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朝係列十二：周陳並起之五：北齊扶植蕭淵明與陳霸先殺害王僧辯

公元554年十二月初二（甲寅），由柱國大將軍於謹率領的西魏大軍全線攻打梁孝元帝蕭繹的京城江陵，結果江陵失陷，蕭繹自己也在十二月十九（辛未）被西魏人殺害。同時，太尉王僧辯和陳霸先等人共同推奉蕭繹的九子江州刺史晉安王蕭方智為太宰。

公元555年正月初一（壬午），邵陵太守劉棻帶兵前來增援江陵。到了三百裏灘時，他被部曲宋文徹殺害，宋文徹率領部眾回去占據了邵陵。

同時，梁王蕭詧在江陵即皇帝位，改元為大定。他追尊父親昭明太子蕭統為昭明皇帝，廟號高宗；追尊父親妃子蔡氏為昭德皇後；尊自己的母親龔氏為皇太後；立妻子王氏為皇後；兒子蕭巋為皇太子。他製定的賞刑製度跟皇帝沒有兩樣，隻在上疏給西魏時自己稱臣，把西魏奉作正統。至於官爵，則還是依照梁朝原來的製度，但功勞特大的功臣則兼用柱國將軍等名稱。蕭詧任命谘議參軍蔡大寶為侍中、尚書令，參與掌管官員的選拔；還任命外兵參軍太原人王操為五兵尚書。蔡大寶嚴肅而有智謀，對政事非常熟悉，文辭也十分出色，下筆很快。蕭詧對他推心置腹，把他當作謀主，將他比作諸葛孔明。王操也僅次於他。蕭詧還追贈邵陵王蕭綸為太宰，諡為邵陵壯武王；追贈河東王蕭譽為丞相，諡為河東武桓王。蕭詧並任命莫勇為武州刺史，魏永壽為巴州刺史。曆史上將蕭詧的梁朝稱作後梁或西梁。這裏我們稱它作西梁，以區別五代十國的後梁。

湘州刺史王琳帶兵從小桂北上，來到蒸城時，聽說江陵已經失陷。他當即為梁孝元帝發喪，三軍全都穿上白色素服，然後派別將侯平率領水軍進攻蕭詧。王琳進駐長沙，傳送檄文給各個州郡，作為進取的打算。長沙王蕭韶和上遊諸將都推舉王琳為盟主。

早些時候，齊顯祖高洋派清河王高嶽帶兵攻打西魏的安州，想以此來救蕭繹的江陵。高嶽到義陽時，江陵就已經失陷，於是他向臨江進軍，梁郢州刺史陸法和和儀同三司宋蒞在州裏投降了北齊。長史江夏太守王瑉不肯投降，結果被殺害了。正月十三（甲午），北齊召高嶽回來，讓儀同三司清都人慕容儼衛戍郢州。王僧辯派江州刺史侯瑱攻打郢州；任約、徐世譜、宜豐侯蕭循都帶兵和他會合。

正月二十（辛醜），北齊立滯留在北齊的貞陽侯蕭淵明為南梁皇帝，讓上黨王高渙帶兵護送他南下。徐陵和湛海珍等人都跟從蕭淵明南歸。

二月初二（癸醜），晉安王蕭方智從尋陽回到建康，入居朝堂，即梁王位。他那時才十三歲。蕭方智任命太尉王僧辯為中書監、錄尚書、驃騎大將軍、都督朝廷內外軍事；加授陳霸先為征西大將軍。他還任命南豫州刺史侯瑱為江州刺史，湘州刺史蕭循為太尉，廣州刺史蕭勃為司徒，鎮東將軍張彪為郢州刺史。

齊顯祖先讓殿中尚書邢子才飛馬到建康去，給了王僧辯他的書信，認為：“嗣主（指蕭方智）年齡太小，不堪重任。這位貞陽侯，梁武皇帝曾把他當作自己的兒子一般。他是長沙王（即梁武帝大哥蕭懿）的後代，不但年長，而且很有資望，完全有能力保衛金陵。所以我們將他奉為梁王，請貴國接納。你應當派遣舟艫，迎接當今的君主，同心協力，好好共建良圖。”二月初四（乙卯），貞陽侯蕭淵明也寫信給王僧辯，請求他前來迎接。王僧辯給他回信說：“嗣主出身皇極，是先帝（蕭繹）的兒子。明公倘能入朝，應當共同輔佐王室，盡到伊尹和呂望的重任。那樣大家都會翹首盼望明公的歸來。如果明公的意思在於爭奪皇位，那麽我們不敢遵命。”

