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483年正月十一(庚申),魏孝文帝拓跋宏下詔說:“朕每考慮到百姓的疾苦,總要增修寬鬆的仁政。然而明亮的蠟燭也未必照得很遠,因此總有缺憾。所以朕經常向派往州郡使者和當地的秀才孝廉以及計事助理了解地方守宰的為政,是否苛刻暴虐。然而他們的對大多數不符實情,十分違背朕虛心求問的本意。對這樣的人應處以死刑,的確欺君罔上的必定要伏誅。然而朕還是不忍心而饒恕他們的罪行,讓他們回家。現在申令天下,使大家知道今後再犯,將不再寬恕。”正月十八(丁卯),他下詔讓青、齊、光、東徐四州的民眾,每戶運送二十石倉穀送往瑕丘和琅邪,賑濟那裏的災民,同時免除災民一年的租調。
三月二十六(甲戌),因為冀定二州的饑荒,孝文帝下詔讓郡縣官員在路邊設置粥棚賑濟難民。他還鬆馳關津的禁令,允許災民自由來去。
四月二十二(庚子),孝文帝臨幸崞山,賜給他經過的郡縣鰥寡不能自理的窮人衣服和穀帛,並在兩天後回宮。閏四月初六(癸醜),後宮的平涼林氏生了皇子拓跋恂,孝文帝為此宣布大赦。文明太後要把拓跋恂當作太子,便按照北魏傳統賜林氏自盡,自己撫養拓跋恂。五月初一(戊寅),孝文帝臨幸武州山石窟佛寺。六月,他根據定州地方官員的建言,讓他們為饑民設置粥棚,救活了九十四萬七千多饑民。
七月初一(丁醜),孝文帝和馮太後臨幸神淵池,並在七天後抵達方山。孝文帝下詔派假員外散騎常侍李彪和員外郎蘭英出使南齊,同時改封濟南王羅拔為趙郡王。
九月二十七(壬寅),孝文帝下詔說:“朕繼承祖宗大業,日夜惟有恐懼。在聽政之際,還總擔心不夠周全。至於處理文案和審訊刑獄,也總想聽到自己的過失。自今開始,群官奏事,應當獻上不同的意見,不必總是當麵順從。這樣可使朕的過失,讓全國都知道。”同時,他根據冀州地方官員的建言,讓他們為饑民設置粥棚,救活了七十五萬一千七百多饑民。
十月十三(戊午),皇信堂建成。十一月二十七(辛醜),齊武帝蕭賾派人出使北魏。十二月初九(癸醜),孝文帝下詔說:“上古流行淳樸風氣,近葉則講究禮數儀典。所以夏朝殷朝不在乎同族的婚姻,而從周朝開始則禁止同姓嫁娶。這都是因為製度是根據時世設立,政治也因為需要更改。國家初建時,中原尚未統一;先帝們忙於撥亂反正,根本沒有時間顧及其他,所以上古遺留下來的純樸風俗,也沒機會改進。後來便因循相襲,至今沒有變革。朕正遇上建國百年的時期,應當實行近代的仁政,所以考慮移風易俗,改革惟新。自今以後,有背倫理的事情全部禁絕,違犯的將以不道論處。” 十二月十一,北魏開始禁止同姓通婚。
十二月二十六(庚午),北魏開放林慮山禁,和民間共享山林的利益。孝文帝還下詔讓十三個受災的州鎮,開倉賑濟饑民。
北魏秦州刺史於洛侯生性殘酷,對人用刑不是斷腕,拔舌,就是分懸四肢。整州驚駭,州民王元壽等許多人一時全部起來造反。有司部門上奏彈劾於洛侯,魏高祖因此派人到秦州,在於洛侯通常對人施加酷刑的地方正式向官吏和平民宣布他的罪狀,然後斬了他。齊州刺史韓麒麟為政寬仁,從事劉普慶勸韓麒麟道:“明公手持杖節作為地方大員,卻幾乎從沒誅殺過什麽人。這樣如何立威!”韓麒麟說:“刑罰隻是用來防止惡行,仁者不得已才使用它。如今百姓並不犯法,要誅殺幹嗎?如果一定要砍殺之後才能立威,不妨先拿先生一試!”劉普慶慚愧害怕地起身離去。
北魏事情暫且放下,看看南齊。
