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朝係列四：宋魏並存之四：臧質和劉義宣之死

公元454年二月，宋南郡王劉義宣和江州刺史臧質起兵反叛。二月十一（己卯），宋孝武帝劉彧任命領軍將軍柳元景為撫軍將軍。二月二十三（辛卯），孝武帝又任命左衛將軍王玄謨為豫州刺史；同時命令柳元景統領王玄謨等將領出討劉義宣。兩天後，朝廷大軍進據梁山洲，於兩岸修築半弦月營壘，水陸二路都準備停當，等待敵軍來犯。劉義宣自稱都督朝廷內外軍事，命令自己的僚佐互相之間直接稱呼姓名。

二月二十八（丙申），孝武帝任命安北司馬夏侯祖歡為兗州刺史。三月初二（己亥），朝廷宣布內外戒嚴，並在兩天後，任命徐州刺史蕭思話為江州刺史，柳元景為雍州刺史。三月初六（癸卯），孝武帝任命太子左衛率龐秀之為徐州刺史。

同時，劉義宣傳送檄文給各個州郡，給地方長吏加官進號，讓他們一道起兵。雍州刺史朱修之假裝答應，暗中卻派使者向孝武帝表示忠誠。益州刺史劉秀之則殺了劉義宣使者，派中兵參軍韋崧率領一萬人去襲擊江陵。

三月十一（戊申），劉義宣率領十萬大軍從江津出發，戰艦首尾相連長達數百裏。他任命兒子劉慆為輔國將軍，和左司馬竺超民留鎮江陵。劉義宣還送檄文給朱修之，要他率領一萬兵馬繼進，但朱修之不理他。劉義宣知道朱修之和他不一條心，便任命魯秀為雍州刺史，讓他帶領一萬多兵馬攻擊朱修之。王玄謨聽說魯秀不來，高興地說：“這下臧質容易對付得多了！”

冀州刺史垣護之的妻子是徐遺寶的姐姐，徐遺寶因此邀請垣護之一同造反，但垣護之不肯，反而起兵反擊他們。徐遺寶派兵到彭城去襲擊徐州長史明胤，但無法攻克。明胤與夏侯祖歡和垣護之共同前往湖陸進擊徐遺寶，徐遺寶拋棄了部眾並焚燒了湖陸城，逃去投奔魯爽。

劉義宣抵達尋陽，以臧質為前鋒繼續前進。魯爽也帶兵直趨曆陽，和臧質水陸兩道共同東下。殿中將軍沈靈賜率領一百隻戰艦，在南陵打敗臧質的前軍，生擒前軍主將徐慶安等人。臧質來到梁山，在兩岸布下陣容，和朝廷的大軍對抗。

四月初一（戊辰），孝武帝任命後將軍劉義綦為湘州刺史；四月十七（甲申），孝武帝任命朱修之為荊州刺史。同時，孝武帝派左軍將軍薛安都和龍驤將軍南陽人宗越等衛戍曆陽，與魯爽前鋒楊胡興等人作戰，結果朝廷軍隊打敗叛軍，陣斬楊胡興等人。魯爽不能前進，不得不停留在大峴，讓魯瑜駐紮在小峴。孝武帝又派鎮軍將軍沈慶之渡過長江，監督各路將領討伐魯爽。魯爽的軍糧有限，隻好帶兵稍稍後退，自己留下斷後。沈慶之派薛安都率領輕騎追趕他。四月十九（丙戌），薛安都在小峴追上魯爽。魯爽即將出戰時，飲酒過度，喝得酩酊大醉。薛安都望見魯爽，立即持槍躍馬，大呼著直向他衝去。一槍刺過，魯爽應聲倒地，薛安都的左右隨從範雙接著砍下他的首級。魯爽的部眾全都逃散，魯瑜也被部下所殺。薛安都於是乘勝進攻並占領了壽陽。徐遺寶逃到東海，東海人殺了他。

唐代史學家李延壽評論說：“凶惡的人能夠得逞，總是得在混亂的時代。魯爽以亂世的情懷，卻想在升平的年代橫行霸道，他的失敗也是可想而知的！”

