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三年即公元522年正月初七(庚子),梁武帝蕭衍任命尚書令袁昂為中書監,吳郡太守王暕為尚書左仆射。
五月初一(壬辰)日全食。次日,南梁大赦。十一月初六(甲午),領軍將軍始興忠武王蕭憺去世。
當初,太子蕭統尚未出生時,梁武帝領養了臨川王蕭宏的兒子蕭正德當兒子。蕭正德少年時就粗魯陰險。梁武帝即位後,蕭正德一心想成為東宮太子。當太子蕭統出生後,蕭正德回到蕭宏家去,梁武帝還賜他為西豐侯。蕭正德怏怏不樂,很不滿意,經常心蓄異謀。這年,蕭正德由黃門郎轉為輕車將軍,不久後就逃到北魏,自稱是廢太子前來避禍。魏尚書左仆射蕭寶寅上表說:“哪裏有這樣的人:伯父是天子,父親又是揚州牧,反而放棄如此親密的關係,竟來遠投它國!不如殺了他。”因此北魏人待他很薄。蕭正德因此殺了一個小孩,稱作是自己兒子,要求遠出為他營造墓地。魏人也沒有懷疑。第二年,他趁機又從北魏逃回。梁武帝哭著後悔對他照料不周,便恢複了他的封爵。
普通四年即公元523年正月初四(辛卯),梁武帝前往南郊祭祀並宣布大赦。正月十九(丙午),他前往明堂祭祀,並於二月十八(乙亥)到皇家藉田耕作。
十月十七(庚午),梁武帝任命中書監中衛將軍袁昂為尚書令,同時進號開府儀同三司。
十一月初一(癸未)日食。十一月二十二(甲辰),梁尚書左仆射王暕去世。南梁最早隻有揚、荊、郢、江、湘、梁、益七州使用錢幣,交廣二州使用金銀,其餘各州則混雜使用穀帛交易。梁武帝因此開始鑄造五銖錢,內邊很好,外周也齊備。另外很多私鑄的則沒有內邊,稱作所謂“女錢”。民間私下常用女錢交易,朝廷無法禁止,隻好提議全部取消銅錢。十二月初六(戊午),南梁開始鑄造鐵錢。
這兩年,南梁沒什麽大事。現回到北魏。公元522年正月十八(辛亥),魏肅宗元詡到皇家籍田耕作。北魏派往西域取經的宋雲和惠生當年(518年秋季)從洛陽出發,西行了四千裏來到赤嶺。他們從那裏出了北魏邊境後繼續西行,又過了好長時間後總算抵達了乾羅國,然後才開始回程。這年二月,他們回到洛陽,得到佛經一百七十部。
同時,高車王伊匐派使者到北魏進貢。四月十八(庚辰),北魏任命伊匐為鎮西將軍、西海郡公、高車王。一段時間後,伊匐和柔然開戰,但失敗了。他弟弟越居殺了伊匐自立。
十一月十七(乙巳),魏肅宗到圜丘祭祀。
當初,魏世宗元恪因為《玄始曆》慢慢失準而命令更造新曆。到這時,著作郎崔光上表要求根據蕩寇將軍張龍祥等九家所上的新曆,檢驗各自的得失,合並為一道新曆,以壬子為元(即首日),應北魏的水德,命名該曆為《正光曆》。十一月十八(丙午),北魏開始實行《正光曆》,並為此宣布大赦。
十二月二十八(乙酉),北魏任命車騎大將軍兼尚書右仆射元欽為儀同三司,太保京兆王元繼為太傅,司徒崔光為太保。
柔然阿那瑰可汗要求北魏為他提供粟米為種,魏人給了他一萬石。婆羅門率領他的柔然部落叛魏,逃去歸附嚈噠。北魏任命平西府長史代人費穆兼尚書右丞和西北道行台,帶兵前去討伐。柔然人逃走了。費穆跟部將們說:“戎狄人的本性就是:見到敵人就跑走,看到空虛就又出來。如果不叫他們嚇破了膽再不敢回來,隻怕今後我們不免疲於奔命。”於是挑揀了訓練有素的精騎,埋伏在山穀,讓羸弱的部分步兵駐紮在外營引誘敵人。柔然人果然回來了,費穆率軍奮擊,徹底打敗了他們。婆羅門被涼州軍隊生擒後送到洛陽去了。
