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朝係列十：兩魏相爭之七：西魏和柔然通婚與兩魏在邙山血戰

公元537年閏九月，東魏丞相高歡率領二十萬大軍討伐西魏，結果於十月初在沙苑附近的渭曲被西魏丞相宇文泰率領的萬把人給擊潰，成為曆史上少數幾個以少勝多的戰役之一。西魏朝廷因此加授丞相宇文泰為柱國大將軍，李弼等十二員大將也都不同程度地進爵增邑。

在另一戰線打了勝仗的東魏司徒高敖曹聽說高歡戰敗，隻好撤了恒農之圍，退保洛陽。

十月十八（己酉），西魏行台宮景壽等人向洛陽進軍，結果被東魏洛州大都督韓賢打敗趕走了。州民韓木蘭作亂，也被韓賢打敗了。一個叛賊藏匿在陣亡的屍體之間，趁韓賢親自在戰場收繳鎧甲和兵仗，突然跳起來砍斷了他的足脛。韓顯因為失血過多而死。西魏又派行台馮翊王元季海和獨孤信率領步騎二萬直趨洛陽，派洛州刺史李顯直趨三荊，派賀拔勝和李弼包圍蒲阪。

高歡西征時，蒲阪平民敬珍曾跟他的遠房堂兄敬祥說：“高歡逼迫驅逐皇上，天下的忠義人士都想在他肚子上刺上一刀。現在他又起兵西上，我打算和兄長一道起兵截斷他的歸路。這是千載難逢的時機。”敬詳答應了，於是他們糾合鄉裏民眾，幾天裏就聚集了一萬多人。剛好高歡從沙苑慘敗歸來，敬祥和敬珍便率眾伏擊，殺死殺傷很多東魏士兵。賀拔勝和李弼來到河東時，敬祥和敬珍帶領猗氏等六縣十多萬戶人家前來歸附。宇文泰因此任命敬珍為平陽太守，敬祥為行台郎中。

東魏秦州刺史薛崇禮守衛蒲阪。他的族弟別駕薛善跟薛崇禮說：“高歡有驅逐皇上的大罪。我和兄長都是衣冠士人的後裔，世代荷蒙國家的恩典。如今大軍已經來臨，而我們卻還為高氏固守。一旦城池陷落，他們將把我們的首級函送長安，在上頭署名為逆賊，死了還愧對祖宗。我看最好還是現在就歸降朝廷。”薛崇禮仍然猶豫不決。薛善和族人因此殺了城門守衛，接納西魏大軍入城。薛崇禮逃出城外，結果被追獲。宇文泰於是進軍蒲阪，平定了汾河和絳水一帶，並給所有參與薛氏開城迎接西魏大軍的人，都賜給了五等爵位。薛善說：“背棄篡逆，歸順朝廷，這是臣子應盡的氣節。哪裏能因此而讓整個家門無論大小都得到封邑！”便和他弟弟薛慎堅決謝辭，不肯接受。

東魏代行晉州事務的封祖業棄城逃走，儀同三司薛修義追到洪洞，勸說封祖業回來繼續守城，但封祖業不肯。薛修義於是回來占據了晉州，安撫並集中部眾，固守城池。西魏儀同三司長孫子彥帶兵來到城下，薛修義打開城門，在邊上埋伏了武裝士兵等待他們。長孫子彥不清楚城裏的虛實，隻好退走。高歡於是任命薛修義為晉州刺史。

獨孤信來到新安，高敖曹帶兵北渡黃河。獨孤信進逼洛陽，洛州刺史廣陽王元湛棄城逃歸鄴都，獨孤信於是占據了金墉城。魏孝武帝元修西遷時，散騎常侍河東人裴寬跟他的幾個弟弟說：“天子既然已經到了西邊，我們就不能再往東去依附高氏。”因此帶領家屬逃到大石嶺。獨孤信進入洛陽後，他們才出山相見。當時洛陽一片荒廢，士人早都紛紛流散，隻有河東人柳虯還在陽城，裴諏之還在潁川。獨孤信派人去請他們前來，並任命柳虯為行台郎中，裴諏之為開府屬。

東魏潁州長史賀若統捉了刺史田迄，舉城投降西魏，於是西魏都督梁回占據了該城。前通直散騎侍郎鄭偉在陳留起兵，攻打東魏的梁州，並捉住了刺史鹿永吉。前大司馬從事中郎崔彥穆攻打滎陽，也生擒了太守蘇淑，然後和廣州長史劉誌都投降了西魏。鄭偉是鄭先護的兒子。宇文泰接著任命鄭偉為北徐州刺史，崔彥穆為滎陽太守。

