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400年五月,楊軌和田玄明陰謀誅殺武威王禿發利鹿孤。事情敗漏,禿發利鹿孤把兩人都殺了。
六月,後涼王呂纂打算襲擊北涼,薑紀諫道:“現在正值盛夏,農事繁忙,不是大舉用兵的時候。況且真要遠出嶺西,萬一禿發氏趁虛襲擊京師,那我們該怎麽辦!”呂纂不聽,率軍進圍張掖,西掠建康。禿發傉檀得悉,果然率領一萬騎兵襲擊姑臧,呂纂弟弟隴西公呂緯憑籍北城堅守。禿發傉檀在朱明門上安置酒席,大鳴鍾鼓,犒賞將士,並在青陽門外大閱兵,然後掠走八千多戶附近居民後離去。呂纂聽說後,急忙撤軍回來。
同時,後秦征西大將軍隴西公姚碩德帶兵五千從南安峽出發進討西秦。西秦王乞伏乾歸率領部將抗拒,進駐隴西。
七月,乞伏乾歸派武衛將軍慕兀等人守衛田野山丘。後秦軍隊斷了糧草,也無法上山采摘野果木柴。姚興暗中派兵去救他們。乞伏乾歸得悉後,派慕兀帶來中軍二萬人駐守柏楊,鎮軍將軍羅敦帶領外軍四萬人駐守侯辰穀,乞伏乾歸親自帶領幾千輕騎前往偵察後秦的敵情。不巧遇上大風和大霧,天地昏暗,乞伏乾歸因此和其他騎兵走失了。他遭到後秦追上來的騎兵逼迫,隻好匆匆忙忙地跑到外軍那裏。第二天一早,乞伏乾歸和後秦兵作戰,結果大敗,逃回到苑川,他的三萬六千部眾都投降了後秦。姚興繳獲了鎧馬六萬匹。後秦軍隊軍紀嚴明,毫無私掠,當地的百姓十分感懷。姚興於是進軍枹罕,頒布命令賞賜包括士卒在內的所有將士。
乞伏乾逃回到金城,跟部屬將帥們說;“我以一般的才幹竊取名號,已經超過十年。今天如此慘敗,無法再對付敵兵了。我將往西去保衛允吾。但如果帶著全國人去,隻怕都走不了。愛卿等人可以留在這裏,帶著各自的部眾降秦。這樣可以保全你們的宗族,不用跟隨我去。”大家都說:“我們是生是死都願意跟從陛下。”乞伏乾歸說:“我現在將寄人籬下。如果上天尚未要我滅亡,或許以後我可以恢複舊業,到時再和愛卿等人相見。現在跟隨我隻有死路一條,一點好處都沒有。”於是和他們大哭而別。
乞伏乾歸隻帶著一百多騎投奔允吾,請求投降武威王禿發利鹿孤。禿發利鹿孤派廣武公禿發傉檀去迎接他,把他安置在晉興,用上賓的禮儀接待他。禿發利鹿孤的弟弟鎮北將軍禿發俱延跟禿發利鹿孤說:“乞伏乾歸本來是我們的屬國,趁亂自尊。如今他走投無路來投奔我們,並非真心投誠。如果讓他逃回到姚氏那裏,今後必為國家的後患。我看不如將他遷徙到鮮卑乙弗部落那裏,讓他無法跑到南邊去。”禿發利鹿孤說:“人家走投無路來投奔我,而我卻懷疑人家的用心。這樣以後如何鼓勵他人前來!”因此拒絕了他的建議。
後秦兵退走後,南羌人梁戈等秘密派人去請乞伏乾歸回來。乞伏乾歸準備答應。他的舊臣屋引阿洛將這事密報晉興太守陰暢,陰暢飛馬去向禿發利鹿孤報告。禿發利鹿孤派弟弟禿發吐雷率領三千騎兵進駐捫天嶺。乞伏乾歸害怕被禿發利鹿孤所殺,便跟太子乞伏熾盤說:“我們父子身居此地,必定不會被禿發利鹿孤所容。如今姚氏十分強大,我準備投歸他。但如果帶著家室一塊走,必然會被追騎趕上。我要是將你們兄弟和你們母親留在這裏作人質,他們就不會生疑。我人在長安,他們也終究也不敢加害於你。”於是便送乞伏熾盤等人到西平禿發利鹿孤那裏。八月,乞伏乾歸往南跑到枹罕,投降了後秦。至此,乞伏乾歸於公元394年十一月自稱秦王建立的西秦,暫時不複存在了。