公元523年初,柔然大鬧饑荒。阿那瑰帶領他的部眾進入魏境,並上表請求賑給。二月二十二(己卯,通鑒作己亥,疑有誤),北魏任命尚書左丞元孚為行台尚書,持節去撫諭柔然。元孚是元譚的孫子。他臨行前,上表陳述了自己的看法,說:“蠕蠕長久以來一直很強大。當年在代京時,我們經常為了他們而加重邊境的守備。如今上天保佑大魏,讓他們自己內亂衰亡,磕頭請求臣服。朝廷接納了他們散亡的人們,禮送他們回去,應當利用這一時機好好考慮長遠策略。當年漢宣帝時代,呼韓邪單於表示忠誠,漢朝派董忠和韓昌帶領邊郡兵馬送他出朔方,並趁機留下軍隊保衛幫助他。還有,漢光武時也曾派中郎將段彬設置安集掾史,跟隨在單於身邊參政並觀察動靜。現在我們也應當依照他們的辦法,借給他們閑置的土地,讓他們在那裏種田畜牧,粗略地安置一些官屬,表示對他們的慰撫。同時讓邊境官兵嚴格監視,防止發生什麽事變。這樣就可使他們足夠親近而又不至於欺詐,足夠疏遠而不至於反叛。這將是最有利的政策。”但魏肅宗沒能采用他的建議。
同時,柔然的俟匿伐到北魏入朝。三月,魏司空劉騰去世。宦官中為劉騰服重喪的有四十多人,身穿衰絰送葬的則數以百計,朝廷權貴為他送葬的更是到處都是,車馬堵塞了馬路。
夏四月,元孚手持白虎幡到柔玄和懷荒二鎮之間慰勞阿那瑰。阿那瑰的部眾號稱三十萬。他暗中很有野心,於是拘留了元孚,將他安置在一輛轀車裏。每次召集部眾開會時,他總讓元孚坐在東廂,稱為行台,對他非常尊敬,盡到禮數。阿那瑰接著率領他的部眾往南,沿途剽竊掠奪,直到平城,然後才讓元孚回去。有司部門上奏指責元孚有辱使命,讓他將功抵罪。四月二十八(甲申),北魏派尚書令李崇和左仆射元纂率領十萬騎兵出擊柔然。阿那瑰得悉後,驅趕著北魏的二千良民,帶著從官府和民間搶來的幾十萬馬牛羊往北逃跑。李崇追趕了三千多裏,最終還是沒趕上,隻得撤兵回來。
元纂派鎧曹參軍於謹帶領二千騎兵去追趕柔然人。到了鬱對原時,他們和柔然人前後打了十七仗,屢次擊敗他們。於謹是於忠的侄曾孫。他生性深沉,很有見識度量,還涉獵經史。少時候,他屏居閭裏,不求進取。有人勸他出仕,於謹說:“州郡的官職,是古人鄙視的。台鼎的高位,則必須待到將來。”元纂聽說了他的名氣後聘任了他。他曾率領輕騎到塞外偵查敵情,剛好幾千鐵勒族騎兵突然來到。於謹覺得自己眾寡不敵,退卻必定不免一死,於是遣散自己的騎兵部從,讓他們躲到灌木叢之間,又派人爬到山上裝作指揮大軍的樣子。鐵勒騎兵望見後,雖然懷疑有伏兵,但仗著人多,照樣進軍緊逼於謹。於謹平常經常乘坐一匹紫色駿馬和一匹黑嘴黃馬,鐵勒人都認得。於是他便派兩人各自乘坐這馬突圍出去。鐵勒人以為就是於謹,便爭相追趕。於謹因而趁機率領剩餘部隊出擊那些追騎,終於趕走了鐵勒騎兵。於謹因此得以入塞。
李崇長史巨鹿人魏蘭根勸李崇說:“當初我國沿著邊界設置各個鎮所。那時地廣人稀,朝廷要麽征發中原豪門的子弟,要麽選拔國家信得過的人們,來此居住,擔負邊防重任。國家進入中年以來,這裏的官吏把他們的後代叫作‘府戶’,像對待奴仆般任意驅使,還隨便給他們配婚,致使他們完全失去了原來上流的身份,而他們留在京城的原宗族人卻各居尊榮顯要。這樣一比較,難怪他們要憤恨抱怨。朝廷應當將邊鎮改為州府,下頭分置郡縣。同時將所有府戶都改為良民,也跟從前一樣可以被依次敘用當官,做到文武兼用,威恩並施。