二月十三（甲子），北齊任命陸法和為負責荊、雍等十州軍事的都督、太尉、大都督、西南道大行台，又任命宋蒞為郢州刺史，宋蒞的弟弟宋簉為湘州刺史。二月二十三（甲戌），上黨王高渙攻克了譙郡。二月二十八（己卯），蕭淵明再次寫信給王僧辯，但王僧辯照樣不答應。

同時，西魏任命右仆射申徽為襄州刺史。

侯平攻打蕭詧的巴、武二州。原來劉棻的主帥趙朗殺了宋文徹，在邵陵歸附王琳。

三月，貞陽侯蕭淵明來到東關，散騎常侍裴之橫出兵抵禦他。北齊軍司尉瑾和儀同三司蕭軌南侵皎城，晉州刺史蕭惠在州裏投降了他。北齊然後將晉熙改為江州，任命尉瑾為刺史。三月初六（丙戌），北齊攻克東關，殺了裴之橫，還俘虜了數千人。王僧辯大為驚懼，當即率軍進駐姑孰，並開始商量是否真要接納蕭淵明。

三月十六（丙申），齊顯祖高洋回到鄴城，封他兄長高澄的兩個兒子高孝珩為廣寧王，高延宗為安德王。

王琳的副將孫瑒聽說江陵失陷，連忙放棄了廣州回來，曲江侯蕭勃因此重新占據了廣州。

西魏太師宇文泰讓王克和沈烱等人回到江南。宇文泰得到庾季才，對他非常優厚禮遇，並讓他參與掌管太史。庾季才散發了私人的財產，購贖了被賣到北邊當奴婢的親朋故友。宇文泰問他：“先生為何這麽做？”他答道：“我聽說攻克他國，禮遇賢士，這是一貫的道理。如今郢都覆沒，我相信他的君主的確有罪。然而那些官吏和儒生又有什麽過錯，居然把他們都變成皂隸！鄙人羈旅他鄉，不敢多說什麽，但內心的確對他們感到哀憐，所以私下購贖了他們。”宇文泰恍然大悟，說：“這是我的過錯！要不是因為先生，我差點讓天下人失望！”因此下令，赦免了幾千口成為奴婢的南梁俘虜。

四月初十（庚申），齊顯祖來到晉陽。

五月初一（庚辰），侯平等人生擒了莫勇和魏永壽。江陵失陷時，蕭繹的長孫永嘉王蕭莊才七歲，尼姑法慕把他藏了起來。王琳這時迎來蕭莊，並把他送到建康。

五月十一（庚寅），齊顯祖回到鄴城。

同時，王僧辯派使者帶著他的奏折去拜見貞陽侯蕭淵明，確定君臣之禮，然後又派另外的使者奉表到北齊。他還將自己的兒子王顯和王顯的母親劉氏、弟弟的兒子王世珍送到蕭淵明那裏當人質，然後派左民尚書周弘正到曆陽去奉迎蕭淵明，並趁機請求他封晉安王蕭方智為皇太子。蕭淵明答應了。蕭淵明要求帶上自己的三千衛士，但王僧辯擔心他們會鬧出事變，就隻接受了一千散兵。五月二十一（庚子），他派龍舟載著皇帝的法駕去迎接蕭淵明。蕭淵明和北齊上黨王高渙先在江北發誓結盟，然後於次日在采石渡過長江。於是南梁的皇輿南渡，北齊的大軍北返。王僧辯懷疑北齊大軍撤退的誠意，在長江江中做好戰鬥的準備，不敢馬上回到西岸。北齊侍中裴英起衛送蕭淵明，和王僧辯在江寧會麵。五月二十四（癸卯），蕭淵明進入建康，望見朱雀門傷心地哭了起來，對麵走來的行人也跟著他對哭。五月二十七（丙午），他即皇帝位，改元為天成，立晉安王為皇太子，任命王僧辯為大司馬，陳霸先為侍中。

六月初一（庚戌），北齊征發一百八十萬民夫修築長城，從幽州的夏口往西直至恒州，總共長達九百餘裏。他命令定州刺史趙郡王高睿帶兵監工。高睿是高琛的兒子。

北齊儀同三司慕容儼開始進入郢州時，南梁的侯瑱等人突然率軍來到城下。慕容儼隨機應變地組織防禦，侯瑱等人無法打敗他。慕容儼找機會出擊侯瑱等人的部隊，結果擊潰了他們。城中糧食用盡，慕容儼煮草根和樹葉以及靴子皮和衣帶角吃，和士卒同甘共苦。就這樣堅守了半年，沒人有叛逃的念頭。貞陽侯蕭淵明即位後，當即命令侯瑱等人解除對郢州的包圍，於是侯瑱回去鎮守豫章。北齊覺得郢州城在江外，很難防守，便趁機將它割讓還給南梁。慕容儼歸來後，望見齊顯祖，悲不自勝。齊顯祖招呼他進前，拉著他的手，脫下他的官帽細看他的頭發，歎息了很長時間。