十一月，東魏行台任祥率領督將堯雄、趙育、是雲寶攻打潁川。宇文泰派大都督宇文貴和樂陵公遼西人怡峰率領步騎二千去救。西魏軍隊抵達陽翟時，堯雄等人的軍隊已經離潁川隻有三十裏了。任祥率領四萬大軍跟在他們背後。西魏將領們都覺得雙方力量懸殊，不能和他們爭鋒。宇文貴說：“堯雄他們以為我們兵少，必定不敢前進。一旦他和任祥合兵攻打潁川，穎川必然會陷入危境。如果賀若統陷沒，那麽我們坐在這裏還有什麽用處！現在如果進據潁川，我們不但有城可守，也可以出其不意攻打他們。打敗他們絕對沒有問題！”於是下令部隊急行軍，然後占據了潁川，背城為陣，等待東魏軍隊的到來。堯雄等人來到後，宇文貴和怡峰以及賀若統他們合兵出戰，擊潰了他們。堯雄逃走，趙育請降，西魏軍隊還俘虜了東魏士兵一萬多人，把他們解除武裝後全都遣返了。任祥得悉堯雄戰敗，因此不敢前進。宇文貴和怡峰乘勝進逼，任祥隻好退保宛陵。宇文貴繼續追擊，趕上他們，又把任祥打得落花流水。是雲寶殺了東魏陽州刺史那椿，舉州投降西魏。西魏接著任命宇文貴為開府儀同三司，是雲寶和趙育都為車騎大將軍。

西魏都督杜陵人韋孝寬攻打並占領了東魏的豫州，還生擒了東魏行台馮邕。韋孝寬名叔裕，史書通常用他的字稱呼。

十一月十五（丙子），東魏任命驃騎大將軍、儀同三司萬俟普為太尉。同時，南梁司農張樂皋等人出使東魏。

十二月，西魏行台楊白駒和東魏陽州刺史段粲在蓼塢開戰，結果西魏軍隊敗績。同時，西魏荊州刺史郭鸞攻打東魏東荊州刺史清都人慕容儼。慕容儼日夜堅守，奮力抵抗達二百多天，然後找機會出擊郭鸞，擊潰了他。當時東魏在河南的許多州郡都先後失守，隻有東荊州得以保存。

河間人邢磨納、範陽人盧仲禮、盧仲禮堂弟盧仲裕等人都在海隅起兵響應西魏。

東魏濟州刺史高季式有部曲一千多人，戰馬八百匹，鎧甲兵器也很齊備。濮陽平民杜靈椿等人成為盜寇，聚眾近萬人，攻城略地，還到處搶掠。高季式派出三百騎兵，一個戰役就把他們都鎮壓了，接著又出擊陽平的賊寇路文徒等人，把他們全都平定了。於是遠近的賊寇全被肅清。有人跟高季式說：“濮陽和陽平都是京畿內的郡。你既沒有得到詔命，他們又沒有入侵你的州境，你何必急急忙忙地派私人軍隊出門遠戰！萬一失利，豈不要獲罪！”高季式說：“先生怎麽說出這麽不忠的話！我和國家安危與共，豈有見到賊寇而不討伐的道理！況且賊寇知朝廷大軍不能很快就來，也不懷疑外州有兵前來攻擊他們。所以趁其無備，擊潰他們是絕對有保證的。即使因此獲罪，我也沒有遺恨！”

翌年即公元538年正月初一（辛酉），日食。東魏碭郡人捉到一頭巨象，將它送到鄴都。正月初七（丁卯），東魏因此大赦，還改元為元象。

二月初十（己亥），梁武帝蕭衍到皇家藉田耕作。

同時，東魏大都督善無人賀拔仁攻打西魏的南汾州，刺史韋子粲投降了東魏。這時西魏沙苑大捷以及後來幾個月來一連串勝利之後的首次失利。宇文泰怒不可遏，將韋子粲的整個宗族都殺了。東魏大行台侯景等人在虎牢整肅部隊，準備收複河南各州。西魏的梁回、韋孝寬、趙繼宗全都棄城逃回西邊。侯景攻打廣州（在河南，不是南方的廣州）長達幾十天，但都無法攻拔。他聽說西魏救兵要來了，便召集部將商議對策。代行洛州事務的盧勇請求進軍前去觀查形勢。他帶了一百騎兵來到大隗山，結果遇上西魏軍隊。當時天色已黑，盧勇在樹頂上放置了很多幡旗作為疑兵。當夜，他把騎兵分成十隊，鳴放號角直接向前，居然生擒了西魏儀同三司程華，還殺了西魏儀同三司王征蠻，然後凱旋而歸。廣州守將駱超隻好舉城投降東魏。高歡因此任命盧勇代行廣州事務。盧勇是盧辯的堂弟。於是南汾、潁、豫、廣四州又重新回歸東魏。

