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朝係列十：兩魏相爭之二：賀拔嶽遇害與宇文泰崛起

公元534年正月初九（壬辰），北魏丞相高歡率軍到河西出擊河西流民紇豆陵伊利，生擒了他，然後將他的部落遷往河東。魏孝武帝元修派人去責備他說：“紇豆陵伊利不侵不叛，是國家單純的臣屬。大王忽然去討伐他們，卻曾派一介行人先來請示過嗎！”

魏東梁州平民和夷人作亂。二月，孝武帝下詔派代行東雍州事務的豐陽人泉企前往鎮壓了他們。泉企世代都是商丘洛陽一帶的豪族，魏世祖拓拔燾曾任命他的曾祖泉景言為本縣縣令，封丹水侯，並讓他的子孫世襲爵位。

二月初九（壬戌），北魏大赦。次日，梁武帝蕭衍在前往藉田耕作的同時，也宣布大赦。

同時，北魏永寧浮圖遭受火災，觀看的人無不放聲大哭，聲振京城和宮闕。

高歡主要的潛在對手是魏雍州刺史賀拔嶽。他將要出討靈州刺史曹泥，讓都督武川人趙貴到夏州和刺史宇文泰商量。宇文泰說：“曹泥守著一座孤城，不但遠路而且難走，所以未足為憂。侯莫陳悅貪而無信，應當先去對付他。”賀拔嶽不聽，卻和侯莫陳悅在高平會合，和他一道出討曹泥。侯莫陳悅這時已經受到高歡的謀臣翟嵩的挑撥，便打算幹掉賀拔嶽。賀拔嶽多次和侯莫陳悅喝酒交談，長史武川人雷紹想諫止，但賀拔嶽不聽。賀拔嶽讓侯莫陳悅率軍前行。大軍抵達河曲時，侯莫陳悅誘騙賀拔嶽來到他的軍營坐客，商量軍事。侯莫陳悅假裝說腹痛，起身離開；他女婿元洪景拔刀當場就殺了賀拔嶽。賀拔嶽身邊的人全都散走。侯莫陳悅派人跟賀拔嶽的部眾解釋說：“我得到聖旨，隻殺一人。請你們大家不要害怕。”眾人都信以為真，全都不敢動手。而侯莫陳悅心裏還猶豫不決，沒有及時對他們加以安撫，隻是帶兵回到隴上，駐紮在水洛城。賀拔嶽的部眾離散後回到平涼。趙貴到侯莫陳悅那裏請求得到賀拔嶽的屍體好安葬他，侯莫陳悅答應了。賀拔嶽死了後，侯莫陳悅軍中無不互相慶賀，行台朗中薛憕私下跟自己的親信說：“侯莫陳悅曆來缺乏才幹和謀略，現在又這麽匆忙地殺害良將。我們大家隻怕很快就成了他人的俘虜了，有什麽好慶賀的！”薛憕是薛真度的堂孫。

賀拔嶽字阿鬥泥，最初曾當為太學生，但擅長弓馬，喜歡軍事。他曾和父兄赴援懷朔鎮壓叛亂。賊王衛可瑰在城西二百多步之外，賀拔嶽在城牆上一箭就射中了衛可瑰的臂膀，賊兵大為驚駭。他後來回到恒州，廣陽王元淵任命他為帳內軍主，上表封他為強弩將軍。恒州失陷時，他投奔爾朱榮。爾朱榮非常器重他，提拔他為都督。賀拔嶽和他兄長賀拔勝的事前麵已詳細介紹了，這裏就不再贅述。

賀拔嶽被害後，他的部眾群龍無首，部將們都覺得都督武川人寇洛年齡最大，就推舉他總領諸軍。寇洛曆來缺乏威嚴和謀略，也不能服眾，便自己請求避位。趙貴說：“宇文夏州英略冠世，遠近歸心，賞罰嚴明，士卒用命。如果把他迎來推舉他為主，大事可以成功。”部將們有的想到南邊去召賀拔勝，有的想到東邊去報告朝廷，猶豫未決。都督盛樂人杜朔周說：“遠水不救近火。今天的事，非宇文夏州無法成功。趙將軍的提議是對的。我願意帶上幾個輕騎前去報喪，同時迎接他前來。”大家於是讓杜朔周快馬飛馳到夏州去召宇文泰。

