鐵杖的兒子。

武康人沈法興，世代都是郡裏的大姓，宗族成員有好幾千家。沈法興任吳興太守，聽說宇文化及弑殺隋煬帝篡逆，便以起兵討伐宇文化及為名，進軍到烏程，得到精兵六萬。於是他進攻餘杭、毗陵、丹陽，全都攻下了。沈法興因此占據江南的十來個郡，自稱江南道大總管，承製安置百官。

陳國公竇抗是唐王李淵王妃的兄長。隋煬帝派他到靈武一帶去巡視長城。他聽說唐王平定了關中，便於三月二十八（癸酉）率領靈武和鹽川等數郡投降了李淵。

夏四月，稽胡入寇富平，將軍王師仁打敗了他們。又有五萬多稽胡人入寇宜春，相國府諮議參軍竇軌帶兵討伐，和他們在黃欽山開戰。稽胡人占據製高點縱火，官軍稍稍退卻。竇軌以軍法論處，殺了部將十四人，然後提拔軍中的低級軍官負責，率軍重新投入戰鬥。竇軌親自帶領幾百騎兵殿後，下令說：“聽到鼓聲敢不前進的，將從後頭就地殺了！”然後猛然擊鼓，將士無不爭先恐後，踴躍擊敵。稽胡猛烈射箭也無法阻止唐軍的衝鋒，於是竇軌大獲全勝，俘虜了男女二萬口。

李淵世子李建成等人率軍來到東都，駐紮在芳華苑。東都守軍閉門不出。李建成派人前去招撫勸諭，但城裏沒有反應。李密的軍隊和唐軍發生衝突，雙方進行了一場小戰，然後各自退走。城裏很多人想成為李建成的內應，但趙公李世民勸李建成說：“我們剛剛平定關中，根本尚未鞏固。即使得到東都，也無法守住。”於是唐軍沒有接受那些人的請求。四月初四（戊寅），李建成率軍西返。李世民說：“城裏守軍見到我們撤退，一定會來追擊。”於是在三王陵設了三道埋伏，等待追兵。段達果然率領一萬多人追殺上來，結果遇到伏兵，戰敗了。李世民率軍反追，來到東都城下，殺了四千多隋軍將士。於是唐軍在那一帶設置了新安和宜陽二郡，讓行軍總管史萬寶和盛彥師鎮守宜陽，讓呂紹宗和任瑰鎮守新安，然後撤軍回去。

當初，五原通守櫟陽人張長遜因為中原大亂，便舉郡依附突厥，突厥人因此封他為割利特勒。郝瑗勸說薛舉，和梁師都以及突厥人聯合，出兵奪取長安。薛舉聽從了他的建議。當時啟民可汗的兒子咄苾，號稱莫賀咄設，在五原的北麵樹立大旗立營。薛舉派使者去和莫賀咄設密謀，要一道入寇關西。莫賀咄設答應了。唐王派都水監宇文歆用重金賄賂莫賀咄設，並且為他解釋禍福利害，勸他不要出兵。他又勸莫賀咄設派張長遜到長安上朝，並將五原的地盤歸還中國。莫賀咄設全都答應了。四月初五（己卯），武都、宕渠、五原等郡全都投降了唐王，唐王當即任命張長遜為五原太守。張長遜又偽造詔書，送給莫賀咄設，表示唐公都知道了他和薛舉他們的密謀。莫賀咄設於是拒絕了薛舉和梁師都等人，不肯接納他們的來使。

四月二十四（戊戌），世子李建成等人回到長安。

據守東都的越王楊侗，號令不出洛陽的四座城門，守軍也都失去了鬥誌。朝議郎段世弘等人密謀起兵響應西來的唐王大軍。後來西師撤退回去，他們便派人去招李密，定期在己亥（四月二十五）夜裏開門接納李密。後來事情敗露，越王楊侗命令王世充討伐並殺了段世弘他們。李密聽說城裏的內應已經敗亡，隻好帶兵回去了。

