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朝係列八：梁魏並立之五：元英攻拔義陽與邢巒奪取梁州

天監三年即公元504年五月，魏軍包圍義陽，城中南梁的兵力不滿五千人，糧食也才夠支撐半年。魏軍攻城緊急，晝夜不停。司州刺史蔡道恭隨機應變，盡力抗禦，總是摧毀打退攻城的敵兵。雙方相持一百多天，蔡道恭前後殺死俘獲魏兵不可勝數。魏軍怕了，準備撤退。剛好遇上蔡道恭病危，他把堂弟驍騎將軍蔡靈恩和兄長的兒子尚書郎蔡僧勰以及各位將佐叫到麵前，跟他們說：“我受到國家的厚恩，卻不能消滅寇賊。今天所擔心的就是病情轉危，看來支撐不了多久了。你們應當以死固守氣節，別讓我九泉之下有什麽遺恨！”大家都傷心得痛苦流淚。蔡道恭病逝後，蔡靈恩代行州事，繼續堅守義陽。

由鎮南將軍元英統帥的魏兵聽說蔡道恭去世後，更加猛攻義陽，每天都有短兵相接的惡戰。梁平西將軍曹景宗駐紮在鑿峴不肯進軍，隻是炫耀兵力，遊玩打獵而已。梁武帝蕭衍又派寧朔將軍馬仙琕去救義陽。馬仙琕轉戰而前，兵勢十分精銳。元英在士雅山結下營壘，分別命令部將埋伏在四山，故意向梁軍示弱。馬仙琕乘勝直抵義陽外頭的長圍，掩殺元英的營壘。元英假裝敗北引誘他進兵，到了平地後，縱兵反擊。統軍傅永親自披甲上陣，手執長槊，單馬首先突入梁軍陣容，身邊隻有軍主蔡三虎在側，跟他一道突入敵陣，橫掃而過。梁兵朝傅永射箭，洞穿他的左邊屁股，傅永拔出箭鏃再次突入敵陣。魏軍在主將的激勵下，勇猛前進，結果馬仙琕大敗。他的一個兒子戰死，馬仙琕不得不退走。元英跟傅永說：“傅公受傷了，暫且回營吧。”傅永說：“昔年漢高祖按住腳踝不讓人知道他受傷。下官雖然低微，到底還是國家一員大將，怎能讓賊兵他們打傷了我們的將領！”便和其他友軍追擊敵兵，到夜深了才回來。當時傅永已七十多歲了，軍中將士無不為他感到自豪。馬仙琕再次率領一萬多人進擊元英。元英又打敗了他，還殺了梁將陳秀之。馬仙琕知道義陽危急，派出自己的所有精銳和魏軍決戰，但一天裏三場交鋒，都大敗而返。蔡靈恩窮途末路，隻好在八月初一（乙酉）投降了北魏。三關的衛戍將領得悉後，也於八月十三（丁酉，通鑒作辛酉，疑有誤）棄城逃走。

元英讓他的司馬陸希道書寫報捷的露板即公開的奏章，又嫌他寫得不好，就命令傅永修改。傅永沒有增添任何文彩，隻是直接報告了他的軍事布置和對方的地形要害而已。元英非常讚賞，說：“看來將軍這樣安排，他們即使有金城湯池也守不住。”當初，元英的父親南安惠王元楨因為參與穆泰政變的密謀，被褫奪了爵位和封邑。當元英攻克了義陽後，魏世宗又封元英為中山王。

