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監九年即公元510年正月初三(乙亥),梁武帝蕭衍任命尚書令沈約為左光祿大夫,右光祿大夫王瑩為尚書令。沈約文學的造詣無人可比,然而為人貪圖虛榮和私利。他當政近十年,沒什麽建樹,隻是唯唯諾諾而已。他自以為久居高位,有升任三公的願望。朝廷大臣們也都這樣認為,然而梁武帝最終沒這樣封賞他。於是沈約請求外出為官,但梁武帝沒答應。徐勉為他請求儀同三司的榮譽,梁武帝仍然不肯。
正月十八(庚寅),南梁開始興建沿著淮水的池塘,北岸從石頭直到東冶,南岸從後渚籬門直到三橋。
三月十八(己醜),梁武帝來到國子學,親臨講課的學堂。三月二十四(乙未),他下詔讓太子以下學齡的皇子以及王侯的兒子全都進入國子學學習。
根據舊製:尚書五都的令史都必須敘用寒門出身的名流。四月十六(丁巳),梁武帝下詔說:“尚書五都是參與政要的重要職務,不但總領省部各局,也和尚書二丞一樣重要。今後可以進行改革,也允許選用士族名流,領導全局。”於是將五都令史當作奉朝請那麽重要的職位,並任用太學博士劉納兼任殿中都,司空法曹參軍劉顯兼任吏部都,太學博士孔虔孫兼任金部都,司空法曹參軍蕭軌兼任左右戶都,宣毅墨曹參軍王顒兼任中兵都。他們都因為才幹優越和門第高貴而首先入選。
六月,宣城郡吏吳承伯依靠妖術聚眾作亂,並在六月十三(癸醜)攻打郡府,殺了太守朱僧勇,然後轉去屠殺旁縣的官吏。閏六月二十(己醜),吳承伯越過山嶺,擁兵來到吳興。東部民眾曆來不好武功,所以軍民無不驚慌失措,紛紛逃散。有人勸太守蔡撙也去避難,但蔡撙不肯,反而去招募了不少勇士閉門拒守。吳承伯盡力功城,蔡撙率眾出戰,結果擊潰了叛軍,臨陣殺了吳承伯。蔡撙是蔡興宗的兒子。吳承伯的殘餘進入新安地帶,攻陷了黟、歙等縣。新安太守謝覽派兵抵禦,但被他們打敗,隻好逃往會稽。朝廷派軍隊討賊,很快就平定了叛亂。謝覽是謝淪的兒子。
梁武帝稱帝後的第三年就下詔製定新曆。員外散騎侍郎祖某恒上奏,認為他父親祖衝之依據考古方法製定的曆法是正確的,不應改動他的曆法。到天監八年(509),梁武帝又下詔讓太史對照新舊二曆,結果發現新曆嚴密,而舊曆有些疏漏。因此從這年開始,南梁開始使用祖衝之的《大明曆》。
南梁事情暫且放下,回到北魏。這年三月十五(丙戌),魏皇子元詡出生,魏世宗元恪為此大赦。元詡母親胡充華是臨涇人,她父親胡國珍世襲了武始伯的爵位。胡充華當初被選入掖庭時,同時入選的嬪妃們因為北魏的慣例(封太子而殺生母)祝願她說:“但願隻生諸王和公主,千萬別生太子。”胡充華說:“我的誌向和大家不一樣。怎能因為害怕自身的死而讓國家沒有後嗣!”當她懷孕後,她們都勸她打掉,但胡充華不肯。她私自發誓說:“如果有幸生下個男孩,按順序應當是長子。男孩生下即使自身死去,我也不會遺恨!”後來果然生下元詡。先前,魏世宗的皇子老是夭折。當他年歲漸長後,對嬰兒開始特別謹慎愛護,還專門選擇善於養育兒女的良家婦女進宮當乳母,養在別處宮殿,皇後和胡充華都不讓接近。
冬十月,剛在南征中立了大功的魏中山獻武王元英去世。
