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係列四：群雄逐鹿之一：李密包圍東都與李淵密謀起兵

公元617年春正月初五（丙辰），竇建德在樂壽自稱長樂王。二月初八（己醜），馬邑校尉劉武周殺了郡丞王仁恭起兵反叛，依附於突厥。二月中旬，李密和翟讓在興洛附近打敗東都派出的隋軍，勢力大振。二月十九（庚子），李密設壇即位，自稱魏公。

雁門郡丞河東人陳孝意和虎賁郎將王智辯共同出討劉武周，包圍了他的桑乾鎮。二月二十一（壬寅），劉武周和突厥合兵出擊王智辯，殺了他。陳孝意逃回到雁門。三月十七（丁卯），劉武周襲擊並攻打樓煩郡，進而占領汾陽宮，俘獲了隋朝的宮人，用她們賄賂突厥的始畢可汗。始畢可汗送了他很多馬匹作為回報，劉武周的兵勢於是更加強大，接著又攻陷了定襄。突厥人封劉武周為定楊可汗，還送給他一麵狼頭纛大旗。劉武周於是即皇帝位，立妻子沮氏為皇後，改元天興。他還任命衛士楊伏念為尚書左仆射，妹婿同縣人苑君璋為內史令。劉武周帶兵包圍雁門，陳孝意全力拒守，並找機會出擊劉武周，多次打了勝仗。然而因為外無救援，他隻好派使者走小路到江都告急，但都沒有回音。陳孝意發誓死保雁門，每天早晚都對著存放朝廷詔敕的府庫下跪痛哭，悲憤之情感動了身邊的人們。城池被圍困了一百多天後，糧食耗盡，校尉張倫殺了陳孝意，舉城投降劉武周。

三月初八（戊午），廬江人張子路舉兵造反。朝廷派右禦衛將軍陳棱鎮壓了他。三月二十七（丁醜），賊帥李通德率眾十萬入寇廬江，左屯衛將軍張鎮州打敗了他。

同時，在朔方反叛的梁師都攻占了雕陰、弘化、延安等郡，即皇帝位，國號為梁，改元永隆。始畢可汗也送了他一麵狼頭纛，封他為大度毗伽可汁。梁師都於是引來突厥人在河南一帶定居，並攻破鹽川郡。

左翊衛蒲城人郭子和因罪被流放到榆林。剛好遇上郡中大鬧饑荒，郭子和暗中聯結了敢死士十八人，進攻郡門，捉了郡丞王才，曆數他不顧百姓生死的罪惡後殺了他，然後開倉賑施，自稱永樂王，改元醜平。他尊父親為太公，任命他弟弟郭子政為尚書令，郭子端和郭子升為左右仆射。郭子和有部眾二千多騎，往南連結梁師都，往北依附突厥，並讓兒子到那裏當人質，想以此鞏固自己的勢力。始畢可汗於是任命劉武周為定楊天子，梁師都為解事天子，郭子和為平楊天子。郭子和堅決推辭，謝不敢當，始畢可汗便改封他為屋利設。

汾陰人薛舉，僑居在金城。他驍勇絕倫，家資巨萬，交結豪傑，在西部稱雄，並出任金城府校尉。當時隴西匪盜蜂起，金城令郝瑗招募士兵，得到數千人，便派薛舉帶領去討伐匪盜。夏四月初三（癸未），郡府為新兵授以甲胄，並設宴犒勞將士。薛舉和他兒子薛仁果及其同黨十三人，當場就在坐席上劫持了郝瑗，迫使他起兵。他們還囚禁了郡縣官吏，開倉賑施。接著薛舉自稱西秦霸王，改元秦興，任命薛仁果為齊公，小兒子薛仁越為晉公。他又招集群盜，掠奪官府的牧馬。賊帥宗羅率眾歸附他，薛舉於是任命他為義興公。將軍皇甫綰帶兵一萬駐紮在枹罕，薛舉挑選了兩千精銳去襲擊他。岷山羌人酋長利俗也擁眾二萬前去歸附，於是薛舉的兵馬大振。他改封薛仁果為齊王，兼領東道行軍元帥，封薛仁越為晉王，兼任河州刺史，封宗羅為興王，作為薛仁果的副手；然後分兵在隴西攻城略地，並奪取了西平和澆河二郡。沒多久，薛舉占有了所有的隴西地盤，部眾多達十三萬。