這年即公元483年正月初二(辛亥),齊武帝蕭賾前往南郊祭祀並宣布大赦和改元。他還下詔,由於邊境安寧,讓治理百姓的地方官員普遍恢複田秩(即從公田收成中獲取的俸祿)。同時,他還任命次弟太尉豫章王蕭嶷領太子太傅。蕭嶷不參與朝政,然而經常私下為齊武帝出謀畫策,齊武帝多數都聽從他的建議。
正月十三(壬戌),齊武帝封皇弟蕭銳為南平王,蕭鏗為宜都王,皇子蕭子明為武昌王,蕭子罕為南海王。二月初二(辛巳),朝廷任命征虜將軍楊炅為沙州刺史、陰平王。
二月二十二(辛醜),朝廷任命宕昌王梁彌機為河、涼二州刺史,鄧至王像舒為西涼州刺史。
劉宋末年,朝廷覺得治理百姓的地方官員六年的任期太久,便以三年為限,稱作小滿。然而官吏的遷徙更換又不能依照三年期限的製度。三月初五(癸醜),齊武帝下詔說:“今後一律以小滿為限。”
有司部門因為天象呈現不利,請求朝廷想辦法禳除災害。齊武帝說:“順應天象應當注重實際而不是虛文。我克己求治,總是思考著如何施行仁政好興隆國家。如果災難因我而起,又怎能禳除!”四月初四(壬午),他又下詔說:“袁粲、劉秉、沈攸之,雖然晚節不保,然而他們最初的忠誠不應當被忘記。”因此命人將他們全部以禮改葬。
齊武帝當太子時,自以為年長,並且和齊高帝共同創建大業,所以朝政無論大小,他都獨斷專行,經常違反製度。他信任身邊的隨從張景真,讓他擔任東宮負責服飾和膳食的主衣食官。但張景真驕恣奢侈,所用的服飾和器物,都模仿皇上的規格。張景真在南澗寺有個舍身齋,裏麵有珍奇的元徽紫皮袴褶,其他物品也都異常華麗。他舉辦的音樂遊戲或宴會,伎人都身穿禦衣。有一次太子祭拜山陵回來,張景真身著白服,乘著畫雕小船,坐在一張胡床上,看到的人都以為他就是太子。朝廷內外都怕他,沒人敢說什麽。司空谘議荀伯玉曆來得到齊高帝的親信和禮遇。他歎道:“太子的所作所為,陛下全不知道。我怎能因為怕死,而讓陛下充耳不聞!我不將這事啟奏給他,誰還會這麽做!”於是趁太子出京祭拜山陵時,暗地裏將太子的行為啟奏給齊高帝。高帝非常生氣,便派人去調查東宮。
太子祭拜山陵回來,抵達方山時天已黑了。他打算停船靠岸,在那裏過夜。他弟弟豫章王蕭嶷從東府乘駿馬飛奔前來迎接太子,告訴他皇上非常生氣。太子怕了,隻好連夜趕回宮來。高帝也打開門鎖等他。第二天,高帝讓南郡王蕭長懋和聞喜公蕭子良宣讀敕令責備太子,並羅列了張景真的罪狀,讓太子下令收捕張景真,把他殺了。太子既擔憂又害怕,於是稱病不出。
一個多月後,齊高帝還不解氣。有一天他白天躺在太陽殿上,王敬則直接入宮,叩頭啟奏高帝說:“陛下剛取得天下不久,而太子無端受到譴責,以致人心惶惶。還希望陛下親自前往東宮解釋解釋。”高帝什麽話都沒說。王敬則於是自作主張地大聲宣旨,然後整理服飾準備前往東宮,又敕令太官預備禦宴,還招呼左右隨從去把乘輿找來。然而齊高帝毫無動身的意思。王敬則幹脆取來黃袍給高帝披上,硬把他拉上乘輿。齊高帝勉強來到東宮,召其他各位封王到玄圃赴宴。長沙王蕭晃為高帝撐打華蓋,臨川王蕭映手拿雉尾扇為高帝涼風,聞喜公蕭子良提著酒鎗(三足溫酒器)為高帝溫酒,南郡王蕭長懋為高帝行酒,太子和豫章王蕭嶷以及王敬則捧上酒食。就這樣一直到日暮,大家都盡醉之後才回去。
齊高帝嘉獎荀伯玉的忠誠,對他更加親信,凡是軍國的機密大事無不委托給他處理,因此他在朝廷的權力無人可比。當時人們曾這樣諷刺他說:“十敕五令,不如荀伯玉命。”當他母親去世離職回家時,在到離自己的府邸還有兩裏多路時,發現前來吊唁的車輛早已經阻塞了馬路。左率蕭景先和侍中王晏一道前往吊唁,從早上一直等到傍晚才輪到他們。從廳裏出來時他倆都已經餓極了,一幅有氣無力的困頓樣子,心裏憋著一股氣都露在臉上。第二天,他們跟齊高帝說:“臣等見到西宮(皇宮)和東宮(太子)的門庭,比起荀伯玉的宅第來真可算是門可羅雀。”王晏是王敬弘的侄子。
