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431年閏六月,宋文帝征撫軍長史劉湛從荊州入朝擔任太子詹事,參與政事。
七月初一(己酉),魏世祖西巡來到河西。八月初八(乙酉),河西王沮渠蒙遜送兒子沮渠安周到北魏當侍臣,其實就是當人質。同時,吐穀渾王慕璝派侍郎謝太寧奉表給北魏,請求將赫連定送去獻給他們。八月十二(己醜),北魏任命慕璝為大將軍,封西秦王。
同時,宋左仆射臨川王劉義慶再三請求解職。八月二十七(甲辰),宋文帝任命劉義慶為中書令,仍然兼任丹陽尹。
九月初六(癸醜),魏世祖回宮。九月十三(庚申),北魏加授太尉長孫嵩為柱國大將軍,提升左光祿大夫崔浩為司徒,征西大將軍長孫道生為司空。長孫道生生性清廉儉樸,一幅熊皮鄣泥(墊在馬鞍下抵擋塵泥的皮蓋),用了幾十年沒換過。魏世祖曾讓歌工頌揚群臣,其中有這樣的歌詞:“智如崔浩,廉若道生。”
魏世祖打算選派使者前往河西,崔浩推薦尚書李順,北魏因此任命李順為太常,前往冊拜河西王沮渠蒙遜為侍中、都督涼州、西域、羌、戎的軍事、太傅、行征西大將軍、涼州牧、涼王,統轄武威、張掖、敦煌、酒泉、西海、金城、西平七郡。冊封詔書說:“盛衰存亡,與魏升降。北盡窮發,南極庸岷,西被崐嶺,東至河曲,王實征之,以夾輔皇室。”並允許他安置將相、群卿、百官,承製假授,建立天子旌旗,出入警蹕(即沿途侍衛警戒,清空道路;隻有帝王才能享受的待遇),跟漢初諸侯王一樣。
九月二十五(壬申),魏世祖下詔說:“如今二寇(指胡夏和西秦)已經摧毀殄滅,朝廷將偃武修文,清理廢職,舉薦逸民。範陽人盧玄、博陵人崔綽、趙郡人李靈、河間人邢潁、勃海人高允、廣平人遊雅、太原人張偉等,都是賢俊的子孫,在自己的州郡名噪一時。《易經》說:‘我有好爵,吾與爾縻之。’像盧玄這類人才,現敕令各個州郡以禮發送入京。”於是征召盧玄等以及各個州郡所選送上來的好幾百人,按照才能依次敘用。崔綽因為母親年老一再謝辭。盧玄等人則都官拜中書博士。盧玄是西晉名臣盧諶的曾孫;李靈則是李順的堂兄。
盧玄的舅舅崔浩每次和盧玄談論,總會歎道:“麵對子真(盧玄字子真)總使我懷古之情更深。”崔浩想要大力整頓官階門第,明辨姓族。盧玄想勸止他,說:“創立製度應當根據時機和條件。現在到底會有多少人願意做這樣的事?舅舅應當三思而後行。”崔浩不聽,因而得罪了很多人。
當初,北魏創始人(追諡為昭成帝)拓跋什翼犍開始製立法令時規定:“造反叛逆的夷族。其他死罪的則可以用黃金和馬匹贖罪。殺人的則可以用補償死者家的馬牛和安葬用具來持平。盜竊官物的,五倍償還;盜竊私物的,十倍償還。”當時有案件時,四部大人一塊坐在王庭上決定訴訟的判決,沒有抓人審訊牽連拘捕等麻煩,所以境內安寧。魏太祖拓跋珪進入中原時,擔心前代的律法過於嚴峻,便命令三公郎王德刪定,務必崇尚簡易。拓跋珪晚年生病,開始濫用刑罰,十分殘酷。結果魏太宗拓跋嗣繼承了他的一套,吏治更加森嚴。
十月初二(戊寅),魏世祖命令崔浩更改製定律令,取消五年和四年的徒刑,增加一年徒刑的內容。凡是弄神做鬼搞巫術蠱惑人心的,都被判處背負羖羊或胸抱犬狗沉入深淵的死刑。最初規定官階九品以上的可以用官爵抵消徒刑。孕婦判處死刑的,則在產後一百日處決。宮闕左麵懸掛一麵登聞鼓,允許人們擊鼓鳴冤。
同時,魏世祖來到漠南。十一月初十(丙辰),北部敕勒部落酋長莫弗庫若幹率領所部數萬騎兵,驅趕著數百萬頭鹿,來到魏世祖的行宮。魏世祖趁機舉行大規模圍獵,並將獵物賜給跟從的官員,然後在十二月初三(丁醜)回宮。
