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朝係列九：爾朱興亡之三：蕭寶寅兵敗出走與魏肅宗暴病身亡

公元527年十月二十四，蕭寶寅在長安自稱齊帝。丹陽王蕭讚（即逃到北魏避難的梁武帝次子蕭綜）聽說蕭寶寅反叛，非常害怕牽連到自己，隻好出走。他跑到白鹿山，抵達河橋時被人捕獲。魏肅宗元詡知道他並未參預蕭寶寅的密謀，便釋放並安慰了他。行台郎封偉伯等人和不少關中豪傑陰謀舉兵誅殺蕭寶寅，但因為事情泄露，都被殺了。接著，北魏任命尚書仆射長孫稚為全權行台出兵討伐蕭寶寅。

同時，正平平民薛鳳賢造反，他的宗人薛修義也在河東聚眾反叛，分別占據鹽池，進攻並包圍了蒲阪，東西連結，響應蕭寶寅。北魏下詔讓都督宗正珍孫討伐他們。

十一月初八（丁卯），梁武帝蕭衍任命護軍蕭淵藻為北討都督，出鎮渦陽。次日，南梁在渦陽設置西徐州。

再說葛榮包圍了北魏信都，從春季直到冬季。冀州刺史元孚激勵將士，晝夜拒守。然而他不但糧儲枯竭，外麵也沒有救援。十一月三十（己醜），信都城終於失陷。葛榮生俘了元孚，把城裏的居民全部趕出城外，結果凍死了什之六七。元孚兄長元祐擔任防城都督。葛榮召集了大批將士，討論是否處死他倆。元孚兄弟各自爭著承擔堅守的責任，爭著要求去死。都督潘紹等好幾百人，也都叩頭請求自己代替他倆去死。葛榮歎道：“這些都是魏的忠臣義士。”於是和元孚一道被俘的五百人都被葛榮赦免了。

北魏任命源子邕為冀州刺史，帶兵討伐葛榮。裴衍上表請求同行，北魏下詔同意了。源子邕上言說：“裴衍要去，臣則請求留下。如果讓臣去，請將裴衍留下。如果逼迫讓他和臣同行，失敗將就在早晚。”北魏沒答應他的請求。十二月十九（戊申），魏軍來到陽平東北的漳水曲。葛榮率領部眾十萬出擊，結果源子邕和裴衍果然全都戰敗身死。

相州軍民聽說冀州已經失陷，源子邕等也已戰敗，因此人心惶惶。相州刺史恒農人李神安然處之。他撫慰勉勵將士，因此部隊不論老少，無不致力堅守。葛榮出動他的所有精銳攻城，但最終無法攻克。

同時，秦州平民駱超殺了杜粲，向北魏請降。

翌年即公元528年正月初五（癸亥），北魏任命北海王元顥為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相州刺史。

當初，北魏北道行台楊津守在定州城，位於鮮於修禮和杜洛周之間，因而他們交迭前來攻圍定州。楊津積蓄柴薪糧草，整治軍事器械，隨機應變地予以抗擊，叛軍最終無法攻克。楊津暗中派人用不死的鐵券去勸說叛軍的黨羽，其中有回應的人，寫信給楊津說：“賊兵之所以圍城，隻是為了奪取北方人而已。所以你應當將城裏的北方人全都殺了。不然，必定會成為禍患。”楊津反而集中了北方人，把他們安置在更安全的內子城中。大家無不感懷他的仁德。

當葛榮取代鮮於修禮統領部眾後，他派人去遊說楊津，許諾讓他擔任司徒。楊津殺了他的來使，在定州堅守了三年。杜洛周繼續包圍他，而北魏不能派兵來救。楊津派兒子楊遁突圍出去，到柔然頭兵可汗那裏求救。楊遁日夜哭泣請求，頭兵可汗總算派了他堂叔公吐豆發帶領精騎一萬南出。柔然的前鋒抵達廣昌時，杜洛周的軍隊守住隘口不讓他們繼續前進，柔然軍隊也就撤軍回去了。正月初七（乙醜），楊津的長史李裔引叛軍入城，楊津不幸被俘。杜洛周本想把他投入油鍋烹了，但後來還是赦免了他。瀛州刺史元寧在他的城池投降了杜洛周。

