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443年七月二十五(甲子),原宋雍州刺史劉真道和梁南秦二州刺史裴方明,被指控在占領仇池之後藏匿了那裏的巨額金寶和駿馬,結果被捕下獄,兩人都死在獄中。
十一月,宋將軍薑道盛和仇池的楊文德率領兩萬聯軍攻打北魏的濁水衛戍。北魏大將皮豹子和河間拓跋公齊前來救援,結果薑道盛戰敗身死。至此,宋魏爭奪仇池的戰爭以北魏占領仇池暫時結束。
早些時候即九月初三(辛醜,通鑒誤為辛巳),魏世祖拓跋燾抵達漠南。九月初六(甲辰),他丟下輜重,率領輕騎襲擊柔然。他分兵四路:樂安王拓跋範和建寧王拓跋崇各統領十五員大將出東路,樂平王拓跋丕統領十五員大將出西路,魏世祖親自出中路,中山王拓跋辰統領十五員大將為後繼。
魏世祖來到鹿渾穀時,遇上柔然的敕連可汗。太子拓跋晃向魏世祖建議說:“賊兵沒想到我們大軍猝然來到。陛下應當出其不意,盡快進擊。”尚書令劉絜再三勸止。他認為對方兵營中塵土彌漫,估計人數眾多,魏軍一旦出現在平地上,可能會被他們包圍。因此他覺得不如等待各路大軍全部集中之後再一道出擊。拓跋晃說:“塵土彌漫的原因是由於他們士兵驚慌恐怖,因而自相擾亂,要不然軍營裏怎會有這麽多塵土!”魏世祖仍然猶豫,沒有馬上出擊,結果柔然得以逃遁而去。魏軍追至石水,無法追上隻好回來。後來俘獲了柔然的一些偵察騎兵,他們都說:“柔然沒料到魏軍突然大批出現,全軍上下無不惶恐驚駭,於是急忙往北逃走。跑了六七天,知道後頭沒有追兵了,這才開始放慢下來。”魏世祖非常悔恨。從此軍國大事都和太子一道商討。
北魏琅邪王司馬楚之帶著另一支部隊運送軍糧。鎮北將軍封遝逃亡投降柔然,說服柔然人去襲擊司馬楚之,好斷絕魏軍的糧食供應。不久軍中有報告說有驢耳朵被割去的怪事,部將們都不知道這到底是為什麽。司馬楚之說:“一定是賊兵派奸人進入我們的軍營偵察探明軍情,以割去的驢耳作證據。賊兵很快就要來了,我們應當趕緊做好準備。”於是派人砍下柳樹建築城堡,用水灌在上頭,讓上麵結成一層冰凍。城建成後柔然軍隊果然來到,但因為冰層堅硬平滑,柔然士兵攻不了城,隻好散走了。
十一月二十一(甲子),魏世祖撤軍回來,抵達朔方,下詔命令皇太子作為副手處理朝廷萬機,並總領百官。他還說:“各位功臣已經辛苦了很長時間。現在都可以回到自己封爵的府邸去,等到朝廷有事時再召你們上朝。朕請大家赴宴時,也隻要隨便聊聊或陳獻方略而以,用不著再讓你們忙那些繁瑣的政事。但還請你們舉薦賢俊人才入朝為官。”十二月二十五(辛卯),魏世祖回到平城。
宋元嘉二十一年即公元444年正月初三(己亥),宋文帝親自到皇家藉田耕作,並宣布大赦。
正月初六(壬寅),北魏太子拓跋晃開始總領百官。魏世祖並命令侍中兼中書監穆壽、司徒崔浩、侍中張黎和古弼輔佐太子處理普通政務。百官呈上太子的書折也一樣稱臣,呈給太子的儀章和呈給天子的表章一樣重要。
