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朝係列九：爾朱興亡之十一：高歡起兵與爾朱內訌

大通三年即公元531年四月初六，南梁太子蕭統去世。當初，昭明太子（即蕭統）為了安葬他母親丁貴嬪，曾派人去尋找吉祥的墓地。有人去賄賂宦官俞三副要想賣地給太子，答應如果賣了三百萬，就把其中的一百萬給他。於是俞三副秘密啟奏梁武帝蕭衍，說：“太子所得的墓地，不如現在這塊地對皇上更為吉利。”梁武帝當時年老多忌，馬上令人將那地買下。丁貴嬪下葬後，有道士說：“這塊地對長子不利。但鎮一鎮，或許還可以申延一些年歲。”於是製作了一些蠟鵝和其他東西埋在墓側的長子位上。宮監鮑邈之和魏雅最初都得過太子的寵愛。鮑邈之後來沒有魏雅那麽得寵，便秘密啟奏梁武帝說：“魏雅為太子鎮咒。”梁武帝派人去檢查並掘開墓穴，果然發現了蠟鵝之類的東西，大為吃驚，打算徹底清查這事。後來因為徐勉的再三勸阻才作罷，隻是殺了那道士。於是太子終身既慚愧又憤悔，又無法洗清自己，解釋清楚。

太子去世後，梁武帝征召蕭統的長子南徐州刺史華容公蕭歡回到建康，想立他為嗣；但又因為先前發生的事情而猶豫了很久，最終還是沒有立他。五月二十一（庚寅），梁武帝讓他回到他的南徐州鎮所。

五月二十七（丙申），梁武帝立太子的母弟晉安王蕭綱為皇太子，但多數朝野大臣都認為這不夠名正言順。司議侍郎周弘正曾擔任晉安王的主簿，他勸諫蕭綱說：“謙讓的風氣已經消失多年了。但我還想告知大王殿下，上天將讓你成為聖上，四海也都稱頌你的仁德。所以皇上發下詔令，將封大王為儲君。大臣們都希望看到殿下像目夷（春秋時宋襄公的庶長兄，放棄了王位）那樣仁義，像子臧（春秋時曹國的王子，也不肯接受王位）那樣賢明，逃避玉輿而不肯乘坐，放棄萬乘就像脫掉鞋子一般。這樣一來也許可以改變今天互相競爭的習氣，光大吳泰伯（周文王的大哥，不肯繼承他父親的位置而讓給文王）的風尚。古代有過這些賢人，今天如果聽說了類似的事，不是很好嗎？而能夠也這麽做的，除非殿下還有何人？使無為的風尚重新從遠古恢複，讓王道的正氣延續到未來，難道不是很好的事情嗎！”然而晉安王不能聽從他的建言。周弘正是周舍兄長的兒子。

太子蕭綱讓侍讀東海人徐摛擔任他的家令，兼管記錄，很快又讓他帶領當值。徐摛的文體輕浮華麗，結果太子周圍的人都學了他的文風。當時人們把它稱作“宮體”。梁武帝聽說後很生氣，便召見了徐摛，準備嚴厲責備他。當他見到徐摛後，發現他應對明捷，辭義可觀，一下子鬆了口氣。於是梁武帝順便訊問他有關經史以及佛教的事，徐摛對它們一一加以比較，應對得滔滔不絕。梁武帝感到十分驚異，開始對他日益寵信。領軍將軍朱異很不高興，跟自己的親信說：“徐叟出入兩宮，逐漸對我造成威脅。我必須及早作好防備。”便找機會跟梁武帝說：“徐摛年老，又喜愛泉水和山石。他的目的是找一個郡去養老。”梁武帝真以為徐摛是這麽想的，便召見了他，跟他說：“新安郡有大好山水。”便派他出任新安太守。

六月十五（癸醜），梁武帝封華容公蕭歡為豫章王，他弟弟枝江公蕭譽為河東王，曲阿公蕭詧為嶽陽王。梁武帝因為外間的議論不息，所以封蕭歡兄弟為大郡藩王，用以寬慰他們。許久之後，鮑邈之被指控誘騙並侵犯他人。他本來罪不至死，但太子蕭綱追思昭明太子因他受到的不白之冤，就揮淚殺了他。

七月初七（乙亥），梁武帝上朝策拜太子，並宣布大赦。

七月二十二，梁武帝下詔說：“皇室宗親和外戚裏有五服以內的親屬，都可以賜沐（適當休假），得到鄉亭侯的食邑，並根據所住的遠近當差。”七月二十四（壬辰），梁武帝任命吏部尚書何敬容為尚書右仆射。何敬容是何昌宇的兒子。