南郡王劉義宣來到鵲頭。沈慶之將魯爽的首級送給他看，並且附了封信給他說：“奴仆我在這一方擔任重職，而叛亂就發生在我所統轄的地盤。近來隨便率領一支輕師，揮指之間前往翦滅；軍隊的鋒芒所及之處，賊首魯爽就授首身亡。明公和他有異常的交情，也許還想和他相見。所以我趁他的麵目尚可辨認之時，呈上讓你看看。”魯爽世代都是名將，而且驍猛善戰，號稱萬人敵。劉義宣和臧質知道他已經死了，都感到驚駭恐懼。

柳元景駐軍在采石。王玄謨因為臧質兵力強盛，便派使者去向朝廷要求增加兵馬。孝武帝讓柳元景進駐姑孰聲援他。

太傅劉義恭寫信給劉義宣說：“從前（殷）仲堪起兵，靈寶（即桓玄）很快就殺害了他整個家族；孝伯（指王恭）推誠相待，（劉）牢之背叛了他但不久自己就敗亡了。臧質少年時就沒有德行，賢弟不是都非常清楚嗎？如今憑藉西楚的強大兵力，想達到他自私的目的。他凶惡的陰謀如果得逞，隻怕他未必是池中之魚那麽容易對付的。”劉義宣因而開始對臧質產生懷疑。五月初八（甲辰），劉義宣來到蕪湖，臧質獻計說：“如今要用萬把人奪取南州，那麽梁山那邊就沒希望了；如果派這萬把人去增援梁山，那麽王玄謨必然不敢亂動。下官打算在中流猛加把勁，直逼石頭城。這才是上策。”劉義宣準備聽從他。劉諶之私下悄悄跟劉義宣說：“臧質請求擔任前驅，但他的動機很難預測。我看不如派出所有精銳去進攻梁山，攻下之後再長驅直入，這才是萬安之計。”劉義宣於是取消了直接向石頭城進軍的計劃。

冗從仆射胡子反等人守衛梁山西壘，正遇上西南風急起，臧質派他的部將尹周之攻打西壘。胡子反正要渡江到東岸去找王玄謨議事，得悉後，急忙馳馬回來。尹周之率軍猛攻西壘，偏將劉季之率領水軍殊死抵抗，並向王玄謨求救，但王玄謨沒派人前往。大司馬參軍崔勳之再三爭辯，王玄謨隻好派崔勳之和積弩將軍垣詢之去救。但他們趕到時，西壘已經失陷，結果崔勳之和垣詢之也都接著戰死了。垣詢之是垣護之的弟弟。胡子反等人逃回到東岸。臧質又派部將龐法起帶領數千兵馬直趨南浦，打算從後頭掩殺王玄謨。遊擊將軍垣護之率領水軍迎戰，擊潰了龐法起。

同時，朱修之阻斷馬鞍山道，據險固守。魯秀無法攻克，屢次被朱修之打敗，隻好撤軍回到江陵。朱修之帶兵緊跟其後。有人勸朱修之加緊急追，朱修之說：“魯秀是一員驍將。野獸被逼急了會猛烈反撲，所以我們不能過分逼迫他。”

王玄謨派垣護之向柳元景告急道：“西城已經失守，現在我們隻剩下東城的萬把人。賊兵是我們的好幾倍，強弱不敵。我打算退回到姑孰投奔節下，和節下同心協力抵抗敵軍，然後再商量如何進取。”柳元景不同意，說：“賊兵正在勢頭上，我們不能自己先退。我將卷起甲胄晝夜兼行，前往增援你們。”垣護之說：“賊兵以為南州的守軍有三萬人，而將軍麾下其實隻有那十分之一。所以如果將軍親自帶兵前往賊兵的營壘，那麽虛實馬上暴露無遺。如果將軍一定不肯讓王豫州退回來，我看不如分兵去增援他。”柳元景說：“有道理！”便留下贏弱的士兵守衛姑孰，然後派出所有精兵去協助王玄謨。援兵揮舞著很多旗幟，一副大軍來臨的樣子。梁山守兵望見，似乎援軍多達數萬人，便都以為建康的兵馬全數到來，所以大家都放下心來了。

