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515年正月十三,魏世宗元恪突然去世,權臣高肇接著被殺,領軍將軍於忠得以掌權。夏四月,南梁沿著淮水修建的堤堰修了又塌,成為大問題。
同時,魏梁州刺史薛懷吉在沮水擊潰反叛的氐民。薛懷吉是薛真度的兒子。五月十二(甲寅),南秦州刺史崔暹再次擊潰反叛的氐民,解了武興之圍。
六月,魏冀州沙門僧法慶用妖幻迷惑民眾,和勃海人李歸伯等人作亂,推舉法慶為領袖。法慶娶尼姑惠暉為妻,封李歸伯為十住菩薩、平魔軍司、定漢王;然後自稱大乘菩薩。他又合成一種令人瘋狂的藥,讓信徒服用,結果信徒們連父子兄弟都不複相認,隻知道殺人取樂。刺史蕭寶寅派兼長史崔伯驎討伐他們,結果崔伯驎兵敗身死。法慶的部眾因此日益強盛,在當地摧毀寺廟房舍,殺害僧侶尼姑,焚燒經書佛像,說什麽“新佛出世,除去眾魔。”七月初六(丁未),北魏下詔授權右光祿大夫元遙作為征北大將軍前往討伐。
北魏尚書裴植自以為門第不比王肅低,而朝廷給他的官位不高,因此經常怏怏不樂,並上表請求解除官職去嵩山隱居。但魏世宗不許,還十分怪罪於他。當後來提升為尚書後,裴植又開始驕傲自滿,總跟人們說:“不是我須要尚書這一職位,是尚書也需要我這人才。”每次入宮參與議論政事時,他總喜歡當麵譏笑詆毀其他大臣們,還上表誣蔑征南將軍田益宗,說:“華人和夷人種類不同,夷人不應位在百代的衣冠士族之上。”因此於忠和元昭見了他都切齒痛恨。
尚書左仆射郭祚一心總想往上爬。他自以為是東宮太子的師傅,又位列尚書,便企望封侯,甚至儀同三司。北魏於是下詔任命郭祚為負責雍、岐、華三州軍事的都督、征西將軍、雍州刺史。
郭祚和裴植都討厭於忠的專橫,便暗地裏勸高陽王元雍把他支使出朝廷。於忠聽說後,非常憤怒,便命令有司部門捏造罪名誣陷他倆。尚書於是上奏說:“根據羊祉的告發,裴植姑母的兒子皇甫仲達說,他依照裴植的旨意,詐稱得到詔令,要帶領自己的部曲對付於忠。臣等徹底追查這件案子。皇甫仲達雖然不肯承認,但眾人的證據非常清楚,所以根據法律他必須被處死。雖然沒有裴植卷入的直接證據,但眾人都說:‘皇甫仲達的確受到裴植的指使。裴植曾召皇甫仲達到府上責問,然而卻不告發他。’以此推斷,他倆所犯的罪行沒什麽不同,所以不能按平常的案件那樣分別對待,在判決上有所降減。所以臣等建議和皇甫仲達一樣判處裴植死刑。當年裴植曾親自率領壽陽城的部眾,歸附朝廷(指公元500年二月裴植在裴叔業死後投降北魏的事),所以請求在依法量刑上,適當給以考慮。”於忠偽造詔書說:“凶殘的陰謀既然已經暴露,裴植罪不當恕。他雖有當年歸化的誠意,卻也不容許再考慮什麽,也不必等到秋分時才執行。”八月初四(乙亥,通鑒作己亥,疑有誤),裴植和郭祚以及都水使者杜陵人韋俊都被賜死。韋俊是郭祚的親家。於忠又要殺高陽王元雍,但崔光堅決不同意。於忠於是罷免了元雍的官職,讓他以藩王的身份退歸府第。朝野大臣無不為他鳴冤憤恨,對於忠恨得咬牙切齒。
八月初五(丙子),北魏尊胡太妃為皇太後,居住在崇訓宮。於忠擔任崇訓衛尉,劉騰擔任崇訓太仆,加授侍中,侯剛擔任侍中撫軍將軍。朝廷又任命太後的父親胡國珍為光祿大夫。