再說李密任命孟讓為總管和齊郡公。四月初九（己醜）夜裏，孟讓率領步騎二千進入東都的外郭，焚燒劫掠了豐都市，到拂曉時才離去。於是東都的居民全都搬進宮城，台省府寺全都住滿了人。鞏縣長吏柴孝和和監察禦史鄭頲在鞏縣投降了李密，李密於是任命柴孝和為護軍，鄭頲為右長史。

光祿大夫裴仁基每次打敗賊兵後，總把繳獲的軍資全部獎賞給士卒。監軍禦史蕭懷靜不肯，因此士卒無不怨恨他。蕭懷靜又屢次尋找裴仁基的過錯，然後上奏彈劾他。洛口倉城戰役時，裴仁基錯過了會合的日期，得悉劉長恭等戰敗後，他又害怕不敢前進，駐紮在百花穀，固壘自守，但又擔心得罪了朝廷。李密知道他的狼狽處境，就派人去勸降，用厚利引誘他。賈務本的兒子賈閏甫在裴仁基軍中，也勸裴仁基投降李密。裴仁基說：“那蕭禦史怎麽辦？”賈閏甫說：“蕭君猶如一隻棲身枝上的雞，如果他不懂得機變，明公一刀就可以把他解決了。”裴仁基聽從了，便派賈閏甫到李密那裏請降。李密非常高興，當即任命賈閏甫為元帥府司兵參軍，兼直記室事，讓他回去複命，並寫了封信給裴仁基，多方勸慰。裴仁基於是回駐虎牢。蕭懷靜秘密上表匯報這事，裴仁基知道後，便殺了他，然後率領部眾在虎牢公開投降李密。李密任命裴仁基為上柱國和河東公。裴仁基的兒子裴行儼，驍勇善戰，李密也任命他為上柱國和絳郡公。

同時，李密也得到了原張須陀的部將秦叔寶和東阿人程咬金，任命他倆為驃騎將軍。他還挑選軍中特別驍勇的八千人，分別隸屬四位驃騎將軍，保衛自己，號稱內軍。李密常說：“這八千人足以抵擋百萬大軍。”程咬金後來改名為程知節。羅士信和裴仁基也都率眾歸降李密，李密任命他們為總管，讓他們各統所部。

四月十三（癸巳），李密派裴仁基和孟讓帶領二萬多人去襲擊回洛東倉，占領了它。他們接著燒了天津橋，縱兵大肆搶掠。東都派兵反擊，裴仁基等人敗走。李密親自率眾進駐回洛倉。東都的兵馬還有二十多萬人，他們在城上敲擊梆子，晝夜不解鎧甲。李密轉而進攻偃師和金墉，但都無法攻克。兩天後，他回到洛口。

東都城裏缺糧，而布帛卻堆積如山，以至於用絲絹當作井繩，用布燒飯。越王楊侗派人到回洛倉運米進城，並各派五千士兵駐紮在豐都市和上春門以及北邙山，組為九營，首尾相應，以防備李密。

四月十七（丁酉），賊帥房獻伯攻陷汝陰，隋淮陽太守趙陁在郡裏投降了李密。

四月十九（己亥），李密率眾三萬重新占據回洛倉，大規模修築營塹用以威逼東都。隋將段達等人出兵七萬抗拒。兩天後，兩軍在倉北大戰，結果隋兵敗走。四月二十七（丁未），李密讓他的幕府傳送檄文到各個郡縣，曆數隋煬帝的十大罪狀，還說：“罄南山之竹，書罪無窮；決東海之波，流惡難盡。”這都是出自祖君彥的手筆。

越王楊侗派太常丞元善達走小路經過義軍控製的地盤，前往江都奏報隋煬帝說：“李密有部眾百萬，包圍緊逼東都，占據了洛口倉。現在城內已沒了糧食。如果陛下盡速趕回，那麽李密的烏合之眾必定潰散。不然的話，東都必定要陷落。”元善達說著說著不禁嗚咽痛哭，隋煬帝也為之改容。虞世基進言說：“越王年輕，這幫人騙騙他罷了。如果真像元善達說的那樣，他又怎能過到這裏！”隋煬帝於是勃然大怒，罵道：“元善達這小人，膽敢在宮廷上羞辱我！”因此派他經過義軍的地盤到東陽去催促糧運，結果元善達被群盜所殺。後來人人都閉口不談盜賊的事，隋煬帝便一直被蒙在鼓裏。