十月十三（己酉），梁武帝臨幸同泰寺，並登上法座，宣講《涅槃經》，持續了七天後才結束。

樂山人侯正則，起先因罪被流放到鬱林。他在那裏招誘亡命之徒，想要進攻番禺。廣州刺史元景仲討伐並殺了他。侯正則是侯正德的弟弟。

十一月二十九（乙未），梁武帝再次臨幸同泰寺，宣講《般若經》，又持續了七天才結束。

南梁的事暫且放下，回到北魏。

這年六月中旬，北魏渤海王高歡準備起兵討伐爾朱氏。鎮南大將軍斛律金、軍主善無人庫狄千以及高歡妻弟婁昭和高歡妻子的姊夫段榮都勸他這麽做。高歡於是偽造書信，說什麽爾朱兆要將六鎮人發配給契胡人為部曲。因此六鎮將士都感到憂懼。高歡又偽造並州送來的兵符，說是要征兵去討伐步落稽。高歡接著動員了部下一萬人，假裝著不得不派他們前往。孫騰和都督尉景為士兵們請求再留五天，後來又請求再拖延五天。最後高歡裝作不得已的樣子，親自將出征將士送到郊外，在雪地裏和大家握手道別，將士們無不放聲痛哭，聲震郊野。高歡於是趁機跟大家說：“我和你們大家都是失去家鄉的流浪客，情同一家。沒想到上頭居然征用你們去打仗！今天直接往西進發，前頭死路一條。一旦耽誤了軍期，後頭又是死路一條。配給契胡人當部曲，還是死路一條。該怎麽辦？”大家喊道：“隻有反了！”高歡說：“造反是不得已的。但必須推舉一人為主。誰可以勝任？”大家都共同推舉高歡。高歡說：“你們鄉裏人很難控製。沒見過葛榮嗎？他雖有百萬之眾，卻因為缺乏軍紀，最終還是自取敗滅。今天如果要推舉我為主，必須和先前不一樣。首先，不能欺陵漢人；另外，一旦觸犯軍令，生死得憑我處置。這樣我才答應成為你們的領袖。不然的話，我不能讓天下人笑話。”大家都下拜磕頭說：“死生全憑大王處置！”高歡於是殺牛犒賞將士，接著於六月二十二（庚申）在信都起兵，但也不敢明言說要反叛爾朱氏。

恰好這時李元忠也舉兵進逼殷州，高歡便命令高乾率眾前去相救。高乾帶著少數幾個隨騎進城去見刺史爾朱羽生，和他籌劃應敵策略。爾朱羽生然後和高乾一道出城，高乾趁機生擒並殺了他，然後帶著爾朱羽生的首級去謁見高歡。高歡拍著胸膛說：“今天反定了！”於是任命李元忠為殷州刺史，鎮守廣阿。高歡接著呈上抗表羅列爾朱氏的條條罪狀。爾朱世隆將奏章壓下，沒有通報朝廷。

北魏將領楊播與他弟弟楊椿和楊津都很有名望和仁德。楊播剛毅，而楊椿和楊津都十分謙恭。他們家世代孝敬友愛，不管親疏都住在一塊。男女百來口人，從不講親戚之間的壞話。楊椿和楊津都官至三公，一門出了七郡太守和三十二州刺史。魏敬宗元子攸誅殺爾朱榮時，楊播兒子楊侃也參與了密謀。城陽王元徽和李彧都是他們的姻親。爾朱兆進入洛陽時，楊侃逃回華陰。爾朱天光讓楊侃的嶽父韋義遠去招他回去，要和他結盟，並答應赦免他的罪過。楊侃說：“他們即使食言，死的也不過我一人而已。我畢竟希望保全一家百口。”便回京去了，結果爾朱天光把他殺了。當時楊椿已經離職，和兒子楊昱住在華陰。楊椿弟弟冀州刺史楊順、司空楊津、楊順的兒子東雍州刺史楊辨、正平太守楊仲宣都在洛陽。秋七月，爾朱世隆上奏誣陷楊家謀反，請朝廷收捕他們，但節閔帝元恭不肯。爾朱世隆堅持要求，節閔帝不得已，隻好命令有司部門立案審查，然後上報。七月初四（壬申）夜裏，爾朱世隆派兵包圍了楊津的府第，爾朱天光也派兵襲擊了楊椿在華陰的府第。東西兩邊的楊家家族無論老少全被殺害，爾朱氏還抄沒了他們的家產。爾朱世隆上奏說：“楊氏確實謀反，和前去收捕的士兵相拒，全已被格殺勿論。”節閔帝惋惜悵然了好長時間，隻是不開口而已。朝野大臣聽說後，無不痛恨爾朱氏的狠毒。楊津兒子楊逸擔任光州刺史，爾朱仲遠派人就地把他殺了。隻有楊津兒子楊愔在大搜捕時正好出門在外，聞訊後躲了起來，才得免一死。他跑到信都去見高歡，哭訴家裏發生的慘禍，因而也談到了討伐爾朱氏的策略。高歡非常器重他，當即任命他為行台郎中。

七月十八（丙戌），魏司徒爾朱彥伯因為天旱遜位。兩天後，節閔帝任命爾朱彥伯為侍中兼開府儀同三司。爾朱彥伯在爾朱兄弟中不算太壞。爾朱世隆再三辭讓太保的職位，節閔帝因此特別設置了儀同三師的官位，僅次於上公，並於七月二十二（庚寅）讓爾朱世隆擔任。斛斯椿到爾朱世隆那裏大講侍中朱瑞的壞話，爾朱世隆因此殺了朱瑞。

