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朝係列四：宋魏並存之八：竟陵王劉誕與海陵王劉休茂之死

公元459年四月，宋竟陵王劉誕在廣陵被迫反叛。不久，東揚州刺史顏竣因為失寵被誣陷和劉誕同謀而被賜死。六月中旬，宋孝武帝劉駿命令沈慶之在桑裏準備三道烽火：如果功克了廣陵外城，點起一座烽火；攻克了內城，點起兩座烽火；生擒了劉誕，則點起第三座烽火。朝廷的禦璽和督促攻城的詔書，前後相繼。沈慶之因而焚燒了廣陵東門，填平了溝塹，挖掘攻城地道，建立樓車和土山以及各種攻城器具。但那時正值雨季，他無法攻城。孝武帝讓禦史中丞庾微之上奏要求罷免沈慶之的官職，然後又假惺惺地下詔不答應，想以此激將沈慶之。雨季從四月持續到將近秋七月。雨停了後，廣陵城猶未攻拔。孝武帝大怒，命令太史選擇吉日，準備親自渡過長江討伐劉誕。太宰劉義恭再三諫止，他才作罷。

劉誕最初關閉城門拒絕朝廷使者。記室參軍山陰人賀弼再三勸諫，劉誕怒不可遏，抽刀衝過去差點要殺了他。劉誕派兵出戰，但屢次戰敗，以致他手下很多將佐爬出城牆投降。有人勸賀弼也應當及早出降，賀弼說：“主公舉兵和朝廷作對，這事我無法跟從。但我承蒙主公的厚恩，從仁義上我也不能做出對不起他的事。所以隻有以死表明我的心跡！”於是喝下毒藥自殺。參軍何康之等人陰謀打開城門接納官軍，結果陰謀未遂，隻好殺出城門向官軍投降。劉誕修造了一座高樓，將何康之的母親放在上麵，暴露在外，也不給她東西吃。何康之的母親整天呼喚何康之，幾天後就死去了。劉誕任命中軍長濟陽人範義為左司馬。範義的母親妻兒都在城內，有人跟範義說：“竟陵王的事情肯定成不了，先生還是一走了之吧！”範義說：“我是人家的佐吏。兒子不可以丟棄母親，佐吏不可以背叛君主。如果一定要像何康之那樣才能活命，我寧可死也不會那樣做的。”

沈慶之率領部眾攻城，身先士卒，親自冒著矢石奮勇指揮作戰。六月底（乙醜，通鑒作乙巳，疑有誤），官軍攻克廣陵外城，然後乘勝而進，又攻克了小城。劉誕聽說官軍已經進城，急忙往後園逃去，官軍的隊主沈胤之等人追上他，打傷了劉誕。劉誕墜落水中，被官軍士兵撈上來後殺了。劉誕的母親和妻兒也都自殺了。

孝武帝聽說廣陵已經平定，出了宣陽門，下令左右隨從高呼萬歲。侍中蔡興宗陪伴著皇帝的乘輦，孝武帝看著他問道：“為何隻有愛卿沒有高呼？”蔡興宗嚴肅地答道：“陛下今天正應痛哭流淚地進行這番誅殺，豈能反而讓大家高呼萬歲！”孝武帝非常不高興。

孝武帝下詔將劉誕的姓貶為留氏，還下令將廣陵城中的士大夫和平民，不論老小，全都殺了。沈慶之請求赦免五尺以下的孩童，其餘男子全都處死，女子則作為獎品賞賜給軍人。即使這樣，還是殺了三千多人。長水校尉宗越負責行刑，對受害者無不先挖去肚腸和眼睛，或者笞打麵部，鞭打腹部，還用苦酒灌到創口上，然後才處斬。宗越麵對這些慘不忍睹的場麵，居然高興得好像自己得到了什麽財寶似的。孝武帝還將這些首級堆在石頭城南岸作為景觀，侍中沈懷文想要諫止，但他不聽。當初，劉誕知道自己將要失敗，便派黃門呂曇濟和自己曆來親信的左右隨從將世子劉景粹藏匿在民間，跟他們說：“事情如果實在不行了，你們盡量想法逃脫。如果實在沒有辦法，可將他深埋掉。”並送給各人一定的金銀財寶。出門之後，大家都散走了，隻有呂曇濟不肯逃去，帶著劉景粹東躲西藏了十幾天，最後還是不幸被捕遇害。