吳興太守杜龕是王僧辯的女婿。王僧辯把吳興改為震州，任用杜龕為刺史，又任命他弟弟侍中王僧愔為豫章太守。

六月初三（壬子），齊顯祖因為梁國已向自己稱藩，所以下詔讓南梁的僑民都回到南方去。六月十八（丁卯），齊顯祖來到晉陽，並於六月二十三（壬申）親自帶兵出擊柔然。七月初一（己卯），他來到白道，留下輜重，然後率領輕騎五千去追殺柔然。兩天後，他在懷朔鎮追上他們。齊顯祖身先士卒，親犯矢石，頻頻出戰，徹底打敗了柔然。他一直追殺他們到沃野，還俘獲了他們的酋長和二萬餘人口，數十萬牛羊。七月十四（壬辰），齊顯祖回到晉陽。

八月二十三（辛未，通鑒作辛巳，疑有誤），王琳從蒸城回到長沙。

這時，全國形成了這樣的局麵：北方有宇文泰控製的西魏和齊顯祖高洋當政的北齊；江陵有宇文泰扶植的西梁王蕭詧；建康有向北齊稱藩的南梁。南梁名義上的皇帝是蕭淵明，但實權卻掌握在王僧辯和陳霸先手裏。而名義上是南梁湘州刺史的王琳，其實是王陳之外的另一個割據勢力。

同時，齊顯祖回到鄴城。他覺得佛教和道教，二教不同，便想去掉其中之一。於是他將佛道兩家的學者集中到自己麵前辯論是非，顯然發現佛教更有道理，然後敕令道士全都剃發為僧。有不肯的，他殺了其中四人，其他道士隻好奉命。於是北齊境內再也沒了道士。

當初，王僧辯和陳霸先共同消滅了侯景，他們之間的感情十分友好，王僧辯還想為他兒子王頠娶陳霸先的女兒，但後來因為王僧辯正好母親去世，所以沒有成婚。王僧辯居住在石頭城，陳霸先居住在京口。王僧辯對陳霸先推心置腹地相待。王頠的兄長王顗屢次勸諫他要提防陳霸先，但王僧辯不聽。當王僧辯要接納貞陽侯蕭淵明時，陳霸先派使者去苦苦力爭，表示反對。使者往返了四次，王僧辯還是執意不從。陳霸先跟自己的親信們深切地感歎道：“武帝的子孫很多，隻有孝元帝能夠為他複仇雪恥。他的兒子有什麽罪過，而忽然要廢了他！我和王公一同位居托孤的重任，而王公卻忽然改變主意，到外頭去依仗戎狄，不按順序擁立他人。他心裏到底想幹什麽？”於是他暗中製作了數千領戰袍以及錦彩金銀作為賞賜的獎品，準備遲早要和王僧辯攤牌。

剛好有人來告說，北齊大軍來到壽春，即將準備入侵南梁。王僧辯派記室江旰去告訴陳霸先，讓他做好防備。陳霸先趁機將江旰留在京口，率軍去襲擊王僧辯。九月二十五（壬寅），他召部將侯安都和周文育以及安陸人徐度和錢塘人杜棱商議。杜棱認為很難，陳霸先害怕他泄露了自己的陰謀，用手巾絞住杜棱的脖子，結果杜鯪氣悶了倒在地上，陳霸先便趁機將他關進另一個房間。他接著部署將士，分別賜給他們金銀布帛，並派自己弟弟的兒子著作郎陳曇朗鎮守京口，負責留府事務，然後派徐度和侯安都率領水軍直趨石頭城，陳霸先自己率領馬步大軍從江乘的羅落去和他們會合。當天夜裏，大軍全部出發。他還召杜棱和自己同行。知道這一陰謀的，隻有侯安都等四將，外人都以為是因為江旰來征兵去抵禦北齊，因此對大軍的開拔一點不感到奇怪。

