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432年七月底,宋益州發生動亂,造反的民眾從九月就包圍了成都,直到十二月動亂都沒有平息。益州的事以後還會提到。這年,原東晉公主東鄉君去世。
當初,東晉仆射謝混娶了晉陵公主。謝混因為劉毅事件被處死後,朝廷下詔讓公主和謝氏斷絕姻親關係,被迫離開謝家的公主於是將謝混的家事全部委托給他堂侄謝弘微。謝混曾擔任宰輔重臣,家裏有僮仆千人,但隻有兩個才幾歲的女兒。謝弘微為他經理家業,件件事情都辦得清清楚楚,連一錢或一尺布帛都有帳簿記錄。九年後劉裕登基,公主降號為東鄉君,聽任她回到謝家。公主回來後,發現家裏的房子和倉庫裏的東西,跟她剛離開時沒什麽兩樣,而田產比原來還多。東鄉君歎道:“仆射生前看重此人,真可以說是知人善用。仆射真是沒死!”親朋故友見到這情景無不流淚。這年,東鄉君去世,不論官府或鄉鄰都認為錢財應該歸屬兩個女兒,但田宅和僮仆則應該歸屬謝弘微。然而謝弘微分文不取,反而用自己俸祿的錢安葬了東鄉君。
謝混女兒的丈夫殷睿喜歡賭博樗蒲,聽說謝弘微對財物分文不取,便搶走他妻妹以及伯母和兩個姑姑那部分錢財用以還賭債。謝家人都因為受到謝弘微的感化,無人跟他相爭。有人婉轉地責備謝弘微說:“謝氏累世積下的財產,隻夠填補殷君一朝的賭債。沒什麽事情要比這更不公允了。先生看著他這麽做,一句話都不說,這不是等於把好東西丟到水裏還以為這是清廉嗎?假使為了自己的清名而讓家用不足,我覺得也是不可取的。”謝弘微說:“親戚爭財,是最被人看不起的。現在他們自家人都沒說什麽,我怎能反而鼓動他們去爭!他分多了其他人的確就少了,但也不至於就貧窮了。身死之後,哪裏還能分得清楚!”
也是這年年底,前南涼王禿發傉檀的兒子禿發保周從北涼逃到北魏,魏世祖封禿發保周為張掖公。
同時,北魏使臣李順再次帶著詔書來到北涼。北涼王沮渠蒙遜派中兵校郎楊定歸跟李順說:“我年老多病,腰身和大腿都不靈光,無法拜伏。等三五天後休息好了稍微恢複後,即當和先生相見。”李順說:“大王年老多病,朝廷都知道。但他豈能為了自己舒服,不召見奉詔的使臣?”次日,沮渠蒙遜請李順進入他的宮廷中,沮渠蒙遜張開兩腿坐在王位上,絲毫沒有起身拜接詔書的樣子。李順正色地大聲說道:“沒想到這老頭無禮到這步田地!現在居然不擔憂自己的覆滅而膽敢欺陵侮辱天地。你的魂魄都已經走了,還何必相見!”說著手握節仗就往宮外走去。沮渠蒙遜趕忙叫楊定歸追上攔住他說:“太常既然這麽優雅地寬恕了我年老多病,外間又傳聞說朝廷送來的是不用拜接的詔書,所以我才安心地坐著接待先生。”李順說:“齊桓公九合諸侯一匡天下(詞匯出自論語,即會盟九位諸侯,稱霸天下),周天子賜給他祭祀後的祭肉,命令他無須下拜。然而齊桓公仍然不敢失去臣禮,下拜接受賞賜。如今大王雖然功高,卻也不如齊桓公。朝廷雖然看重大王,卻也沒有不用拜接的詔書。大王如此匆忙地自作驕橫簡慢,這難道是社稷的福分嗎!”沮渠蒙遜於是隻好起身下拜,接受詔書。
