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386年左右,關西已經形成了諸雄並存的局麵,既有前秦和後秦,又有占據西涼的呂光,以及占據隴西的乞伏國仁。
當初,被苻堅征服的前涼王張天錫在肥水之戰後往南投奔東晉時,前秦長水校尉王穆將他的世子張大豫藏了起來。這年二月,他們跑到河西去依附西北鮮卑的部落酋長禿發思複鞬。那麽禿發思複鞬又是什麽人呢?
西晉初年,西北胡人的禍患是朝廷的心頭大患。諸胡之中,鮮卑酋長禿發樹機能為患最大。早在公元268年六月,西晉秦州刺史胡烈在萬斛堆討伐禿發部落,結果兵敗被殺。三年後,北地的胡人又入寇金城,西晉涼州刺史牽弘出兵討伐。晉軍內部的胡人將士全都反叛,和禿發樹機能一道將牽弘包圍在青山,牽弘兵敗而死。
公元278年,禿發樹機能再寇涼州。同年六月,涼州刺史楊欣和禿發樹機能的黨羽若羅拔能等人在武威大戰,結果楊欣敗死。第二年春正月,禿發樹機能又攻陷涼州。十二月,西晉名將馬隆率軍前往西北討伐禿發樹機能,並和他的部眾在武威北五十裏會戰。禿發樹機能兵敗被殺,涼州之亂因此平定。
但禿發鮮卑部落顯然並未被徹底消滅。禿發樹機能堂弟禿發務丸的孫子禿發椎斤接著成為部落領袖,並遷徙定居在河西走廊。他活了一百一十歲,直到公元265年七月才去世。他死後,兒子禿發思複鞬代統他的部眾。
再說王穆帶著張大豫投奔禿發思複鞬後,他把他們都送到魏安去。魏安人焦鬆、齊肅、張濟等人聚集了一千多人迎張大豫為主公,然後進攻並占領了呂光的昌鬆郡,生擒了太守王世強。呂光派輔國將軍杜進去攻打他們,結果杜進兵敗,張大豫於是進逼姑臧。王穆勸張大豫道:“呂光糧草豐富,城池堅固,而且軍隊精銳。進逼他沒什麽好處。我們不如席卷嶺西,磨礪兵馬,積蓄穀粟,然後再回來和他相爭。這樣不要一兩年,就可以打敗呂光。”但張大豫不肯,反而自稱撫軍將軍和涼州牧,改元鳳凰,任命王穆為長史。他還傳送檄文到涼州各個郡縣,派王穆去勸說秦嶺以西諸郡歸降張氏(張氏在西涼統治了七十多年,直到被苻堅征服為止)。建康(西北古城,不是今天的南京)太守李隰和祁連都尉嚴純都起兵響應,於是張大豫共有部眾三萬人,並占據了楊塢。
同年即公元386年四月,張大豫從楊塢進駐姑臧城西,王穆和禿發思複鞬的兒子禿發奚於率領三萬大軍進駐城南。呂光出擊,將他們打得落花流水。張大豫的兵馬和鮮卑人陣亡了二萬多人,禿發奚於自己也戰死了。
同時,前秦大赦,任命衛平為撫軍將軍兼河州刺史,任命呂光為車騎大將軍兼涼州牧。然而使者都死在後秦的境內,詔命無法抵達河州和涼州。
九月,呂光得到秦王苻堅被害的凶訊,命令三軍穿素服喪,追諡苻堅為文昭皇帝。冬十月,呂光宣布大赦境內,改元大安。
十一月,張大豫從西郡進入臨洮,掠走當地五千多戶居民,然後退保俱城。
十二月,呂光自稱使持節、侍中、中外大都督、負責隴右和河西軍事的大將軍、涼州牧、酒泉公。呂光雖然在十年後方才正式稱帝,但史稱後涼的割據政權實際上從這時建立。
公元387年七月,呂光部將彭晃和徐炅進攻並打敗在臨洮的張大豫。張大豫逃到廣武,王穆逃到建康。八月,廣武人捉住張大豫,將他送到姑臧,呂光把他殺了。王穆襲擊並占據酒泉,自稱大將軍和涼州牧。
這年涼州大鬧饑荒,一鬥米值五百錢,甚至出現人吃人的現象,死者超過一半。
十二月,呂光屬下的西平太守康寧自稱匈奴王,殺了河湟太守強禧反叛。張掖太守彭晃也反叛,往東聯結康寧,往西聯結王穆。呂光打算親自出擊彭晃,部將們都勸道:“如今康寧在南,總在尋找機會挑釁我們。如果我們出兵卻一時消滅不了彭晃和王穆,那時康寧再前來攻打我們,我們將進退狼狽,勢必陷入重重危機。”呂光說:“你們說的都對。然而我現在不出兵,等於坐以待斃。如果三寇連兵,從東西相繼而來,那麽城外的地盤都不再屬於我們,大事就完了。如今彭晃剛剛反叛,他與康寧和王穆的關係也還不很密切。我出其不意,拿下他一點不難。”便親自率領三萬騎兵,倍道兼行。大軍抵達張掖後,呂光隻花了二十天功夫就攻拔張掖,殺了彭晃。