後涼的宗室成員呂方也投降了後秦,廣武的三千多戶民眾則投降了武威王禿發利鹿孤。
姚興討伐西秦時,後秦高平公沒弈幹暗裏想趁虛偷襲安定。在長史皇甫序懇切的勸諫下,他才作罷。沒弈幹自己悔恨失言,暗中便想殺了皇甫序。
乞伏乾歸來到長安,姚興任命他為負責河南軍事的河州刺史和歸義侯,重新將他原來的部眾配置給他。
久而久之,乞伏熾盤也想逃回到乞伏乾歸那裏,但被武威王禿發利鹿孤追上捉獲。禿發利鹿孤將要殺了乞伏熾盤,廣武公禿發傉檀勸道:“兒子要回到父親那裏,是人之常情。陛下不用太過責備他,應當寬宥他,好得到大度的名聲。”禿發利鹿孤聽從了他的建議。
姚興下詔書說,遇上父母大喪的將帥,除非人還在疆場或險要的地方,都允許他們前去奔喪。到了喪期結束時,再回來繼續服役。即使在有征戰的時期,遇到大喪也給一百天假。如果身為邊將,家裏發生很大變故,在沒有將防務事務交待清楚而回去的,則以擅自離職的罪名處罰。姚興又將原來東晉將領劉嵩等二百三十七人送回到東晉。
同時,北涼晉昌太守唐瑤反叛,傳送檄文到北涼六郡,推舉李暠為冠軍大將軍、沙州刺史、涼公、領敦煌太守。李暠大赦自己的境內,改元庚子。他任命唐瑤為征東將軍,郭謙為軍諮祭酒,索仙為左長史,張邈為右長史,尹建興為左司馬,張體順為右司馬。派遣從事中郎宋繇東伐涼興,並攻打占領了玉門關以西的各個城池。
酒泉太守王德也反叛北涼,自稱河州刺史。北涼王段業派沮渠蒙遜去討伐他。王德一把火燒了酒泉城,然後帶著部曲投奔唐瑤。沮渠蒙遜追到沙頭趕上,把王德打得丟盔棄甲,還俘虜了他的妻兒和部落成員,然後回到張掖。
公元401年春正月,武威王禿發利鹿孤打算稱帝,群臣也都這麽勸他。安國將軍鍮勿侖說:“我國自上世以來,頭留長發,衣襟左掩,服裝也沒有頭冠和衣帶的修飾。我們隨著水草遷徙,既沒有城郭也沒有固定的室廬。就因為這樣我們能夠在沙漠稱雄,跟中華抗衡。如今稱帝號,實在也是順應民心。然而建都立邑,也難以避免禍患,儲畜倉庫,則會讓敵人動心。我看不如讓晉民住在城裏,鼓勵他們從事農桑以供應糧資儲備,率領國人練習作戰騎射。一旦鄰國衰弱則趁機攻取,一旦強盛則退避城內。這才是能夠持久的良策。況且如果隻有虛名而無實力,那麽隻會讓人恥笑,有什麽用處!”禿發利鹿孤說:“安國將軍說的對。”於是改稱河西王,任命廣武公禿發傉檀為負責朝廷內外軍事的涼州牧、錄尚書事。
二月,姚興讓乞伏乾歸帶領他原來的所有部眾回去鎮守苑川。乞伏乾歸回到苑川後,任命邊芮為長史,王鬆壽為司馬,公卿和將帥們全都降為僚佐和偏將或裨將。
再說後涼王呂纂嗜酒好獵,太常楊穎諫道:“陛下應天受命,應當實行王道以保住尊位。如今我們的疆宇日益窘迫,僅僅局限在崎嶇的二嶺之間。陛下不能兢兢業業日夜操勞,以弘揚先帝的大業,反而沉湎於遊畋打獵,不把國家當做一回事。臣私下非常擔憂。”呂纂起身謙遜地向楊穎致歉,然而卻毫不悔改。