八月初九(庚辰),梁定州刺史田超秀帶領三千部眾投降北魏。田超秀是魏征南將軍田益宗的兒子。八月十七(戊子),北魏大赦。次日,魏清河王元懌進位為太傅,兼領太尉,廣平王元情為太保,兼領司徒,任城王元澄為司空。第二天,北魏任命車騎大將軍於忠為尚書令,特進崔光為車騎大將軍,並加授儀同三司。魏江陽王元繼是拓跋熙的曾孫。他先是擔任青州刺史,但因為將良家婦女當作婢女而被褫奪爵位。元繼兒子元叉娶了胡太後的妹妹,於是在八月二十一(壬辰),朝廷下詔恢複了元繼原本的封爵,又任命元叉為通直散騎侍郎,元叉妻子為新平郡君,還官拜女侍中。
北魏群臣奏請皇太後臨朝稱製,於是在九月初七(丁未,通鑒作乙未,疑有誤)靈太後(即胡太後)開始臨朝聽政,但頒布詔書還隻是稱令而不稱製,群臣上書時也隻稱殿下而不是陛下。太後十分聰悟,也喜好讀書作文,而且武功不凡,射箭能中針孔,處理政事也都親手下筆自己做決斷。她加授父親胡國珍為侍中,封安定公。
自從郭祚等人死後,朝廷的詔令和生殺予奪都出自於忠之手,王公都很怕他,無不攝足屏息不敢聲張。靈太後親政後,解除了於忠侍中、領軍、崇訓衛尉等職位,僅僅讓他擔任儀同三司和尚書令。十來天後,太後將門下的侍官請到崇訓宮來問他們說:“於忠現在總領百官,他的聲望如何?”大家都說:“很不勝任。”太後於是改任於忠為負責冀、定、瀛三州軍事的都督、征北大將軍、冀州刺史,然後任命司空元澄兼領尚書令。元澄上奏說:“安定公(即太後父親)應當出入禁中,參與谘詢國家大事。”太後下詔準奏。
九月十四(甲寅),元遙在冀州徹底打敗“大乘”的叛賊,生擒並殺了法慶和他手下一百多頭領,將他們的首級送到洛陽。
同時,梁左遊擊將軍趙祖悅襲擊北魏的西硤石,並占領了它,進而緊逼壽陽。趙祖悅同時在西硤石修築外城,並將淮水沿岸的民眾遷進城內充實兵力。梁將軍田道龍等人又分散去進攻北魏各個衛戍,魏揚州刺史李崇分別派部將去抵禦他們。九月二十三(癸亥),北魏派假鎮南將軍崔亮攻打西硤石,又派鎮東將軍蕭寶寅去決開淮水的堤堰。
十月十五(乙酉),北魏任命胡國珍為中書監和儀同三司,仍兼侍中。
十月二十四(甲午),梁弘化太守杜桂舉郡降魏。
當初,北魏於忠專權時,自稱魏世宗曾許諾給他加官晉爵。太傅元雍等人都不敢違抗,便加授於忠為車騎大將軍。於忠又覺得他在新故交替之際有安定社稷的大功,便暗示百官上奏給自己晉爵。元雍等人隻好再次提議封於忠為常山郡公。於忠又不好意思單獨受封,便暗示朝廷,讓和他一同在門下供職的人都增加封邑。元雍等人不得已,隻好也封崔光為博平縣公,然而尚書元昭等人卻不斷上書反對。太後敕令公卿們再次討論這事。太傅元懌等人上言說:“先帝升天,到東宮奉迎太子的乘輿,率兵侍衛宮廷部省,這是臣子應盡的職責,不容許以此作為大功。臣等先前提議加授於忠名位和爵土,正是因為畏懼他的威權,隻不過想避免他的暴戾而已。如果將功過相除,全都不應封賞。所以臣等請求追奪他的封賞。”崔光也奉送上他的爵位章綬,退回他的封邑。他的表章上了十多次後,太後才勉強答應。
高陽王元雍上表自我彈劾,聲稱:“臣剛剛進入柏堂時,見到詔書和聖旨等全是出自門下,這等於是臣下作主而君主實行。臣深知這是不對的但卻不能禁止。於忠專權,生殺予奪全由他作主,而臣不能違抗。於忠甚至還計劃殺臣,幸虧其他執政大臣盡力攔住。臣想讓於忠到朝外任職,但心有餘而力不足,反而被於忠廢黜。臣的確屍位素餐,辜負了皇恩和私恩。現請求辭職回歸私家門第,等候有司部門對臣的懲處。”太後覺得於忠有保護她母子的功勞,不追問他的罪過。十二月初三(辛醜),北魏任命元雍為太師,兼領司州牧,很快又恢複他錄尚書事的職位,與太傅元懌、太保元懷、侍中胡國珍一道入居門下,共同負責朝政。
