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朝係列一：北魏崛起之九：劉裕伐秦借道北魏

公元415年秋，北魏太史上奏說：“熒惑（火星）出現在匏瓜星座中，忽然又不知到哪裏去了。按理說它應當進入瀕臨危亡的國家。那裏先是有童謠和妖言，然後真實的災禍將會降臨。”北魏王拓跋嗣召來十來位名儒，讓他們和太史討論熒惑到底到了什麽地方。博士祭酒崔浩說：“根據《春秋左氏傳》，‘神降於莘’，可以按照它來到的日子來推算。熒惑出現在庚午日的夜晚和辛未日的早晨，天上有陰雲。熒惑消失應當在兩天後。庚和午，指的都是秦國；辛則是西夷。如今姚興占據長安，熒惑必然進入秦國境內。”大家都很生氣地說：“天上走失一顆星星，人間怎麽知道它去哪裏！”崔浩笑而不答。八十多天後，熒惑果然出現在東井（井宿），在那一帶來來去去（所謂鉤己），許久之後才離去。結果後秦發生大旱，昆明池水都枯竭了。同時出現童謠和訛言，導致國人很不安寧。僅僅一年之後後秦果然被東晉劉裕消滅。大家於是無不佩服崔浩推算的精妙。這是後話。

十月初三（壬子），後秦王姚興同意北魏的求婚，派散騎常侍姚敞等人送女兒西平公主到北魏，拓跋嗣以皇後的禮節接納了她。但北魏按照傳統鑄造公主的金像，結果金像沒有鑄成，拓跋嗣隻能娶她為夫人而不是皇後，但非常寵愛她。

十月十二（辛酉），拓跋嗣來到沮洳城，兩天後回到平城。十一月初九，他再次來到豺山宮，住到十一月二十二才回去。

公元416年正月初七（甲申），拓跋嗣又到了豺山宮，四天後才回平城。

四月初六（壬子），北魏宣布大赦，改元泰常。六月十二，拓跋嗣再次北巡，並於秋七月在牛川大舉圍獵，直到殷繁水邊才回來，並於七月二十四回到平城。

當初，拓跋嗣派公孫表討伐胡人白惡栗斯，跟他說：“你必須先和秦洛陽守將聯係，讓他們守衛在黃河南岸，然後才出兵攻打。”公孫表尚未抵達，胡人就已經廢黜了白惡栗斯，改立劉虎為率善王。公孫表以為胡人自己內訌，勢必敗散，便沒跟後秦守將聯係，自作主張開始進攻，結果被劉虎打敗，士卒死傷很多。

拓跋嗣和群臣商量道：“胡人反叛已經一年多了。我們出兵未能取勝，而他們人數眾多，為患日益加深。現在正值盛秋，無法發兵，因為擔心妨礙農務。你們看該怎麽辦？”白馬侯崔宏說：“胡人的兵眾雖多，但卻無健將統禦，終究不能成為大患。公孫表等各路大軍，不能說兵力不足。但因為軍令不嚴，事情處理不當，所以導致失敗。如果請出一位素有威望的大將帶上幾百騎兵前往統領公孫表的大軍，沒有不能取勝的道理。相州刺史叔孫建先前在並州時，胡人和魏人無不對他敬畏佩服，其他將領都比不上他。臣覺得可以派他前往。”拓跋嗣同意了，便任命叔孫建為中領軍，總督公孫表等人討伐劉虎。九月十三（戊子），叔孫建徹底擊潰劉虎，殺了一萬多士卒，還俘獲了十萬多民眾。劉虎和司馬順宰也都戰死。

同時，東晉太尉劉裕大舉討伐後秦。劉裕的前鋒大將王鎮惡和檀道濟等人進入後秦境地，所向皆捷。劉裕另一員大將王仲德率領水軍進入黃河，即將逼近滑台。守衛那裏的北魏兗州刺史尉建膽小懦弱，害怕得率眾北渡黃河，棄城逃跑。王仲德進入滑台，揚言說：“我們大晉本來隻想送布帛七萬匹向大魏借路而已，不料魏的守將自己棄城匆忙跑去。”拓跋嗣聽說後，當即派叔孫建和公孫表從河內向枋頭進軍，趁機帶兵渡過黃河，在滑台城下斬了尉建，將屍體投進黃河。叔孫建然後遙呼城上的王仲德等人，責問為何入侵北魏地盤。王仲德派手下司馬竺和之在城上向他們喊話說：“劉太尉派王征虜從黃河進入洛陽，目的隻是為了清掃皇家山陵，並不敢和大魏為敵。魏的守將自行拋棄滑台逃去，王征虜不過想借座空城休息休息，然後當即繼續西行，並不影響晉魏的友好關係。你們何必揚旗鳴鼓，在城下曜武揚威！”