李順回來後,魏世祖問他有關北涼事宜。李順答道:“沮渠蒙遜控製河西超過三十年了。他經曆了不少艱難,大體知道隨機應變。他安撫綏靖荒外民眾,屬下對他也敬畏臣服。雖然不能為子孫後代安排,但順利終結他自己的一世估計沒問題。然而重禮是仁德的關鍵,而尊敬是為人的根本。沮渠蒙遜無禮不敬,所以臣的看法是,他活不了多久了。”魏世祖問道:“他過世之後,何時可以剿滅他們?”李順答道:“沮渠蒙遜的幾個兒子,臣約略都見過,全都是庸才。聽說敦煌太守沮渠牧犍,才器和秉性都還行,所以繼承沮渠蒙遜的一定就是他了。然而和他父親相比,大家都還覺得不如。這就是上天之所以資助聖明的君主。”魏世祖說:“朕現在正忙於東方的事情,沒時間盤算西麵的方略。如果正像愛卿所說的那樣,不過幾年之外的事情,也為時不晚。”
李順字德正,是趙郡平棘人。他父親李係曾任慕容垂的散騎侍郎和東武城令,有能幹的名聲。魏太祖拓跋珪平定中原時,曾任命李係為平棘令。李順博涉經史,有才幹謀略,知名於世。北魏神瑞中年(415),李順任中書博士,後轉中書侍郎。他後來跟從魏世祖出征柔然,因為運籌謀略的功勞,拜後軍將軍,並賜平棘子爵,加奮威將軍。當初崔浩弟弟娶了李順妹妹,他弟弟的兒子又娶了李順的女兒。但雖然二門聯姻,崔浩卻有點看不起李順,而李順也不服他,於是兩人暗中互相猜忌,並在魏世祖麵前講對方壞話。進攻夏都統萬時,李順因為計謀功居首位,轉拜左軍將軍。後來魏世祖親征統萬,李順升遷前將軍,並被授以兵權。夏王赫連昌出戰時,李順統領士眾,打敗了他的左軍。魏軍占領統萬並生擒了赫連昌後,魏世祖賜給諸將珍寶雜物。李順再三辭讓,隻取走數千卷書籍,因此魏世祖很讚賞他。回京後論功行賞,魏世祖封李順為給事黃門侍郎,賜給他奴婢十五戶,布帛一千匹。李順又跟從他到平涼出擊赫連定。三秦平定後,李順遷散騎常侍,進爵為侯,加征虜將軍,遷四部尚書,很得魏世祖寵信。
當初,西域罽賓國的沙門僧曇無讖,自稱能使鬼治病,而且還有秘術。北涼王沮渠蒙遜十分器重他,稱他為“聖人”,讓自己的女兒和兒媳都前往學習秘術。魏世祖聽說後,派李順前往征召他。沮渠蒙遜不肯讓曇無讖去,幹脆把他殺了。魏世祖因此很氣北涼。沮渠蒙遜年老後開始荒淫猜虐,臣下們的日子都很不好過。
元嘉十年即公元433年正月十七(乙卯),魏世祖派永昌王拓跋健都督各路大軍去救遼西。正月二十一(己未),宋大赦。
正月二十八(丙寅),魏世祖任命樂安王拓跋範為負責秦、雍等五州軍事的衛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長安鎮都大將。魏世祖因為拓跋範年少,便挑選了老將平西將軍崔徽和征北大將軍雁門人張黎作為他的副手,共同出鎮長安。崔徽是崔宏的弟弟。拓跋範清廉恭敬,寬容仁惠,崔徽踏實穩重,很識大體,張黎清約公平。他們在那裏政刑簡易,輕徭薄賦,關中因而十分安定。
二月初二(庚午),魏世祖任命馮崇為負責幽、平、東夷軍事的車騎大將軍兼幽平二州牧,封遼西王,負責遼西國尚書事務,食邑遼西十郡,並承製授權任命尚書、刺史、征虜以下的官員。
