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朝係列四：宋魏並存之七：竟陵王劉誕反叛與東揚州顏竣伏誅

公元458年八月，宋中書令王僧達被指控和叛黨高闍等人通謀，宋孝武帝劉駿賜他自盡。

九月初四（乙巳），魏高宗拓跋濬回到平城，並於九月二十五（丙寅）宣布大赦。十月初三（甲戌），魏高宗北巡，準備討伐柔然。抵達陰山時，遇上大雨和風雪，魏高宗便打算回去。太尉尉眷勸道：“如今陛下準備出動大軍威懾北方的敵寇，卻在離京都不遠的地方就匆忙地撤軍回去，這樣賊虜必然會懷疑我們發生內難。現在將士雖然覺得寒冷，但陛下不能不繼續前進。”魏高宗聽取了他的意見，於十月二十（辛卯），率軍進駐車侖山。魏高宗接著親自率領騎兵十萬、戰車十五萬輛出擊柔然，越過大沙漠，旌旗連綿近千裏。柔然處羅可汗嚇得遠遁，他的別部烏朱駕頹等人帶領數千戶部落投降了北魏。魏高宗在那裏刻石紀功後凱旋而歸。

同時，宋積射將軍殷孝祖在清水的東麵修築了兩座城池。北魏鎮西將軍封敕文攻打它們，清口宋軍頭領振威將軍傅乾愛抵抗並打敗了他。殷孝祖是殷羨的曾孫。宋孝武帝派虎賁將軍龐孟虯帶兵救清口，宋青冀二州刺史顏師伯也派中兵參軍苟思達前去幫助，並在沙溝打敗魏軍。顏師伯是顏竣的族兄。宋孝武帝派司空參軍卜天生帶兵和傅乾愛及中兵參軍江方興會合，共同抗擊魏兵。他們屢次擊敗魏軍，還陣斬魏將窟瑰公等數人。十一月，北魏征西將軍皮豹子等人率領三萬騎兵去幫助封敕文入寇青州，顏師伯率軍抵禦。他的部將輔國參軍焦度將皮豹子一槍刺下馬去。皮豹子雖然被魏兵救了回去，焦度卻繳獲了他的鎧甲和長槊以及馬具裝備，還親手殺了幾十人。焦度本是南安的氐人。

當初宋孝武帝在江州時，山陰人戴法興、戴明寶、蔡閑擔任他的典簽。孝武帝即位後，任命他們擔任南台侍禦史兼中書通事舍人。這年，這三位典簽都因為當初舉兵時曾參與密謀，被賜爵為縣男。但這時蔡閑已經去世，朝廷追賜他爵位。當時孝武帝親理朝政，不依賴大臣；而他自己的心腹耳目，也未必能勝任。戴法興頗懂得點古今大事，所以一直受到孝武帝的信任。魯郡人巢尚之，是身份低微的士人，但他涉獵文史，得到孝武帝的信任，所以也被任命為中書通事舍人。朝廷對官員所有的選拔任用，提升罷免，甚至誅殺封賞等大事，都是在戴法興和巢尚之參與下決定的；而朝廷內外的雜事，多數都委托給戴明寶。他們三人權重一時，而戴法興和戴明寶還大肆收取賄賂；凡是他們推薦的人無不當上大官，他們的話也無不被孝武帝采納。因此朝廷內外官吏全對他們趨炎附勢，以致他們的門庭若市，家產多達千金。

吏部尚書顧覬之是少數幾個不屈意迎合戴法興等人的大臣。蔡興宗和顧覬之關係很好，但覺得他為了堅持氣節而對戴法興他們太過嚴峻。顧覬之說：“辛毗曾經說過：‘孫資和劉放也不過讓我當不成三公而已（辛毗是曹魏的大臣 ，不肯對當時的權臣孫劉二人趨炎附勢）。’我顧覬之經常認為：人的命運是上天注定的，並非智力所可以轉移，所以隻能恭敬地恪守做臣子的原則。而愚昧的人不了解這點，任意妄為，心存僥幸，結果徒然地偏離了正道，而對自己的得失也沒有幫助。”因而讓侄子顧原寫了《定命論》，對這一主題加以詳盡解釋和闡明。