臧質請求親自率軍進攻東城。谘議參軍顏樂之勸說劉義宣道：“臧質如果再次攻克了東城，那麽大功全是他的了。殿下應當派自己的麾下將領去攻打。”劉義宣於是派劉諶之和臧質一道前往。五月十八（甲寅），劉義宣抵達梁山，駐軍在西岸。臧質和劉諶之一道進攻東城。王玄謨監督各路官軍與他們大戰。薛安都率領突騎首先衝進敵軍陣容的東南角，完全破壞了他們的陣容，陣斬劉諶之。劉季之和宗越又攻陷臧質陣容的西北角，臧質的兵馬大敗。垣護之放火燒了江中敵軍的舟艦，火焰衝天，煙火擴散到西岸，把劉義宣的營壘幾乎燒盡。朝廷各路大軍趁勢大舉反攻，劉義宣的兵馬也潰不成軍。劉義宣乘著他的船舫孤零零地逃走，關著窗戶痛哭流淚。荊州人跟隨他的還有一百多艘船舸。臧質想去見劉義宣商量對策，然而劉義宣已經逃走了。臧質不知道該怎麽辦，隻好也逃走，於是他的部眾全都投降或逃散。至此，南郡王之亂基本平息。五月二十三（己未），朝廷宣布解除戒嚴。

五月二十七（癸亥），朝廷任命吳興太守劉延孫為尚書右仆射。

同時，臧質回到尋陽，焚燒了他的刺史府舍，載上妓妾往西逃走。他讓嬖人何文敬帶領殘餘的士兵打頭陣前往西陽。西陽太守魯方平騙何文敬說：“朝廷詔書隻要求追捕元惡，其餘全不問罪。你還不如逃走。”何文敬於是放棄了他的部眾自己逃命去了。臧質先前任命妹夫羊衝為武昌郡太守，這時便前往投奔他。但羊衝已被郡丞胡庇之所殺，臧質走投無路，隻好逃到南湖。他采摘蓮藕充饑。追兵來到時，他用荷葉蓋住頭顱，沉入水中，隻露出鼻孔。六月初三（戊辰），軍主鄭俱兒在湖中發現了他，一箭射中他的心髒，接著士兵衝上來用亂刀將他砍得稀爛，腸胃都露了出來，還纏著水草。臧質死時五十四歲。鄭俱兒砍下他的首級送往建康，臧質的子孫也都被棄市處死，暴屍在市場。朝廷還誅殺了他的黨羽豫章太守樂安人任薈之、臨川內史劉懷之、鄱陽太守杜仲儒。杜仲儒是杜驥兄長的兒子。功臣柳元景等人都得到不同程度的封賞。

丞相劉義宣逃到江夏，聽說巴陵有官軍，隻好向江陵逃命。這時他的部眾都逃散得差不多了，身邊隻有十多人跟隨著他。他腳痛不能繼續往前走，隻好雇了一輛民間的露頂車載著自己，沿途討飯過日子。到江陵城外，他讓人去報告竺超民。竺超民準備了羽毛裝飾的儀仗隊出城迎接。當時荊州還有一萬多武裝將士，他身邊的隨從翟靈寶勸劉義宣，讓他好好撫慰將佐故吏，聲稱“因為臧質指揮失誤，以致戰敗。如今我們將重新整頓部隊，修繕裝備，再圖宏舉。當年漢高祖百敗，卻終於成就大業！”然而劉義宣忘了翟靈寶的話，把“高祖百敗”講成“項羽千敗”，結果大家都掩口忍不住要笑出來。魯秀和竺超民等人還想收集殘兵敗將，再次決一死戰，但劉義宣早已經萬念俱灰，一派沮喪，神不守舍，進了內屋後就不肯出來了。因此他身邊的心腹隨從也開始逃離散去。魯秀逃往北方，劉義宣不能自立，打算跟隨魯秀逃去，所以攜帶著兒子劉慆和自己寵幸的愛妾五人穿著男子的服裝相隨著去了。結果江陵城內一派混亂，各派人物白刃交橫。劉義宣害怕得要命，從馬上摔下來，隻好步行。竺超民送他到城外，換了一匹馬給他，然後自己回到城裏準備堅守。劉義宣到處找不到魯秀，身邊的隨從也都拋棄了他。當天夜裏，他隻好又回到南郡人去樓空的王府。第二天一早，竺超民派人將劉義宣關進監獄。劉義宣在牢房裏，坐在地上歎息道：“都是臧質這個老奴才害了我！”他的五個愛妾很快就被送了出去，劉義宣號哭不已，跟獄吏說：“現在才知道以前的日子還不算苦。今天和她們分別才真正算苦。”魯秀的部眾也都逃散，他無法北上，隻好又回到江陵。城上人向他射箭，不讓他靠近城門。魯秀走投無路，隻好跳進長江自殺而死。人們砍下他的首級。

