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係列四：群雄逐鹿之三：李軌占領河西與李淵進軍關中

公元617年五月十五（甲子），太原留守唐公李淵殺了副手王威和高君雅，在晉陽起兵反叛。五月二十八（丁醜），隋將段達和龐玉等人打敗李密，收複了回洛。六月十八（丙申）李密在平樂園打敗隋軍，重新奪取了回洛倉。七月十四（壬戍），李淵在賈胡堡和隋將宋老生和屈突通因為雨季相持不下，差點決定撤軍，但由於李世民的堅持，留了下來。

武威鷹揚府司馬李軌，家中富有，喜好任俠。薛舉在金城反叛時，李軌與同郡人曹珍、關謹、梁碩、李贇、安修仁等人密謀道：“薛舉必定會來入侵，強暴我們的百姓。武威的郡官無不平庸膽怯，勢必無法抵禦。我們豈能束手就擒，連同自己的妻妾子女去當他們的俘虜！不如相互並力抵抗，保據河西，然後再看看天下到底會如何變化。”眾人都覺得有理，便要推舉一人為頭。他們各自相讓，都不肯當頭。曹珍說：“很久以來就聽說，根據圖讖，李氏當王。如今李軌也在我們中間，他是應了天命。”於是他們一道對李軌下拜，奉他為主。七月初八（丙辰），李軌讓安修仁集結當地的各族胡人，他自己去聯結民間的豪傑，共同起兵，捉拿了虎賁郎將謝統師和郡丞韋士政。李軌自稱河西大涼王，安置官屬，並依照開皇年間的規則辦事。關謹等人要把隋朝官吏全都殺了，分了他們的家產。李軌說：“你們大家既然逼迫我為頭領，就應當聽從我的號令。今天我們興起義兵，本是為了拯救黎民百姓，卻跑去殺人越貨，不過淪為群盜而已，這怎麽行！”於是任命謝統師為太仆卿，韋士政為太府卿。西突厥的闕達度設占據會寧川，自稱闕可汗，向李軌請降。

薛舉自稱秦帝，立他妻子鞠氏為皇後，兒子薛仁果為皇太子。他派薛仁果帶兵包圍天水，並攻下了它。薛舉接著從金城遷都到那裏。薛仁果力氣很大，擅長騎射，在軍中號稱萬人敵。然而他生性貪婪好殺。他曾俘獲庾信的兒子庾立，氣他不肯投降，居然將他在火上烤殺，把肉一塊塊割下來給士兵吃。當攻克天水後，他把城裏的富人都捉來，將他們倒懸起來，用醋灌鼻，敲詐他們的金銀財寶。薛舉總是告戒他說：“你的才幹和謀略足以辦事，然而過於苛刻暴虐，對部下也沒有恩惠。這樣下去，終將顛覆我的家國。”

薛舉派晉王薛仁越帶兵直趨劍口。薛仁越率軍來到河池郡，隋太守蕭瑀把他們打退了。薛舉又派他部將常仲興渡過黃河出擊李軌，和李軌部將李斌在昌鬆開戰，結果常仲興戰敗，全軍覆沒。李軌想把戰俘都放了，李斌說：“我們經過苦戰獲得這些俘虜，現在又放了他們回去給敵人，他們怎能再讓我們使用！不如把他們全活埋了。”李軌說：“上天如果賜給我皇運，我就會生擒他們的主子，所以這些士兵遲早都屬我所有。如果我不成功，留下他們又有什麽用處！”到底還是把他們都放了。沒過多久，李軌進攻張掖、敦煌、西平、枹罕，把它們全都攻下，於是占有了河西五郡的所有地盤。

隋煬帝楊廣下詔派左禦衛大將軍涿郡留守薛世雄率領燕地的三萬精兵去討伐李密，命令王世充等將領全都接受薛世雄的節度，並允許他們隨便誅殺剪滅大軍路上遇見的盜賊。薛世雄率軍來到河間，駐紮在七裏井。竇建德的部眾驚慌恐懼，從他們占據的各座城池往南逃竄，還揚言說要打回豆子。薛世雄以為他們害怕自己，因此不再設防。竇建德密謀率軍回擊。他駐軍的地方離薛世雄的兵營約一百四十裏。竇建德帶領二百八十名敢死士先行，命令其餘部眾繼發。竇建德跟他的部眾約定說：“如果夜裏能趕到，就攻擊敵軍的兵營。如果到天亮時才趕到，就投降算了。”在離敵軍兵營隻有一裏多地時，天就快亮了。竇建德惶恐迷惑，拿不定主意是否真要投降。剛好天降大霧，人在咫尺之外都看不清楚。竇建德高興地說：“天助我也！”於是突入隋軍的兵營，猛烈攻擊。薛世雄的士卒亂成一團，紛紛躍過柵欄逃走。薛世雄不能禁止，隻好帶著身邊幾十人騎馬逃回涿郡。他因此既慚愧又怨恨，終於發病死了。竇建德接著包圍了河間。