如果這麽辦了,國家應該就不會有北顧之憂了。”李崇為他把這建議上奏朝廷,但朝廷並無回音,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當初,元叉幽禁胡太後後,經常到魏肅宗居住的居殿側麵入值,極盡佞媚之能事,所以得到魏肅宗的寵信。元叉出入禁中時,總是讓勇士手持兵器擁在自己的前後。他要出去時,總是在千秋門外設置木頭柵欄,派心腹防守以防備有人對他突然襲擊。求見他的官員,也隻能遠遠地看著跟他對話。元叉剛執政時,還有點矯情地想自我修飾,裝作謙虛勤勉地接人待物,對時事的得失也比較關懷。小人得誌後,他便驕橫剛愎,嗜酒好色,貪圖財寶,收受賄賂,與奪任意,紀綱壞亂。他父親京兆王元繼尤其貪婪放縱,和他的妻兒全都收受賄賂,然後要求有司部門做這做那,沒人膽敢違抗他們。以致連郡縣的小吏都不能公平選用,州牧、郡守、縣令、裏長全是貪汙腐敗的家夥。於是百姓窮困潦倒,人人思亂。
武衛將軍於景是於忠的弟弟。他密謀廢掉元叉。元叉便將他貶為懷荒鎮將。當柔然入寇時,邊鎮百姓請求於景開放賑糧,但於景不肯給。百姓不勝忿恨,因而起來造反,捉住並殺害了於景。沒多久,沃野鎮的平民破六韓拔陵聚眾造反,殺了鎮將,改元真王。各個邊鎮的華人和夷人民眾也紛紛響應。破六韓拔陵率兵南侵,又派部將衛可孤包圍武川鎮,還攻打懷朔鎮。尖山人賀拔度拔及其三子賀拔允、賀拔勝、賀拔嶽都有才幹和勇力。懷朔鎮將楊鈞提拔賀拔度拔為統軍、三個兒子為軍主,前去平息叛亂。
北魏景明初年時(500),魏世宗元恪命令宦官白整為魏孝文帝和文昭高後在龍門山開鑿兩座佛龕,都高達百尺。永平中年(510),劉騰又為魏世宗開鑿了一座佛龕。這三道工程至今有二十四年了,總共動用了十八萬二千多民工,但始終沒建成。
七月二十七(辛亥),北魏下詔說:“現在還在任上的朝廷官員,年滿七十歲依照法令退休的,可以終身得到本官一半的俸祿。”九月,北魏下詔讓侍中兼太尉汝南王元悅入居門下省,和丞相高陽王元雍一道參與決定尚書的奏事。
魏平恩文宣公崔光重病不起。魏肅宗親自前往探視,並拜他兒子崔勵為齊州刺史,還為他撤去禮樂,取消遊玩觀賞。十月二十四(丁醜,通鑒作丁酉,疑有誤),崔光去世。魏肅宗親臨他的宅第,哭得非常傷心,並為他減少平常的膳食。崔光寬和快樂,與人為善,整天都是高高興興的,從未憤恨抱怨過。於忠和元叉擅權時,因為崔光的資曆和德望,都很尊敬他,很多事情也都谘詢他後才決定。然而他沒能從於忠刀下救出裴植和郭祚,也無法拯救清河王元懌之死,所以當時人們把他比作東漢的張禹和胡廣。崔光臨死前,推薦都官尚書賈思伯為侍講。魏肅宗跟從賈思伯學習了《春秋》。賈思伯雖然地位高貴,卻傾身下士。有人曾問他道:“賈公怎能做到如此不驕不傲?”賈思伯說:“衰至便驕,何常之有!”當時人們都把這話當作雅談,但有多少人知道這到底是什麽意思?估計他的意思是一驕傲就會衰敗,所以一個人不可能長期驕傲。
同時,北魏任命汝南王元悅為太保。
普通五年即公元524年正月二十(辛醜),魏肅宗前往南郊祭祀。三月,北魏任命臨淮王元彧為負責北討軍事的都督,出討破六韓拔陵。
夏四月,高平鎮平民赫連恩等人造反,共同推舉敕勒酋長胡琛為高平王,接著進攻高平鎮響應破六韓拔陵。魏將盧祖遷打敗了胡琛,胡琛往北逃走。