定州失陷的同一天，魏肅宗的潘嬪生了個女兒。胡太後騙人說是生了皇子。次日即正月初八（丙寅），北魏因此大赦，改元武泰。

再說，蕭寶寅包圍了馮翊，但無法攻下。長孫稚大軍來到恒農時，行台左丞楊侃跟他說：“當年魏武帝（曹操）與韓遂和馬超在潼關相拒。憑韓遂和馬超的才幹，並非魏武帝的匹敵。然而勝負久而不決的原因，是因為他們扼製了險要的緣故。如今賊兵的防禦已很堅固，所以即使魏武帝再生，也無法施展他的智勇。我看不如北取蒲阪，渡河西進，深入他們的腹心地帶。這樣，把軍隊逼進死地，那麽華州之圍將不戰自解，而潼關的守軍必定會擔心內部安危而逃走。周圍一帶的問題一旦解決，拿下長安就不在話下了。如果覺得我的計策可取，我願成為明公的前驅。”長孫稚說：“先生的計策不錯。然而如今薛修義包圍河東，薛鳳賢占據安邑，宗正珍孫困在虞阪前進不得，我們怎樣才能北進？”楊侃說：“宗正珍孫不過是一個行伍出身的武夫，隻是因為機遇成為大將。他隻能受人驅使，怎能驅使他人！河東郡的治所在蒲阪，西麵靠近黃河，所以它的疆域多在郡東。薛修義驅趕軍民西圍郡城，他們的父母妻兒卻全留在原來的村落。一旦聽說官軍前來，大家都會擔心家人的安危，必然望風自己潰散。”

長孫稚於是派兒子長孫子彥和楊侃率領騎兵從恒農北渡，占據石錐壁。楊侃派人到處揚言說：“我們暫且停留在此，等待步兵，同時也看看民心的向背。我現在下令，凡是送來投降名片的可以各自還到自己的鄉村，等到朝廷大軍點燃三道烽火時，你們也必須點燃烽火響應。沒有點燃烽火響應的，將當作賊黨處理，我們會進剿屠戮，用繳獲的東西犒賞大軍。”於是村民互相轉告，即使並未真想投降的到時也點燃了烽火以備萬一。所以一夜之間，火光遍布好幾百裏。圍城的叛軍望見家鄉紛紛起火，不知何因，便各自散夥回家。薛修義也逃回家去，然後和薛鳳賢一道前來請降。正月十八（丙子），長孫稚攻克潼關，接著進入河東。

剛好北魏有詔要廢除鹽池稅務。長孫稚上表認為：“鹽池是天然物產，又靠近京畿。朝廷應當將它當作寶藏守衛，平均合理地分配它的收入。如今全國各地問題重重，府藏已經罄竭。冀、定二州麵臨長期騷擾，經常覺得調絹無法繼續征收，隻得仰賴府庫的供給，收支總是有出無入。現在簡略地算算鹽稅的收入，一年之中，相當於不少於三十萬匹絹布的收入，等於是將冀、定二州安置在京畿附近。如今要廢除鹽稅，就等於又失去了冀、定二州。臣先前違背了朝廷的嚴格旨意，先去討伐關中的賊兵，然後才去解救河東的原因，不是不重視長安而重視薄阪，而是一旦失去鹽池，三軍就會缺乏糧食。上天讚助大魏，臣的這一計策成功了。當年漢高祖升平時期，並不短缺什麽，還仍然創置鹽官管理保護鹽池。他並非和民間爭利，隻是擔心由於利益關係而敗壞了習俗而已。何況如今國家的收入不足，才決定租征未來六年的穀粟，調用明年的資金。這些都等於是掠奪私人財產，朝廷不得已而為之。臣現在即下令讓鹽池的監將和校尉回去率領所部，照常收稅。是否取消，將等待今後的敕令。”

再說蕭寶寅派部將侯終德攻擊毛遐。剛好郭子恢等人屢次被魏軍打敗，侯終德因為蕭寶寅的勢力受挫，便回軍倒戈襲擊蕭寶寅。軍隊到了白門時，蕭寶寅才發覺。正月十九（丁醜），他率軍和侯終德決戰，結果戰敗，隻好帶著妻子南陽公主及其小兒子和麾下一百多隨從騎馬從後門出走，去投奔萬俟醜奴。萬俟醜奴任命蕭寶寅為太傅。

二月，北魏任命長孫稚為車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雍州刺史、尚書仆射、西道行台。

同時，有個叫李洪的人帶領一大批強盜攻打並燒毀了鞏西闕口以東，然後往南勾結各個蠻人部落。北魏都督李神軌和武衛將軍費穆出兵討伐他們。費穆在闕口南麵打敗李洪，這場叛亂得以平息。