八月初一（己卯），雨停了，天也放晴。次日，李淵命令部隊將鎧甲和兵仗以及行裝都拿出來曬幹。八月初三（辛巳）一早，李淵率軍朝東南方向，走山腳下的小路，直趨霍邑。李淵擔心宋老生不肯出戰。李建成和李世民說：“宋老生勇而無謀。如果用輕騎挑戰，他沒有不出來的道理。如果他堅持固守，我們可以揚言說他對我們有觀望的意思。他擔心邊上的人會向朝廷奏告，怎敢不出戰！”李淵說：“你們的猜測是對的。宋老生沒能到賈胡堡和我們決戰，我那時就知道他十分無能！”李淵帶領幾百騎兵先到霍邑城東幾裏外的地方，等待自己的步兵隊伍，讓李建成和李世民帶領幾十騎兵到城下，舉鞭指揮，裝作即將圍城的樣子，並辱罵守軍。宋老生十分憤怒，於是帶兵三萬從東門和南門分兩道出來。李淵派殷開山急忙去招呼後軍趕來。後軍來了後，李淵想讓將士們先吃飽後再作戰，但李世民說：“不能錯過機會。”李淵於是和李建成在城東布陣，李世民則在城南布陣。李淵和李建成被隋軍打退，但李世民和軍頭臨淄人段誌玄從南原帶兵急馳而來，衝散了宋老生的陣容，出現在他部隊的背後。李世民親手殺了好幾十人，兩把大刀都打缺了，鮮血流滿衣袖。他把血甩掉，繼續作戰。李淵的兵馬也重新振作起來，並趁機傳呼道：“已生擒了宋老生啦！”宋老生的部眾因此大敗。李淵的士兵先趕到城門之下，守軍急忙把城門關閉。宋老生因此進不去，隻好下馬投進壕塹裏，結果被劉弘基就地給殺了。隋軍的屍體留在路上，長達數裏。天黑時，李淵下令登城。當時沒有攻城器具，將士們用人梯登上，和守軍肉搏，終於攻克了霍邑城。

李淵為霍邑的勝仗論功行賞，軍吏覺得應募從軍的奴仆不應該和良民得到一樣的待遇。李淵說：“作戰麵對矢石的時候，根本不分貴賤。現在論功行賞，怎能區別對待？應當一視同仁地授予功勳。”八月初四（壬午），李淵引見霍邑的吏民，像在西河時那樣慰勞賞賜他們，並挑選那裏的壯丁從軍。要回家的關中軍士，他都授給他們五品散官，讓他們回去。有人勸諫他，覺得封官太隨便，李淵說：“隋氏在論功行賞上十分吝惜，這就是他們失去人心的原因，我們為何要仿效他們！況且用官位得到眾人，不比用兵馬征服強嗎！”

八月初八（丙戌），李淵進入臨汾郡，也像在霍邑那樣慰勞安撫那裏的吏民。八月十二（庚寅），李淵在鼓山過夜。絳郡通守陳叔達堅守城池，抗拒李淵。次日，李淵率軍進攻並攻克了絳郡。陳叔達是陳高宗陳頊的兒子，頗有才學，李淵以禮相待，並敘用了他。

八月十五（癸巳），李淵來到龍門，劉文靜和康鞘利帶著突厥的五百士兵和二千匹馬到來。李淵很高興他們前來增援，跟劉文靜說：“我西行來到黃河，突厥人就到了，而且兵少馬多，都是你按照我的交待辦事的功勞。”