大明三年即公元459年正月初一，宋兗州兵馬和北魏大將皮豹子在高平作戰，結果兗州兵馬失利。正月二十一，孝武帝任命驃騎將軍柳元景為尚書令，右仆射劉遵考為領軍將軍。

二月十一（己酉），北魏河南公伊馛去世。

二月十八（乙卯），孝武帝將揚州六郡作為京師管轄下的王畿，將東揚州改為揚州，並將州治遷到會稽。這樣做是因為星相變故的原因。三月二十三（庚寅），朝廷任命義興太守垣閬為兗州刺史。垣閬是垣遵的兒子。

四月初九（乙巳），魏高宗封弟弟的兒子拓跋推為京兆王。

宋竟陵王劉誕知道孝武帝很嫉妒他，便暗中為之防備。因為魏兵入寇，他動員百姓修複廣陵城牆，浚通溝壕，積聚糧食，加緊備戰。劉誕的記室參軍江智淵知道劉誕有野心，便請假先回到建康，孝武帝因而任命他為中書侍郎。江智淵是江夷弟弟的兒子，少年時就有操行。沈懷文總是稱讚他說：“一個人當有的品德他都盡有，一個人不當有的惡行他都沒有。這講的不就是江智淵嗎！”

當時，到處都在傳聞劉誕要造反。恰好吳郡平民劉成上書聲稱：“息道龍往日在劉誕那裏任職，見到劉誕在石頭城修建帝王的乘輿和皇上的法物，還讓手下人練習皇上乘輿來時清理道路的喊唱儀式。息道龍感到擔憂恐懼，私下和自己的伴侶談到這事，結果被劉誕殺了。”豫章平民陳談之也上書聲稱：“小民的弟弟陳詠之在劉誕身邊做事，見到劉誕將陛下的年紀姓諱寫在紙上，前往巫婆鄭師憐家從事詛咒活動。陳詠之暗地裏將這事相告。劉誕得悉後，誣陷陳詠之酗酒謾罵，竟然把他殺了。”孝武帝於是命令有司部門上奏劉誕的罪惡，要求將他收付廷尉治罪。四月十八（乙卯），孝武帝下詔將劉誕貶為竟陵侯，將他遣返回封國。詔書尚未下達，他先派羽林禁兵到兗州刺史垣閬那裏，借口要幫助鎮守兗州，並派給事中戴明寶和他一道去偷襲劉誕。

垣閬來到廣陵時，劉誕卻還沒有翻悟過來。戴明寶夜裏招呼劉誕的典簽蔣成，讓他次日一早開門作為內應。蔣成將這事告知王府舍人許宗之，許宗之急忙入府告知劉誕。劉誕大吃一驚，急忙起身，呼喚左右隨從以及平常豢養的幾百人拿下蔣成，舉兵自衛。天快亮時，戴明寶和垣閬率領好幾百精兵突然前來，然而門沒打開。劉誕早己帶兵站在王府的矮牆上，嚴陣以待，並親自在門上殺了蔣成。他還赦免了徒工和囚犯，開門出擊並殺了垣閬；戴明寶從小路逃回去了。於是朝廷下詔內外戒嚴，同時任命始興公沈慶之為車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南兗州刺史，派他帶兵討伐劉誕。四月二十八（甲子），孝武帝親自總領禁兵進駐宣武堂。

司州刺史劉季之是劉誕原來的部將，曆來和都督宗愨有矛盾。他聽說劉誕造反，擔心自己被宗愨所害，便放棄了官職，從小路逃歸朝廷。他抵達盱眙時，盱眙太守鄭瑗懷疑劉季之和劉誕同謀，派人把他截殺了。