臨川內史羊璿因為和劉誕曆來關係很好，也被關進監獄死在裏麵。  

孝武帝接著提拔梁曠為後將軍，追贈劉琨之為給事黃門侍郎。

蔡興宗奉旨前往慰勞攻克廣陵的將士。蔡興宗和範義曆來關係很好，於是替他收斂屍體，並將他的棺柩送回豫章。孝武帝責問他道：“先生怎麽敢故意觸犯皇家的憲法？”蔡興宗反駁道：“陛下自己殺死反賊，臣自己安葬故交，有什麽不可以！”孝武帝聽了，麵有慚色。

宗越治軍嚴格，布建營陣很有一手。每次率領數萬人前進或停止，宗越總是騎馬在前麵行走，讓軍人跟隨其後。他的馬一停，營陣馬上就形成，從未有過多少參差。

七月初十（辛未），朝廷大赦。七月十五（丙子），孝武帝任命丹陽尹劉秀之為尚書右仆射，十天後又任命南兗州刺史沈慶之為司空，照樣兼任刺史。九月二十八（壬辰），孝武帝在玄武湖北麵修築上林苑。

當初，晉人在巳位（正南偏東）修築南郊祭壇，尚書右丞徐爰認為不符合禮法。孝武帝因此下詔將祭壇遷移到牛頭山西麵，在宮城直線的午位即正南（後來前廢帝劉子業即位，認為舊地更為吉利，便又把祭壇搬回原處）。孝武帝又命令尚書左丞荀萬秋修造製作玉、金、象、革、木五種所謂的五路座車，並按照金根車的樣子，在每輛車上都加上羽毛裝飾的珍貴頂蓋。

大明四年即公元460年正月十二（乙亥），孝武帝到皇家籍田耕作，並宣布大赦。正月十六（己卯），朝廷下詔舉行郊廟的祭祀，並首次乘坐五路座車。正月二十七（庚寅），孝武帝封皇子劉子勳為晉安王，劉子房為尋陽王，劉子頊為曆陽王，劉子鸞為襄陽王。同時，北魏散騎侍郎馮闡出使來到建康。

三月二十二（甲申），皇後親自在西郊舉行采桑典禮，皇太後前往觀禮。五月二十五（丙戌），尚書左仆射褚湛之去世。秋七月，孝武帝派人出使北魏。七月十四（甲戌），開府儀同三司何尚之病逝。九月二十八（丁亥），孝武帝改封襄陽王劉子鸞為新安王。十月初一（庚寅），朝廷下詔讓沈慶之討伐長江沿岸的蠻人。

前廬陵內史周郎，經常上言，語氣總是耿直激切，孝武帝很討厭他。他居然暗示有司部門上奏誣告周郎在為母親服喪期間不遵守禮法，然後將他流放到寧州，並在路上把他暗殺了。周朗臨行前，侍中蔡興宗正在宮裏值日，便請求要和周朗道別，結果被革職，以白衣領職。

十一月，北魏散騎侍郎盧度世等人出使來到建康。

這年，孝武帝征青冀二州刺史顏師伯為侍中。顏師伯以諂佞逢迎得到親信，朝廷大臣沒人可比。他還多次收取賄賂，以致家產高達千金。孝武帝曾和他玩樗蒲賭博的遊戲。孝武帝擲得雉（即黑黑黑雉雉，幾率很低），自以為必勝。顏師伯接著擲，結果擲得最好的盧（黑黑黑犢犢），孝武帝大驚失色。顏師伯急忙把一顆擲木翻過去，說：“幾乎得盧了！”當天，顏師伯一下子就輸了一百萬。

大明五年即公元461年正月初一，朝廷舉行賀歲朝會。雪片落在太宰劉義恭的衣服上，有六處地方。劉義恭上奏認為這是吉祥的瑞兆，孝武帝很高興。劉義恭因為孝武帝猜忌殘暴，害怕他容不下自己，所以總是卑恭屈膝，曲意奉承；所以直到宋廢帝即位時，他都得免於禍。