十二月十一(己酉),魏將崔亮來到硤石。趙祖悅出城迎戰,但敗退回去,然後閉城堅守。崔亮進而包圍了硤石。
十二月十七(乙卯),魏肅宗元詡和太後一道拜謁景陵。這年冬季非常寒冷,淮水和泗水全都凍住了。修建浮山堤堰的士卒死了什之七八。
魏益州刺史傅豎眼,生性清廉樸素,民眾和獠族人都很感懷他。後來龍驤將軍元法僧取代楊豎眼成為益州刺史。元法僧曆來缺乏治理的能力,加上貪婪殘暴,還將王、賈等幾個大姓以及本州士族的子弟都征召為兵。葭萌平民任令宗趁著北魏失去人心之際,殺了北魏晉壽太守,舉城投降南梁;西蜀的民眾和獠族人也紛紛響應。梁益州刺史鄱陽王蕭恢派巴西和梓潼二郡太守張齊帶兵三萬去接應任令宗。元法僧是拓跋熙的曾孫。
北魏岐州刺史趙王元謐是元幹的兒子,為政暴虐。一天早晨,他令人關閉城門,大肆勒索,隨便扣押過往行人,掠奪他們的財產,作惡多端,還無故殺了六人,結果造成全城人的共憤。百姓於是大呼大喊,起來造反並占領了城門。元謐登上城樓後燒毀了梯子,守在那裏。胡太後派遊擊將軍王靖乘驛馬飛馳前往岐州曉諭城裏的民眾,百姓打開城門向朝廷使臣謝罪,並奉還府庫的鑰匙。北魏因此罷免了元謐刺史的職務。元謐的王妃是胡太後的侄女。元謐回洛陽後,太後封他為大司農卿。
太後覺得魏肅宗年齡太小,未能親自祭祀,便想代行祭祀的事情。禮官們在廣泛商議後認為不能這樣做。太後征求侍中崔光的意見,崔光引用漢和熹鄧太後(鄧綏)祭祀宗廟的先例,認為完全可行。太後非常高興,於是便代替魏肅宗進行祭祀大事。
天監十五年即公元516年正月初一(戊辰),北魏大赦,改元熙平。
同時,崔亮攻不下硤石。他和李崇多次約定水陸並進,但李崇過了約定的日期卻沒來。胡太後覺得大將們互不買帳,便派吏部尚書李平作為使持節和鎮軍大將軍兼尚書右仆射,率領步騎二千人趕赴壽陽,建立相當於行宮的機構,節度各路大軍,如有違抗,以軍法從事。蕭寶寅派輕車將軍劉智文等人渡過淮水,攻破梁軍的三座堡壘。二月初八(乙巳),劉智文又在淮北打敗梁將垣孟孫等人。李平來到硤石,督促李崇和崔亮等在預定日期立即水陸並攻。他們都不敢違抗,因此出戰屢次成功。
梁武帝派左衛將軍昌義之帶兵去救浮山。昌義之兵馬還沒到時,負責淮上軍事的梁太子右衛率康絢就已經打退了魏兵。梁武帝又讓昌義之和直閣將軍王神念在淮水逆流而上去救硤石。崔亮派將軍博陵人崔延伯守衛下蔡。崔延伯和另一位將領伊甕生夾著淮水建立大營。崔延伯把戰車的車輪去掉外框,把車輻削尖,然後把戰車兩兩對接,再將竹子揉成粗繩,把十來輛戰車就這樣綁在一塊,橫過淮水,形成一座橋梁。他還在這車橋的兩端各安一個大鹿盧(即絞盤),可以讓車橋隨意出沒,防止敵兵前來燒毀或砍斷車橋。這樣一來,他們既斷了趙祖悅的退路,又讓梁軍的戰艦無法通過。因此昌義之和王神念的援兵隻能駐紮在梁城,前進不得。李平分派水陸兩軍進攻硤石,先攻克了外城。二月二十八(乙醜),趙祖悅出降。李平殺了他,並俘虜了他的全部士卒。胡太後賜給崔亮一道詔書,命令他乘勝深入。李平也命令諸將,水陸並進,接著進攻浮山的堤堰。崔亮違抗李平的節度,借口生病請求回朝。不等準奏的詔書下來,他就跟隨奏表一道撤軍了。李平上奏要求判處崔亮死刑,太後下達詔令說:“崔亮擅自決定自己的去留,違抗我的經略。他雖然打了些小勝仗,卻怎能免除嚴厲的處罰!但我臨朝稱製,不希望隨便殺人。現特許他將功補過。”魏軍於是全線撤退。