古弼為人忠誠謹慎剛正不阿。他曾因為上穀苑囿太大,請求朝廷將其中大半賜給貧窮百姓。他去見魏世祖打算啟奏這事。魏世祖正和給事中劉樹下圍棋,所以沒怎麽搭理古弼。古弼侍坐在那裏等了很久,沒看到魏世祖有什麽動靜。他忽然起身,揪住劉樹的腦袋將他拉下禦床,然後擰著他的耳朵,捶打他的背,說:“朝廷政事沒人管,都是你的罪過!”魏世祖放下圍棋,動怒地責問古弼說:“不聽奏事,是朕的過錯,跟劉樹有什麽關係!放了他!”古弼於是將這事原原本本地向魏世祖啟奏,魏世祖全同意了。古弼說:“作為人臣,我無禮到這種程度,罪過實在太大了!”出宮後他就直接前往公車(接受臣民上書的部門),脫下官帽打著赤腳請罪。魏世祖召他入宮,跟他說:“朕聽說修建社稷宗廟時勞工們都拐著赤腳幹活(顯然有點無禮),然而在祭祀時大家卻都恭敬地將冠冕捧在手上,感謝神祗降下的福分。愛卿(對朕無禮,不也就是幫朕修建社稷嗎?)有什麽罪過?請把官帽戴上,把鞋子穿好,回去當你的官吧。隻要對社稷有利,對百姓方便的事,你盡管盡力去做,用不著有什麽顧慮。”
太子讓人教民眾種植莊稼(北方遊牧民族很多人不懂得農耕),並鼓勵沒有耕牛的借別人的牛犁田,然後讓他們幫助借牛給他們的人家耘草作為償還,規定是每耕種二十二畝則幫人家耘草七畝,大體上是這樣的比率。他還讓百姓將自己的姓名標記在田頭,根據莊稼的好壞可以看出他們的勤奮或是懶惰,並禁止農民飲酒遊戲。於是開墾的農田大為增長。
正月十三(戊申),魏世祖下詔說:“王公以下直至平民,如果私下收留沙門僧人或女巫男巫的,都必須送交官府。過了二月十五不交出的,沙門僧人和女巫男巫將被處死,而主人將被滅門。”兩天後(庚戌),他又下詔說:“王公和卿大夫的兒子都必須上太學;其他行業和商販的兒子則跟從父兄的行業,不得私立學校。違背這一詔令的,師傅處死,主人滅門。”
二月初六(辛未),北魏中山王拓跋辰、內都坐大官薛辨、尚書奚眷等八員大將被指控在出擊柔然時耽誤了軍期,在京都的南市被處斬。
當初,北魏尚書令劉絜因為長期負責宮中的機要,所以恃寵自專,結果導致魏世祖開始在心裏討厭他。當準備出擊柔然時,劉絜勸諫道:“蠕蠕(對柔然的蔑稱)遷徙無常。先前我們大規模出兵,結果勞而無功。臣覺得不如推廣農業,積累穀糧,等待他們自己來送死。”崔浩卻一再勸說魏世祖出征,魏世祖聽從了崔浩的建議。劉絜因為魏世祖不采用他的主意懷恨在心,便暗中作小動作想導致魏軍失敗。魏世祖和將領們定期在鹿渾穀會合,劉絜卻偽造詔書更改了日期。魏世祖抵達鹿渾穀後,打算出擊柔然,又被劉絜諫止住,讓他等待其他將領來後再出擊。魏世祖留在鹿渾穀六天卻一直沒等到其他將領們,結果柔然人跑遠了沒追上。大軍撤回時經過漠中,糧食耗盡,很多士兵都餓死了。劉絜暗中讓人驚擾魏軍,然後勸魏世祖丟下軍隊自己輕騎回到平城,但魏世祖不肯。劉絜因為軍出無功,便要求治崔浩的罪。魏世祖說:“各位將領誤了會師的日期,遇到賊兵我們又不及時出擊,這怎能怪崔浩!”崔浩將劉絜偽造詔書的事告訴了魏世祖。於是當魏世祖率領大軍回到五原時,收捕了劉絜,將他囚禁起來。魏世祖北征時,劉絜私下跟他的親朋好友們說:“如果皇上的車駕回不來的話,我將立樂平王為帝。”劉絜聽說尚書右丞張嵩家裏有圖讖,便問他說:“聽說繼我國之後劉氏應當成為帝王。我有姓名在圖讖上頭嗎?”張嵩答道:“有姓無名。”魏世祖得悉後,命令有司部門徹底調查此案,並搜查了張嵩的家,得到了這讖書。事情還牽連了南康公鍬鄰,結果劉絜、張嵩、鍬鄰全被夷三族。受這案件牽連的死了一百多人。劉絜位在顯要,喜歡作威作福;將領們出征所得到的財物都不得不分一部分給他。劉絜死後,朝廷籍沒他的家產,發現他聚斂的財富多達巨萬。魏世祖每談到他,總是切齒痛恨。
