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553年七月中旬,梁孝元帝蕭繹的八弟益州刺史武陵王蕭紀在起兵征討蕭繹的戰爭中兵敗身亡。
九月下旬,契丹人入侵北齊邊境。九月二十三(壬午),齊顯祖高洋往北去巡視冀、定、幽、安四州,趁機出兵討伐契丹。齊顯祖還派郭元建在合肥操練二萬多水軍,準備進攻建康。他接納了前來投降的梁湘潭侯蕭退,又派將軍邢景遠和步大汗薩率領部眾繼後。陳霸先在建康獲悉,馬上派人匯報朝廷。梁孝元帝於是下詔給王僧辯,讓他出鎮姑孰禦敵。
十月二十(己酉),王僧辯來到姑孰。他派婺州刺史侯瑱、吳郡太守張彪、吳興太守裴之橫在東關修築堡壘,嚴陣以待齊軍的入侵。
閏十月十八(丁醜),南豫州刺史侯瑱與郭元建在東關大戰,結果北齊軍隊大敗,淹死的士兵數以萬計。湘潭侯蕭退重新回到鄴城,王僧辯也回建康去了。
吳州刺史開建侯蕭蕃仗著他的兵馬強盛,不肯向朝廷作任何進貢。梁孝元帝秘密命令他的部將徐佛受對付他。徐佛受派他的門徒扮做告狀的人,去見蕭蕃,然後趁機捉住了他。梁孝元帝於是任命徐佛受為建安太守,任命侍中王質為吳州刺史。王質到了鄱陽,徐佛受把他安置在金城,自己占據了羅城,並掌管門衛,同時開始修繕戰船和訓練士兵。王質不敢和他相爭。開建侯原來的部曲數千人開始攻打徐佛受,徐佛受隻好跑到南豫州去,結果被侯瑱殺了。這之後王質才得以行使吳州刺史的權益。
十一月初十(戊戌),梁孝元帝任命尚書右仆射王褒為左仆射,湘東太守張綰為右仆射。
同時,西魏尚書元烈陰謀殺害西魏太師宇文泰,結果事情敗露,宇文泰殺了他。
十二月初九(丙寅),梁孝元帝派侍中王琛出使西魏。宇文泰暗中有占領江陵的野心,梁王蕭詧聽說後,更增加了他對西魏的進貢。
也在這月,北齊宿預的平民東方白額在宿預投降南梁,長江以西的各個州郡紛紛起兵響應。
承聖三年即公元554年正月初,陳霸先從丹徒渡過長江,包圍了北齊的廣陵;秦州刺史嚴超達從秦郡出發,進軍包圍了涇州;南豫州刺史侯瑱和吳郡太守張彪都從石梁出兵,作為他們的聲援。正月十四(辛醜),梁孝元帝派晉陵太守杜僧明率領三千人去幫助東方白額。
西魏太師宇文泰這時開始製作九命(周朝官爵的九個等級)的章典,用以敘用朝廷內外的官爵,同時將九命以外的官員分為九個品秩。
西魏皇帝元欽(雖然元姓在西魏先前已改回拓跋姓,但此時似乎又恢複了元姓)自從元烈被處死後,心中很有怨氣,於是密謀要殺死宇文泰。臨淮王元育和廣平王元讚流著淚懇切地想諫阻他,但元欽不聽。宇文泰的幾個兒子都還年幼,他兄長的兒子章武公宇文導和中山公宇文護都在外地鎮守,宇文泰把他的幾個女婿當作可靠的心腹。大都督清河公李基、義城公李暉、常山公於翼都是他的女婿,全都擔任武衛將軍,分別掌管禁兵。李基是李遠的兒子;李暉是李弼的兒子;於翼則是於謹的兒子。因此元欽的密謀泄露,宇文泰於是廢黜了他,把他安置在雍州,然後立他的弟弟齊王元廓為帝。他去掉元欽的年號,隻稱元年。宇文泰重新將元氏改回拓跋氏,還把鮮卑貴族在孝文帝末年改成單姓的九十九姓全改回原來的複姓。北魏初年征服了三十六個小國,有九十九個大姓,但後來多數都滅絕了。宇文泰於是賜給功勳卓著的大將這三十六個原來王族的姓氏,賜給其次的原來的九十九個大姓;他們所統領的將士也都改從他們的姓氏。
三月初一(丁亥),長沙王蕭韶攻取了巴郡。三月十八(甲辰),梁孝元帝任命王僧辯為太尉、車騎大將軍。