拓跋嗣讓叔孫建派人去責問劉裕，劉裕虛心地致歉說：“洛陽是晉的舊都，而被羌人（即後秦）占據。晉想修複皇家山陵很久了。那些皇室宗族像司馬休之和司馬國璠兄弟，以及魯宗之父子，都是晉的蠹蟲，而羌人竟然收留他們成為晉的禍患。如今晉準備討伐他們，打算向大魏借路，的確不敢做出任何不利於大魏的事情。”北魏河內鎮將於栗磾很有勇猛的名聲。他在黃河邊修築堡壘防備敵軍入侵。劉裕給他寫信，信封上題寫“黑槊公麾下”。於栗磾喜歡手操黑槊自我標榜，所以劉裕這樣稱呼他。北魏因此拜於栗磾為黑槊將軍。

十月十七（壬戌），拓跋嗣又來到豺山宮。當初，北燕將領庫傉官斌降魏，後來又叛歸北燕。此時，拓跋嗣便派驍騎將軍延普渡過濡水進攻庫傉官斌，把他殺了，接著進攻北燕幽州刺史庫傉官昌和征北將軍庫傉官提，把他們都殺了。十一月初一（甲戌），拓跋嗣回到平城。

這年，北魏衛將軍安城王叔孫俊病逝。拓跋嗣十分痛惜，跟他妻子桓氏說：“他生時你和他共榮，他死後你也能和他共戚嗎？”桓氏隻好自縊身死，跟丈夫去了。

丁零酋長翟猛雀驅使地方官吏民眾，進入白三間一帶作亂。北魏內都大官河內人張蒲和冀州刺史長孫道生一道去討伐他。長孫道生是長孫嵩的侄子。長孫道生打算進兵攻打翟猛雀，張蒲勸道：“官吏民眾並非樂意作亂，隻是被翟猛雀所脅迫而已。現在如果不分別對待而盲目進攻，隻怕那些心想投誠的人也無路可走，隻能和丁零人同心協力，占據險地抗拒官軍。這樣一來他們就不容易對付了。我看不如先派人曉諭他們，宣布凡是不和翟猛雀同謀的將都不受牽連，那麽他們一定很高興，很快就會離散而去。”長孫道生覺得有理，便采用了他的策略，果然來投降的多達數千家。長孫道生讓他們都恢複舊業。翟猛雀無奈，隻好帶著一百死黨逃走。張蒲等人追上殺了翟猛雀，還砍下他的首級。左部沿書周幾則窮追他的黨羽，把他們都殺了。

公元417年正月初一，日食。這時晉軍節節勝利。二月，東晉大將王鎮惡進軍澠池，然後直抵潼關。另兩位大將檀道濟和沈林子從陝北渡過黃河，攻拔襄邑堡，二月十八（辛酉），後秦滎陽守將傅洪在虎牢投降北魏。

三月初，太尉劉裕親自率領水軍從淮水泗水進入清河，打算沿著黃河逆流西上。他先派使者向北魏借路；後秦主姚泓也派使者向北魏求救。拓跋嗣讓群臣商議對策，大家都說：“潼關是一道天險。劉裕想靠水軍攻下它，看來很難。如果他登岸往北入侵，那就容易多了。劉裕揚言說是去伐秦，但他的意圖很難預料。況且秦是我們同婚連姻的國家，不能不救。陛下應當發兵截斷黃河上遊，不讓他西上。”