宇文泰和自己的將佐賓客一道商量是去是留。前太中大夫潁川人韓褒說：“這是上天授給我們的機會，又有什麽好懷疑的！侯莫陳悅隻是井中之蛙而已。使君一旦前往，必然手到擒來。”其他大部分人卻都認為：“侯莫陳悅人在水洛，離平涼不遠。如果他已經兼並了賀拔公的部眾，那麽對付他將會很困難。還希望明公留下，坐以觀變。”宇文泰說：“侯莫陳悅既然殺害了元帥，自然應當乘勢直接占據平涼。現在他卻退駐水洛，憑這點我就知道他沒有能耐。很難得到卻也容易失去的，就是機會。如果現在不趁早趕赴平涼，賀拔公的部眾就會很快離心離德。”

夏州首望都督彌姐元進陰謀響應侯莫陳悅。宇文泰知道後，和帳下都督高平人蔡祐商量要拿下他。蔡祐說：“彌姐元進可能會反咬一口。還不如殺了他。”宇文泰說：“你有做大決斷的本事。”便召彌姐元進等人進州府議事。宇文泰說：“隴上的賊人叛亂，我準備和大家一塊努力前往討伐。大家好像有不同意見，為什麽？”蔡祐當即身披甲胄持刀直入，圓睜雙目跟將領們說：“早上的決定晚上就想更改，這樣還做什麽人！今天我一定要砍斷奸人的腦袋！”在座的全都叩頭請罪說：“任憑將軍決斷。”蔡祐於是高聲叱責彌姐元進，把他殺了，還殺了他的黨羽，然後和其他將領們發誓結盟，共同去討伐侯莫陳悅。宇文泰跟蔡祐說：“我從今起把你當兒子，你認我為父親，怎樣？”（作者注：這裏比當年石虎認冉閔的父親當幹兒子更荒唐。至少石虎當年還比冉閔的父親大幾歲，但根據所有曆史資料，蔡祐出生在506年，比507年出生的宇文泰還大一歲）

於是宇文泰帶領帳下輕騎快馬馳赴平涼，命令杜朔周率軍先去占據彈箏峽。當時民間人心惶懼，逃散的人很多，將士們都爭著想趁機劫掠他們的財產。杜朔周說：“宇文公方伐罪吊民，你們怎能助賊為虐！”接著安撫並遣散了百姓，因而遠近民眾無不樂意歸附他。宇文泰得悉後嘉獎了他。杜朔周本姓赫連，他的曾祖父赫連庫多汗在避難時改姓杜。宇文泰命令他恢複原姓，把他改名叫赫連達。

同時，魏丞相高歡派侯景去招撫賀拔嶽的部眾。宇文泰來到安定時，遇見了侯景，跟他說：“賀拔公雖然死了，但宇文泰還活著。你來幹什麽！”侯景大驚失色地說：“我就像支箭而已，任人所射。”意思是高歡把他射來，現在宇文泰又把他射了回去。他隻好回並州去了。宇文泰來到平涼，為賀拔嶽的死放聲慟哭，賀拔嶽的將士們無不悲喜交集。

高歡又派侯景與散騎常侍代郡人張華原和義寧太守太安人王基去慰勞宇文泰，但宇文泰不接受，反而打算扣留他們，說：“你們如果願意留，則我們共享富貴。不然，死期就在今日。”張華原說：“明公想用死亡來威脅，但這並非我張華原所懼怕的。”宇文泰隻好放他們回去了。王基回去後聲稱說：“宇文泰是個英雄豪傑，請大王在他尚未安定下來時將他消滅。”高歡說：“你們難道沒看見賀拔嶽和侯莫陳悅的事嗎！我自然會用計把他拿下，不過拱手之勞而已。”輕視宇文泰顯然是高歡犯下的最大錯誤。

魏孝武帝聽說賀拔嶽死了，連忙派武衛將軍元毗去慰勞他的部眾，並召他們回洛陽，同時也召侯莫陳悅。元毗到平涼時，賀拔嶽的部隊已經推奉宇文泰為主。侯莫陳悅已經依附了高歡，自然不肯應召。宇文泰於是利用元毗上表稱：“賀拔嶽忽然死於非命，都督寇洛等人讓臣權且掌管軍事。現在武衛將軍奉詔召賀拔嶽部眾入京。隻是目前高歡的大軍已到了河東，侯莫陳悅還在水洛。我們的士卒多數是西部人，無不顧戀家鄉。如果逼迫他們前往京師，那時侯莫陳悅追蹤在後，高歡又截擊在前，恐怕隻會造成禍國殃民，損失慘重的後果。請求朝廷給我們一點暫緩時間，讓臣慢慢誘導他們，然後再逐步引導他們上路。”孝武帝便任命宇文泰為大都督，立即開始統領賀拔嶽的部隊。