當初，柔然頭兵可汗剛得以回國時，侍奉北魏非常盡禮。但到永安（528年）以後，他雄據北方，逐漸開始驕傲自大，雖然信使不絕，但不再向北魏皇帝稱臣。頭兵可汗曾到過洛陽，心中仰慕中國文化，因此模仿北魏設置侍中和黃門等官職。他後來得到北魏汝陽王的典簽淳於覃，對他非常寵信，任命他為秘書監，讓他負責文翰。當北魏分裂為東西兩魏時，頭兵可汗變得更加張狂不遜，屢次成為邊患。西魏丞相宇文泰因為剛遷都到關中不久，而且和東魏的戰事不斷，所以想和柔然通婚來安撫他們，便封舍人元翌的女兒為化政公主，然後將她嫁給頭兵可汗的弟弟塔寒。他又勸魏文帝元寶炬廢黜乙弗後，改納頭兵可汗的女兒。二月十五（甲辰），西魏讓乙弗後出家為尼，然後派扶風王元孚去迎接頭兵可汗的女兒前來當皇後。頭兵可汗於是將東魏使者元整扣留下來，也不派人出使東魏作為回報。

三月初二（辛酉），東魏丞相高歡因為沙苑戰役的失敗，請求解除自己大丞相的職位。東魏孝靜帝元善見下詔準許，但很快又恢複了他的職位。

柔然送可汗的女兒到西魏，連同七百輛車乘、一萬匹駿馬、二千頭駱駝。大隊人馬來到黑鹽池時，遇上西魏朝廷派來的儀仗衛隊。柔然營幕的習俗是，門戶和坐席都麵向東方。扶風王元孚請求他們改向正南麵。皇後說：“我還沒見到魏主，固然還是柔然人的女兒。魏的儀仗朝南麵，我自然還是朝東麵。”三月十七（丙子），西魏正式冊封她為皇後，即鬱久閭氏，史稱悼後。次日，西魏因此大赦，同時任命王盟為司徒。宇文泰前來長安上朝，然後又回到他華州軍隊的駐地。

四月初二（庚寅），高歡到鄴都上朝，並於兩天後回晉陽。五月十六（甲戌），東魏派兼散騎常侍鄭伯猷出使南梁。秋七月，東魏荊州刺史王則入侵南梁的淮南。

七月初六（癸亥），梁武帝下詔，因為東冶（一般關朝廷犯人的地方）的囚徒李胤之得到如來佛的舍利而宣布大赦。

同時，東魏的侯景和高敖曹等人將西魏的獨孤信包圍在金墉，東魏太師高歡率領大軍繼後。侯景一把火將洛陽城內外的官府寺苗和民居燒了個光，幸存的隻有什之二三。魏文帝本來準備到洛陽拜謁祖先的園陵，剛好遇上獨孤信等人的告急，便和丞相宇文泰一道東進，同時命令尚書左仆射周惠達輔佐太子元欽守衛長安，派開府儀同三司李弼和車騎大將軍達奚武率領一千騎兵作為前驅。

八月初四（庚寅），宇文泰抵達穀城。侯景等人打算列陣等待他們的到來，但儀同三司太安人莫多婁貸文請求率領所部去攻擊西魏的前鋒。侯景等人再三表示反對，可是莫多婁貸文勇猛而且專橫，不接受命令，反而和可朱渾道元帶領一千騎兵徑直前進。當夜，他們在孝水遇到李弼和達奚武的前鋒。李弼命令軍士擊鼓呐喊，還用馬匹拖著木柴揚起一片塵土。結果東魏士兵怕了，潰不成軍，莫多婁貸文也逃走，但被李弼追上殺了。可朱渾道元單騎逃脫，得免一死。西魏前鋒俘虜了他的所有騎兵，把他們全送到恒農。

宇文泰也向瀍東進軍，侯景等人連夜解圍逃去。八月初五（辛卯），宇文泰率領輕騎追趕侯景直到河上。侯景布下陣容，往北直到河橋，往南直到邙山，然後和宇文泰開戰。宇文泰的戰馬中了流矢，吃驚地躍了起來，結果馬失前蹄，將宇文泰甩到地上。東魏士兵追殺上來，宇文泰身邊隨從全都逃散了。都督李穆下馬來，用馬鞭假裝敲打宇文泰的背罵道：“看你這狼狽不堪的樣子，什麽東西！你主人在哪裏？你幹嘛自己一人留在這裏？”追兵根本想不到他就是敵軍統帥，就這樣把他放過了。李穆把自己的戰馬給了宇文泰，然後和他一道逃走了。