禦史中丞任昉上奏彈劾曹景宗，指控他駐兵不前。但梁武帝因為他是功臣，把這事壓下去了。

這期間，北魏攻拔義陽是大事，但梁魏之間還有一些小事在這裏敘述一下。這年六月初八（癸未），南梁大赦。同時，北魏大旱，魏散騎常侍兼尚書邢巒上奏稱：“以往明君看重粟帛而輕視金玉。為什麽呢？是因為粟帛可以養民而安定家國，金玉毫無用處而敗壞仁德的緣故。先帝深以為鑒，所以非常注意防止過分奢侈，極力推崇節儉，甚至用紙絹來當宮殿的屏風，用銅鐵來當乘輿的轡頭和韁繩。府庫儲藏的金子，隻夠開銷而已，不再浪費國家的資產去購買囤積。到了景明（魏世宗頭個年號，500年）開初，繼承了先帝升平的大業，四境清晏，遠近歸心。於是各國各地前來進貢的相繼不絕，商賈也都爭著過來貿易，獻上的東西比平常多出幾倍。然而金玉雖然總有剩餘，國用卻總感不足。如果不做一定的限製，隻怕年度的開支有問題。所以臣請求從今以後，除非必須的，其他一切都不要接受。”魏世宗元恪采納了他的建議。

七月初九（癸醜），角城衛戍頭領柴慶宗在角城投降北魏，魏徐州刺史元鑒派淮陽太守吳秦生帶領一千多人去接應他。南梁淮陰援軍斷了他們的去路，但吳秦生經過多次戰鬥終於打敗梁軍，奪取了角城。

七月二十（甲子），梁武帝蕭衍封皇子蕭綜為豫章王。

同時，魏將李崇打敗東荊州反叛的蠻人，生擒了樊素安，進而討伐西荊州的各個蠻族，把他們全降服了。

梁衛尉鄭紹叔忠於他侍奉皇上的職責，外間聽到的傳言，不管大小全毫無隱瞞地匯報給梁武帝。每次向梁武帝稟報時，有好事他總是歸功於皇上，有壞事時則引咎自己，所以梁武帝對他非常信任。他下詔在南義陽設置司州，將鎮所遷移到關南，然後任命鄭紹叔為刺史。鄭紹叔在那裏修建城壕，修繕器械，廣為屯田，積累稻穀，招集流散的士兵民眾，司州的百姓總算安定下來。

北魏也在義陽設置郢州，任命司馬悅為刺史。梁武帝派馬仙琕在三關南部修築竹敦和麻陽兩座城池。司馬悅派兵攻打並占領了竹敦。

九月初九（壬子），梁武帝封吐穀渾王伏連籌為西秦、河二州刺史、河南王。

同時，柔然侵犯北魏的沃野和懷朔二鎮。魏世宗下詔派車騎大將軍源懷出去巡視北邊，並授權他可以自行製定方略，出征需要的物資也可以任意調遣，根據方便行事。源懷抵達雲中時，柔然人逃走了。源懷認為用中原的辦法製服夷人，最好的辦法還是修築城池。他回到恒州代郡（即山西北部）一帶，仔細視察了各個鎮守周圍的要害地方，尋找可以修築城池設置衛戍的位置，打算根據儲藏糧食和積累兵器的需要，在東西方向建成九座城池，同時好讓互相之間形成犬牙相救的勢態。他總結出了五十八個條款，然後上表說：“如今我們在洛陽定都，離北方十分遙遠，代京外頭的各國經常會發生反叛，也頻繁遭受旱災和饑荒，那裏的戎馬甲兵十分缺八。臣認為應當依照舊日的鎮所重新修建，造成東西相望和形勢相接的局麵，在那裏建築城池，安置衛戍，分兵把守要害，鼓勵農耕，積累穀粟，以備緊急時候出兵翦滅討伐敵人之用。對方不過是遊騎的盜寇，終究不敢前來攻城，也不敢越過城池往南推進。這樣一來，我們就可以不用為北方擔憂了。”魏世宗采納了他的建議。

北魏太和十六年（492）時，魏孝文帝元宏曾下詔讓中書監高閭和給事中公孫崇一道製定雅樂，結果搞了很久沒搞出來。後來孝文帝駕崩，高閭不久也病逝了。景明中年（502左右），公孫崇擔任太樂令，獻上了他調的金石樂器以及音書。這時魏世宗才開始命令八座大臣一道議定雅樂事宜。十一月十六（戊午），魏世宗下詔營繕國學。當時北魏和平安寧的時間已經很長了，學業非常鼎盛，燕、齊、趙、魏之間（也就是從山西東部直到河南河北和山東），教授各種課程的學者不可勝數，他們登記注冊的弟子多的一千餘人，少的也有幾百。州裏舉薦的所謂“茂異”（即才德出眾）和郡裏貢獻的“孝廉”，一年比一年人多。