沈慶之來到歐陽，劉誕派沈慶之宗族裏的人沈道湣帶著自己的書信去遊說沈慶之，並送給他一柄玉環刀。沈慶之將沈道湣遣返，數落了劉誕的罪惡。劉誕於是焚燒了自己王府的郭邑，驅使居民全部進入廣陵城，閉門堅守，同時分別傳送檄文，邀請遠近的州郡參與他的義舉。當時山陽內史梁曠，家在廣陵；劉誕扣押了他的妻兒，派使者邀請梁曠入夥。梁曠殺了使者，斷然拒絕。劉誕一怒之下，殺了他的一家人。

劉誕派人將他給朝廷的奏章投擲到城外，說：“陛下相信讒言，導致他居然派無名小人前來襲擊。他不辨臣的冤枉與否，就這麽輕率地對我大動幹戈，要殺要剮的。麻雀田鼠尚且貪生，我當然也隻好違詔要保護自己。如今我親自率領部曲，鎮守捍衛徐、兗二州。我先前哪裏來的福氣，和陛下一同出生在皇家？我現在又哪裏來的罪過，便成了胡越叛賊？我已經被逼得隻能挺起鋒芒奮起幹戈，義無反顧了。蕩定天下的日期，希望就在不遠的將來。”他又說：“陛下在宮廷帷幔中幹的那些醜事，難道能讓人三緘其口，一再沉默！”孝武帝怒不可遏，於是將劉誕在建康的所有左右隨從和心腹僚佐，甚至隻是同籍和遠親都殺害了，死者數以千計。也有不少人在家人被處死後才從城內逃出去。

沈慶之來到城下，劉誕登上城樓跟他說：“沈公已到白頭垂老的年齡，何苦還要到這裏來呢？”沈慶之答道：“朝廷不過覺得使君過於狂妄愚蠢，不足以勞駕年少力壯的人前來而已。”

孝武帝擔心劉誕投奔北魏，便讓沈慶之斷絕他的後路。沈慶之將他的軍營遷移到白土，離廣陵城十八裏，接著又進軍新亭。豫州刺史宗愨和徐州刺史劉道隆也都率領部眾前來會合；沈慶之兄長的兒子兗州刺史沈僧明也派兵來幫助沈慶之。早先，劉誕欺騙他的部眾說：“宗愨會來幫助我。”這時，宗愨親自前來，騎著馬大肆炫耀地繞城高呼道：“我就是宗愨！”

劉誕見到朝廷各路大軍匯集城下，便打算棄城往北逃走。他留下中兵參軍申靈賜守衛廣陵，自己帶領步騎數百人，和一些親信，揚言說要親自出戰，刺斜裏衝往海陵道。沈慶之派龍驤將軍武念追趕他。劉誕一行跑了十餘裏，手下將士都不想離開廣陵，便請求劉誕回城。劉誕說：“我回去容易，但你們能為我盡力嗎？”大家都一口應諾。劉誕於是回到廣陵，修築高壇，歃血誓眾，並給府裏的文武官員全部提升官秩。劉誕任命主簿劉琨之為中兵參軍；劉琨之是劉遵考的兒子。但劉琨之推辭道：“忠孝不得並存。我劉琨之的老父還在京城，所以不敢從命。”劉誕將他關押了十多天，劉琨之最終還是不肯接受。劉誕把他殺了。

右衛將軍垣護之和虎賁中郎將殷孝祖等人擊退魏兵後回軍，來到廣陵，孝武帝讓他們同時接受沈慶之的節度。沈慶之將軍營向前推進，威逼廣陵城。劉誕送給沈慶之食物，光提著食物籃子的人就有一百多人，從北門出來。沈慶之看都不看，就把食物全都燒掉了。劉誕在城上將上呈給孝武帝的奏表投擲給沈慶之，請他代為轉送。沈慶之說：“我受詔討賊，不能為你轉送表章。你如果打算歸順朝廷自請死罪，就應當開門派遣使者。那時我可以為你護送。”