朝廷下詔派右仆射劉延孫出使荊江二州，對那裏的官員進行鑒別，然後就地決定是殺是賞。同時從這二州裏分割出一定地盤，準備設置新州。

當初，晉氏南遷時，以揚州為京畿即京師周圍的區域，提供朝廷資用的穀物和棉帛也都出自揚州；同時以荊州和江州為重鎮，重要武裝部隊都集中在那裏，並經常派大將去鎮守。這三州的戶口，占據江南總人口的一半。孝武帝擔心這三州過於強大，所以想削弱它們。六月十八（癸未），朝廷分出揚州的浙東五郡設置東揚州，州府設在會稽；分出荊、湘、江、豫四州的八郡設置郢州，州府設在江夏；取消南蠻校尉，把其隸屬的官員都遷回到建康。太傅劉義恭建議讓郢州的州府設立在巴陵，但尚書令何尚之認為：“夏口在荊州和江州的中間，正對著沔口，通接雍州和梁州，的確是水上的交通要道。並且它一直都是州府的治鎮，根基也很牢固。既然已經有了現成的城池，而且那裏的河灣也足以容納大船舫，臣覺得還是把州府治在江夏比較方便。”孝武帝聽從了他的建議。後來荊州和揚州因此出現很大虧空，何尚之便請求恢複原來的設置，但孝武帝不同意。

六月二十三（戊子），朝廷取消錄尚書事的頭銜。孝武帝擔心宗室過於強盛，不想讓臣下過於專權。太傅劉義恭知道他的意思，所以主動請求取消它。

孝武帝讓王公和八座大臣寫信給荊州刺史朱修之，下令讓丞相劉義宣自己決定未來，意思就是讓他自裁。書信還沒抵達，朱修之就已經在六月二十五（庚寅）進入江陵，殺了劉義宣，及其十六個兒子，以及同黨竺超民、從事中郎蔡超、谘議參軍顏樂之等人。竺超民的兄弟本來也在被殺之列，但何尚之上言說：“逆賊既然逃遁，一個匹夫就可以將他擒拿。如果竺超民是個反複無常貪財昧利的小人，他當時就可以將劉義宣捉拿歸案，這樣不但可以免去罪過，也許還可以得到不義之賞。而竺超民從來不曾有過這樣的打算，從這小事上就可以看出他的仁義。而且他還為朝廷保全了城府，謹慎地守住庫藏，端坐著等待被捕下獄。現在不但殺了他，還要牽連他的兄弟，那麽不是和對待其餘的逆黨沒有任何兩樣嗎？臣覺得這樣的懲罰對於他的罪過是太重了。”孝武帝於是原諒了他的兄弟。

七月初一，日食。七月二十一（丙辰），劉宋大赦。

要想知道宋孝武帝後來的情況，請看下篇文章。

附帶一說：這期間，北魏沒什麽大事。這年早些時候即二月二十六（甲午），魏高宗拓跋濬前往道壇接受圖籙。六月初一（丙寅），魏高宗來到陰山。         

七月初五（庚子），北魏皇子拓跋弘出生。次日，北魏為此大赦，改元興光。

八月初十（甲戌），北魏趙王拓跋深去世。次日，魏高宗回到平城。十一月初五（戊戌），魏高宗來到中山，接著前往信都。十二月十四（丙子），魏高宗離開信都，臨幸靈丘，來到溫泉宮，並於十二月十八（庚辰）回到平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