二月初八(癸酉),樂平王拓跋丕因為過於憂慮而去世。當初,魏世祖修築白台,高達二百餘尺。拓跋丕夢見自己登到台上,四下看去不見人,便命令術士董道秀替他占卜看是凶是吉。董道秀占出來說是大吉,拓跋丕因此暗中非常高興。拓跋丕去世後,董道秀也犯了罪被棄市處死。高允聽說這事後,說:“占筮的人都應當依據《易經》中的爻象,說話實事求是,並用忠孝勸慰主人。樂平王當時詢問董道秀時,他應當說:‘極高是亢的意思。《易經》說亢龍有悔。《易經》還說高而無民。這些都是不詳的征兆,樂平王不可不引為戒。’董道秀如果這樣說了,那麽在上樂平王可以得到平安,在下董道秀也可以不死。結果董道秀反其道而行之,所以死有應得。”
二月十五(庚辰),魏世祖臨幸廬城。
二月二十四(己醜),宋江夏王劉義恭進位為太尉,兼領司徒。次日,朝廷任命侍中兼領右衛將軍沈演之為中領軍,左衛將軍範曄為太子詹事。再次日,朝廷封皇子劉宏為建平王。
三月初九(甲辰),魏世祖回到平城皇宮。三月十八(癸醜),魏世祖派司空長孫道生出鎮統萬。四月十一(乙亥),北魏侍中、太宰、陽平王杜超被帳下隨從所殺。
六月,北魏北部人殺了立義將軍衡陽公莫孤,聚集了五千多部落民眾北走。魏世祖派兵追擊到漠南,殺了他們的頭領,然後將剩下的人都遷徙到冀、相、定三州成為營戶(由軍隊管轄,為駐軍耕作提供給養的民眾)。
同時,吐穀渾王慕利延兄長的兒子緯世和北魏使者密謀,要投降北魏,慕利延發現後把他殺了。這月,緯世弟弟叱力延等八人投奔北魏,魏世祖任命叱力延為歸義王。
也在這期間,占據涼州高昌的河西王沮渠無諱去世,他弟弟沮渠安周繼立。
北魏自從進入中國以來,雖然大體上都用中國古代禮儀祭祀天地、宗廟、百神,然而也還遵循他們自己原來的習俗,所祭祀的胡人神祗很多。崔浩請求將其中的五十七神保留在祭祀的典冊裏,然後將其他重複的以及不重要的小神都取消。魏世祖聽從了他的建議。
七月初十(癸卯),北魏東雍州刺史沮渠秉謀反,事情敗露後伏誅。
八月初三(乙醜),魏世祖到河西圍獵,讓尚書令古弼留守。他下詔讓古弼提供肥馬給他作為獵騎,但古弼全將弱馬給他。魏世祖大怒道:“你一個筆頭奴才膽敢裁減朕的要求!朕回到朝台後,一定先斬了這奴才!”古弼頭長得尖小,所以魏世祖經常叫他作筆公。古弼下屬的官員聽到這些傳聞,無不驚惶恐怖,擔心受到牽連而丟了性命。古弼說:“我作為人臣,不讓人主沉湎於遊畋,這罪小。但因為不防備萬一而導致軍國的需求短缺,那罪可大了。今天蠕蠕正十分強大,南方的賊寇也尚未消滅。我用肥馬供應軍需,弱馬供應圍獵,是為國家長遠利益著想,即使死了也沒什麽要緊!而且這是我自己的決定,不是你們大家用得著擔憂的。”魏世祖聽說後,歎道:“有這樣的大臣,真是國家的財寶!”便賜給他衣服一套,駿馬二匹,馴鹿十頭。
有一天,魏世祖又到山北圍獵,獵獲了幾千隻麋鹿。他下詔讓尚書送來五百輛牛車將獵物運回去。奉詔使者走了之後,魏世祖跟身邊隨從們說:“筆公肯定不會給我。你們大家不如用自己的馬匹把獵物載回去。”於是啟程回去。走了一百多裏後,他得到古弼送來的表章說:“今年秋季穀物已經成熟,田裏一片金黃,麻豆遍野皆是。隻是經常被野豬野鹿偷吃,鳥雀和大雁也造成不少損失,再加上風雨帶來的損耗,所以收割的早晚差別巨大。臣乞求陛下允許臣暫緩幾天,臣可以先用這些車輛運載收割的穀物。”魏世祖說:“就像我早先說的那樣。筆公真可以說是社稷之臣!”