當初,北魏平涼休屠人征西將軍金崖和羌人涇州刺史狄子玉與安定鎮將延普爭權,金崖和狄子玉舉兵攻打延普,失敗後退保胡空穀。魏世祖任命虎牢鎮大將陸俟為安定鎮大將,派他出擊並全部生擒了金崖等人。魏世祖於是內征陸俟為散騎常侍,然後又派他出任懷荒鎮大將。不到一年,高車的各個部落酋長都指控陸俟過於嚴厲急躁,缺少恩惠,因而再次請求前鎮將郎孤複位。魏世祖於是征陸俟回來,讓郎孤取代他。陸俟回來後跟魏世祖說:“不超過一年,郎孤必敗,高車必叛。”魏世祖非常生氣,嚴厲斥責他,讓他以建業公退休回歸府第。第二年,高車部落酋長們果然殺了郎孤反叛。魏世祖大驚,立刻征召陸俟問他道:“愛卿何以知道會這樣?”陸俟答道:“高車人不知道上下之禮,所以臣以威嚴和法製對付他們,想逐漸訓導他們,讓他們知道界限。而那些部落酋長討厭臣的做法,所以指控臣缺少恩惠,而稱道朗孤的好處。臣因罪離職,而郎孤得以恢複鎮將的職位。他喜歡他們對他的讚譽,並為了得到更好的名聲,便專門使用寬恕的辦法對待他們。那些不知禮儀的高車人就更容易驕傲簡慢,所以用不著一年,便不再有上下之分。郎孤那時一定受不了,必將再次用法律製裁他們。這樣一來,他們全都心生怨氣怒火,必然導致禍亂。”魏世祖笑道:“愛卿身材雖短,考慮問題卻很長遠!”當天就恢複他散騎常侍的職位。
二月十四(壬午),魏世祖抵達河西,派兼散騎常侍宋宣出使劉宋,並為太子拓跋晃向宋文帝求婚。宋文帝猶豫了許久總算答應了。
也在這期間,宋益州刺史劉道濟病故。梁俊之和裴方明等人秘密地將他的屍體埋在府舍後麵,然後偽造劉道濟的命令答複和簽署文件,甚至劉道濟的母親和妻子也不知道他已經死了。程道養在毀金橋登壇祭天,裴方明帶了三千人出擊,程道養等人大敗,退保廣漢。
荊州刺史臨川王劉義慶派巴東太守周籍之負責巴西等五郡軍事,率領二千人去救成都。
三月,有個叫司馬天助逃亡在外的人投降北魏,自稱是東晉會稽世子司馬元顯的兒子。魏世祖任命他為青徐二州刺史,封東海公。三月十四(壬子),魏世祖從河西回到平城皇宮。
再說四川的叛軍趙廣等人從廣漢來到郫城,兵力似乎很強,連營近百座。周籍之和裴方明等人合兵攻打他們,並很快收複了郫城,接著進擊逃到廣漢的趙廣等人。趙廣他們又退回到涪城和五城。四月十一(戊寅),裴方明等才公開為劉道濟發喪。
宋文帝得悉梁、南秦二州刺史甄法護處理政事和刑法不當,失去氐人和羌人的信任,便重新啟用尚在服刑中的蕭思話為梁、南秦二州刺史。甄法護是甄法崇的兄長。
同時,北涼王沮渠蒙遜病重,國人共同商議,認為世子沮渠菩提過於幼弱,便立沮渠菩提的兄長敦煌太守沮渠牧犍為世子,加朝廷內外都督、大將軍、錄尚書事。沮渠蒙遜不久病故,被追諡為武宣王,廟號太祖。他死時六十六歲,在位三十三年,是兩晉十六國時期在位最長的君主之一。他死後,沮渠牧犍即河西王位,大赦,改元永和,立兒子沮渠封壇為世子,加撫軍大將軍、錄尚書事,同時派使者向北魏請求封命。沮渠牧犍聰穎好學,和善文雅也有度量,所以國人立他為王。
先前,魏世祖派李順去迎接沮渠蒙遜的女兒為夫人。剛好遇上沮渠蒙遜病故,沮渠牧犍便聲稱根據先王的遺囑,派左丞宋繇送他妹妹興平公主到北魏。魏世祖冊拜她為右昭儀。魏世祖跟李順說:“愛卿當時說沮渠蒙遜死期不遠,今天果然應驗了。又說沮渠牧犍會繼立,預測得太妙了!朕攻克涼州,看來也不遠了。”於是賜給他絹布一千匹,廄馬一乘,進號為安西將軍,寵待他更為優厚,政事不管大小,總是和他商議。他還派李順前去冊拜沮渠牧犍為負責涼沙河三州以及西域羌戎軍事的車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涼州刺史、河西王,還任命宋繇為河西王右相。沮渠牧犍覺得自己無功受賞,便留下李順,上表請求隻要封自己為安西或平西將軍一個名號就夠了。魏世祖下優詔,不答應他的謙請。