四月十二（癸巳），孝武帝改封西陽王劉子尚為豫章王。四月十九（庚子），朝廷下詔開始營建明堂，在丙、己的方位直接修建大殿，製作的方式和太廟一樣，隻有十二間廳堂不同。

雍州刺史海陵王劉休茂才十七歲，他的司馬新野人庾深之代行州府事宜。劉休茂性子很急，想自己專斷處理決定大事，而庾深之及其主帥總是製止他這麽做，所以劉休茂心懷忿恨。他身邊隨從張伯超很得寵信，但做惡多端，州府主帥屢次責難他。張伯超怕了，便挑撥劉休茂說：“主帥秘密給朝廷上疏告發殿下的過失，打算啟奏皇上知道。這樣恐怕對殿下沒有好處。”劉休茂問道：“那該怎麽辦？”張伯超說：“隻有把代行府事的司馬及主帥殺了，起兵自衛。我們這裏離開京都有好幾千裏，即使幹不成大事，至少也可以到胡虜那裏當個王爺。”劉休茂聽從了。

四月二十（丙午）夜裏，劉休茂和張伯超等人率領夾轂隊（即親兵隊），在城中殺了典簽楊慶，然後出了金城，又殺了庾深之和典簽戴雙。他們接著征集兵眾，樹起軍旗，馳送檄文，讓手下的佐吏奉自己為車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加黃鉞。侍讀博士荀詵想要諫止，但被劉休茂殺了。張伯超專擅軍政大權，生殺都掌握在他手中。劉休茂左右隨從曹萬期挺身而出，想要殺了劉休茂，但不敵而死。

劉休茂出襄陽城巡查州府部隊的行營時，谘議參軍沈暢之等率領部眾關閉了城門。劉休茂馳馬回來，卻進不了城。義成太守薛繼考為劉休茂盡力攻城，總算攻下了，並殺了沈暢之及其同謀數十人。當天，參軍尹玄慶再次起兵攻打劉休茂，並生擒了他，然後將他處斬。劉休茂的母親和妻子也都自殺，他的同黨也都被殺了。襄陽城裏因此大亂，互相之間都不服對方統攝。中兵參軍劉恭之是劉秀之的弟弟，眾人共同推舉他暫行州府事務。薛繼考率兵威脅劉恭之，讓他發布啟事，聲言“沈繼考立義”，然後自己乘著驛馬回到京都。孝武帝任命他為北中郎谘議參軍，賜爵冠軍侯。但真相很快就泄露，沈繼考還是被處斬了。朝廷接著任命尹玄慶為射聲校尉。

孝武帝自從即位以來，抑製或貶黜自己的各個弟弟。攻克了廣陵之後，他更加變本加厲。沈懷文說：“漢明帝不讓自己的兒子比擬光武帝的兒子，前代的史書把這當作美談。陛下既然已經誅殺了像管叔蔡叔這樣的兄弟，還希望陛下能崇尚周成王當年對待唐公和衛公那樣的兄弟情誼。”當襄陽之亂平定後，太宰劉義恭探聽明白孝武帝的心意，便再次上表請求裁抑各個封王，不讓他們出任邊州的藩鎮大員，而且要求他們解除衛隊的兵器甲胄，禁止收留賓客。沈懷文再三勸諫，覺得不能這麽做，孝武帝這才作罷。

孝武帝沉溺於圍獵和遊玩。他曾經出遊，很晚才回來，然後下令打開宮門。侍中謝莊當時留守宮廷，擔心要求開門的證件有假，便不肯奉旨，要看到皇上的親筆墨敕才能開門。孝武帝後來在一次盛宴上喝醉酒後，私下問他說：“愛卿是否要效法郅君章（東漢人郅惲，曾任東門候即門衛長，不肯為圍獵很晚才回來的漢光武帝開門）？”謝莊答道：“臣聽說帝王出城祭祀、圍獵或出遊時，出入宮城都有一定規則。如今陛下一早就出去直到半夜才回來，臣恐怕會有歹徒趁機欺詐妄為。所以要求看到陛下的神筆，才敢開門。”