九月二十七（甲辰），侯安都帶領舟艦準備直趨石頭城。然而陳霸先按住戰馬沒有前進。侯安都大為驚懼，追上陳霸先罵道：“今天我們做了叛賊，事情已經到了這地步，是生是死必須有個決斷。你在後頭到底要觀望什麽！一旦失敗，大家一塊去死，你走慢了就可以免遭砍頭嗎？”陳霸先說：“安都生我的氣了！”於是繼續前進。侯安都到了石頭城北，棄舟登岸。石頭城北麵連接山崗，並不十分險峻。侯安都身披甲胄，手持長刀；他手下的軍人把他捧了起來，投進石頭城北的矮牆裏，然後眾人隨他進城，直接來到王僧辯的臥室。陳霸先的士兵也從南門入城。王僧辯正在處理公務，身邊人進來報告說外麵有大兵進來；不久後大兵又出裏頭進來。王僧辯急忙逃走，遇到兒子王頠，便和他一道跑出樓閣，然後率領身邊的幾十人在聽事廳前苦戰。但最終力不能敵，他們逃到南門城樓上，下拜請求哀憐。陳霸先打算縱火燒了南城樓，王僧辯和王頠隻好一塊下來束手就擒。陳霸先責問他道：“我有什麽罪過，你要勾引齊師前來討伐？”還問道：“齊軍來了，你為何全無防備？”王僧辯說：“委托你守衛京口北門，怎能說全無防備？”當天夜裏，陳霸先縊殺了王僧辯父子。後來居然沒發現有任何齊兵，也並非是陳霸先搞詭計。前青州刺史新安人程靈洗率領所部趕來救王僧辯，和陳霸先的部隊在石頭西門力戰，但還是戰敗了。陳霸先派使者向他解釋，許久後他才投降。陳霸先喜歡他的義氣，任命他為蘭陵太守，讓他幫助防守京口，這是後話。九月二十八（乙巳），陳霸先發布檄文，向朝廷內外宣布王僧辯的多條罪狀，還說：“軍斧所指，隻是王僧辯父子兄弟。其餘他的親信黨羽，一律不予追問。”

王僧辯字君才，是右衛將軍王神念的兒子，在梁武帝天監中年隨父親從北方投奔南梁。他最初擔任湘東王蕭繹的左常侍。湘東王任丹陽尹時，他轉為府行參軍。湘東王出任會稽時，他兼中兵參軍事。湘東王出任荊州刺史後，王僧辯仍然擔任他的中兵，一直跟隨在他身邊。王僧辯在軍事方麵斬露頭角是取代鮑泉，攻克了湘東王的死敵湘州刺史河東王蕭譽，並殺了他。王僧辯的事前頭都已細說，就不再贅述了。

王僧辯是平定侯景之亂的主帥。當他收複建康之後，侯景任命的行台趙伯超在吳鬆江投降侯瑱，侯瑱將他押送到王僧辯那裏。王僧辯責備趙伯超道：“趙公，你荷蒙國家重恩，竟然附同叛逆。今天這事，你說該怎麽辦？”因此把他押送到江陵蕭繹那裏。趙伯超出去後，王僧辯環顧席上的人說：“朝廷以前隻知有趙伯超而已，有誰認得王僧辯？社稷傾覆，是我恢複的。人的興廢，其實也是這樣反複無常。”賓客們都上前讚歎他的功德。王僧辯害怕這話傳到蕭繹那裏，急忙說道：“這都是聖上的威德，將帥的用命。老夫雖然濫居戎首，其實哪有什麽功勞？”

王僧辯在消滅了侯景之後，又平定了王琳部將陸納在長沙的叛亂，還消滅了出兵進攻孝元帝（即蕭繹）的益州刺史武陵王蕭紀。

南梁承聖三年（554）上半年，王僧辯的母親逝世，孝元帝派侍中謁者監護她的喪事，追諡她為貞敬太夫人。夫人姓魏，是王神念在天監初年率軍退保合肥漅湖西麵時娶的。她生性十分安和，善於綏撫接待，家門內外對她無不感懷。當初，王僧辯被蕭繹關進監獄時，夫人流著淚徒步走到湘東王府，準備進去謝罪，但蕭繹不肯相見。當時貞惠世子蕭方等還得到蕭繹的寵愛，經常參與荊州的軍國大事。夫人去見他，自我陳述說她教子無方，因而嗚咽，哭得十分傷心，大家都很憐憫她。當蕭繹赦免了王僧辯後，夫人聲色俱厲地責備兒子說：“事奉君主，一定必須忠誠剛烈。這不但可以保祐當世，還能將吉慶流傳子孫。”當王僧辯收複建康，功蓋天下時，夫人總是依然非常自謙，不因為富貴而驕傲自滿。朝野無不稱頌，都認為她是位明哲婦人。當她去世時，既因為王僧辯當時的巨大功勳，也因為夫人的人品，所以得到極大的哀榮。靈柩即將上船前往建康時，孝元帝又派謁者到停泊在岸邊的船上吊祭，還命令尚書左仆射王裒專門為她寫悼文。

王僧辯死的非常冤枉，也是陳霸先的一個殘忍之舉。史書沒有他具體年齡的記載，但估計他是天監初年（504左右）出生，約摸五十歲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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