番禾太守呂超擅自出擊鮮卑的思盤部落,思盤派他弟弟乞珍向呂纂告狀,呂纂於是命令呂超和思盤同時入朝解釋這事。呂超十分恐懼,來到姑臧後,私下和殿中監杜尚結為深交。呂纂見了呂超,責備他道:“你仗恃皇家兄弟的地位,膽敢欺君瞞上。真要把你殺了,天下才會安定!”呂超頓首磕頭謝罪。呂纂本來隻想嚇嚇呂超,並沒想真的殺他,於是趁機與呂超和思盤以及群臣一道在內殿舉行宴席。呂超兄長中領軍呂隆多次向呂纂敬酒,呂纂喝得大醉。酒後他乘坐步挽車,攜同呂超等人漫遊禁中。到了琨華堂東閣時,禦車過不去,呂纂親信的貼身衛將竇川和駱騰把佩帶身上的寶劍靠在牆壁上,推著車穿過東閤。呂超趁機奪了寶劍去刺殺呂纂,呂纂下車擒拿呂超,但不幸被呂超用劍洞穿胸膛。竇川和駱騰與呂超格鬥,都被呂超殺了。呂纂的王後楊氏命令禁兵攻打呂超,杜尚把他們都勸止攔住,於是禁兵無不舍棄兵仗不肯作戰。將軍魏益多進入東閣,取了呂纂的首級。楊氏說:“人都已經死了,如同土石,沒有了知覺,你怎麽還忍心殘害他的形骸!”魏益多大罵,取了呂纂的首級示眾說:“呂纂違背先帝之命,殺了太子自立,而且荒淫暴虐。番禾太守呂超順應人心把他除了,以安寧宗廟。凡是我們國家的百姓,不管士大夫還是平民,都應當普天同慶!”
呂纂的叔父巴西公呂佗和弟弟隴西公呂緯都在北城。有人勸說呂緯道:“呂超已成為作亂的叛逆。明公作為已故主上的親弟,應當仗大義去討伐他。薑紀和焦辨在南城,楊桓和田誠在東苑,都是我們的人,還怕不成功!”呂緯於是發動兵馬,打算和呂佗一道出擊呂超。呂佗妻子梁氏勸止他說:“呂緯和呂超都是你兄弟的兒子,你為何舍棄呂超而去幫助呂緯,把自己變成禍首?”呂佗因而跟呂緯說:“呂超舉事已經成功。他占據武庫,又擁有精兵,對付他十分困難。而且我也老了,實在無能為力了。”呂超弟弟呂邈很得呂緯的寵信,也勸說呂緯道:“呂纂是個殺害兄弟的賊人,而呂隆和呂超順應人心討伐他,正是打算尊立明公。現在明公是先帝留下的長子,當然應該入主社稷。這點沒人有異議,明公還有什麽好猶疑的!”呂緯信以為真,便與呂隆和呂超結盟,然後隻帶著少數隨從入城。呂超派人拿下並殺了他。呂超讓位給呂隆,呂隆麵有難色。呂超說:“現在就好比乘龍上天,怎能中途下來!”呂隆於是即天王位,大赦,改元神鼎。他尊母親衛氏為太後;立妻子楊氏為後;還任命呂超為負責朝廷內外軍事的輔國大將軍、錄尚書事,封安定公;追諡呂纂為靈帝。
呂纂的王後楊氏即將出宮時,呂超怕她攜帶珍寶出去,就令人向她索要。楊氏說:“你們兄弟不仁不義,持刀互相屠殺。我很快就是死人了,要那些珍寶有何用!”呂超又問玉璽在哪裏,楊氏說:“已經毀了。”楊後長的非常漂亮,呂超想納她為妃,便跟她父親右仆射楊桓說:“楊後如果自殺,將會連累愛卿的宗族!”楊桓把這話告知楊氏。楊氏說:“大人為了貪圖富貴,把女兒賣給氐人。做一次已經過分了,難道還要再來一次嗎?”於是自殺身亡,被追諡為穆後。楊桓逃到河西王禿發利鹿孤那裏,禿發利鹿孤任命他為左司馬。
禿發利鹿孤於是大舉討伐後涼,和後涼王呂隆決戰並打敗了他,然後遷徙二千多戶人家到他的境內。
這期間,北涼王段業開始嫉妒沮渠蒙遜的勇敢和謀略,打算疏遠他。沮渠蒙遜也韜光養晦,深沉不露。段業任命門下侍郎馬權代替沮渠蒙遜為張掖太守。馬權曆來為人豪爽,段業很信任敬重他,而他也經常輕視侮辱沮渠蒙遜。這年四月,沮渠蒙遜找機會挑撥段業說:“天下不值得擔憂,陛下唯一應當擔憂的隻是馬權而已。”段業於是殺了馬權。