這年,北魏太常劉芳等人上奏:“臣負責監造的樂器和教文教武的兩個舞蹈,以及登歌和鼓吹曲等都已製成,請陛下按照先前的敕令,召集公卿群儒議論商定,和舊樂參差比較。如果臣等製定的歌舞音樂形象和製式都符合古人的雅樂,擊打起來也符合節拍,那就請陛下在來年元會上使用新樂。”魏世宗下詔:“舞蹈可用新的,其餘暫且仍用舊的。”
天監十年即公元511年正月初五(辛醜),梁武帝到南郊祭祀並宣布大赦。尚書左仆射張稷,自以為功勞很大,賞賜卻很菲薄,曾在樂壽殿陪伴梁武帝侍宴時,仗著酒醉,把對皇上的抱怨全表現在臉色和言詞上。梁武帝跟他說:“兄長殺了郡守(指張瑰為首殺了吳郡太守劉遐),弟弟殺了君主(指張稷參與謀殺東昏侯即齊煬帝蕭寶卷),有什麽說法嗎!”張稷說:“臣沒有什麽說法。至於陛下,臣不能說沒有功勳。東昏侯暴虐,義軍也前來討伐他,何止隻是臣而已!”梁武帝捋著胡須說:“張公可叫人害怕!”張稷既畏懼又怨恨,因此請求出外任職。正月初七(癸卯),武帝改任張稷為青、冀二州刺史。
王珍國也心懷怨恨。他卸任梁、秦二州刺史回朝後,曾在酒後在席上啟奏梁武帝道:“臣近來一到梁山就想哭。”梁武帝大吃一驚道:“你如果是哭東昏侯,那就晚了。如果哭我,我還沒死!”王珍國起身拜謝,竟然沒有回答,酒席也馬上散了。王珍國因此不再得寵。不久後,梁武帝任命他為都官尚書。
正月二十一(丁巳),魏汾州山胡人領袖劉龍駒聚眾造反,侵擾夏州。魏世宗下詔讓諫議大夫薛和發動東秦、汾、華、夏四州的部眾去討伐劉龍駒。薛和後來於四月初九(甲戌)擊潰劉龍駒的烏合之眾,全部平定了他的黨羽,然後上表設置東夏州。
正月二十五(辛酉),梁武帝到明堂祭祀。
三月,琅邪平民王萬壽殺了東莞和琅邪二郡太守劉晰,占據朐山(今江蘇連雲港西南)反叛,並派人去招來魏軍。三月二十七(壬戌),魏廣陽懿烈王元嘉去世。
魏徐州刺史盧昶派郯城衛戍副頭領張天惠和琅邪衛戍頭領傅文驥相繼趕赴朐山去增援王萬壽。梁青、冀二州刺史張稷派兵抵禦,但被他們打敗。夏四月,傅文驥等人占領了朐山。梁武帝下詔派振遠將軍馬仙琕出擊。北魏又派假安南將軍蕭寶寅和假平東將軍天水人趙遐帶兵進據朐山,受盧昶的節度。
五月二十二(丙辰),北魏嚴禁天象學說。同時,梁武帝任命國子祭酒張充為尚書左仆射。張充是張緒的兒子。
再說馬仙琕包圍了朐山,張稷暫時駐紮在六裏好監督糧運,梁武帝也多次派兵去幫助他。秋季,盧昶上表請求北魏增派六千士兵和十萬石大米,魏世宗給他派了四千人馬。十一月初八(己亥),魏世宗下詔讓揚州刺史李崇等人在壽陽準備兵馬,好分散朐山的圍軍。盧昶本是個儒生,不熟習軍旅。朐山城中糧食和柴火都斷了,守將傅文驥隻好投降。十二月十九(庚辰),盧昶帶兵先行逃走,其餘魏軍也相繼潰逃。正好遇上大雪,魏軍將士凍死和凍斷手足的多達三分之二。馬仙琕率軍追擊,又打敗了他們。二百裏地上,到處都是凍僵的屍體,魏兵幸免於難的隻有什之一二。梁軍收繳的糧食牲畜和軍資器械不可勝數。盧昶孤零零地一個人騎馬逃走,把他的節仗都給丟了,儀衛隨從也全都逃光了。他跑到郯城後,借了趙遐的節杖作為軍威。魏世宗命令黃門侍郎甄琛騎馬去將盧昶用鐵鏈鎖了押到洛陽,窮追他失敗的狀況,將他和趙遐一道免官。隻有蕭寶寅全軍而歸。