北魏中尉元匡上奏彈劾於忠:“於忠趁著國家巨大的不幸(指魏世宗突然病故),專擅朝政,致使裴植和郭祚蒙冤被害,宰輔也受到廢黜的羞辱。他又自我偽造聖旨,成為儀同三司和尚書令,兼領崇訓衛尉。可以看出他的原本意願,就是要篡奪皇位。既然事情發生在大赦之後,所以應當對他公開處死。臣請求朝廷派禦史一人,前往他州裏辦理這事。自從去年世宗晏駕以來,皇太後尚未親政之前,那些不經正常程序,有些通過門下私詔,有些通過中書宣敕,擅自任命的官員,已經得到皇恩赦免不予問罪,但必須追奪官職。”太後下詔令說:“於忠已蒙受特赦,不必繼續追問。其餘如奏。”元匡又彈劾侍中侯剛擅殺羽林禁衛。侯剛本來因為善於烹調而當上了尚食典禦,在宮裏當差了三十年,有德於太後。然而他有點專恣用事,所以王公大臣都畏懼而依附他。廷尉根據彈劾判處侯剛死刑。太後說:“侯剛因公去捉捕他人,不幸邂逅致死,在法律上是沒有責任的。”少卿陳郡人袁翻說:“太後講的‘邂逅’,本來指的是罪狀已經證據確鑿,但犯人仍然隱瞞回避不肯承認,然後因為合法的拷打審訊而不小心致死。現在被害的這個羽林禁衛,一問就承認,剛開口就喊打殺。如此非法的嚴刑拷打,怎能說是‘邂逅’!”太後隻好削去侯剛的三百戶封邑,並解除他尚食典禦的職務。
三月初一(戊戌),日食。同時,北魏開始評議西硤石的戰功,並在四月初五(辛未)因功任命李崇為驃騎將軍,加授儀同三司,任命李平為尚書右仆射,崔亮進號為鎮北將軍。崔亮和李平在禁中爭功,太後隨即任命崔亮為殿中尚書。
北魏的蕭寶寅在淮堰時,梁武帝親手寫信想引誘他,讓他去偷襲彭城,並許諾事成後將他原來齊國的宗廟以及家室送回北邊去。蕭寶寅將這信直接上交給北魏朝廷。
夏四月,淮河的堤堰總算建成,全長九裏,下寬一百四十丈,上寬四十五丈,高二十丈。堤堰上頭還種了杞柳,軍營也建在堤堰上頭。
有人跟康絢說:“四條河川是上天用來調節氣息的,不能讓它們長久堵塞。如果鑿開一道小水渠讓它東流,那麽流水將變得寬緩,堤堰才不至於損壞。”康絢照著他的話鑿開了一道水流。他又派人到北魏去使用反間計,說:“梁人怕的就是到淮堤去開水渠,倒不怕野戰。”蕭寶寅果然相信了,便派軍隊去鑿山開渠,渠深五丈,然後從堤堰上開口往北注水。結果淮水日夜分流,水勢一直不減,魏軍最後沒有辦法隻好罷歸。北注的流水讓淮北方圓數百裏都成了澤國。李崇在硤石衛戍兩岸之間修建了一座浮橋,又在八公山的東南修建了魏昌城,以備萬一壽陽城被洪水毀壞後可以遷來這裏。居民散居在山岡和田壟之間,下頭的流水清澈可鑒。往水裏俯視廬舍塚墓,了然就在眼前。
當初,堤堰開始是建在徐州境內。徐州刺史張豹子以為一定是自己來負責這一工程。後來朝廷派康絢以其他官員的身分來監作,張豹子因而感到十分慚愧。不久後朝廷又敕令張豹子接受康絢的節度,張豹子便暗中誣告康絢與北魏來往。梁武帝雖然並不相信,但還是找個理由在工程完畢後征召康絢回朝。
北魏胡太後追思於忠的功勞,說:“豈能因為他一時的謬誤就忘了他以前的功勳!”於是重新封於忠為靈壽縣公,同時也封崔光為平恩縣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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