同時,魏世祖派員外散騎常侍高濟出使劉宋。
八月初六(戊辰),宋文帝任命荊州刺史衡陽王劉義季為征北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南兗州刺史;任命南譙王劉義宣取代劉義季為荊州刺史。當初,宋文帝認為劉義宣缺乏才幹,所以不用他。但他姐姐會稽公主屢次幫他說話,宋文帝不得已才啟用了他。他先下達中詔(直接由宮裏而不是朝台發出的詔書)敕令道:“師護(即劉義季)因為在西州(指荊州)已經很久,上表請求回京,朕現在打算答應了他,所以讓你接任。師護雖然沒有什麽特殊政績,然而他潔身自好,克己節用,通情達理,也能夠尊重屬下的意見,所以在西州聲譽很好,那裏的士大夫和平民都對他十分放心,朝廷大臣也都不建議更遷他的職位。現在換你去,主要是因為你和師護是年齡相當的一輩人,朕也想試試你們各自的才能。你去了之後,如果出了什麽不好的事情,不但將妨礙西州的發展,也將因為朕讓你取代師護的決定,而讓人們將責任歸到朕身上。這事你就自勉吧,不要讓人們再有什麽評論了!”劉義宣到任後,倒也勤勉努力,荊州的政事也辦的不錯。
八月十八(庚辰),文帝的姐姐會稽長公主病故。
同時,吐穀渾的叱力延等人向北魏要求出兵討伐吐穀渾王慕利延,魏世祖於是派晉王拓跋伏羅率領各路大軍前去。
九月十二(甲辰),北魏任命沮渠安周為負責涼、河、沙三州軍事的都督、涼州刺史、河西王。
九月十五(丁未),魏世祖抵達漠南,再次準備攻擊柔然,隻不過因為柔然的敕連可汗得悉他來早就遠逃了,這才作罷。敕連可汗很快就去世了,他兒子吐賀真跡繼立,稱作處羅可汗。
再說拓跋伏羅率軍來到樂都,然後抄近路去襲擊吐穀渾,抵達大母橋。吐穀渾王慕利延大驚,逃往白蘭,慕利延兄長的兒子拾寅則逃到河西。魏軍殺了吐穀渾兵五千多人,慕利延堂弟伏念等人率領一萬三千部落的人投降了北魏。
十月十八(己卯),宋文帝任命左軍將軍徐瓊為兗州刺史,大將軍參軍申恬為冀州刺史;又將兗州的州府遷到須昌,冀州州府遷到曆下。申恬是原東郡太守申謨的弟弟。
十二月二十六(丙戌),魏世祖從謨南回到平城。這年,宋沙州牧李竇出使北魏,被魏世祖留下,請他擔任外都大官。
同時,宋太子率更令何承天撰寫《元嘉新曆》,上呈給宋文帝。該曆法根據月食推算太陽的位置;又根據《堯典》的四時中星(即根據太陽行走製定四時,虛,鳥,火,昴),認為唐堯時代冬至的太陽在須女十度,而現在的太陽則在鬥十七度。他又觀測校對冬至夏至,發現當時和現在相差三天多,知道現在的南至日即冬至應在鬥十三四度。於是他更立新的曆法,將冬至提前了三日五時,也將太陽的位置,移動了四度。又因為月亮行走有快慢,以前的曆法都符合朔日即每月初一,而月食往往不在朔日或望日(每月十五或十六);而現在則根據月盈月虧來定大小月,這樣月食就總是出現在朔日或望曰。宋文帝下詔將這新曆法交付宮外詳細討論。太史令錢樂之等人上奏:都同意何承天所呈上的,隻是新曆法中有頻三大月,頻二小月,比舊曆法來顯得十分怪異,所以認為在這方麵還是應當遵循舊曆法。宋文帝下詔準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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