盧昶在朐山時,禦史中尉遊肇勸魏世宗說:“朐山一個彈丸之地,地處邊僻的海濱,既微不足道,也潮濕難以居住。它對我們無關緊要,但對於賊兵卻很重要。很重要吧,就必定會拚死爭奪。而無關緊要吧,就隻是不得已而戰。以不得已而戰的軍隊對抗拚死爭奪的軍隊,隻怕會拖延很長時間,耗費也很大。即使我們得到朐山,隻會徒然導致雙方的爭奪,最終也難以防守,這就是所謂的無用之地。臣聽說賊人屢次要用宿豫交換朐山。如果真是這樣,用這塊無用之地,恢複他們原有的疆界。那樣民眾的兵役立時化解,對我們非常有利。”魏世宗正準備采納他的建議,剛好遇上盧昶的慘敗,於是升遷遊肇為侍中。遊肇是遊明根的兒子。
馬仙琕為將,能和士卒同甘共苦,穿的不過棉布,住的也不過沒有幃幕的被子屏風罷了,飲食和最下級的士卒沒什麽兩樣。他身在邊境,經常單身潛入敵兵境內,探知壁壘村落和險要之處,所以攻戰經常勝利,士卒也都樂意為他賣力。
北魏任命甄琛為河南尹(相當於京城令長)。甄琛上表說:“國家居住在代地時,為了對付那裏頻繁的盜賊,世祖(拓跋燾)發憤圖強,設置了很多主司和裏宰,都是讓有謀略的下代令長以及五等閑散男爵擔任。他還安置了不少官吏士卒作為他們的羽翼,很器重他們,所以盜賊才得以禁止。但自從遷都以來,領土不斷擴張,四麵八方都來歸附,今天洛京的規模已經大大超過當年的代都了。現在這裏是五方雜遝,寇盜公行,而裏正的職位卑微,責任瑣碎,用的多數是下等人才。他們都想得過且過,不能很好督察。臣請求任用八品將軍以下能幹的武官,以本官的俸祿擔任裏尉。職位高的可以擔任六部尉,中等的可以擔任經途尉,下等的則可以擔任裏正。不行的話,也可以稍微提高裏尉的官品,選拔下品中應當升遷的人擔任裏尉。這樣下級官員就可以盡責盡力,京師的治安也就好轉了。”魏世宗下詔說:“裏正可以提到勳品,經途尉提到從九品,六部尉提到正九品。可以從現職官員中選取,不必一定要武官。”甄琛又上奏讓羽林當巡邏部隊,在各個街坊巷弄監控盜賊。於是洛城盜賊現象得到控製,城內變得十分清靜。後人也經常采用他的辦法。
這年,南梁境內有二十三個州,三百五十個郡,一千二十二個縣。這以後州名越來越多,廢置離合,記都記不過來。北魏也一樣。梁武帝為人敦厚,善待宗室九族。他對大臣們也都十分寬容,有犯罪的,也總是變通法律替他們開脫。然而百姓有罪,卻總是依法嚴處,對連坐的則老幼不免;一人逃亡,全家都要充當抵押做苦工。老百姓的日子過得窮窘,犯罪的也就越來越多也越嚴重。他曾經在一次郊祀時,遇到一位秣陵來的老人擋在車駕前進言說:“陛下的法律,對於庶民非常嚴厲,對於權貴卻非常寬和。這不是長久的辦法。如果真能反過來,那將是天下人的福氣。”梁武帝因此開始考慮放寬對百姓的刑法。
天監十一年即公元512年正月初二(壬辰),梁武帝下詔:“從今以後,流放和發配的罪犯家屬以及因罪牽連要抵押做苦工的家屬,如有年老或年幼的,可以停止送去做苦工。”
同時,他任命臨川王蕭宏為太尉,驃騎將軍王茂為司空兼尚書令。
正月二十六(丙辰),北魏任命車騎大將軍兼尚書令高肇為司徒,清河王元懌為司空,廣平王元懷進號為驃騎大將軍,加授儀同三司。高肇雖然登上三司的高位,還覺得自己被解除了要任,因此怏怏不樂的樣子形於言色,見到的人都對他嗤之以鼻。尚書右丞高綽和國子博士封軌曆來都以為人正直自詡。當高肇成為司徒時,高綽對他又送又迎,而封軌竟然不來拜詣高肇。高綽左顧右盼,沒見到封軌,也急忙回去了,並歎道:“我平生自以為做事不失規矩。然而今天的舉動,真是比封生差遠了。”高綽是高允的孫子,而封軌則是封懿的族孫。