東揚州刺史顏竣因為母親病逝而丁憂離職，並護送母親的棺柩喪事回到京都。孝武帝對他的恩遇還仍然十分優厚。顏竣偶爾對親朋舊友表達對朝廷的怨言，有時也談到朝廷的得失。剛好這時王僧達得罪了孝武帝。他懷疑是顏竣在皇上麵前大講他的壞話，便在臨死前，將顏竣前後跟他說過對朝廷的怨恨和誹謗的話詳細報告給孝武帝。孝武帝於是讓禦史中丞庾微之彈劾他，上奏要求罷免顏竣的官職。顏竣愈益畏懼，便上奏陳訴謝罪，並且請求保留自己的性命。孝武帝更加憤怒，下詔答道：“先生詆毀朝廷，怨恨主上，已經很讓朕失望了。現在又過於憂心忡忡，總是擔心自己能否保住性命。這豈是作為臣下對主上盡忠盡誠，保持氣節的做法！”到竟陵王劉誕反叛時，孝武帝便誣陷顏竣和劉誕通謀，於這年五月將顏竣交付廷尉，先砍斷他的兩隻腳，然後賜他自盡。孝武帝還將他的妻兒都流放到交州。他們抵達宮亭湖時，孝武帝居然派人將他家的男孩子全都沉進湖裏溺死。

顏竣字士遜，是琅邪臨沂人，光祿大夫顏延之的兒子。宋文帝曾問顏延之：“愛卿的兒子裏誰最有愛卿的風節？”顏延之答道：“顏竣得到臣的筆杆，顏測得到臣的文才，顏謀得到臣的仁義，顏躍得到臣的酒量。”

元嘉二十八年（451），魏世祖拓跋燾從彭城北歸時，要求和宋互通市場貿易，時任北中郎府主簿的顏竣就曾上疏反對。當初，沙門僧人含粗既有學問又很仁義。他跟顏竣說：“貧道粗略地看了下讖記，覺得會有真人應這符瑞。根據名稱和等次，應當是你侍奉的殿下（指時任北中郎將的武陵王劉駿）。”顏竣在彭城曾跟自己的親人談到這事，後來就傳開了，連宋文帝也聽說了這事。當時元凶（太子劉劭）從事巫蠱的事情已經發生，所以文帝也不追究。劉駿即位成為孝武帝後，任命顏竣為侍中，很快又升遷為左衛將軍，封建城縣侯，食邑二千戶。

孝建元年（454），顏竣轉任吏部尚書兼領驍騎將軍。他留心選拔人才，自強不息。孝武帝對他非常信任，對他的奏疏無不批準。後來謝莊取代顏竣負責官員的選拔，卻經常不合孝武帝的胃口。顏竣容貌嚴肅剛毅，而謝莊則風姿優美。謝莊遇到賓客喧鬧申訴，經常笑臉相迎。當時人們這樣說他們：“顏竣一副臭臉卻給人官做，謝莊一副笑臉而不給人官做。”

南郡王劉義宣和臧質等人造反時，孝武帝讓顏竣領軍討伐。劉義宣和臧質的幾個兒子藏匿在建康、秣陵、湖熟、江寧縣界，孝武帝知道後非常生氣，便罷免了丹陽尹褚湛之，收捕了四縣官長，然後任命顏竣為丹陽尹，加散騎常侍。早先，顏竣沒有兒子，而大司馬江夏王劉義恭的幾個兒子都被元凶劉劭所殺。這時他們同時生了個男孩，孝武帝親自為他們取名，劉義恭兒子叫伯禽，比作當年周公旦的兒子魯公伯禽；顏竣的兒子叫辟強，比作西漢侍中張良的兒子。但就是這位顏辟強在被流放到交州的路上遇害。顏竣的文集後來流傳於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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