虞世基相貌沉著穩重，說話都迎合隋煬帝的心意，所以隋煬帝特別喜歡他，朝臣無人可和他相比。因此投靠他的黨羽很多。他還賣官鬻爵，連刑獄也拿來交易，公開收受賄賂，所以門庭若市。朝野大臣無不忌恨他。內史舍人封德彝投靠虞世基，因為虞世基不熟悉政務，他便暗地裏為他出謀劃策，宣布並實施朝廷的詔命，他們極盡諂媚之能事，總是順著隋煬帝的意旨。群臣上的表疏裏凡是忤逆隋煬帝旨意的，虞世基都壓下不奏。在斷獄用刑方麵，他總是嚴峻苛刻；在論功行賞方麵，則是壓抑削減。所以虞世基越受到寵幸，隋朝的政治就越敗壞，這些都是由於封德彝的所作所為。

五月十二（辛酉），有流星穿徹夜空，墜落在江都。

當初，唐公李淵娶了神武肅公竇毅的女兒，生了四個男孩，李建成、李世民、李玄霸、李元吉；和一個女兒，嫁給了太子千牛備身（即太子貼身禁衛）臨汾人柴紹。

李世民聰明勇敢，很有決斷，膽識過人。他見到隋朝已經大亂，暗中便有安定天下的誌向，於是傾身下士，散財結客，所以很得士人和賓客的擁戴。李世民娶了右驍衛將軍長孫晟的女兒。長孫晟的族弟右勳衛長孫順德和右勳侍池陽人劉弘基都因為逃避遼東的兵役，逃到晉陽依附李淵，和李世民關係很好。竇熾的孫子左親衛竇琮也逃亡到太原。但他以前和李世民有嫌隙，總是自我疑慮。李世民特別在意他，還邀請他出入自己的臥內，竇琮這才消除了自己的疑心。

晉陽宮監猗氏人裴寂和晉陽令武功人劉文靜住在一塊。他們見到城上的烽火，裴寂歎道：“我們已經貧賤到了如此地步，又遭到這樣的離亂，將如何自存！”劉文靜笑道：“時事可以預知，我們二人情投意合，還擔心什麽貧賤！”劉文靜見到李世民，感到非常驚異，便和他結為深交，然後跟裴寂說：“這可不是個常人。他的豁達類似漢高祖，他的神武如同魏武帝。你別看他年輕，可是個命世奇才。”裴寂起初並不把這話當回事。

劉文靜因為和李密家聯姻而受到株連，被關進太原監獄。李世民前往探望。劉文靜說：“天下大亂，除非有漢高祖和光武帝那樣的人才，是無法安定的。”李世民說：“怎麽知道就沒有這樣的人才？隻是人們不知道而已。我來探望先生，並非因為兒女子之情。其實是想和先生商議大事。你有什麽主意？”劉文靜說：“如今主上南巡江淮地區，李密包圍緊逼東都，群盜幾乎數以萬計。當此緊要關頭，如果有個真命天子出來駕馭各路英豪，奪取天下將易如反掌。太原百姓為了躲避盜賊，紛紛進入城裏。我擔任晉陽令多年，知道這裏的英雄豪傑。一旦招集起來，估計可得到十萬人。尊公（指他父親李淵）所帶的兵馬也有數萬，一言出口，誰敢不從！以這樣的實力趁虛入關，號令天下，用不著半年，就可以成就帝業。”李世民笑著說：“先生的話正合我的心意。”於是暗中開始部署他的賓客，而李淵毫不知情。李世民擔心李淵不同意，猶豫了很久，始終不敢開口。

李淵和裴寂是老相識，經常和他宴飲交談，有時甚至日以繼夜。劉文靜便想通過裴寂的關係勸說李淵，便介紹裴寂和李世民交往。李世民拿出幾百萬私房錢，讓龍山令高斌廉和裴寂賭博，故意把錢都輸給他。裴寂非常高興，於是天天都跟從李世民出遊，關係也就日益密切。李世民於是將自己的想法告訴他，裴寂一口答應。