西魏大軍很快又重新振作起來，猛烈反擊，結果在邙山將東魏兵馬打得落花流水，紛紛逃走。京兆忠武公高敖曹曆來看不起宇文泰，這時，他豎起大旗蓋顯示威風。西魏大軍於是派出所有精銳向他發動猛攻，結果他全軍覆沒。高敖曹隻帶著少數隨從騎馬逃往河陽南城。守將北豫州刺史高永樂是高歡遠房堂兄的兒子，曆來對高敖曹很有怨氣，因此閉門不肯接納他進城。高敖曹仰麵高喊，讓城上士兵放下長繩，但高永樂不讓。高敖曹隻好拔刀想砍穿城門，但城門尚未穿透時追兵就趕到了。高敖曹伏在橋下，追兵看到他的隨從仆人手裏拿著一條金帶，便問高敖曹人在哪裏。那仆人指了指橋下。高敖曹知道自己不免一死，便抬頭喊道：“過來吧！和你開國公幹上一場。”追兵一擁而上，把他的腦袋砍下帶走了。高歡聽說後，就像失去自己的肝膽一般難受。他打了高永樂二百棍棒，追贈高敖曹為太師、大司馬、太尉。宇文泰賞了殺死高敖曹的士兵一萬段布絹，分期付清，每年都給一部分，但直到北周亡國時，還沒給夠。西魏又殺了東魏西兗州刺史宋顯等人，還俘虜了一萬五千士兵。東魏將士在河裏淹死的數以萬計。當初，高歡覺得萬俟普尊貴年老，對他特別有禮，還曾親自扶他上馬。他兒子萬俟洛因此脫下官帽對高歡磕頭說：“願出死力報答相國的深厚恩典。”當邙山之戰時，各路大軍全都北渡河橋逃走，隻有萬俟洛的部隊按兵不動，並向西魏人宣布說：“萬俟受洛幹在此，敢來的盡管過來！”西魏士兵害怕他的威名，隻好退走。高歡因此將他駐軍的營地命名為回洛。

這天，因為東西魏兩軍列下的陣容無比龐大，首尾又非常遙遠，所以戰事從清晨直到午後，來回打了十個回合，煙塵滾滾，各支部隊都不知道對方或友軍的戰況如何。西魏的獨孤信和李遠居右，趙貴和怡峰居左，戰況非常不利；他們又不知道魏文帝和丞相宇文泰到底在哪裏，所以隻好都丟棄了自己的部隊先退回去了。開府儀同三司李虎和念賢等人擔任殿後，見到獨孤信等人退了回來，當即也和他們一道退走。宇文泰因此燒毀了軍營撤退回去，隻留下儀同三司長孫子彥守衛金墉。

西魏大將王思政下馬，舉著長槊左右橫擊，每次都能擊斃好幾人。他衝鋒陷陣，深入敵軍，跟從他的將士都死傷殆盡，王思政自己也身受重創，昏絕過去。當天色快黑時，敵軍也收兵了。王思政每次參戰總是穿著破衣弊甲，敵軍不知道他是大將，所以得免一死。帳下督雷五安在戰場哭著尋找王思政，剛好碰到他蘇醒過來，因此割下自己的衣服為他包紮傷口，然後扶他上馬。直到深夜他們才得以回到軍營。

西魏平東將軍蔡祐下馬徒步戰鬥。身邊隨從都勸他乘馬以備萬一，蔡祐憤怒地說道：“丞相把我當愛子看待，今天我豈能貪生怕死！”於是率領手下十多人高聲大呼，痛擊東魏兵，殺死殺傷了很多。東魏士兵將他們包圍了十來重，蔡祐彎弓搭箭，四麵拒戰。東魏人招募持有長刀和身披厚甲的士兵，直接衝進去想活捉他。他們離蔡祐不到三十步時，蔡祐身邊的人勸他向他們射擊。蔡祐說：“我們的性命都在這些箭矢上，怎能虛發！”敵兵進到將近十步之遙時，蔡祐才開始射擊，敵兵紛紛應弦而倒，東魏兵這才稍稍退卻，蔡祐於是慢慢退了回來。

魏文帝回到恒農時，守將已棄城逃走，原來被俘現在還留在恒農的東魏士兵於是趁機閉門拒守。但宇文泰很快就攻拔了恒農，殺了降卒中為首的幾百人。蔡祐追趕宇文泰直到恒農，當夜見到了他。宇文泰高興地說：“承先，你來了，我就沒什麽好擔憂的了。”宇文泰先是驚慌得睡不著覺，後來枕著蔡祐的大腿，就放心地睡下了。蔡祐每次跟從宇文泰作戰，總是身先士卒。作戰回來後，其他將領無不互相爭功，隻有蔡祐始終不說話。宇文泰總是感歎道：“承先從來不談論自己的功勳，我應當代他論功。”宇文泰留下王思政鎮守恒農，封他為侍中兼東道行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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