沮渠蒙遜跟沮渠男成說:“段公缺乏明鑒和決斷,並非撥亂反正的君主。我們一向所忌憚的人隻是索嗣和馬權。現在這兩人都已死了。我打算降服了段公,奉兄長為主公。兄長覺得如何?”沮渠男成說:“段業本來就是個孤獨的過客,是我們家的人擁立的。他依賴我們兄弟,如魚得水。然而人家親近並信任我們,我們再次算計他,我覺得這樣做不太吉祥。”沮渠蒙遜隻好請求出任西安太守。段業很高興他離開朝廷,便答應了。
沮渠蒙遜和沮渠男成相約一道去拜祭蘭門山,而暗中卻派司馬許鹹去告訴段業說:“沮渠男成打算利用假日作亂。如果他請求出外去拜祭蘭門山,那麽臣的擔憂就應驗了。”果然幾天後沮渠男成請求外出,段業於是馬上收捕沮渠男成,賜他自盡。沮渠男成說:“沮渠蒙遜先前勸臣謀反,但臣因為兄弟的緣故,沒有將這事說出來。因為有臣在,他擔心我的部眾不肯跟從他,所以設計約臣去拜祭蘭門山,然後反過來誣陷臣。他的原意就是想假陛下的手殺臣。臣乞求陛下騙他說臣已經死了,揭露臣的罪惡。那樣一來,沮渠蒙遜必定造反。臣然後奉王命前往討伐他,一定能夠打敗他。”段業不聽,還是把沮渠男成殺了。沮渠蒙遜哭著跟沮渠氏的部眾說:“男成忠於段王,而段王無故枉殺了他。大家能為他報仇嗎?而且當時我們共同立段業為王,目的隻是為了安定百姓而已。如今州裏一派紛亂,並非段王所能控製得了的。”沮渠男成曆來很得人心,所以大家無不義憤填膺,流淚發誓要跟從沮渠蒙遜。當他們抵達氐池時,前來從軍的部眾已超過一萬。鎮軍將軍臧莫孩率領所部也投降了沮渠蒙遜,多數羌人和胡人也都起兵響應沮渠蒙遜。沮渠蒙遜於是進駐壁侯塢。
段業起先懷疑右將軍田昂參與沮渠蒙遜的陰謀,將他關了起來。到這時他又召來田昂,向他謝罪並赦免了他,然後派他和武衛將軍梁中庸一道去討伐沮渠蒙遜。別將王豐孫跟段業說:“西平郡的這些田家人,世世代代都有反叛的人。田昂外貌謙恭而內心險惡,陛下千萬不敢信賴他。”段業說:“我的確懷疑他很久了,但除非田昂,沒人能夠打敗沮渠蒙遜。”田昂到了侯塢後,帶著五百騎兵投降了沮渠蒙遜,段業的軍隊因此不戰自潰。梁中庸也前往沮渠蒙遜那裏請降。
五月,沮渠蒙遜抵達張掖,田昂兄長的兒子田承愛殺了守衛城門的將士開門接納沮渠大軍,段業身邊的禁兵都逃散了。沮渠蒙遜來了後,段業哀求他道:“我孑然一己,是被將軍的家人推舉才登基的。求將軍饒我一命,讓我能回到東邊和妻子相見。”沮渠蒙遜不聽,還是把他殺了。沮渠蒙遜雖暫未稱尊,但自這時起實際上已經繼段業成為北涼王了。
段業是位儒素長者,既沒有權術謀略,也沒有王氣威嚴,以致屬下將吏擅自用命。他還特別相信卜筮和巫覡這些迷信,所以敗亡不可避免。
沮渠男成的弟弟沮渠富占和將軍俱傫帶著五百戶人家投降了河西王禿發利鹿孤。俱傫是前秦大將俱石子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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