也在這期間，葛榮攻打並殺了杜洛周，兼並了他的部眾。

北魏靈太後（即胡太後）再次臨朝以來，嬖幸用事，政事鬆弛，威恩不立，盜賊蜂起，邊境的困難日益嚴重。魏肅宗年歲漸長，胡太後知道自己的行為很不檢點，擔心身邊的人會轉告他，因此凡是魏肅宗親信的侍從，胡太後總是找借口把他們支使出宮，並千方百計地隱瞞真相，不讓魏肅宗知道外麵的情況。通直散騎常侍昌黎人穀士恢得到魏肅宗的寵信，讓他負責領導身邊侍從。胡太後屢次暗示魏肅宗，要起用他為州牧，想借此把他支出京城。穀士恢因為得寵，不願出外，胡太後便捏造罪名誣陷他後把他殺了。有個叫蜜多的道人，能說匈奴話，魏肅宗常把他帶在身邊。胡太後也讓人在城南暗殺了他，然後假裝懸賞捉拿殺他的人。因此母子之間的嫌隙日益加深。

當時，車騎將軍、儀同三司、並、肆、汾、廣、恒、雲六州討虜大都督爾朱榮的兵勢非常強盛，北魏非常忌憚他。高歡、段榮、尉景、蔡俊先是杜洛周的黨羽，本打算對付杜洛周。陰謀未遂之後他們逃去投奔葛榮，後來又逃亡去投奔爾朱榮。劉貴先在爾朱榮那裏任職，便屢次將高歡推薦給爾朱榮。爾朱榮看他麵容憔悴，沒見他有什麽出奇的地方。劉貴為高歡換上像樣的衣服後，再次求見爾朱榮。爾朱榮於是帶他前往馬廄。馬廄裏有匹悍馬，爾朱榮命令高歡給馬修剪。高歡並沒給這匹悍馬加以羈絆約束就開始給它修剪，而這馬竟然也不踢不咬。高歡起身後，跟爾朱榮說：“駕馭惡人也得用一樣的辦法。”爾朱榮這才感到驚奇，便請高歡坐在床下，屏退左右，征求他有關時事的看法。高歡說：“聽說明公有十二群好馬，根據顏色不同分群。養著這些畜牲有什麽用？”爾朱榮說：“隻管把你的意思明說好了！”高歡說：“如今天子暗弱，太後淫亂，他們的嬖幸孽臣專擅詔命，朝政根本行不通。以明公的雄武，利用這一時機奮發圖強，用討伐鄭儼和徐紇以清帝側作名義，那麽霸業可以舉鞭而成。這就是我賀六渾的意思。”爾朱榮非常高興。他們從中午一直談到半夜，高歡才出來。從此高歡總是參預爾朱榮的軍事謀劃。

高歡字賀六渾，是渤海蓚縣人。他的六世先祖高隱曾任晉玄菟太守。高隱生了高慶，高慶生了高泰，高泰生了高湖。這三代人都在慕容氏的燕國出仕。當慕容寶失敗，國家大亂時，高湖率眾歸降北魏，成為右將軍。高湖生了四個兒子，第三子叫高謐，官至北魏侍禦史，後來犯法被流放到懷朔鎮。高謐生了高樹。高樹生性通達直率，不在乎家業。他居住在白道南時，多次在周圍出現赤光紫氣的異常現象，鄰人都覺得奇怪。有人勸他遷居去躲避這怪異。高樹說：“你怎麽知道這不是吉兆？”安然無事般地繼續住下。高歡出生後他母親韓氏就死了，高樹就把他寄養在和她同產的姐夫鎮獄隊尉景家裏。

高歡因為世代都長在北邊，所以習慣了當地的風俗，跟鮮卑人沒什麽兩樣。他個高，而且深沉大度，輕財重士，被豪俠們看重。他目光炯炯，長頭高顴，齒白如玉，少年時就有人傑的外表。他家貧窮，直到娶親後才開始有馬，並得到機會給鎮裏當隊主。鎮將遼西人段長經常對高歡的相貌感到驚奇，跟他說：“你有濟世的才幹，終究不會沒有出息。”便將自己的子孫托付給他。高歡發跡後，追贈段長為司空，並提拔他兒子段寧為官。高歡不久從隊主轉為函使。他曾乘驛馬經過建興，突然雲霧繚繞，白天也跟黑夜一般，雷聲緊隨，好半天才消失，就好象有神跟隨他似的。每次上路，往來毫無疲憊的麵容。他曾夢見踩著星星走路，醒來後內心十分高興。他擔任函使六年。每次到洛陽，他總要給令史麻祥交差。麻詳曾給他肉吃。高歡沒有站著吃東西的習慣，便坐下吃了。麻祥認為他輕慢自己，打了他四十鞭子。從洛陽回來後，他傾盡財產結交賓客。親朋故友奇怪地問他為何這樣，高歡答道：“我到洛陽時，看到宿衛羽林結夥跑到領軍將軍張彝的住宅搗亂，朝廷怕他們作亂而不問罪。為政如此，將來的事情不問也知道了。財物哪能守得住？”從那以後他便有澄清天下的誌向。