十一月二十二（甲子），梁武帝取消用金子贖罪的法律科目。

十二月初二（丙子），魏世宗下詔讓殿中郎陳郡人袁翻等人商議製定律令，由彭城王元勰等人監督。十二月二十七（己亥），魏世宗臨幸伊闕。

梁武帝很喜愛儒術。他認為東晉、宋、齊雖然都開辦了國學，但總是不到十年就廢置了，其中保留下來的也僅有形式而已，並無講授儒學的實質。

天監四年即公元505年正月初一，梁武帝下詔說：“兩漢時期登賢入仕的人們，無不是由於他們在經史學術上的成就，信奉大雅之道，建立了名聲後成就了事業。魏晉時期則崇尚虛浮放蕩，儒教沉淪衰落；士大夫無法樹立風尚和氣節，正是因此而起。現在可以設置《五經》博士各一人，廣開學館和樓宇，招納年輕人就學。”於是他任命賀瑒和平原人明山賓、吳興人沈峻、建平人嚴植之補任博士，各自負責一個學館，每館有幾百學生，並供給他們飲食和資用。到射策考試時思想通達明朗的學生將當即錄用為官吏。因此一年之間，帶著經史書箱來上學的人比比皆是。賀瑒是賀循的玄孫。朝廷又挑選部分學生，送他們到會稽雲門山跟從何胤受業，並命令何胤從門徒中選拔明了經史和品行端正的人，將他們的姓名上報朝廷。梁武帝還分別派博士祭酒去巡視州郡，建立學府。

正月初九（辛亥），梁武帝到南郊祭祀，並宣布大赦。

正月二十三（乙醜），北魏任命驃騎大將軍高陽王元雍為司空，加授尚書令廣陽王元嘉為儀同三司。二月初四（丙子），北魏封宕昌世子梁彌博為宕昌王。

同時，梁武帝計劃伐魏，並於二月初十（壬午）派衛尉卿楊公則帶領宿衛禁兵堵塞了洛口。二月二十（壬辰），交州刺史李凱在交州反叛，長史李畟把他鎮壓了。

現在把故事轉到西南。當初，譙國人夏侯道遷作為輔國將軍跟從裴叔業鎮守壽陽，並擔任南譙太守。後來他和裴叔業有矛盾，便獨自騎馬逃奔北魏。北魏接著任命夏侯道遷為驍騎將軍，跟從王肅鎮守壽陽。王肅又讓夏侯道遷守衛合肥。王肅去世後，夏侯道遷丟棄了他的衛戍回來投奔南朝，並跟從梁、秦二州刺史莊人丘黑鎮守南鄭。丘黑任命夏侯道遷為長史，兼領漢中太守。丘黑去世後，朝廷下詔任命都官尚書王珍國為刺史。王珍國尚未到任時，夏侯道遷暗地裏和軍主考城人江忱之等人密謀投降北魏。

早些時候，北魏仇池鎮將楊靈珍背叛北魏投奔南朝，梁武帝延聘他為征虜將軍、假武都王，讓他幫助衛戍漢中。楊靈珍有部曲六百餘人，夏侯道遷因此有點害怕。梁武帝派身邊侍從吳公之等人出使南鄭。夏侯道遷於是殺了使者，發兵襲擊並殺了楊靈珍父子，派人將他們的首級連同使者的一道送往北魏。白馬衛戍頭領尹天寶聽說後，帶兵出擊夏侯道遷，打敗他的部將龐樹，接著包圍了南鄭。夏侯道遷向氐王楊紹先、楊集起、楊集義求救，但他們三人全不理會他，隻有楊集義弟弟楊集郎獨自帶兵去救夏侯道遷。他去攻打並殺了尹天寶。北魏於是任命夏侯道遷為平南將軍、豫州刺史、豐縣侯；又任命尚書刑巒為鎮西將軍和征討梁、漢軍事的都督，帶兵去接應他。夏侯道遷接受了平南將軍的任命，但謝辭了豫州刺史的職務，並且要求被封為公爵。但魏世宗沒應允。