這年,河西王沮渠蒙遜自稱涼王,史稱北涼王,並改元義和。到這時,關西諸雄如後涼,西涼,南涼,後秦,西秦,胡夏都已先後滅亡,而北涼幾乎是北魏以外唯一繼續存在的割據王國。
同時,南邊的林邑王範陽邁入寇宋的九德,宋交州兵馬將他們擊退。
元嘉九年即公元432年正月初一(丙午),魏世祖尊保太後竇氏為皇太後,立貴人赫連氏為皇後,兒子拓跋晃為皇太子。大赦,改元延和。
三月初六(庚戌),宋衛將軍王弘進位太保,加授中書監。三月十三(丁巳),征南大將軍檀道濟進位司空,回去鎮守尋陽(今江西九江)。
三月二十八(壬申),吐穀渾王慕璝將赫連定送到北魏,北魏殺了他。慕璝上表說:“臣俘虜了這僭越的逆賊,獻上給陛下的王府報捷。臣的爵秩雖然崇高,然而國土卻不像增廓那樣拓廣;車旗得到修飾,然而財物卻不像當年周天子的那般賞賜。還希望陛下明察。臣的國度和寇逆接壤,邊境百姓,經常被賊寇劫掠,因而輾轉東下。如今陛下一統天下,他們都請求回到鄉土。因此臣特別請求:乞佛曰連、窟略寒、張華等三人流落在此,希望陛下可憐他們家人分離的痛苦,一並敕令遣還,使得陛下的恩澤遠達臣的荒涼之地,臣將感恩戴德。”
魏世祖讓大臣們商議應對。太尉長孫嵩及議郎和博士二百七十九人建議說: “先前有司部門已經建議,認為西秦王(吐穀渾王被封為西秦王。這時史稱西秦的乞伏王國已亡)是荒外的君主,本非正統的政教所及,來則受之,去也不禁。然而皇威遠播,西秦王慕義畏威,前來稱臣納貢,請求得到爵位名號。朝臣們都認為古代的荒外君主,雖然人多地廣,然而爵位不比華夏。但是陛下加寵他們,這才逾越常理,為他修飾車旗,待他如同上國。至於賞賜多少繒帛絲綢,因沒有古代的章典可循,所以都隻是臨時決定。自漢魏以來,撫綏遙遠的荒外,倒都有點先例。呂後曾贈送單於禦車二乘、駟馬二駕;單於的回禮是良馬千匹。其後匈奴前來和親,朝廷也不過贈送繒帛絲綢數百匹。呼韓邪前來稱臣,親自入朝,那時才開始增加到一萬匹。如今西秦王如果覺得自己那裏沒有桑樹可以養蠶,那就應當直接向皇上請求,而不是說什麽周天子賞賜之類的話。周室衰微,齊桓公小白稱霸天下時,周天子也隻能賜胙(即將祭祀後的祭肉賜給臣下)而不能賞地。晉文公重耳在城濮大敗楚軍時,也隻得到南陽的一塊小田,作為他朝見天子時的住地。西秦所獻上的隻不過赫連定而已。塞外之人利用機會侵入秦涼一帶,並沒有拓廣國境的功勳,卻已經爵登上國,統管秦、涼、河、沙四州的地盤, 卻還說什麽土不增廓。將我們聖朝和弱周相比,而卻把自己比作春秋五霸,貪得無厭之情,還能比這更極端嗎!西秦王忠誠朝廷,估計憑他的本意,必定不至於此。也許是他身邊的人不夠謹慎,才造成這樣的奏疏。
至於西秦當時被賊寇劫掠的人,都在蒲阪。如今他們既已稱籓,那麽四海安泰,天下一家。可以敕令秦州將他們送到京師,隨後遣還。所請求的乞佛等三人,當年作為賓國的使者,來到王庭;後來國破家遷,即成為陛下的臣妾,可以不必送他們回去。”
魏世祖於是下詔說:“西秦王所得到的金城、枹罕、隴西一帶的地盤,彼自取之,朕即與之。朕就給你好了。這是裂土分封,何須增廓?西秦王隻要款誠忠心,繒帛絲綢我們可以隨時增加,並非一次賞賜以後就沒了。”從此之後,慕璝貢使來到北魏略顯簡慢。
北魏方士祁纖上奏請求將代郡改為萬年,代尹則改為萬年尹,代令為萬年令。崔浩說:“當年太祖(拓跋珪)應天受命,兼稱代魏以效法殷商。隻要國家積德,就當享年萬億,用不著靠名稱來增益。祁纖的建議都不是好主張。臣請求恢複舊號。”魏世祖聽從了崔浩的話。