汾陽人薛大鼎勸李淵道：“千萬不要進攻河東。明公應當從龍門直接渡過黃河，占據永豐倉，然後傳送檄文給遠近州郡，那時可以坐著奪取關中。”李淵準備聽從他的建議。將領們都要求先攻河東，李淵便任命薛大鼎為大將軍府察非掾。

河東縣戶曹任瑰勸說李淵道：“關中豪傑無不踮著腳跟盼望義兵。我在馮翊多年，對那裏的豪傑十分了解，我可以去那裏動員解釋，他們一定會前來追隨明公。義師接著從呂粱山渡過黃河，直指韓城，緊逼郃陽。像蕭造那樣的文吏，必當望見大軍的塵土前來降服。像孫華那樣的家夥，皆當遠道前來相迎。明公然後擊鼓前行，直接占據永豐。那時即使尚未攻下長安，關中卻早已平定了。”李淵很高興，便任命任瑰為銀青光祿大夫。

當時關中的群盜，算孫華最強。八月十八（丙申），李淵率軍來到汾陰，寫信招撫孫華。八月二十一（己亥），李淵進軍壺口，黃河沿岸的民眾來獻船的每天都有百來人，李淵於是建立了一支水軍。八月二十四（壬寅），孫華從郃陽帶著輕騎渡過黃河來見李淵。李淵握著他的手和他坐下，慰勞並獎勵了他，然後任命孫華為左光祿大夫、武鄉縣公，領馮翊太守。他有功的部下，李淵也都委托孫華依次授官，賞賜十分豐厚。他還讓孫華先行渡河，接著派左右統軍王長諧和劉弘基以及左領軍長史陳演壽和金紫光祿大夫史大柰，率領一千步騎從呂粱山渡過黃河，在河西紮營，等待大軍。李淵並任命任瑰為招慰大使，去勸降韓城。韓城順利地歸降了。李淵跟王長諧說：“屈突通的精兵不少，離這裏才五十多裏，卻不敢前來作戰，足以說明他的部眾不肯為他效力。然而屈突通必然害怕得罪朝廷，所以不敢不出戰。如果他親自渡河攻打你們，那我將直接進攻河東，他們一定無法守衛。如果他全軍守城，那麽你們就可以拆毀他的河橋，在前頭扼住他的喉嚨，在後頭卡住他的背脊。這樣，他要不逃走就將束手就擒。”

跟從隋煬帝在江都的驍果禦林多數都逃走了，隋煬帝很擔憂，便問裴矩該怎麽辦。裴矩說：“就情理而言，人要沒有配偶，就很難久留。所以請允許軍士在這裏娶妻納妾。”隋煬帝答應了。九月，他將江都境內的寡婦和處女都召集到宮廷之下，任憑將士選取。有些將士先前已和人通奸，隻要他們報出姓名，當即也就把那些女子匹配給他們。

武陽郡丞元寶藏在郡了投降了李密。九月初六（甲寅），李密任命元寶藏為上柱國和武陽公。元寶藏讓他的門客钜鹿人魏徵起草書信感謝李密，並且請求將武陽改為魏州，又請求率領所部西取魏郡，然後往南和其他將領會合，一道去攻取黎陽倉。李密非常高興，當即任命元寶藏為魏州總管，並召魏徵為元帥府文學參軍，掌管記室。魏徵少年時孤苦貧窮，喜好讀書，很有大誌，落拓不羈，不把錢財當回事。他最初是個道士，元寶藏召他負責書記的事務。李密看了元寶藏的書信後，非常欣賞魏徴的文辭，所以召他為自己辦事。

當初，貴鄉長弘農人魏德深，為政清廉恬靜，並不訴諸嚴苛，卻治理得很好。隋煬帝出征遼東時，百般征稅，朝廷不斷派出使者，責成郡縣征兵逼稅，造成民不堪命。隻有貴鄉百姓相對安寧，民眾互通有無，沒人被逼得家破人亡，朝廷的要求也基本滿足。元寶藏受詔捕賊，多次征調軍用器械，動不動就以軍法處置下屬縣鎮。貴鄉的鄰近城池為了營造軍械，無不聚在聽事廳上，官吏層層督責，日夜喧囂，仍然不能完成上麵的指標。魏德深則讓民間隨便修營，官府寂然無聲，總好像沒事一般，隻是告戒官吏不要跟鄰縣攀比，讓百姓過於辛勞困苦。然而民眾各自竭盡全心，營造的軍械反而經常超過周圍各縣。貴鄉的民眾愛戴他就像自己的父母。元寶藏非常妒嫉他的才能，便派他帶領一千士兵趕赴東都增援。魏德深帶領的士兵得悉元寶藏投降了李密，都開始思念自己的親戚，紛紛跑出京都城門，向著東方痛哭，然後返回。有人勸他們投降李密，大家都哭者說：“我們跟魏明府一道過來，怎麽忍心棄他而去！”