邢巒來到漢中，開始進攻南朝各座城池的衛戍，將它們各個攻破。梁晉壽太守王景胤占據石亭，邢巒派統軍李義珍出兵也把他趕走了。北魏於是任命邢巒為梁、秦二州刺史。梁巴西太守龐景民占據巴西郡，邢巒一時無法攻下。郡民嚴玄思聚眾自稱巴州刺史，依附於魏，然後進攻並殺了龐景民。楊集起和楊集義聽說北魏攻克了漢中，非常害怕他們趁機消滅了自己，便在閏月率領各個氐人部落反叛北魏，斷絕漢中的糧道。邢巒屢次派兵打敗他們。

冠軍將軍孔陵等人帶兵二萬衛戍深杭，魯方達衛戍南安，任僧褒等人衛戍石同，共同抗拒北魏。刑巒派統軍王足帶兵攻打他們，所向披靡，於是進入劍閣。孔陵等人退保梓潼，王足又進擊並打敗了他們。梁州十四郡地盤，東西七百裏，南北一千裏，至此全都被北魏兼並。

當初，益州刺史當陽侯鄧元起因母親年老請求回歸，梁武帝於是下詔征他為右衛將軍，然後派西昌侯蕭淵藻代替他。蕭淵藻是蕭懿的兒子。夏侯道遷反叛時，尹天寶派人飛馬去報告鄧元起。當魏兵入寇晉壽時，王景胤等人也一道派人告急。部屬們都勸鄧元起急速派兵去救援，但鄧元起卻說：“朝廷在萬裏之外，援軍不可能馬上就到。如果寇賊過來侵犯我們，才必須去撲滅討伐他們。那時都督的重任，非我而誰？現在何必匆匆去救援！”後來梁武帝下詔讓鄧元起全權負責征討的軍事，去救援漢中，然而晉壽早已失陷。

蕭淵藻即將來到時，鄧元起開始經營回歸的行裝。他把城裏的糧食儲備和軍用器械全部拿走。蕭淵藻進城後發現府庫裏沒剩下什麽東西。因此很恨鄧元起。他又請鄧元起救他的良馬，鄧元起說：“你一個少年郎子，要馬幹嘛？”蕭淵藻更加怨恨，居然趁著酒醉殺了鄧元起。鄧元起的麾下部曲包圍了府城，哭著追問他為何殺害鄧元起。蕭淵藻騙他們說：“天子有詔書讓我這麽做。”大家這才散了。蕭淵藻於是誣陷鄧元起造反，但梁武帝有懷疑。鄧元起的故吏廣漢人羅研前往建康宮闕為他鳴冤，梁武帝說：“果然不出我料！”便派使者去責難蕭淵藻道：“鄧元起為你報仇，而你卻為仇人報仇。你的忠孝之道都到哪裏去了！”於是貶蕭淵藻的名號為冠軍將軍；追贈鄧元起為征西將軍，諡名叫忠侯。

唐代史學家李延壽評論道：鄧元起辦事勤奮，得到部屬的擁護。他為梁朝開辟了疆土，但不但沒得到回報，卻因禍而死。蕭淵藻隻不過被貶為冠軍將軍，這懲罰也太輕了。梁朝的政治和刑法，在這裏頗失公允。梁武帝庇護宗室親戚的開端，就是從這時開始的。他的朝代並不長久，難道不是可以理解的嗎？

再說益州平民焦僧護聚眾數萬，犯上作亂。蕭淵藻當時還不到弱冠（二十歲）的年齡。他召集僚佐商議要親自出擊。有人認為不行，蕭淵藻居然一怒之下，把他當場殺死在聽事廳側。他接著乘坐一台平肩輿巡行到賊兵的營壘前麵。賊兵用弓箭亂射，矢下如雨。跟從他的人都舉起盾牌擋住箭矢，蕭淵藻竟然命令他們撤去盾牌。他的勇敢無畏極大激勵了民眾，因此益州百姓感到放心。官軍接著出擊焦僧護等人，把他們都鎮壓了。

這年四月十七（丁巳），梁武帝封代理宕昌王梁彌博為河、涼二州刺史、宕昌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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