沮渠牧犍尊敦煌人劉昞為國師,親自拜授,並命令屬下百官北麵受業於他。
五月初二(己亥),魏世祖抵達山北。同時,林邑王範陽邁派使者到宋入貢,請求擔任交州刺史。宋文帝下詔,以路途遙遠為借口,沒有答應。
也在這期間,裴方明向涪城進軍,打敗叛軍張尋和唐頻他們,生擒了程道助,殺了嚴遐。於是趙廣等人全都逃散。
六月十五(辛巳),北魏發動秦雍一帶的一萬士兵,在長安城內修築小城。
九月,新任益州刺史甄法崇抵達成都,收捕並殺了費謙。程道養和張尋帶著二千多家人逃入郪山,餘黨各自擁眾藏匿在山穀,時不時出來為寇,因而盜患不絕。
十月十八(戊午),魏世祖派兼大鴻臚崔賾持節,前往仇池去拜那裏的氐王楊難當為征南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秦、梁二州牧、南秦王。崔賾是崔逞的兒子。
楊難當因為宋新任刺史蕭思話尚未來到,而甄法護即將卸任,便舉兵襲擊梁州。他攻破白馬,俘獲了宋晉昌太守張範,並打敗甄法護的參軍魯安期等人;接著又攻克葭萌,俘獲宋晉壽太守範延郎。十一月十四(丁未),甄法護棄城逃往洋川的西城。楊難當於是占有了漢中的地盤,接著任命他的司馬趙溫為梁、秦二州刺史。
十一月二十一(甲寅),魏世祖從山北回到平城皇宮,並於十二月初六(己巳)宣布大赦。兩天後魏世祖又來到陰山之北,同時派寧朔將軍盧玄出使劉宋。
也是這年,前宋秘書監南北朝時期最大的文豪謝靈運在廣州被處死。謝靈運是陳郡陽夏人。他祖父謝玄曾任東晉車騎將軍,肥水大捷的主帥。他父親謝瑍天生弱智,去世得很早。謝靈運幼年時便很穎悟,謝玄對他感到驚異,跟親人知己說:“我要不生謝瑍,謝瑍又哪能生靈運!”
謝靈運少年是就好學,博覽群書。他文章的優美,江南沒人比得上。他堂叔謝混特別了解和喜愛他。謝靈運因世襲封為康樂公,食邑三千戶。他最初擔任琅邪王大司馬行參軍。謝靈運生性奢侈豪爽,車服無不鮮豔華麗。他穿的衣裳和用品,和當時的習慣都不同,而名流們都尊崇他,並稱他為謝康樂。撫軍將軍劉毅鎮守姑孰時,聘他為記室參軍。劉毅出鎮江陵後,又聘他為衛軍從事中郎。劉毅被殺後,東晉太尉劉裕聘曾他為太尉參軍。
劉裕北伐長安時,驃騎將軍劉道憐在江南留守,聘謝靈運為谘議參軍,又來轉為世子中軍谘議和黃門侍郎。他奉使到彭城慰勞凱旋歸來的劉裕,作了著名的《撰征賦》。
劉裕受禪成為宋武帝後,謝靈運降為康樂侯,食邑五百戶。宋武帝起用他為散騎常侍,轉太子左衛率。謝靈運生性褊激,行為頗不檢點,朝廷也隻把他當作文人看待,沒有重用他。然而他自以為才幹非凡,應當參與權要,因而經常憤憤不平。廬陵王劉義真少年時就喜好文學,和謝靈運關係異常密切。少帝即位後,司徒徐羨之等權臣擔心他在朝廷搞出什麽名堂來,便外派他為永嘉太守。永嘉郡有不少著名山水,謝靈運曆來愛好風景,便在任上肆意遊玩,遍曆諸縣,一去就是十天半月,毫不理會政務。他每到一個地方無不詠詩作賦,表達自己的情懷。上任一年後,謝靈運稱病離職,他堂弟謝晦、謝曜、謝弘微等人都寫信勸止,但他不聽。