河南和山東地區鬧大水，餓殍遍野，隋煬帝下詔，允許打開黎陽倉賑濟災民。但官吏沒有及時辦理，結果餓死的人每天都有幾萬人。徐世勣跟李密說：“天下大亂，根本的原因是因為饑荒。今天如果攻占了黎陽倉，大事就成了。”李密於是派徐世勣率領他的麾下五千人從原武渡過黃河，和新來歸附的元寶藏、郝孝德、李文相以及洹水賊帥張升和清河賊帥趙君德會合，共同去襲擊並占領了黎陽倉，然後開倉讓災民隨意取食。同時，占據江黃一帶的豪傑周法明也來依附李密，齊郡賊帥徐圓朗、任城大俠徐師仁、淮陽太守趙他等人也先後前來歸附，各有千百來人。於是在十天裏，李密又得到精兵二十多萬。武安、永安、義陽、弋陽、齊郡相繼投降了李密。竇建德和朱粲那幫人也都派使者去依附李密，李密於是任命朱粲為揚州總管和鄧公。泰山道士徐洪客獻了封書信給李密，認為：“大軍長期集聚，我擔心一旦糧食耗盡，大家將會一哄而散。師出太久，士兵厭戰，那樣將難以成功。”他勸李密應該“乘著戰勝的時機，趁目前兵馬還十分精銳，沿江東前進，直接向江都進軍，拿下獨夫民賊，然後號令天下。”李密欣賞他的豪言壯語，便回信招他前來，然而徐洪客再也沒有出現，沒人知道他的去向。

九月初七（乙卯），李淵部將張綸進攻龍泉和文成等郡，全都攻下了，並俘獲了文成太守鄭元璹。鄭元璹是鄭譯的兒子。

屈突通派虎牙郎將桑顯和帶領驍果數千人夜襲王長諧等人的兵營，王長諧等人因此失利。孫華和史大柰率領遊騎從後頭攻擊桑顯和，擊潰了他。桑顯和逃脫，跑回城裏，接著自己拆毀了河橋。九月初八（丙辰），馮翊太守蕭造投降了李淵。蕭造是蕭修的兒子。

九月初十（戊午），李淵率領諸軍包圍河東，屈突通閉城堅守。

李淵的將佐們再次推舉李淵為太尉，增加他的下屬官員，李淵答應了。當時河東尚未攻下，三輔豪傑前來歸附李淵的每天都有數以千計。李淵想帶兵西趨長安，但還猶豫未決。裴寂說：“屈突通擁有大軍，占有堅城，我們如果舍他而去，一旦無法攻克長安，退回又被河東擋住歸路，那時腹背受敵，這不是自取危亡嗎？不如先全力攻克河東，然後西上。長安仗恃屈突通作為後援，一旦屈突失敗，長安必然要被攻破。”李世民說：“不對。兵貴神速，我們乘著連續幾場勝仗的威風，招撫歸順的大眾，擊鼓前行，往西進軍，長安的人們將望風震駭，即使有智也來不及出謀劃策，即使有勇也來不及作出決斷。我們奪取長安將猶如秋風掃落葉一般。如果滯留在這座堅城之下消耗自己的勢力，長安守軍將會得到充分的時間，設置城防等待我們。到那時我們坐著浪費時日，一旦軍心渙散，那麽大事就完了。況且關中蜂起的豪傑，尚未有所歸屬，我們不能不及早去招懷他們。屈突通不過一個隻懂得保存自己的敵虜，不必為他憂慮。”李淵兩邊都答應，留下部將們繼續包圍河東，自己率軍西進。

朝邑法曹武功人靳孝謨，占據蒲津和中潬二城，投降了李淵。華陰令李孝常也在永豐倉投降，並派兵去接應河西李淵的各路大軍。李孝常是李圓通的兒子。京兆下屬各縣大多也派使者到李淵那裏請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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