同時，爾朱仲遠和爾朱度律等人聽說高歡起兵，但仗恃自己勢力的強大，不以為慮；隻有爾朱世隆感到擔憂。爾朱兆率領步騎二萬向井陘進發，直趨殷州。李元忠怕了，棄城逃到信都。八月初九（丙午），爾朱仲遠和爾朱度律帶兵討伐高歡。九月十二（己卯），北魏任命爾朱仲遠為太宰，並在次日任命爾朱天光為大司馬。

九月二十六（癸巳），節閔帝追尊父親廣陵惠王元羽為先帝，母親王氏為先太妃，封弟弟元永業為高密王，兒子元恕為勃海王。

十月初，孫騰勸高歡說：“如今朝廷與外界隔絕，我們無法得到號令。如果不暫時立一位皇上，隻怕將士們會沮喪甚至跑散。”高歡不太相信，但孫騰再三堅持，於是便立勃海太守元朗為帝。元朗是元融的兒子。十月初六（壬寅），元朗在信都城西即位，成為魏順文帝，改元中興。順文帝任命高歡為侍中、丞相、負責朝廷內外軍事的都督、大將軍、錄尚書事、大行台；任命高乾為侍中、司空；任命高敖曹為驃騎大將軍、儀同三司、冀州刺史；任命孫騰為尚書左仆射；任命河北行台魏蘭根為右仆射。

十月十三（己酉），爾朱仲遠和爾朱度律與驃騎大將軍斛斯椿、車騎大將軍兼儀同三司賀拔勝、車騎大將軍賈顯智駐軍在陽平。賈顯智名智，以字稱呼，是賈顯度的弟弟。爾朱兆出兵井陘，駐軍在廣阿，號稱有十萬大軍。高歡派人使用反間計，說什麽“爾朱世隆兄弟想要謀殺爾朱兆”；又說“爾朱兆和高歡同謀，要殺爾朱仲遠他們”，於是各路爾朱軍隊互相猜疑，徘徊不進。爾朱仲遠等人屢次派斛斯椿和賀拔勝去向爾朱兆解釋，爾朱兆於是帶領三百隨騎前來會見爾朱仲遠。他和爾朱仲遠一塊坐在帳下，臉色顯得憤憤不平。他還手舞馬鞭，長聲呼嘯，放目凝望。他懷疑爾朱仲遠等人有點不對勁，便急忙出了帳篷，飛馬跑回自己的軍營。爾朱仲遠派斛斯椿和賀拔勝等人去追，想勸他回來。爾朱兆居然將斛斯椿和賀拔勝等捉了回到軍營。爾朱仲遠和爾朱度律大為恐懼，連忙帶兵往南逃遁。爾朱兆羅列了賀拔勝的罪狀，準備殺了他，說：“你殺了衛可孤，這是罪狀一；天柱大將軍遇害，你不和爾朱世隆他們一道過來，而去東征爾朱仲遠，這是罪狀二。我想殺你已經很久了，今天還有什麽話要說的嗎？”賀拔勝說：“衛可孤是國家巨大的禍患，我賀拔勝父子把他殺了，這功勞不小，怎麽反而變成罪了呢？天柱大將軍被殺，是君主誅殺臣下。我賀拔勝寧可辜負了大王，也不能辜負朝廷。今天的事，生死在大王手裏。隻是寇賊就在近處，而你們卻骨肉相殘。自古至今，從來沒有這樣而不滅亡的。我賀拔勝並不怕死，隻擔心大王這麽做失策而已。”爾朱兆這才放過了他。

高歡將要和爾朱兆決戰時，因為害怕對方人多勢眾，過於強大，便征求親信都督段韶的意見。段韶說：“所謂勢眾，得讓眾人為你拚死。所謂強大，則必須得到天下人心。爾朱氏上頭弑殺天子，中間屠殺公卿，下頭殘害百姓。大王以順討逆，就好像一盆熱湯倒在雪上，有什麽勢眾強大之說！”高歡說：“話雖然沒錯，但我們以小敵大，恐怕要沒有天命是無法成功的。”段韶說：“我聽說有這樣的說法：‘小能敵大，小道大淫。’還有：‘皇天無親，唯德是輔。’爾朱氏在外亂了天下，在內失去英雄之心。智慧的人不肯為他出謀劃策，勇敢的人不肯為他拚死作戰。他的人心已去，天意怎能不向著明公！”段韶是段榮的兒子。

十月十五（辛亥），高歡果然在廣阿擊潰爾朱兆，俘虜了他的五千多裝備齊全的士兵。

十一月十四（庚辰），高歡率軍進攻鄴城，相州刺史劉誕閉城固守。

這年，魏南兗州城民王乞得劫持了刺史劉世明，舉州投降南梁。劉世明是劉芳的族子。梁武帝任命侍中元樹為鎮北將軍、都督北討的軍事，出鎮譙城。他還任命劉世明為征西大將軍、郢州刺史，加授儀同三司。劉世明不肯接受，再三請求回歸北方，梁武帝不得已也答應了。劉世明到洛陽後，送回自己所持的節杖後回歸鄉裏，再也不肯出仕，最終死在鄉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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