剛好遇上突厥入寇馬邑，李淵派高君雅帶兵和馬邑太守王仁恭並力拒敵。王仁恭和高君雅出師不利。李淵擔心因此得罪了朝廷，非常憂慮。李世民於是趁機屏退旁人，勸說李淵道：“如今主上無道，百姓困窮，晉陽城外到處都是戰場。大人苦守這微不足道的臣子氣節，然而下有寇盜，上有嚴刑，危亡的日子，近在眼前。還不如順應民心，興起義兵，轉禍為福，這可是天授的良機。”李淵大吃一驚，說：“你怎敢講這樣的話來！我現在就把你捉了交給縣官！”於是當場要取來紙筆，書寫表疏。李世民慢慢地說道：“兒子觀察了如今的天時人事，所以才鬥膽這麽一說。大人一定要捉了兒子上告，兒子也不敢辭死！”李淵說：“我怎麽忍心去告你，但你千萬不要再說這話！”

第二天，李世民再次勸說李淵道：“如今盜賊日益增多，遍布天下。大人受詔討伐盜賊，但能消滅得幹淨嗎！要不能，終究將免不了罪責。況且世人都說李氏當應圖讖，所以李金才無罪，卻忽然遭到滅族。大人假如真能把盜賊全都滅了，那就立下了無法獎賞的巨大功勳，但也就更危險了！所以隻有兒子昨日的話，可以讓大人躲過大禍，那才是萬全之策。還希望大人不要再猶疑。”李淵歎道：“我昨晚想了一整夜你說的話，的確也很有道理。今日即使家破人亡也都隨你了，化家為國也全憑你！”

早些時候，裴寂私下將晉陽的宮女獻給李淵侍寢。李淵和裴寂喝酒，半醉時，裴寂私下跟李淵說：“二郎暗中招兵買馬，想幹大事。我正是因為這事才將宮女獻給明公，害怕明公發覺後把我們都殺了，所以才想出了這應急的辦法。現在大家的意見已經一致，明公的意見如何？”李淵說：“我兒子的確有這主意。事情都已經這樣了，又有什麽其他辦法？隻好順著他罷了。”

隋煬帝因為李淵和王仁恭無法抵禦賊寇，便派使者去逮捕他們，送到江都。李淵大為驚懼。李世民和裴寂等人於是再次勸李淵說：“如今主上昏聵，國家動亂，盡忠朝廷沒有任何好處。部下的偏裨將領出師失利，卻怪罪到明公頭上。事情已經十分緊迫，明公應當盡早決定大計。況且晉陽兵強馬壯，宮監的府庫有巨萬的積儲。用如此強大的實力舉事起兵，還擔心不能成功！代王年齡幼小，關中豪傑紛紛起兵，卻不知道該依附何人。明公如果擊鼓西行，對他們加以安撫，那麽得到他們的支持將猶如探囊取物那麽容易。怎能坐等在這裏，成為一個孤零使臣的囚犯，遭受滅族的大禍！”李淵覺得有理，於是秘密部署晉陽的軍隊，準備出發。剛好遇上隋煬帝緊接著又派來的使者，騎著驛馬飛快前來，宣布赦免了李淵和王仁恭，並讓他們各自恢複舊任，李淵的密謀才得以暫緩。

李淵擔任河東討捕使時，曾請大理司直夏候端擔任副手。夏侯端是夏侯詳的孫子，他善於占卜以及相人。他跟李淵說：“如今玉床搖動，帝座很不安穩。而且歲星（木星）進入參宿，意味著一定會有真人在對應的地方崛起。這除非明公又會是誰！主上猜忌殘忍，尤其嫉妒各個李姓家族。李金才已被處死，明公如果再不思變通，那就是第二個 李金才了。”李淵心裏覺得他說得對。當被任命留守晉陽時，鷹揚府司馬太原人許世緒也勸李淵說：“明公的姓氏出現在圖籤裏，名字也應了歌謠；而且手握五郡的兵馬，地處兵家必爭的要地，舉事則帝業可成，端居則亡不旋踵。還希望明公好好考慮考慮。”行軍司鎧文水人武士彠、前太子左勳衛唐憲、唐憲弟弟唐儉也都勸李淵起兵。唐儉勸李淵道：“明公北招戎狄，南收豪傑，利用他們奪取天下，這將是成湯和周武那樣的壯舉。”李淵說：“成湯和周武我實在不敢比擬。為私則是隻想保存自己，為公則是隻想拯救黎民百姓。你們自己多保重吧，讓我好好想想。”唐憲是唐邕的孫子。當時李建成和李元吉都還在河東，所以李淵拖延著，遲遲未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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