驍騎將軍陳胤叔先前也在高帝麵前講過張景真和太子的過失,但在太子麵前又講都是聽荀伯玉說的。太子因此很恨荀伯玉。
齊高帝暗中曾打算用豫章王蕭嶷取代太子,然而蕭嶷事奉太子卻更加恭謹,所以太子和他的關係始終非常密切。
豫州刺史垣崇祖沒有親附太子。當垣崇祖大破魏兵後,齊高帝召他回朝,還和他私下密商。太子開始疑心,便曲意特別禮待於他,說:“世間的流言,我都不把它當作回事。從今以後,我將富貴托付給將軍了。”垣崇祖向太子拜謝。剛好齊高帝又派荀伯玉去向他轉達詔令,因為邊事緊張,讓他接旨連夜出發。垣崇祖因此沒時間到東宮告辭。太子以為他缺乏誠意,所以更加怨恨他。
齊高帝臨終時,手指著荀伯玉跟太子說:“這人對我非常忠誠。我死後人們必然會說他的壞話,你千萬不要相信。可以讓他到東宮去長期服侍白澤(皇太孫)。稍往後可以讓他出任南兗州。”意思讓太子信任他。太子即位成為齊武帝後,垣崇祖升遷為五兵尚書,荀伯玉則升遷為散騎常侍。然而荀伯玉內心深懷憂懼。齊武帝因為荀伯玉和垣崇祖關係密切,擔心他們會發動事變,便加意安撫他們。
但到這時,齊武帝顯然認為他已經羽翼豐滿,便於四月初九(丁亥)下詔說:“垣崇祖凶險浮躁,少年時就不務正業。先前因為軍國多難,將他當作一個勇夫使用。先帝對他眷顧有加,頻頻予以升擢。然而他欲壑難填,越是縱容要求越多。去年身在西邊,居然和境外暗通,無君之心,已經彰明遠近。朝廷特意加以容忍,希望他也許會洗心革麵。然而他猜忌和叛逆之心日益加劇,決心在朝廷作亂,隨後又和荀伯玉狼狽為奸,心懷非分的覬覦,在邊境造謠煽動,和荀伯玉互為表裏。寧朔將軍孫景育探究發現了他們的奸計,詳細啟奏給朝廷。除惡務盡,他們的罪行已經無法赦免。現在即刻予以逮捕,正法以明刑典。”接著把他們收捕後都殺了。
垣崇祖字敬遠,是下邳人。他曾祖父垣敞曾任南燕王慕容德的吏部尚書。祖父垣苗在劉裕出征廣固時率部歸降,官至龍驤將軍和汝南新蔡太守。垣崇祖十四歲時就很有謀略,他伯父豫州刺史垣護之跟族人說:“這孩兒大了一定是我們家門的大器,你們都趕不上他。”徐青冀三州刺史劉道隆聘他為主簿,很信任他。劉道隆後來成為梁州刺史,啟奏讓垣崇祖轉為義陽王的征北行參軍,和劉道隆一道赴任,並讓他回下邳召募兵馬。
宋明帝劉彧即位後,劉道隆被殺,薛安都反叛到北魏。明帝派張永和沈攸之北伐,薛安都派部將裴祖隆和李世雄占據下邳。裴祖隆請垣崇祖出來跟他們共同抵禦宋軍,正遇上青州援軍的頭領劉彌之背叛北魏歸降劉宋,因此裴祖隆的部眾都敗散了。垣崇祖帶了親信幾十人連夜去救裴祖隆,和他一道逃到彭城。魏軍攻陷徐州後,垣崇祖作為魏將卻帶兵在琅邪一帶出沒,沒有回歸北魏,而魏人也無可奈何。他後來秘密派人到彭城去接他母親,打算南歸劉宋。事情敗露後,魏軍抓了他母親做人質。垣崇祖的妹夫皇甫肅的嫂嫂是薛安都的女兒,因此魏人相信皇甫肅。結果皇甫肅帶了自己家屬和垣崇祖的母親逃往朐山,而垣崇祖趁機率領部曲占據了那裏,然後派使者向劉宋投降。當時蕭道成在淮陰,於是上奏朝廷任命他為朐山戍主,並將他母親送到京師。