三月二十一(丁未),北齊將領王球進攻宿預。南梁守將杜僧明率軍出擊,擊潰了齊軍。王球隻好退回到彭城。
郢州刺史陸法和上奏時自稱司徒。梁孝元帝感到奇怪。王褒解釋說:“陸法和不是精通道術嗎?也許他有未卜先知的靈感。”三月二十二(戊申),梁孝元帝就順水推舟地拜陸法和為司徒。
三月二十三(己酉),西魏侍中宇文仁恕出使南梁,剛好北齊使者也來到江陵。梁孝元帝接待宇文仁恕的規格比不上北齊使臣。宇文仁恕回去後,把自己的不滿告訴了太師宇文泰。梁孝元帝又派人去請求根據舊的地圖確定和西魏的疆界,用辭有點不夠謙遜。宇文泰說:“古人說過,‘天之所棄,誰能興之’,這難道講的不就是蕭繹嗎!”西魏荊州刺史長孫儉屢次上呈進攻江陵的策略,宇文泰於是征召長孫儉入朝,征求他南征的經略,然後又命令他回到藩鎮,暗中為南征做好準備。早先被迫投降了西魏的原梁義陽太守馬伯符秘密派人去告知梁孝元帝,但他不信。
四月初十(丙寅),梁孝元帝派散騎常侍庾信等人出使西魏,並於四月十七(癸酉)任命陳霸先為司空。
五月,西魏直州人樂熾和洋州人黃國等人叛亂,開府儀同三司高平人田弘和河南人賀若敦出討他們,但無法戰勝。太師宇文泰命令車騎大將軍李遷哲和賀若敦共同討伐樂熾等人,把他們都鎮壓了。李遷哲和賀若敦接著南出,征戰到巴州。南梁巴州刺史牟安民投降了他們,因此巴濮一帶的民眾全都歸附了西魏。蠻人酋長向五子王等人攻陷白帝城。李遷哲進擊他們,向五子王等人逃走。李遷哲率軍追擊,擊潰了他們。宇文泰於是任命李遷哲為信州刺史,出鎮白帝城。信州原先毫無儲蓄,李遷哲和將士一道采摘葛根當作軍糧。每當發現味道不對時,他總是親口嚐試,所以全體將士都非常感動,願意為他拚死。他屢次出擊並打敗叛亂的蠻人,各個蠻族無不懾服,不但給他送去糧食和其他用品,還讓自己的子弟到他那裏當人質。於是巴州州境轉危為安,軍需儲備也都增加了。
五月二十五(庚戌),西魏太師宇文泰派人下毒鴆殺了西魏廢帝拓跋欽(即元欽)。
同時,柔然人乙旃達官入寇西魏的廣武,柱國將軍李弼追擊並擊潰了他們。這期間,鄧至國王羌簷桁失去他的國家,跑來投奔西魏。太師宇文泰派秦州刺史宇文導帶兵去迎接他。
再說梁廣州刺史曲江侯蕭勃,覺得自己並非梁孝元帝任命的,心裏很不自在,也很不放心,孝元帝對他也有疑心。蕭勃啟奏請求入朝任職。五月二十(乙巳),孝元帝任命王琳為廣州刺史,蕭勃為晉州刺史。孝元帝覺得王琳部眾強盛,又得軍心,所以想把他支到遠處去。王琳和主書廣漢人李膺關係密切友好。他私下跟李膺說:“我本隻是個身分低微的小人,承蒙陛下的拔擢才有了今天。如今天下尚未安定,陛下卻要把我遷到嶺南去。如果朝廷發生什麽意外,我怎能為陛下出力!我估計陛下的意思不過是信不過我。我王琳名分和人望都十分有限,豈能和陛下爭奪帝位!為何不讓我出任雍州刺史,出鎮武寧?我會自己發動士兵進行屯田,為國家捍衛邊境。”李膺覺得他講得很有道理,但卻不敢為他轉奏。
散騎郎新野人庾季才跟梁孝元帝進言說:“去年八月(初六)丙申,月亮侵犯了心宿中的一顆星,這月(初一)丙戌,赤氣幹預了北鬥。心宿象征著天王,丙則意味著楚地。臣擔心建子之月(即夏曆十一月)會有大軍入侵江陵。陛下應當留下重臣鎮守江陵,然後正式回到京都(健康)好躲避這一禍患。假如真讓魏虜侵犯得逞,那將何止失去荊州和湘州!關鍵在於社稷,陛下不能不為此憂慮。”孝元帝也懂得天文,知道楚地會有災異。他歎道:“禍福在天,躲避又有什麽用處!”