衛可孤攻打懷朔鎮近一年。外援一直不到,楊鈞隻好派賀拔勝到臨淮王元彧那裏告急。賀拔勝招募到十來個敢死少年,騎馬在夜裏伺機突圍衝了出城。叛軍的騎兵追上了他們。賀拔勝說:“我就是賀拔破胡。”叛軍因而不敢緊逼。賀拔勝到雲中見了元彧,勸他說:“懷朔被圍已久,旦夕之間就會淪陷。大王現在按兵不進,如果懷朔失陷,那麽武川也會危險,賊兵的銳氣更會百倍增長。到那時,即使有張良和陳平那樣的謀士,也不能為大王出什麽主意了。”元彧答應盡快出兵。賀拔勝回去後,照樣突圍進城。楊鈞又派賀拔勝到武川偵查敵情,結果發現武川已經失陷。賀拔勝飛馬回來時,懷朔也已崩潰。賀拔勝父子全被衛可孤俘虜。
五月,臨淮王元彧和破六韓拔陵在五原決戰,結果兵敗。元彧因此被削除官爵。安北將軍隴西人李叔仁又在白道戰敗,叛兵的勢力於是日益強盛。魏肅宗將丞相、中書令、仆射、尚書、侍中、黃門等都請到顯陽殿,問他們道:“如今敵寇遍布在恒山懷朔一帶,逼近金陵。該怎麽辦?”吏部尚書元修義請求派大臣去監督各路大軍,鎮守恒朔一帶抵抗賊寇。魏肅宗說:“去年阿那瑰叛亂,朕派李崇北征。李崇上表請求改鎮為州。朕認為原來的章典很難改革,所以沒有聽從他的建議。現在回想一下李崇的這一奏表,開啟了邊鎮府戶們的非分之想,才導致了今日的禍患。但既往難追,隻是這裏說說而已。然而李崇畢竟是皇親國戚,名望很重,才器和見識都很英明敏銳。朕還想讓他去走一趟,你們覺得如何?”仆射蕭寶寅等人都說:“如果這樣,那就著實滿足了大家的盼望。”李崇說:“臣因為六鎮邊僻遙遠,又很靠近敵寇胡戎,所以想撫慰他們,怎敢引導他們作亂!臣罪當就死,謝陛下赦免之恩。現在又派臣北行,正是報恩改過的時候。但臣年已七十,加上疲憊多病,實在不堪軍旅。希望陛下另擇賢材。”魏肅宗不答應。元修義是元天賜的兒子。
司馬光說:李崇的奏表,實際上是要在禍亂萌芽前消滅了它,在無形中取勝。魏肅宗不但不能采用,在禍亂發生時毫無慚愧謝罪的意思,反而把責任推給李崇。像這樣不明的君主,怎能和他商量對策!《詩經》說:“聽言則對,誦言如醉,匪用其良,覆俾我悖。”說的就是這樣的事情。
五月二十三(壬申),魏肅宗加授李崇為使持節、開府儀同三司、北討大都督,並命令撫軍將軍崔暹和鎮軍將軍廣陽王元深接受李崇的節度。元深是元嘉的兒子。
北魏自從破六韓拔陵造反以來,二夏、豳州(今中國陝西旬邑)、涼州一帶寇盜蜂起。秦州刺史李彥為政殘酷暴虐,下頭的人們無不抱怨。這月,城裏平民薛珍等人聚集黨徒突入州門,捉住並殺了李彥,然後推舉他們的黨羽莫折大提為帥。莫折大提於是自稱秦王。北魏派雍州刺史元誌前往討伐。
當初,南秦州豪門楊鬆柏兄弟多次淪為寇盜。刺史博陵人崔遊誘使他們投降,然後任用楊鬆柏為主簿,待他很好,讓他去遊說下頭的眾多氐民。後來崔遊又趁著一次宴會把楊鬆柏他們都殺了,因此他們的部屬無不猜疑恐懼。崔遊聽說李彥死了,知道自己處境一樣不安全,便想逃走,但沒有走成。城裏平民張長命、韓祖香、孫掩等人聚眾進攻並殺了崔遊,接著占領州城響應莫折大提。莫折大提派他的黨羽卜胡襲擊並占領了高平,殺了北魏鎮將赫連略和行台高元榮。莫折大提很快就死了,他兒子莫折念生自稱天子,安置百官,改元天建。
要想知道北魏西北叛亂以後的情況,請看下篇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