謝靈運的父親和祖父都安葬在始寧縣,那裏還有他的故宅和別墅。於是他搬到會稽,修建營造另外的田宅,傍山帶水,極盡幽居之美。他還和隱士王弘之和孔淳之等人放縱為樂,有終身不再出仕的打算。每次有他的新詩傳到京都,民眾不分貴賤無不競相抄寫,一兩天之間,他的詩就在京城傳遍,遠近無不欽佩仰慕,名動京師。他曾作了一部《山居賦》並自注,精彩地描述了自己幽居的山水和景致,成為南北朝的山水詩歌的開創人。
宋文帝即位並殺了徐羨之等人後,征他為秘書監,但他不肯就任。宋文帝派光祿大夫範泰給謝靈運寫信敦促他後,他才出來就職。宋文帝讓他整理秘閣的藏書,補足欠缺的文史。宋文帝認為晉代自始至終,竟然沒有一家像樣的史書,便讓謝靈運撰寫《晉書》。然而他隻寫了粗略的條目,而始終沒寫成全書。他不久後就升遷為侍中,經常得到文帝的引見,賞賜和禮遇都很豐厚。謝靈運的詩書都是獨特卓絕,而且無不親手書寫,因此文帝稱為二寶。他以為憑自己的名望和才能應當參與時政,所以剛被召時,便有這樣的期待。結果文帝也隻是把他當作文豪看待,每次侍候文帝飲宴時,也隻是談賞而已。王曇首、王華、殷景仁等人,名位曆來在他之下,但卻受到文帝的親信,所以靈運憤憤不平,多次稱病不去宮廷值日。他還經常出城遊遊,有時一天可以出遊一百六七十裏,幾十天都不見人影,也沒有請假的奏表。文帝不想傷害大臣的感情,便暗示他自己辭職。謝靈運於是上表稱病,文帝便賜給他長假允許他東歸。臨行前,謝靈運還上書勸文帝北伐。
謝靈運稱病東歸後,照樣日以繼夜地遊玩娛樂,飲宴吃喝,再次被禦史中丞傅隆彈劾而被免官。謝靈連回到東邊後,和族弟謝惠連、東海人何長瑜、潁川人荀雍、泰山人羊璿之,以文章優美而經常聚會,還一塊到深山湖泊遊玩,時人稱他們為四友。謝惠連雖然年幼卻很有才氣和悟性,但行為輕薄而得不到他父親謝方明的認可。謝靈運離開永嘉回到始寧時,謝方明正擔任會稽太守。謝靈運曾從始寧前往會稽造訪謝方明,順便看望了謝惠連,卻馬上喜歡並非常欣賞他。當時何長瑜教謝惠連讀書,也在郡府內。謝靈運也覺得他才華絕倫,便跟謝方明說:“阿連的才氣和悟性如此之高,而您卻把他當作一般孩子對待。何長瑜簡直就是當今的王仲宣(漢末文豪王粲),而您卻把他當作一般的門下食客。您既然不能禮賢下士,就應當將何長瑜還給我。”謝靈運於是帶著他離去。
荀雍字道雍,官至員外散騎郎。羊璿之字曜璠,官至臨川內史。他後來得到司空竟陵王劉誕的知遇,在劉誕反叛失敗後被殺。何長瑜文才非常精美,雖然亞於謝惠連,卻超過荀雍和羊璿之。臨川王劉義慶(《世語新說》作者)招集文人時,何長瑜從臨川國侍郎升至平西記室參軍。他曾在江陵寫信給族人何勖,用押韻詩取消劉義慶州府的幾位僚佐,譬如:“陸展染鬢發,欲以媚側室。青青不解久,星星行複出。”類似這樣的有五六首。後來輕薄少年們隨意加以推廣,凡是稍有名氣的人士,都加上題目,用類似的詩句調侃他們,搞得他的諷刺詩非常流行。劉義慶知道後非常生氣,便上奏文帝,將何長瑜貶為廣州轄下的曾城縣令。劉義慶去世後,朝臣們到他府第吊唁,何勖跟大臣袁淑說:“可以讓何長瑜回來了吧。”袁淑說:“國家剛剛損失了一位棟梁,這不是考慮那些流放人員的時候。”廬陵王劉紹出鎮尋陽時,任命何長瑜為南中郎行參軍,掌管書記的職責。他從曾城經過板橋時,遇到暴風雨不幸船翻溺死。這些都是後話。