八月初四（戊子），宋孝武帝封皇子劉子仁為永嘉王，劉子真為始安王。九月初一（甲寅），日食。同時，沈慶之一再辭讓司空的職位，柳元景也一再辭讓開府儀同三司；孝武帝都下詔應允，但仍然讓沈慶之在朝會時排位僅次於司空，俸祿依照儀同三司；柳元景的排位也在從公之上。

沈慶之沒有什麽文化。他家裏曆來富裕，家產多達萬金，童奴數以千計。他又向朝廷獻了一千萬錢和一萬斛穀物。他先前有四座宅院，在婁湖還有園舍。一天晚上他帶著子孫和中表親戚搬到婁湖居住，將自己的四座宅院送給官府。沈慶之養了很多妓妾，經常優遊無事，盡情歡娛，除非朝賀一般不出門。他的車馬也很簡單樸素，隨從不過三五人。遇見他的人都不知道他位居三公

這兩三年，宋魏沒怎麽交戰，所以兩邊的事情可以分別敘述。公元459年六月十二（戊申），魏高宗拓跋濬來到陰山，並在八月十五（庚戌）抵達雲中，十二天後回到平城。          

翌年即公元460年年正月初一，北魏大赦，改元和平。二月，北魏衛將軍樂安王拓跋良討伐河西反叛的少數民族。三月，北魏軍隊入寇北陰平，宋朱提太守楊歸子打敗了他們。

夏四月，北魏太後常氏病逝。五月十二（癸酉，通鑒作癸醜，疑有誤），北魏將昭太後安葬在鳴雞山。

吐穀渾王拾寅同時受到宋和魏的封爵任命，他的起居出入都像個帝王，魏人因此感到氣憤。北魏定陽侯曹安上表說：“拾寅如今在白蘭。如果我們分兵出其左右，他必定會退保南山。這樣用不了十天，他們的人馬將會缺乏糧草，那時便可一舉而定。”六月初三（甲午），北魏派征西大將軍陽平王拓跋新成等人統領統萬和高平的各路大軍從南道出發，派南郡公中山人李惠等人統領涼州的各路大軍從北道出發，進擊吐穀渾。

北魏大臣崔浩被殺後，史官這一職務被取消了。這時又重新安置了史官。

這期間，河西反叛的少數民族領袖紛紛到長安自首請罪，北魏派使者去撫慰他們。

七月二十二（壬午），魏高宗來到河西。同時，魏軍抵達西平，吐穀渾王拾寅果然退保南山。九月，魏軍渡過黃河追擊，但遇上瘟疫隻好撤軍，不過還是繳獲了各種牲畜二十餘萬。九月十一（庚午），魏高宗回到平城。

年底，柔然進攻高昌，殺了沮渠安周，消滅了北涼傳下來的沮渠氏。柔然封闞伯周為高昌王。高昌稱王自此開始。

第二年即公元461年二月初四（辛卯），魏高宗來到中山，並於二月十九（丙午）來到鄴城，接著前往信都。三月，宋孝武帝派人出使北魏。同時，魏高宗發動並、肆二州的五千民眾治理河西的獵道，並於三月二十五（辛巳）回到平城。

從四月開始，北魏鬧大旱，魏高宗下詔說：“州郡境內的神廟不論大小，都應當灑掃幹淨，致敬祈禱。待到五穀豐登，將根據他們的位秩加以祭祀。”於是很多早已荒廢的神廟也都重新恢複祭祀。

七月二十四（戊寅），魏高宗封他弟弟拓跋小新成為濟陽王，提升他為征東大將軍，出鎮平原；封拓跋天賜為汝陰王，提升他為征南大將軍，出鎮虎牢；封拓跋萬壽為樂浪王，提升他為征北大將軍，出鎮和龍；封拓跋洛侯為廣平王。

七月二十八（壬午），魏高宗巡視太行山北，到八月初三（丁亥，通鑒作丁醜，疑有誤）就回到平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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