再說宇文化及擁眾十餘萬，據有六宮，自己的所作所為都跟隋煬帝一模一樣。他總是在帳中南麵而坐，有人前來奏事時，他隻是嘿嘿地不作答複。奏事的人下去後，他才取來啟奏的狀紙，跟唐奉義、牛方裕、薛世良、張愷等人一道參謀決定。他還將少主楊浩交給尚書省，命令十來個衛士守護他，並讓令史取來讓他簽署畫押的敕令，朝廷百官也不再上朝參拜。大隊人馬到達彭城時，發現水路不通。他們又強奪了民間的兩千輛牛車，用來運載宮人和珍寶；兵戈甲胄和軍事器械，則全讓軍士背著。因為路途遙遠，軍士們無不非常疲勞，因此開始抱怨。司馬德戡私下跟趙行樞說：“你的大錯真害苦了我！如今撥亂反正，本來一定需要英明賢良的能人。宇文化及平庸暗弱，養了一幫小人在身邊。這樣下去，一定得失敗。你看該怎麽辦？”趙行樞說：“關鍵都在我們而已。廢了他有什麽難的？”當初，宇文化及得勢後，賜司馬德戡為溫國公，加授光祿大夫；但因為他專門掌管禦林驍果，心裏其實很忌恨他。幾天後，宇文化及任命各個將領分管士卒，改任司馬德戡為禮部尚書，表麵是是升了官，其實是奪了他的兵權。司馬德戡因此既憤怒又怨恨。他將得到的賞賜，全用來賄賂宇文智及。因此宇文智及幫他說話，讓他率領一萬多殿後部隊跟從大駕。於是司馬德戡和趙行樞與李本、尹正卿、宇文導師等人密謀，要率領殿後部隊去襲殺宇文化及，改立司馬德戡為主。他們派人去見孟海公，聯結他作為外援。因為等待孟海公的答複，所以他們拖延著沒有馬上舉事。許弘仁和張愷知道了他們的密謀，便向宇文化及告發。宇文化及於是派宇文士及假裝出外遊獵，來到殿後部隊。司馬德戡不知事情已經敗露，便出營迎接並謁見宇文士及，宇文士及趁機逮捕了他。宇文化及責難他說：“我和你共同努力，為了安定海內，曾經萬死不辭。今天大事剛剛成功，正要和你一道富貴，你為何突然又要造反？”司馬德戡答道：“本來殺了昏君，是因為他的荒淫暴虐。現在推奉足下為主，竟然比他還要過分。我這是迫於人心，不得已才這樣的。”宇文化及讓人把他絞死了，同時還殺了他的十來個黨羽。孟海公害怕宇文化及的強大，率領部眾預備了牛酒去迎接宇文化及。李密占據鞏洛抗拒宇文化及，宇文化及無法繼續西進，便率軍向東郡進發。東郡通守王軌在東郡城投降了他。

四月二十七（辛醜），李密的部將井陘人王君廓帶領他的部眾前來投降唐王李淵。王君廓本是盜賊出身，有部眾數千人。他和另兩個賊帥韋寶和鄧豹在虞鄉合並，唐王和李密曾同時派人去招降他們。韋寶和鄧豹想要跟從唐王。王君廓假裝和他們一致，趁其無備襲擊並打敗了他們，奪了他們的輜重，跑去投奔李密。但李密對他不夠禮遇，所以王君廓又來投降唐王。唐王於是拜他為上柱國，假河內大守。

再說，蕭銑即皇帝位，安置百官，完全依照南梁的製式。他追諡堂叔父蕭琮為孝靖皇帝，祖父蕭岩為河間忠烈王，父親蕭璿為文憲王，並封董景珍等功臣七人為王。他派宋王楊道生出擊南郡。攻下之後，他遷都到江陵，修複了原來南梁的園林和宗廟。蕭銑還任命岑文本為中書侍郎，讓他負責文翰，也把朝廷的機密交給他。他又派魯王張繡去征服嶺南。隋將張鎮周和王仁壽等人率軍抵抗。後來他們聽說隋煬帝遇害，便全都投降了蕭銑。欽州刺史寧長真也以鬱林和始安的地盤依附於蕭銑。漢陽太守馮盎則以蒼梧、高涼、珠崖、番禺的地盤依附於林士弘。蕭銑和林士弘各自派人去招撫交趾太守丘和，但丘和沒答應。蕭銑派寧長真率領嶺南的兵馬從海上出發去攻打丘和。丘和本想出去迎接並歸附他，但司法書佐高士廉勸丘和道：“寧長真兵馬的人數雖多，但他們孤軍深入，無法持久。我們依靠城中的精兵，足以抵擋他們。明公何必望風而受製於人！”丘和聽從了他的建議，便任命高士廉為軍司馬，帶領水陸諸軍抗擊並擊潰了寧長真的部隊，寧長真僅僅逃得自己的性命。高士廉俘虜了他的全部部眾。後來有些禦林軍驍果從江都回到南方，丘和才得悉隋煬帝的死訊，最終也在郡裏歸附於蕭銑。高士廉是高勱的兒子。

始安郡丞李襲誌是李遷哲的孫子。隋朝末年，他散了家財，招募到三千人，用以保衛郡城。蕭銑、林士弘、曹武徹交替進攻，但都無法攻克。聽說隋煬帝遇弑後，李襲誌帶領吏民吊唁了三天。有人勸他說：“明公是中原的貴族，長久呆在這荒鄙的郡裏，漢人和夷人無不對明公心悅誠服。如今隋室無主，海內鼎沸，以明公的威望和恩惠，號令嶺南地區，完全可以坐收尉佗（秦漢交替時期的南越王）那樣的大業。”李襲誌憤怒地說：“我家世代忠貞。如今江都雖然顛覆，但隋室的宗廟社稷還在。尉佗猖狂僭位，有什麽值得羨慕！”想殺了勸諫的人，部屬們再也不敢多說了。李襲誌在始興堅守了兩年，最終因為外無援兵，城池失陷，自己也被蕭銑俘虜。蕭銑任命他為工部尚書，以這官職代理桂州總管。於是東自九江，西抵三峽，南到交趾，北達漢川，全被蕭銑占有，手下還有精兵四十多萬。