博士祭酒崔浩說：“劉裕打算伐秦已經很久了。如今姚興死了，兒子姚泓懦弱，國家有很多內難。劉裕趁危討伐他們，一定是會成功的。如果我們在上遊遏製住他，劉裕生性狠毒乖戾，必定會上岸北侵。那等於是我們代替秦國受敵。如今柔然入寇邊境，民間又缺乏糧食。如果再與劉裕為敵，發兵南赴，那麽北邊的賊寇就將愈益深入。如果我們去救北邊，那麽南邊的州郡又會危急。所以我覺得大家剛才講的未必是好主意。不如把水道借給他，聽任劉裕西上。然後我們出兵阻住他往東的回路。假如劉裕伐秦勝利了，他一定感激我們借路給他。如果失敗了，我們也不失去救秦的名聲。我覺得這才是應當采取的計策。況且南北的習俗不同，即使我們放棄恒山以南的地盤，劉裕也不能依靠吳越地帶南方的士兵來和我們爭守河北的地盤。所以他們成不了我們的禍患！為國家考慮問題，想到的應當隻是社稷的利益，豈能光顧一個娶進來的女子！”

但其他大臣們還是認為：“劉裕如真的西進入關，一定會擔心我們斷了他們的後路，致使自己腹背受敵。他如果真實的意圖是北上，那麽他估計姚氏一定不會出關幫助我們。所以他的勢頭必定是聲西擊北。”拓跋嗣於是任命司徒長孫嵩負責山東的軍事，又派振威將軍娥清和冀州刺史阿薄幹率領步騎十萬進駐黃河北岸。

三月初八，劉裕率軍進入黃河。北魏派幾千騎兵沿著黃河緊隨著劉裕的大軍西行。劉裕的士兵在南岸牽著百丈的繩索，拉著戰船，不讓它們飄到北岸。但是風急浪高，總有一些戰船被漂到北岸，結果馬上被北魏人殺死。劉裕部隊出擊，結果一登岸這些魏兵就跑走了，部隊退下去後他們又來。夏四月，劉裕派白直隊隊長丁旿帶上執仗的士兵七百人、戰車一百乘，渡往北岸。在離岸邊大約一百多步的地方，他們形成一個缺月陣。陣形的兩端連著黃河，每乘車上有七名執仗士兵。陣形完成之後，車上豎起一隻白毦（用羽毛編織成的裝飾品）。北魏士兵都不懂得晉兵玩的什麽花樣，所以不敢行動。劉裕先命令寧朔將軍朱超石率領所部嚴陣以待。當白毦舉起來時，朱超石率領二千士兵飛速上陣，帶著一百張大弩，加入缺月陣。一下子每乘戰車增加了二十人，多了個大弩，轅上設置了個大盾牌。魏兵見到晉兵的營陣形成，便進軍包圍他們。長孫嵩率領三萬騎兵助戰，肉搏上陣，從四麵圍攻晉軍陣營。晉兵把箭都射沒了，還不能攔住魏兵的攻勢。這時朱超石的部隊有些大錘以及一千多柄長槊。於是他下令將所有長槊斷成三四尺長的短槊，然後用大錘錘下一端，結果短槊飛騰起來，當即貫穿三四個魏兵。魏兵不能抵擋，一下子就潰散了，屍體堆積得像一座座小丘。晉軍臨陣殺了阿薄幹，魏兵隻好退回到畔城。朱超石率領寧朔將軍胡藩和寧遠將軍劉榮祖乘勝追擊，再次打敗魏兵，殺死和俘虜的數以千計。拓跋嗣聽說後，後悔沒有采用崔浩的建議。

四月初，劉裕抵達剛被東晉收複的洛陽。四月十五（丁巳），拓跋嗣抵達高柳，五天後回到平城。

五月二十四，東晉齊郡太守王懿投降北魏，上書給拓跋嗣說：“劉裕現在洛陽，陛下應當派兵去斷絕他的歸路。這樣就可以不戰而勝。”拓跋嗣覺得有理。

崔浩當時在拓跋嗣身邊為他講學，拓跋嗣便問他道：“劉裕討伐姚泓，果然能成功嗎？”崔浩答道：“能。”拓跋嗣問：“為什麽？”崔浩說：“當年姚興喜歡虛名而不是實用。現在他兒子姚泓懦弱而且多病，兄弟之間又爭鬥不已。劉裕趁著這麽好的時機，再加上晉軍兵精將勇，為什麽不能成功？”