六月二十七(壬午),北齊大將步大汗薩帶兵四萬直趨涇州。王僧辯派侯瑱和張彪從石梁帶兵去幫助嚴超達抵禦齊軍,然而侯瑱和張彪滯留不前。南梁將軍尹令思率領一萬多人密謀襲擊盱眙。北齊冀州刺史段韶帶兵到宿預(今江蘇宿遷)出討東方白額,因此廣陵和涇州都向在江陵的朝廷告急。北齊將領們也都很擔心南梁援兵的到來,但段韶說:“梁氏近來連遭喪亂,國家沒有確定的君主,人人心懷去就,都願意追隨強者。陳霸先等人表麵上忠於梁朝,其實內心離心離德。大家不用憂慮,我早已胸有成竹了!”於是留下儀同三司敬顯攜等人包圍宿預,自己帶兵倍道兼行,直趣涇州,途經盱眙。尹令思想不到齊兵突然來到,隻好望風退走。段韶進擊並打敗嚴超達,然後回兵直趨廣陵。陳霸先解除了對廣陵的包圍退走。杜僧明回到丹徒,侯瑱和張彪則回到秦郡。梁將吳明徹包圍了海西,北齊鎮將中山人郎基閉城固守,削尖木棍作為箭矢,剪下紙片作為羽毛。吳明徹包圍了一百多天,終於無法攻拔,隻好撤軍回去。
段韶回到宿預,讓雄辯的人士去勸降東方白額。東方白額因此打開城門請求和北齊結盟,段韶趁機拿下並殺了他。至此,曆時半年的東方白額之亂被平定了。
北齊和南梁以及西魏和南梁的紛爭暫且放下,回到北齊和北邊的異族。
公元553年十月初八(丁酉),齊顯祖高洋出征契丹,來到平州。他從西道直趨長塹,並派司徒潘相樂率領精騎五千叢東道直趨青山。十月十四(辛醜),齊顯祖抵達白狼城,並於次日來到昌黎,同時派安德王韓軌率領精騎四千往東截斷契丹的退路。十月十四(癸卯),齊顯祖率軍來到陽師水,倍道兼行,然後對契丹發起大規模攻擊。齊顯祖連頭盔都沒戴,頭上露出發髻;身上連甲胄也不披,赤裸著上身。他就這樣帶兵急行軍,晝夜不息,走了一千多裏路。他翻山越嶺,自己總是跑在士兵前頭。他吃肉飲水,意氣更加豪邁。十月十五(甲辰),北齊大軍和契丹相遇。齊顯祖奮起直擊,把契丹人打得落花流水,還俘虜了十萬多人口,幾百萬頭混雜牲畜。潘相樂又在青山打敗另一個契丹部落。十月十八(丁未),齊顯祖回到營州。
十月二十八(丁巳),齊顯祖登上碣石山觀看滄海,然後動身回晉陽。他任命肆州刺史斛律金為太師,然後才回到晉陽,還拜斛律金的兒子斛律豐樂為武衛大將軍,並讓義寧公主嫁給他的孫子斛律武都。他對斛律金的寵信超過所有其他大臣。
十二月初二(己未),突厥再次進攻柔然,柔然全國民眾紛紛跑到北齊避難。
十二月初六(癸亥),齊顯祖從晉陽出發,往北去攻打突厥,並派人去接納柔然人,同時廢黜了他們的可汗庫提,立阿那瑰的兒子庵羅辰為可汗,並把他們安排在馬邑川,供給他們糧食和衣物。齊顯祖還親自率軍到朔州去追殺突厥人。突厥人請求投降,齊顯祖答應了,然後班師回朝。從此之後,突厥對北齊的進貢絡繹不絕。
公元554年正月初六(癸巳),齊顯祖高洋從離石出發去討伐山胡,並派斛律金從顯州出發,派弟弟常山王高演從晉州出發,前去夾攻他們,結果把山胡打得落花流水。齊顯祖將十三以上的山胡男子全殺了,把女子和年幼弱小的山胡人都拿去獎賞軍人,因此平定了石樓。石樓地方非常險惡,自從北魏建國以來軍隊都無法抵達。齊顯祖的這一勝利讓全國各地的山胡全都懾服。有個都督在戰鬥中負傷,他手下的一個什人長路暉禮沒有及時相救。齊顯祖居然因此命令士兵剖開他的五髒,讓他隊裏的其他九人把他的五髒全吃了,連血腥汙穢也都吃得一幹二淨。從那時開始齊顯祖開始變得非常暴虐。
三月底,柔然可汗庵羅辰反叛北齊,齊顯祖親自率軍出擊,擊潰了柔然。庵羅辰可汗父子往北逃走。太保安定王賀拔仁獻給齊顯祖的馬匹不夠駿烈,齊顯祖非常憤怒,居然拔掉他的頭發,貶他為庶人,讓他到晉陽背負木炭去燒窯。