隋煬帝被害的噩耗抵達長安後，唐王李淵哭得非常傷心，說：“我北麵事奉他人，然而他為政失道，我卻不能挽救，現在還怎敢忘了為他悲傷哀痛！”

五月，山南撫慰使馬元規在冠軍出擊朱粲，打敗了他。

同時，王德仁殺了房彥藻後，李密派徐世勣去討伐他。王德仁兵敗，於是在五月初十（甲寅）和武安通守袁子幹都來歸降李淵。隋恭帝下詔任命王德仁為鄴郡太守。

五月十四（戊午），隋恭帝楊侑禪位給唐王李淵，自己遜位搬到代邸居住。五月二十（甲子），唐王正式在太極殿即皇帝位，成為曆史上的唐高祖。他派刑部尚書蕭造到南郊祭告上天，然後宣布大赦，改元為武德。他還賜百官和庶人爵位一級，義軍經過的地方免除三年租賦，其他地方則免除一年。他取消了所有的郡，改置州，將郡太守改為州刺史。太史推算五運，決定大唐為土德，崇尚黃色。

隋煬帝的噩耗抵達東都。五月二十四（戊辰），東都留守官員擁戴越王楊侗即皇帝位，大赦，改元為皇泰。當時在朝堂上宣旨，因為正處於戰爭時期，官府和民間都在當天宣布服喪結束，立刻大祥（即除去喪服）。楊侗追諡隋煬帝為明皇帝，廟號世祖；追尊他父親元德太子為成皇帝，廟號世宗。他還尊母親劉良娣為皇太後。楊侗接著任命段達為納言和陳國公，王世充為納言和鄭國公，元文都為內史令和魯國公，皇甫無逸為兵部尚書和杞國公；又任命盧楚為內史令，郭文懿為內史侍郎，趙長文為黃門侍郎，共掌朝政。當時人們稱他們為“七貴”。楊侗眉目如畫，溫厚仁愛，風度和氣質都十分莊重嚴肅。

五月二十七（辛未），突厥的始畢可汗派骨咄祿特勒前來長安，唐高祖在太極殿設宴招待他，並奏九部樂曲（清樂，西涼樂，龜茲樂，天竺樂，康國樂，疏勒樂，安國樂，高麗樂，禮畢曲）。當時很多中原人都跑到突厥避亂，所以突厥非常強盛。東自契丹和室韋，西到吐穀渾和高昌，許多小國都臣服於突厥，他們有能射箭的戰士一百多萬。唐高祖因為剛起兵時曾得到他們資助兵馬，所以先後贈送他們的東西，不可勝數。突厥人居功驕慢，每次派使者到長安時，經常蠻不講理，但唐高祖都寬容他們。

五月二十八（壬申），朝廷命令裴寂和劉文靜等人修定律令，並設置國子、太學、四門生，總共有三百多學員，郡縣學堂也各自設置生員。

六月初一（甲戌），唐高祖任命趙公李世民為尚書令，黃台公李瑗為刑部侍郎，相國府長史裴寂為右仆射，參知政事，司馬劉文靜為納言，司錄竇威為內史令、李綱為禮部尚書、參與掌管選拔官吏的事務，掾殷開山為吏部侍郎，屬趙慈景為兵部侍郎，韋義節為禮部侍郎，主薄陳叔達、博陵人崔民幹並為黃門侍郎，唐儉為內史侍郎，錄事參軍裴晞為尚書左丞；以民部尚書蕭瑀為內史令，禮部尚書竇璡為戶部尚書，蔣公屈突通為兵部尚書，長安令獨孤懷恩為工部尚書。李瑗是唐高祖的侄子；令狐懷恩是唐高祖舅舅的兒子。

唐高祖對待裴寂特別優厚，群臣沒人能和他相比，賞賜給他的服飾和器玩，不可勝數。他還命令尚書奉禦每天賜給裴寂禦膳，上朝一定要請他和自己同坐，回到樓閣則請他到睡房；對他言聽計從，稱他為裴監，而從不直接叫他姓名。唐高祖將朝廷民政都交給蕭瑀，事情不論大小，都讓他掌管。蕭瑀辦事也孜孜不倦，盡心盡力，糾察和檢舉違法亂紀的人，所以官員們都很怕他。詆毀他的人很多，但蕭瑀始終不為自己辯解。唐高祖曾下過一道敕令，但內史沒有及時宣布執行。唐高祖責備他辦事遲緩，蕭瑀回答說：“隋煬帝大業年間，內史宣布敕令時，有時前後矛盾，致使有司部門無所適從。所以他們一般先處理容易的，把難的擱置後頭。臣在內省的時間很久，所以這些事看得多了。如今陛下的大業剛剛起步，很多事情都關係到國家的安危。下達的敕令，如果遠方州縣有疑問，恐怕就會失去機會。所以臣每接受一道敕令，一定得非常認真地勘查審核，讓它不與前頭的敕令發生矛盾，然後才敢宣布施行。拖延的原因，其實都是因為這一緣故。”唐高祖說：“愛卿辦事如此用心，我還有什麽好擔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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