當初,王穆起兵時,派人去招引敦煌處士郭瑀,並送給他三萬石穀粟。王穆接著任命郭瑀為太府左長史兼軍師將軍,任命索嘏為敦煌太守。後來王穆聽信讒言,帶兵攻打索嘏。郭瑀苦諫不聽,出城大哭,舉手辭謝酒泉城道:“我再也看不到你了!”回家後他用被子覆蓋麵孔,再也不和人說話,最終絕食而死。呂光知道這事後說:“二虜相攻,這正好是我們的機會。不能因為害怕屢次作戰的疲勞而失去一勞永逸的時機。”便率領步騎二萬攻打並占領了酒泉,然後進駐涼興。王穆得悉,急忙帶兵從敦煌趕回來。但還沒回到酒泉,部眾就都潰散了。王穆單騎逃走,騂馬令郭文殺了他,砍下他的首級送給呂光。
呂光平定涼州時,杜進的功勞最多。呂光任命他為武威太守,非常寵信他。杜進權力之大,其他官僚無人能比。呂光的外甥石聰從關中那邊過來,呂光問他說:“中州人認為我的執政如何?”石聰回答道:“隻聽說有杜進而已,沒聽說還有舅舅。”呂光因此忌恨杜進,最終居然把他殺了。
呂光舉行宴會招待僚佐們。談到政事時,參軍京兆人段業說:“明公用法過於嚴峻。”呂光說:“吳起很少恩典,然而楚國卻因此強盛。商殃采用嚴刑,然而秦國卻因此興旺。”段業說:“吳起最終身死人亡,商鞅最終連家族都沒了,這都是因為他們太殘酷所招致的。明公剛剛開建大業,應當實行堯舜的仁政。即使這樣,還擔心未必成功。怎能反而去羨慕吳起和商鞅的治國之道?這難道是我們州的士大夫和民眾所期望的嗎?”呂光聽了,動容地向他致謝。
公元388年三月,這時已自稱苑川王的隴西鮮卑領袖乞伏國仁在平襄打敗另一個鮮卑酋長越質叱黎,並俘獲了他兒子詰歸。
六月,苑川王乞伏國仁去世,被追諡為宣烈王,廟號烈祖。他兒子乞伏公府年齡很小,部下將領便推舉乞伏國仁的弟弟乞伏乾歸為大都督、大將軍、大單於。乞伏乾歸改稱河南王,大赦,改元太初。
前秦和後秦自春天以來就相持不下,戰役不斷,互有勝負。到這時雙方暫時罷兵。關西的地方割據勢力都覺得後秦久無戰功,多數轉而依附前秦。
同時,乞伏乾歸立妻子邊氏為王後;仿效漢朝的製度安置百官,任命南川侯出連乞都為丞相,梁州刺史悌眷為禦史大夫,金城人邊芮為左長史,東秦州刺史秘宜為右長史,武始人翟勍為左司馬,略陽人王鬆壽為主簿,堂弟乞伏軻彈為梁州牧,弟弟乞伏益州為秦州牧,乞伏屈眷為河州牧。九月,乞伏乾歸遷都到金城。
公元389年正月,前秦王苻登任命河南王乞伏乾歸為大將軍、大單於、金城王。
二月,呂光自稱三河王,大赦,改元麟嘉,同時安置百官。呂光妻子石氏、兒子呂紹、弟弟呂德世都從仇池來到姑臧。呂光立石氏為王妃,呂紹為世子。
五月,金城王乞伏乾歸出兵攻打並擊潰了另一個胡人侯年的部落。於是秦涼一帶的鮮卑和羌人以及其他胡人多數都歸附乞伏乾歸,乞伏乾歸也都授予他們官爵。十一月,枹罕羌人領袖彭奚念也來依附乞伏乾歸,乞伏乾歸任命彭奚念為北河州刺史。
公元390年四月,吐穀渾酋長視連派使者獻禮給金城王乞伏乾歸,乞伏乾歸拜視連為沙州牧和白蘭王。乞伏乾歸的勢力於是日益強大。
九月,視連去世,他兒子視羆繼立。視羆認為他的祖父和父親都過於仁慈,被四鄰所侵侮,便督促鼓勵將士,一心想建功立業。冬十月,乞伏乾歸派使者拜視羆為沙州牧和白蘭王,但視羆不受。同時,越質詰歸也占據平襄,公開反叛乞伏乾歸。
公元391年春正月,乞伏乾歸率軍出擊越質詰歸,越質詰歸眾寡懸殊,隻好投降。乞伏乾歸把宗族成員的女兒嫁給他。