垣崇祖後來啟奏明帝說:“淮北的士族奮力抵禦胡虜,日夜都盼望著南歸。臣的父親和伯父都擔任過淮北州郡的長吏,族人遍布在北邊,得到百姓的信任。我們一旦舉臂高呼,馬上就會建功立業。但因為現在名位太輕,沒有足夠威嚴懾服大眾。如果陛下能假以適當的名號,臣就可以得到遠近人們的支持。”明帝於是任命他為輔國將軍兼北琅邪和蘭陵二郡太守。逃亡北方的司馬從之陰謀襲擊他的郡守,垣崇祖捉捕並殺了他。他還多次獻計想要收複淮北。當時北魏聲言要入侵淮南,明帝征求垣崇祖的意見。垣崇祖趁機進言說:“應當以輕兵深入,出其不意,進可以建立蓋世的功勳,退可以斷絕他們覬覦的野心。”明帝便讓垣崇祖帶領幾百勇士深入魏境七百裏,占據南城,鞏固蒙山,煽動那裏郡縣的民眾。北魏派大軍進攻,垣崇祖的部將梁湛母親居住在北魏境內,魏人便捉了他母親,逼迫梁湛在他的部曲中製造謠言說“大軍已經離去,你們自己獨自前往幹嗎?”於是軍心動搖,大家都一時退散。垣崇祖跟身邊將士們說:“現在我們如果全都退卻,一定不免一死。”於是帶領他們力戰,結果打敗了追兵後回來。因為多次戰功和辛勞,明帝封他為下邳縣子。
泰豫元年(472),他被授任代行徐州事務,並遷去衛戍在朐山之南的龍沮。垣崇祖啟奏明帝,建議決壩水淹平地,以杜絕魏軍的騎兵入侵。明帝以此請教劉懷珍,劉懷珍覺得可行。垣崇祖於是率領將吏想去阻塞河流,結果沒有成功。魏孝文帝跟彭城鎮將平陽公說:“如果讓宋人在龍沮立住腳,那將是國家的恥辱。所以一定必須以死相爭。”於是數萬北魏鐵騎一湧而至。垣崇祖躍馬揚槊,衝鋒陷陣,但畢竟無法抵抗,隻好築城自守。剛巧遇上十來天大雨,魏軍隻好退走了。但即使這樣,龍沮的衛戍區終究沒有建成。他後來又先後擔任了盱眙、平陽、東海三郡太守,仍兼輔國將軍。
垣崇祖最初在淮陰遇見鎮守那裏的蕭道成。蕭道成因為他武藝高強而且勇敢善戰,待他很好。垣崇祖跟皇甫肅說:“這人真是我的君主。我今天遇見這樣的君主,可謂千載一時。”因此盡心投靠他。元徽末年(477),蕭道成擔憂自己的處境,便讓垣崇祖將家人托付給皇甫肅,自己帶上幾百人進入北魏境內,等候他的消息。後來後廢帝(即蒼梧王)被廢,蕭道成得掌大權,便召垣崇祖帶領部曲回京,任命他為遊擊將軍。蕭道成平定沈攸之後,任命垣崇祖為持節、負責兗青冀三州軍事的都督,又升遷為冠軍將軍、兗州刺史。蕭道成即位成為齊太祖(即高帝)後,任命他為使持節、負責豫司二州軍事的豫州刺史,出鎮對抗北魏的重鎮壽陽,並封他為望蔡縣侯,食邑七百戶。一年後,北魏果然大舉入侵,壽陽首當其衝。垣崇祖在那裏水淹魏軍,大獲全勝。這前頭已經詳述過,這裏就不再重複。當初,垣崇祖在淮陰經常在蕭道成麵前自比韓信和白起。其他人都不信,隻有蕭道成表示讚許。這時,壽陽捷報送到建康,齊高帝高興地對朝臣們說:“垣崇祖答應為我製服索虜,今天果然如此。他總是自比韓白,今天真就是這樣。”於是進號為平西將軍,增封他的食邑為一千五百戶。垣崇祖得悉齊高帝贈給陳顯達和李安民軍儀,便上奏要求鼓吹和橫吹。齊高帝敕令說:“韓信白起怎能不和其他人有所區別?”於是贈給他鼓吹一部。
垣崇祖被害時四十四歲。他兒子垣惠隆被流放到番禺,死在那裏。
當初,善於相墓的人見到荀伯玉家的墓,跟他父親說:“你們門戶將出暴貴之人,然而為時不久。”荀伯玉後來得悉,說:“朝聞道,夕死可矣。”他死時五十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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