當初，賀拔嶽任命東雍州刺史李虎為左廂大都督。賀拔嶽死後，李虎逃到荊州，勸說賀拔勝去收編賀拔嶽的部眾，但賀拔勝沒有聽從他的勸告。李虎得悉宇文泰代領賀拔嶽的部眾，便從荊州趕回去加入他們的隊伍。李虎到閿鄉時，被高歡的部將捉獲，送到洛陽。魏孝武帝正圖謀奪取關中，得到李虎後非常高興，便拜他為衛將軍，極大地賞賜了他，把他派到宇文泰那裏。李虎是李歆的玄孫。

宇文泰寫信給侯莫陳悅，譴責他說：“賀拔公有大功於朝廷。你的名聲微薄，行為膚淺。賀拔公當年還曾推薦你擔任隴右行台。還有，高氏專權，你和賀拔公一道接受朝廷密旨，屢次誓結盟約。而你居然投靠國賊，和他一道危及皇上的宗廟。你嘴裏的鮮血還沒幹，現在又亮出匕首。今天我和你一道受詔返回京師，現在是進是退，就看你的了。你如果離開隴上東進，我也會從北道和你一同回歸京師。如果你繼續首鼠兩端，我們則可以指日相見！”

魏孝武帝派人向宇文泰請教平定秦、隴一帶的策略，宇文泰上表說：“陛下應當召侯莫陳悅進京，授給他宮內官職，或者讓他擔任瓜州或涼州的地方大員。要不然他終將成為後患。”

原州刺史史歸曆來得到賀拔嶽的信任。河曲事變後，他反而為侯莫陳悅守衛原州。侯莫陳悅派他的黨羽王伯和和成次安帶兵二千去幫助史歸鎮守原州。宇文泰派都督侯莫陳崇率領一千輕騎去襲擊他們。侯莫陳崇趁夜帶領十名騎兵直抵城下，其餘部眾則都埋伏在附近路上。史歸看到他的騎兵很少，便不設防備。侯莫陳崇於是帶著騎兵衝去控製了城門。高平令隴西人李賢和他弟弟李遠穆在城中作為侯莫陳崇的內應。於是城門內外都擊鼓呐喊，伏兵趁機興起，生擒了史歸以及成次安和王伯和等人，然後回到平涼。宇文泰上表讓侯莫陳崇代行原州事務。三月，宇文泰帶兵出擊侯莫陳悅，抵達原州，各路大軍集結完畢。

四月初一（癸醜），日食。魏南秦州刺史隴西人李弼勸侯莫陳悅說：“賀拔公無罪而明公卻害死了他，又沒能安撫收編他的部眾。現在他們推奉宇文夏州前來，聲言要為主公報仇。他們如今是勢不可當。明公應當息兵謝罪才行！不然，大禍即將臨頭。”侯莫陳悅沒理會他。

宇文泰率軍來到隴上，留下他兄長的兒子宇文導為都督，鎮守原州。宇文泰軍令嚴肅，秋毫無犯，百姓無不歸心。大軍出木狹關時，雪深二尺，然而宇文泰照樣倍道兼行，出其不意地出擊侯莫陳悅。侯莫陳悅得悉後，急忙退保略陽，留下一萬人守衛水洛。宇文泰大軍一到，水洛守軍當即投降。宇文泰派幾百輕騎直取略陽，侯莫陳悅隻好退保上邽，並召李弼來一道抗拒宇文泰。李弼知道侯莫陳悅必敗無疑，便暗中派使者去見宇文泰，請求成為內應。侯莫陳悅放棄了州城，往南想憑據山險頑抗。李弼跟他的部眾說：“侯莫陳公想回秦州，你們為何還不打點行裝跟他去！”李弼的妻子是侯莫陳悅的姨媽，於是大家都信了他的話，爭著逃往上邽。李弼先占據了上邽城門，然後想法安定並招撫了他們，接著舉城投降了宇文泰。宇文泰當即任命李弼為秦州刺史。當夜，侯莫陳悅出動他的殘餘準備決戰，結果部隊無故自驚，全盤崩潰。侯莫陳悅生性猜忌，失敗後，不讓身邊的人靠近自己，隻帶著兩個弟弟以及參與謀殺賀拔嶽的七八個親信棄軍逃走。數日之中，他們盤桓往來，不知道該往那裏去。身邊的隨從勸他到靈州依附曹泥，侯莫陳悅答應了。於是他自己乘著一頭騾子，讓隨從們步行跟著，想從山中直奔靈州。宇文泰派原州都督賀拔穎追趕他們。侯莫陳悅遠遠望見追騎，知道逃不了了，隻好在原野上自縊而死。

宇文泰進了上邽，任命薛憕為記室參軍。他沒收了侯莫陳悅的府庫，財物堆積如山，然而宇文泰秋毫不取，將財物全都賞給士卒。身邊的人偷竊了一把銀甕回家，宇文泰知道後治了他的罪，並把銀甕切開來賜給將士。