高歡和懷朔省事雲中人司馬子如以及秀容人劉貴和中山人賈顯智成為至交朋友，懷朔戶曹史孫騰和外兵史侯景也和他關係密切。劉貴曾得到一隻白鷹，和高歡以及尉景、蔡俊、司馬子如、賈顯智等人到沃野狩獵。見到一 隻赤兔，他們放出獵鷹追趕，來到一處湖澤。湖澤中有一間茅屋，赤兔將要逃進去時，有隻狗從屋裏衝出，居然把鷹和兔都咬死了。高歡大怒，用鳴鏑射狗，那狗當即倒斃。屋裏有兩人出來，抓住高歡的衣襟不肯鬆手。他們的母親雙目俱盲，拖著根手杖嗬斥她兩個兒子說：“幹嗎拉著這位大人物？”還拿出甕中的酒，燒烤了隻羊接待來客。接著她自稱善於暗相，把來客一個個的手脈都按過，然後說他們個個都富貴，而全是因為高歡的原因。她又說：“先生們如果經曆了高位，將會顯出智慧，但不能善終。”飯後他們告辭出來，走了好幾裏路後感到什麽地方不對頭，便又返回去，一看，那地方本來就沒人住過。他們這才相信老太婆他們不是凡人，因此大家對高歡更加敬異。

孝昌元年（525），柔玄鎮人杜洛周在上穀造反，高歡和他的朋友們跟從了他。他們厭惡他的所作所為，便私下和尉景、段榮、蔡俊打算對付杜洛周。事情不成後他們逃走，但被杜洛周派騎兵追殺。高歡兒子高澄和女兒年齡幼小，他妻子婁氏抱著他們騎在牛背上。高澄屢次落下牛背，高歡彎弓準備射死他好斷了念想。婁氏呼喊段榮求救，段榮趕忙去把高澄抱回來，才得免一死。他們於是去投奔爾朱榮，才有了以上的故事。

並州刺史元天穆是拓跋孤的五世孫。他和爾朱榮關係密切，爾朱榮把他當作兄長般看待。爾朱榮常和元天穆以及帳下都督賀拔嶽密謀，打算舉兵進入洛陽，在朝內誅殺那些嬖幸，在朝外清蕩各地叛賊。他倆都勸爾朱榮可以這麽幹。

於是爾朱榮上書說：“山東群盜正鬧得很凶，冀、定二州都已覆沒，官軍也屢戰屢敗。臣請求派部下三千精騎往東增援相州。”胡太後懷疑他的用意，便答複說：“莫折念生已經被殺，蕭寶寅也已束手就擒。現在萬俟醜奴前來請降，關、隴一帶也已平定。加上費穆近來大破群蠻，絳蜀一帶也已逐漸平定。還有，北海王元顥正率眾二萬出鎮相州，所以你不須出兵。”爾朱榮再次上書認為：“賊勢雖然衰退，但官軍屢戰屢敗，軍心渙散，缺乏鬥誌，恐怕實在難於使用。朝廷如不肯更改戰爭方略，將無法保證勝利。臣的愚見是，蠕蠕君主阿那瑰承蒙國家的厚恩，不應該忘了回報。朝廷應當派他發兵東進下口，跟在葛榮的背後，而讓北海王嚴加警備，擋在葛榮之前。臣麾下兵馬雖少，但將會竭盡全力為朝廷效命。從井陘以北，滏口以西，臣將分別派兵占據險要，攻打他的肘腋。葛榮雖然兼並了杜洛周的部隊，但他的恩威尚未普及，所以他們未必和他同心同德，完全可以分化他們。”爾朱榮於是不顧北魏的旨意，動員兵馬，召集義勇，往北捍衛馬邑，往東占據井陘。徐紇勸說胡太後用不死鐵券去離間爾朱榮身邊的人，爾朱榮聽說後對他恨之入骨。

魏肅宗也很討厭鄭儼和徐紇等人，但迫於胡太後而無法除去他們。於是他秘密下詔給爾朱榮，讓他舉兵進逼洛陽，想以此威脅胡太後。爾朱榮於是派高歡為前鋒向東進發。然而大軍抵達上黨時，魏肅宗又派人用私詔叫他們停止進軍。鄭儼和徐紇擔心大禍臨頭，便暗地裏和胡太後密謀鴆殺魏肅宗。二月二十五（癸醜），魏肅宗突然暴病身亡，死時才十八歲。次日，胡太後馬上立魏肅宗的女兒為帝，大赦。接著她下詔聲稱：“潘充華本來實際上生的是女兒。已故臨洮王元寶暉的世子元釗，是高祖（孝文帝元宏）的嫡嗣後裔，應當繼承大位。現在讓文武百官各加二階，宿衛各加三階。”二月二十七（乙卯），元釗即位。元釗那時剛三歲。胡太後一心想長久專權，所以看中他年幼而立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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