謝靈運因為祖上留下的資產,所以非常富有。他又很多奴僮,還有幾百故人門生。他經常利用他們鑿山浚湖,工程不斷。他還經常爬山越嶺,尋找幽靜險峻的峰嶽;層巒疊嶂,他也無不曆足。他總是腳穿木履登山,上山時去掉前齒,下山時則去掉後齒。他曾從始寧南山開始,砍伐木頭開辟小路一直通到臨海,跟從他的多達幾百人。臨海太守王琇發現後大吃一驚,以為來了山賊,後來慢慢得知是謝靈運,這才放心。謝靈運又要王琇幫他繼續開辟,但王琇不肯。謝靈運贈送王琇一首詩道:“邦君難地險,旅客易山行。”在會稽時他也有很多工役,都驚動了縣邑。太守孟顗是很虔誠的佛教徒。謝靈運很看不起他,曾跟他說:“得道應須慧業文人,生天當在靈運前,成佛必在靈運後。”孟顗對這話恨得要命。
會稽東城附近有個回踵湖,謝靈運請求決了湖水將它改造為田。宋文帝於是下令州郡照辦。這湖離東城很近,湖裏又有不少水產,所以百姓覺得可惜,孟顗也堅持不肯給他。謝靈運得不到回踵湖後,又請求要將始寧縣的岯崲湖改造為田,孟顗又固執地不肯給。謝靈運認為孟顗不是考慮到百姓的利益,而是擔心決了湖水會損害湖裏的生物,便用言論毀謗他,因而和孟顗結下仇隙。孟顗也因為謝靈運驕橫恣意,總是驚擾百姓,所以上表指控他有野心,並發兵自衛。謝靈運於是親自前往京都,到宮廷上表極力為自己辯護。宋文帝知道真相,也不怪罪他。他不想讓謝靈運再回到東邊,便任命他為臨川內史,賜給中等俸祿二千石。結果他在郡裏照樣遊玩放任,和在永嘉時毫無兩樣,又被有司部門彈劾。於是司徒劉義康派使者跟隨州從事鄭望生前往收捕謝靈運。謝靈運抓了鄭望生,興兵逃逸,還作詩說:“韓亡子房奮,秦帝魯連恥(韓國滅亡而張良奮起暗殺秦王;秦王稱帝而魯仲連感到恥辱)。本自江海人,忠義感君子。”朝廷派兵追討,生擒了他。廷尉上奏指控謝靈運率眾反叛,應判處正身斬首的刑罰。宋文帝愛惜他的才華,想就讓他免官算了。彭城王劉義康堅持己見,認為不能寬恕他。宋文帝不得已隻好判處他比死罪低一等,將他流放到廣州。
後來,秦郡府將宗齊到塗口辦事,經過桃墟村時,見到有七個人在路上偷偷說著什麽,非常可疑,便回來向當地郡縣衙門報告。衙門便派兵跟隨宗齊去追捕。在一場格戰後,這七人全都被捕下獄。其中一人姓趙名欽,是山陽縣人,交代說:“同村人薛道雙先前曾和謝康樂共事過。去年九月初,薛道雙從同村人成國那裏得悉:有個流放到廣州姓謝的人,給錢讓他們購買弓箭刀盾等兵器,並要薛道雙糾合鄉裏的健兒,在三江口截取謝某。一旦成功如意之後,功勞大家共享。於是我們聚在一塊想要攔截謝某,但沒趕上。回來後因為沒錢餓得慌,隻好沿路作盜賊混日子。”有司部門於是又上奏要求依法嚴懲,宋文帝隻好下詔在廣州對謝靈運執行棄市死刑。謝靈運臨死時作詩道:“龔勝無餘生,李業有終盡。嵇公理既迫,霍生命亦殞。淒淒淩霜葉,網網衝風菌。邂逅竟幾何,修短非所湣。送心自覺前,斯痛久已忍。恨我君子誌,不獲岩上泯。”他死時四十九歲,所著文章多數都傳於後世。
同時,北魏在外黃建立徐州,任命刁雍為刺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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