拓跋嗣又問：“劉裕的才幹和慕容垂相比怎樣？”崔浩答道：“劉裕勝過。慕容垂憑藉他父兄的資本，興複原來的事業。因此國人前往歸附，就像夜蟲追逐燈火一樣，隻要稍微有所倚仗，就很容易建立大功。但劉裕不同。他出身貧寒，沒有寸土的封爵，卻能討伐消滅桓玄，興複晉室。接著又北上生擒慕容超，往南剿滅盧循，所向無敵。要不是因為他的才幹過人，怎麽能做到今天這一步！”

拓跋嗣又問：“劉裕入關之後，進退兩難。如果我派精騎直搗彭城和壽春，劉裕將怎麽辦？”崔浩答道：“如今我們西麵有屈丐，北麵有柔然，都在等著鑽國家的空隙。陛下因此絕不可親自率領六師出征。我們雖有精兵，但一時還找不到良將。長孫嵩擅長治國，但在用兵方麵還差點，絕對不是劉裕的敵手。興兵遠攻，沒見到什麽有利可圖的東西，那就還不如安靜地等待。劉裕滅秦之後，必定篡奪他主上的皇位。關中漢人和夷人混雜交錯，風俗強勁彪悍。劉裕要想用荊揚一帶的文化施加在涵穀和秦地，那就等於解衣包火或張羅捕虎，隻能自找苦吃。即使他留下士兵守衛這一帶，但因為人心尚未歸附，風俗習慣也不同，隻能正好成為敵人的釣餌而已。因此臣希望陛下按兵息民，靜靜地觀察那裏的變化。秦地最終將為我國所有。時機一到，我們可以坐著得到它。”

拓跋嗣笑道：“愛卿的判斷真是經過了深思熟慮！”崔浩說：“臣曾經私下議論過近代的將相大臣：比如王猛治國，算得上是苻堅的管仲；慕容恪輔助幼主，算得上是慕容暐的霍光；劉裕平定禍亂，則算得上是司馬德宗的曹操。”拓跋嗣又問道：“那麽屈丐怎麽樣？”崔浩說：“屈丐國破家亡，孤孑一身，不得已而投靠了姚氏，受到人家的封賜。然而他不但不感恩報德，反而趁機盜有一方地盤，結果和四鄰結怨。他不過是個無恥小人，雖然能縱暴一時，但終究隻會被他人吞食而已。”

拓跋嗣非常高興，跟崔浩一直談到半夜，然後賜給他禦用的青白色絲織品十觚和水精鹽一兩，說：“愛卿的話太有味道了，就像這精鹽灑在口裏。所以朕要和愛卿分享這精鹽的美味。”然而還是命令長孫嵩和叔孫建各自挑揀精兵，等待劉裕西過之後，從成皋渡過黃河，南侵彭城和沛縣一帶。還交待他們說，如果晉軍沒有及時經過，則帶兵跟隨他們。

接著，拓跋嗣西巡來到雲中，於是渡過黃河，在大漠狩獵。同時北魏安置天地四方六部大人，讓各位封公擔任該職。

劉裕的先鋒大將王鎮惡八月底攻陷長安，俘虜了後秦王姚泓和許多宗室成員。後秦滅亡。九月初三（癸酉），原先逃到後秦避難的東晉宗室司馬休之、司馬文思、司馬國璠、司馬道賜以及魯軌、韓延之、刁雍、王慧龍等人，連同桓溫的孫子桓道度、桓道子、族人桓謐、桓璲、陳郡人袁式等都跑去投降了北魏的長孫嵩。後秦匈奴鎮將姚成都和弟弟姚和都也都舉鎮降魏。拓跋嗣下詔給民間，懸賞給任何找到姚氏子弟並將他們送到平城的百姓。十月初九（己酉），拓跋嗣召長孫嵩等人回來。司馬休之不久便死在北魏。北魏賜司馬國璠為淮南公，司馬道賜為池陽子，魯軌為襄陽公。刁雍上表主動請求到南邊為北魏效力，拓跋嗣便任命他為建義將軍。刁雍在黃河和濟水之間聚眾擾擾徐兗一帶。劉裕派兵討伐他但一時無法取勝。刁雍於是進駐固山，部眾增加到二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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