五月二十九(壬申),宋華容文昭公王弘去世。王弘明敏而有見解,然而輕率缺少威儀,心胸狹隘,喜歡羞辱人,人們因此批評他。但他雖然顯貴,卻不聚斂財物。他去世時,家中沒什麽私產。宋文帝聽說後,特別賜錢一百萬,米一千斛給他家人。
同時,魏世祖在平城南郊訓練士卒,打算伐燕。北燕是北魏之外當時中原東部唯一存在的割據勢力,就象北涼在西部一樣。
宋文帝派使者趙道生出使北魏。六月初六(戊寅),司徒兼南徐州刺史彭城王劉義康改領揚州刺史,接替病故的王弘。朝廷下詔從青州中分成地盤設置冀州,治所在曆城。
也在這期間,吐穀渾王慕璝派他的司馬趙叔到建康入貢,並且來告捷。
六月十八(庚寅),魏世祖伐燕。他命令才五歲的太子拓跋晃錄尚書事,又派左仆射安原和建寧將軍王崇等人進駐漠南以防備柔然。次日,他派散騎常侍鄧穎出使劉宋作為回報。
六月二十三(乙未),宋文帝任命吐穀渾王慕璝為負責西秦、河、沙三州軍事的征西大將軍、西秦、河二州刺史,進爵隴西王,並且命令慕璝全部歸還先前失陷在夏的南方將士,結果得到一百五十多人。宋文帝又加仇池的北秦州刺史楊難當為征西將軍。楊難當任命兄長的兒子楊保宗為鎮將軍,出鎮宕昌;任命兒子為秦州刺史,守衛上邽。楊保宗陰謀襲擊楊難當,結果事情泄露,楊難當將他關了起來。
六月底(壬寅),宋文帝任命江夏王劉義恭為負責南兗等六州軍事的都督、開府儀同三司、南兗州刺史;任命臨川王劉義慶為負責荊、雍等七州軍事的都督、荊州刺史;任命竟陵王劉義宣為中書監,任命衡陽王劉義秀為南徐州刺史。當初,劉裕因為荊州位居上遊,是兵家重地,土地廣遠,資產和兵力都占居朝廷的一半,所以在遺詔中命令要讓兒子擔任刺史。宋文帝因為劉義慶雖然不是劉裕的兒子,卻在宗室裏享有美譽,而且他父親劉道規(劉道規無子,他弟弟劉道憐將次子過繼給他)有大功於社稷,所以特別任用了他。
七月十七(己未),魏世祖抵達濡水。次日,他派安東將軍奚斤發動幽州民眾以及密雲的一萬多丁零人,運送攻城器具從南路出發,到北燕都城和龍會合。魏世祖來到遼西,北燕王派侍禦史崔聘帶著牛酒來犒師。七月二十七(己巳),魏世祖抵達和龍。
七月二十八(庚午),宋文帝任命領軍將軍殷景仁為尚書仆射,太子詹事劉湛為領軍將軍。
益州刺史劉道濟是劉粹的弟弟,他信任長史費謙和別駕張熙等人,聚斂財富,牟取暴利,傷政害民。他們私自建立官府冶金廠,禁止民間鼓風鑄鐵,因而壟斷鐵器的買賣,造成商賈失業,怨聲載道。宋文帝聽說後,下詔書給劉道濟告誡他說:“聽說愛卿在任上,未能盡力做到清廉節儉,還從事生財之道。如果萬一真的這樣,必須改正。傳言你們那裏人心不太和諧,愛卿應當以法禦下,深思自警,別讓朕失望。”劉道濟雖然奉旨,卻並不改正。
流民許穆之自稱司馬飛龍,是晉室的近親,前往依附仇池氐王楊難當。楊難當趁著益州民怨,資助士兵給司馬飛龍,讓他侵擾益州。司馬飛龍招募了一千多蜀人,攻殺了巴興令,接著又驅逐了陰平太守。劉道濟派兵打敗並殺了他。劉道濟想讓五城人帛氐奴和梁顯擔任參軍督護,但費謙執意不肯。帛氐奴等人便和同鄉人趙廣煽動縣裏的人,騙他們說司馬殿下還在陽泉山中,於是聚眾得到數千人,帶著他們向廣漢進軍。劉道濟的參軍程展會合治中李抗之,帶了五百人鎮壓叛亂,但都被帛氐奴他們打敗殺死。巴西人詔唐頻也聚眾響應,趙廣等人則進攻並占領了涪城。於是涪陵、江陽、遂寧的郡守全都棄城逃走,蜀地的當地人和僑民都一塊造反。