清河王元懌有才學和名望。他憤恨彭城王被害的事件,趁著一次侍候皇上宴席的機會,跟高肇說:“天子的兄弟能有幾人,而幾乎已經被你翦除光了!當年那個禿頭王莽,憑藉他渭陽(即甥舅)的資本,最終篡奪了漢室。如今你也是個駝背,隻怕最終也會成為亂臣。”剛好遇上大旱,高肇擅自審訊囚徒,想以此收買人心。元懌趁機跟魏世宗說:“當年季氏到泰山祭祀,孔子對他的越軌行為深惡痛絕。陛下實在應當明確君臣之分,防微杜漸,不能丟以輕心。減少膳食,審訊囚徒,都是陛下的事,現在司徒自作主張取代了陛下,這哪裏是人臣該做的事!明君失之於上,奸臣竊之於下,禍亂的根基,就在於此。”魏世宗笑而不應。
夏四月,魏世宗下詔讓尚書和各司處理獄訟案子,並讓饑民到燕、恒二州以及六鎮去逃荒。
四月二十六(乙酉),北魏大赦,改元延昌。十月十九(乙亥),魏世宗立皇子元詡為太子,並從那時開始不再殺太子的生母。他還任命尚書右仆射郭祚領太子少師。郭祚曾跟從魏世宗臨幸東宮,懷裏還藏了根黃瓜給太子。當時魏世宗身邊的應詔趙桃弓深得魏世宗的信任,郭祚私下很巴結他,所以當時人們把他們叫作“桃弓仆射”和“黃瓜少師”。
十一月初十(乙未),梁武帝任命吳郡太守袁昂兼任尚書右仆射。
當初,齊太子步兵校尉平昌人伏曼容上表請求製訂一代的禮樂,齊武帝蕭賾於是下詔,挑選了十位學士修訂五禮,由丹陽尹王儉總負責。王儉去世後,齊武帝將這事托付國子祭酒何胤。何胤離職回東山後,齊明帝蕭鸞敕令尚書令徐孝嗣掌管這事。徐孝嗣被殺後,先前編修好的禮樂基本都散失了。朝廷又下詔讓驃騎將軍何佟之掌管這事。經過齊末的戰亂,沒多少東西保留下來。梁武帝即位後,何佟之啟奏,詢問這項工作是否還得繼續。梁武帝敕令讓大臣們詳細商議後決定。當時尚書們認為政務繁忙,應當等政局穩定和時世興隆後再考慮這事,並因此要求取消禮局,將它並入尚書儀曹。梁武帝下詔說:“如今禮樂殘缺,實在應當及時修定。但近來一時找不到適合人選進行修撰,所以多年來沒做什麽,樂署也是有名無實。製訂禮樂既然是治國的頭等大事,現在就應當著手進行。”於是尚書仆射沈約等人上奏:“請為五禮(吉禮,凶禮,軍禮,賓禮,嘉禮)各設置舊學士一人,讓他自己舉薦一位古學淵博的學者幫助抄寫修撰禮樂。其中有疑問的地方,可以依照當年漢孝宣帝召集儒生在石渠以及漢章帝召集學士在白虎那樣一道討論的先例,然後請求陛下下達聖旨作最後決定。”梁武帝於是任命右軍記室參軍明山賓等人分別掌管五禮,由何佟之總負責。何佟之去世後,梁武帝讓鎮北谘議參軍伏恒取代他。伏恒是伏曼容的兒子。到這時,《五禮》著成,逐條陳列後上呈給梁武帝,共八千一十九條。梁武帝接著下詔有司部門遵照施行。
十一月二十五(己酉),臨川王蕭宏因為公事改封驃騎大將軍。
這年,魏世宗任命桓叔興為南荊州刺史,州治設在安昌,隸屬東荊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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