七月,前秦驃騎將軍沒弈幹用他兩個兒子作人質,請求乞伏乾歸共同出擊鮮卑酋長大兜。乞伏乾歸和沒弈幹到鳴蟬堡攻擊並打敗了大兜,大兜微服逃走。乞伏乾歸兼並了他的部眾後回來,歸還了沒弈幹的兩個兒子。沒弈幹不久又反叛,往東去聯合匈奴部落領袖劉衛辰。八月,乞伏乾歸率領一萬騎兵征討沒弈幹。沒弈幹戰敗後逃到他樓城,乞伏乾歸親自張弓射他,擊中他的眼睛。
十月,三河王呂光派兵趁虛進攻金城,乞伏乾歸得悉後,急忙帶兵回來。呂光兵馬也退走了。
公元392年八月,呂光派他弟弟右將軍呂寶等人去進攻乞伏乾歸,結果呂寶大敗,將士陣亡了一萬多人,呂寶自己也戰死了。呂光又派他兒子虎賁中郎將呂纂出擊南部羌人領袖彭奚念,呂纂也失敗回來。呂光於是親自帶兵到枹罕去攻打彭奚念,彭奚念戰敗後逃到甘鬆。
十二月,略陽的豪族休官權千成占據顯親,自稱秦州牧。
翌年即公元393年正月,權千成被前秦緊逼,不得不向乞伏乾歸投降。乞伏乾歸於是任命他為東秦州刺史、休官大都統、顯親公。
四月,金城王乞伏乾歸立兒子乞伏熾磐為太子。乞伏熾磐勇敢而有謀略,決斷明朗,才幹超過他父親。
當初,禿發思複鞬去世時,兒子禿發烏孤繼立。禿發烏孤雄勇而有大誌,和大將紛陀商議要奪取涼州。紛陀說:“明公如果一定想得到涼州,就應當首先務農講武,禮賢下士,勤修政刑。這樣做了之後才能成功。”禿發烏孤聽從了他的建言。
公元394年正月,呂光派使者拜禿發烏孤為冠軍大將軍兼河西鮮卑大都統。禿發烏孤和他的部將們商議,問道:“我應當接受這一官職嗎?”大家都說:“我們兵馬眾多,為何還要隸屬他人?”隻有石真若留沒有說話,禿發烏孤便問他道:“愛卿難道害怕呂光不成?”石真若留說:“我們的根本尚未鞏固,強弱也並非他的敵手。如果呂光想要置我們於死地,我們該怎麽辦?不如先接受他的官職,讓他驕傲自大。然後我們再尋找戰機,那時還怕拿不下他嗎?”禿發烏孤於是接受了呂光的任命。
同時,前秦王苻登聽說後秦王姚萇病逝,喜出望外。他留下司徒安成王苻廣守衛雍城,太子苻崇守衛胡空堡;派使者拜金城王乞伏乾歸為左丞相、河南王,領秦、梁、益、涼、沙五州牧,加九錫。
二月,苻登攻克了屠各人領袖姚奴和帛蒲的堡壘。四月,苻登從六陌直奔廢橋,後秦始平太守姚詳占據馬嵬堡抵禦前秦。後秦太子姚興派重臣尹緯帶兵救姚詳,自己率領精騎逼迫苻登。尹緯用姚詳的計策,占據廢橋等待前秦兵馬。前秦營地缺水,便和後秦軍隊爭水。但由於尹緯占據了廢橋,前秦士兵得不到水源,結果渴死了什之二、三。苻登無奈,隻好猛攻尹緯。尹緯和他們大戰,結果前秦兵大敗。當夜,前秦部眾全都潰散,苻登單騎逃回雍城。太子苻崇和安成王苻廣聽說戰敗,都早已棄城逃走。苻登回來時,無處可去,隻好跑到平涼,收集殘餘部眾,逃進馬毛山。
這時後秦太子姚興才開始公開後秦王姚萇的死訊,正式發喪,然後在槐裏即皇帝位。
六月,苻登派兒子汝陰王苻宗作為人質到河南王乞伏乾歸那裏求救,進封乞伏乾歸為梁王,並把妹妹嫁給他為梁王後。乞伏乾歸派前軍將軍乞伏益州等人率領一萬騎兵去救苻登。秋七月,苻登帶兵出山準備去迎接乞伏乾歸的救兵。姚興得悉後,親自率領大軍從安定直抵涇陽,趕在乞伏救兵來到之前和苻登在山南決戰,生擒並殺了苻登。苻登在位九年,死時五十二歲。姚興全部解散苻登的部眾,讓他們回去務農,同時遷徙陰密的三萬戶人家到長安。乞伏益州等人得悉之後,隻好帶兵退回。前秦太子苻崇逃到湟中,即帝位並改元延初。他追諡苻登為高皇帝,廟號太宗。至此前秦已名存實亡(詳見“秦燕混戰”係列)。
七月,呂光任命兒子呂覆為負責玉門以西軍事的西域大都護,出鎮高昌,並命令許多大臣子弟跟隨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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