北齊中書令魏收負責撰寫《魏書》。他傾向根據自己的愛憎對近代人物進行褒貶。魏收總是說:“哪裏來的小人物,敢和我魏收過不去!我抬舉他就可以讓他升天,按下他就可以讓他入地!”書寫成後,中書舍人盧潛上奏說:“魏收誣蔑誹謗整整一代人,罪當處斬!”尚書左丞盧斐和頓丘人李庶都說《魏史》並不真實。魏收啟奏齊顯祖說:“臣現在得罪了這些強盛的家族,將會被刺客所殺。”齊顯祖因此非常氣憤,結果盧斐和李庶以及尚書郎中王鬆年都被指控為誹謗史書,被鞭打了二百,然後發配到甲坊去做苦役。盧斐和李庶最終都死在獄中,而盧潛也受到牽連被關進監獄。然而當時的文人始終不服,把魏收撰寫的史書稱為“穢史”。盧潛是盧度世的曾孫;盧斐是盧同的兒子;王鬆年是王遵業的兒子。
夏四月,柔然入寇北齊的肆州,齊顯祖親自帶兵從晉陽出討他們。大軍抵達恒州時,柔然人都散走了。齊顯祖讓二千多騎兵殿後,夜晚在黃瓜堆過夜。結果另一個柔然部落的一萬多騎兵突然來到。齊顯祖若無其事地躺著睡覺,到天明才起床。他神色自若,分析形勢,部署軍事,然後縱兵奮擊。柔然人紛紛後退,齊顯祖因此突圍而出。柔然人敗走,北齊軍隊奮起追擊,長達二十餘裏的路上都遺留著柔然陣亡士兵的屍體。北齊還俘獲了庵羅辰可汗的妻兒,俘虜了三萬多人口。齊顯祖還命令都督善無人高阿那肱帶領幾千騎兵堵住他們的退路。當時柔然軍隊依然十分強盛,高阿那肱因為兵少,請求齊顯祖給他增派部隊。結果齊顯祖反而將他的部隊減少了一半。高阿那肱率領這很少的兵力奮起出擊,結果又擊潰了柔然。庵羅辰可汗越過岩穀,僅僅逃得了自己的性命而已。
五月二十二(丁未),齊顯祖再次出擊柔然,又把他們打得落花流水。
六月底,柔然可汗率領殘餘部眾往東遷徙,並且打算南侵。齊顯祖率領輕騎準備在金川伏擊他們。柔然人得悉後,遠遠地跑走了。營州刺史靈丘王高峻設伏截擊他們,俘獲了他們有名的王爺數十人。
七月二十六(庚戌),齊顯祖回到鄴城。同時,西魏太師宇文泰開始西巡,來到原州。
八月十四(戊辰,通鑒作壬辰,疑有誤),北齊任命司州牧清河王高嶽為太保,司空尉粲為司徒,太子太師侯莫陳相為司空,尚書令平陽王高淹錄尚書事,常山王高演為尚書令,中書令上黨王高渙為左仆射。
八月二十一(乙亥),北齊儀同三司元旭被指控犯罪而賜死。兩天後,齊顯祖來到晉陽。齊顯祖尚未擔任東魏丞相時,太保兼錄尚書事平原王高隆之經常欺侮他。當高洋即將受禪時,高隆之又堅持說他不能這麽做,所以齊顯祖非常銜恨他。崔季舒趁機在他麵前挑撥說:“高隆之每次看見被起訴的人,總是裝作一副哀憐的樣子,表示那都不是他可以裁決的案件,想讓他們遷怒於朝廷。”齊顯祖非常生氣,於是將高隆之囚禁在尚書省。高隆之曾和元旭一道喝酒,跟他說:“我和大王是生死之交,互相永遠不做對不起對方的事。”有人將他們的話秘密告知齊顯祖,齊顯祖更加憤怒,於是命令壯士把高隆之打了幾百拳後扔了出去。八月二十七(辛巳),高隆之死在路上。許久之後,齊顯祖對高隆之還不解恨,居然將他的兒子高慧登等二十人捉到自己的麵前,然後用鞭子叩打馬鞍為信號,讓禁衛將他們的人頭全都砍下,然後把屍體扔進漳水。他又派人發掘高隆之的墓穴,挖出他的屍體,斬斷他的骸骨,一把火燒了後拋進漳水。
齊顯祖同時派常山王高演、上黨王高渙、清河王高嶽、平原王段韶率領部眾到洛陽西南修築伐惡城、新城、嚴城、河南城。九月,齊顯祖出巡這四座城池,想以此挑釁西魏,但西魏並不因此出兵。齊顯祖隻好回到了晉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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