趙廣等人進攻成都,劉道濟閉城自守。造反的民眾聚集一起好長時間了卻一直沒見到司馬飛龍,便想散去。趙廣怕了,於是帶著三千人以及羽毛儀仗到陽泉寺去,騙人說要去迎接司馬飛龍。到那裏後他跟道人枹罕人程道養說:“你隻管聲稱自己就是司馬飛龍,這樣就可以坐享富貴。不然我就砍掉你的腦袋!”程道養怕得要命,隻好許諾。趙廣於是推程道養為蜀王、車騎大將軍、益、梁二州牧,改元泰始,備置百官。他還任命程道養弟弟程道助為驃騎將軍、長沙王,鎮守涪城;趙廣、帛氐奴、梁顯及其黨羽張尋和嚴遐皆為將軍,然後帶著程道養回成都。大家這才放心,接著他們的部眾增長到十餘萬,四麵圍城,並派人跟劉道濟說:“隻要把費謙和張熙送來,我們這班人自然就解圍而去。”劉道濟派中兵參軍裴方明和任浪之各自率領一千餘人出戰,但全都失敗後退了回來。
十一月初五(乙巳),魏世祖從和龍回到平城(北魏滅燕祥見“三燕承繼”係列)。當初,他征召那些尚未出仕的名士,而州郡都逼迫他們前往就任。魏世祖得悉後,下詔命令地方守宰隻能以禮勸諭,任憑他們自願進退,不得相逼。
十一月十二(壬子),宋文帝任命少府中山人甄法崇為益州刺史,取代劉道濟。
當初,宋文帝封小兒子劉紹為廬陵王劉義真的後嗣,封江夏王劉義恭兒子劉郎為營陽王的後嗣。十二月二十一(庚寅),宋文帝封劉紹為廬陵王,劉郎為南豐縣王。
再說裴方明等人再次出擊程道養,這次把他們打敗了,還燒了他們的積蓄。亂黨江陽人楊孟子帶著一千餘人駐紮在城南。參軍梁俊之統轄南樓的防守,便投書給楊孟子勸諭他,邀請他入城和劉道濟相見。劉道濟當即任命他為主簿,讓他克期討賊。趙廣知道了他的陰謀,楊孟子怕了,急忙帶著他的部從逃到晉原,晉原太守文仲興和他一同拒守。趙廣派帛氐奴攻打並占領了晉原,文仲興和楊孟子都戰死了。
裴方明再次從東門出擊,打敗叛軍的三營兵力,殺了好幾百人。叛軍又重新聚到一塊。裴方明假裝再出北門,卻很快回軍攻擊城東叛軍的大營,又殺了一千多人,還殺了他們的所謂仆射蔡滔。當時有大霧,裴方明等人再次揚言要出東門,卻又再次潛回到北門出城攻打城北和城西叛軍的兵營,於是叛亂的兵眾全都潰散。程道養收留散兵,得到七千人,然後回到廣漢。趙廣則帶著五千餘人回到涪城。
當初,張熙勸說劉道濟賣掉了倉穀牟利,所以自從九月末圍城直到十二月,糧食儲備全部耗盡。裴方明帶了二千人出城找糧食,結果被叛軍打敗,自己一個人騎馬逃回,叛軍因而重新振作起來。裴方明夜裏攀著繩索爬上城牆回來,劉道濟為他洗驚,裴方明卻哭著吃不下東西。劉道濟那時已經病重,但還努力安慰他說:“將軍難道不是大丈夫嗎?何必為這小挫折悲傷!賊兵勢力既然已經衰弱,朝廷大軍又快來了。如今將軍回來了,我們難道還怕這些賊兵嗎?”當即將自己身邊的武衛配置給他。叛軍在城外揚言說裴方明已死,城中大為驚恐。劉道濟夜裏讓人舉著火炬,帶著裴方明給大家看,百姓這才放心。劉道濟將自己的財物全部搬到北射堂,讓裴方明用以招募人馬。當時城中有人謠傳說劉道濟已死,所以沒人響應。梁俊之勸劉道濟道:“將軍氣息的確不太行了,外麵人也都不太清楚到底怎樣。現在官軍屢敗,而妖賊尚未消滅。將軍如果一旦出了什麽事,那麽危亡和災禍立馬就會來到。所以將軍應當自稱自己隻是小病,讓身邊隨從暫時回家。不然我們就沒希望了。”劉道濟聽從了他的建議,就把身邊的三十多名隨從叫來,跟他們說:“我生病已久,你們長期照料服侍也很疲勞。現在我既然隻是小病,你們應當趁機回家好好休息,等我派人叫你們再回來。”隨從回家後,他們的父兄都問道:“使君去世已經多久了?”他們都答道:“使君逐漸好轉了。誰說他去世了!”這話就這樣傳開了,城裏人才開始心安,於是應募的每天都有一千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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