侯莫陳悅的黨徒豳州刺史孫定兒占據州城不肯投降，手下有數萬部眾。宇文泰派都督中山人劉亮去襲擊他。孫定兒覺得宇文泰的大軍離他還遠，沒有怎麽防備。劉亮先在離城不遠的高嶺上豎起一麵大旗，然後親自率領二十名騎兵飛馳入城。孫定兒正在設置酒席，大家忽然見到劉亮來到，無不驚駭失色，不知該幹什麽。劉亮揮兵殺了孫定兒，接著遙指城外的那麵大旗，命令手下兩名騎兵說：“去召大軍進來！”城中士卒無不懾服，沒人敢動。

先前，原氐王楊紹先趁北魏大亂逃歸武興，重新稱王。涼州刺史李叔仁被他的民眾捉了，於是那一帶的氐、羌、吐穀渾蜂起雲湧，從南岐直至瓜、鄯，占領州郡的叛兵不可勝數。宇文泰命令李弼鎮守原州，夏州刺史拔也惡蠔鎮守南秦州，渭州刺史可朱渾道元鎮守渭州，衛將軍趙貴代行秦州事務，並征收豳、涇、東秦、岐四州的糧食供給軍隊，準備出討。楊紹先怕了，隻好向北魏稱藩，並送妻兒為人質。

夏州長史於謹勸宇文泰說：“明公占據關中險固的地盤，部下將士也無不驍勇，屬下土地也十分肥沃。如今天子在洛陽，被一群凶悍之徒逼迫。如果表明明公的誠懇，再分析時事的利弊，我看明公應當在關西定都，然後挾天子以令諸侯，奉王命以討暴亂。這將是千載難逢像齊桓公和晉文公那般的事業！”宇文泰覺得有理。丞相高歡聽說宇文泰平定了秦、隴，便派使者去用厚禮好言和他結交，但宇文泰不肯接受，並把他的書信封了起來，派都督濟北人張軌將這書信獻給魏孝武帝。斛斯椿問張軌道：“高歡的逆謀，路人皆知。現在人心所仗恃的隻有西部。但不知宇文氏能比得上賀拔氏嗎！”張軌說：“宇文公文足以經國，武能夠定亂。”斛斯椿說：“如果真像先生說的那樣，那麽我們全靠他了。”

於是魏孝武帝命令宇文泰派二千騎兵出鎮東雍州，作為洛陽的聲援，還命令宇文泰率軍稍稍東進。宇文泰任命大都督武川人梁禦為雍州刺史，讓他率領五千步騎前行。先前，高歡曾派他的都督太安人韓軌帶領一萬大軍占據蒲阪，去救侯莫陳悅。凝州刺史賈顯度用船隻接應他們。梁禦見到賈顯度後，勸他跟從宇文泰。賈顯度於是出城迎接梁禦的大軍，梁禦因此兵不血刃地占據了長安。孝武帝接著任命宇文泰為侍中、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關西大都督、略陽縣公，承製封拜。宇文泰於是任命寇洛為涇州刺史，李弼為秦州刺史，前略陽太守張獻為南岐州刺史。南岐州刺史盧待伯拒絕接受替代，宇文泰派輕騎襲擊並生擒了他。

侍中封隆之勸高歡說：“斛斯椿等人現在都在京師，他們一定會搬弄是非製造禍亂。”封隆之和仆射孫騰爭著想娶魏孝武帝的妹妹平原公主，結果公主嫁給了封隆之。懷恨在心的孫騰便把他的話透露給斛斯椿，斛斯椿將這話轉告了孝武帝。封隆之怕了，逃回鄉裏，高歡於是趁機召封隆之前來晉陽。剛好孫騰因為曾帶著兵器進入朝廷部省，擅自殺害禦史，所以害怕獲罪，這時也逃去依附高歡。領軍將軍婁昭因病辭職也回到晉陽。於是魏孝武帝任命斛斯椿兼任領軍，又更換了一些都督以及河南和關西的各個刺史。華山人王鷙在徐州，高歡派大都督邸珍奪了他的大權。建州刺史韓賢和濟州刺史蔡俊都是高歡的黨羽。孝武帝於是故意取消了建州，架空了韓賢，接著又讓禦史揭發蔡俊的罪過，然後讓汝陽王元叔昭取代他。高歡上言說：“蔡俊功勞很大，朝廷不能解除他的職位。汝陽王德望很高，應當到大地方就任。臣的弟弟高永寶，現任定州刺史。臣覺得他應該給賢人讓路。”孝武帝沒采納。五月初五（丙申，通鑒作丙子，疑有誤），孝武帝增設勳府庶子，有六百人；又增設騎官，另有二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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