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胡亂華係列十七：三燕承繼之十：馮跋執政北燕

公元407年七月，後燕王慕容熙被中衛將軍馮跋以及他宗族人馬推翻，馮氏推舉慕容寶的養子高雲為王，高雲接著殺了慕容熙，即位成為史稱北燕的國王。

公元408年正月，高雲立妻子李氏為皇後，兒子高彭城為太子。

三月二十七，北燕將燕王慕容熙及苻後安葬在徽平陵，追諡慕容熙為昭文皇帝。

同時高句麗派遣使者來到北燕，敘述宗族友情（高雲祖籍是高句麗）。高雲派侍禦史李拔回報。四月，北燕宣布大赦。

五月，北燕任命尚書令馮萬泥為幽、冀二州牧，鎮守肥如；任命中軍將軍馮乳陳為並州牧，鎮守白狼；任命撫軍大將軍馮素弗為司隸校尉；還任命司隸校尉務銀提為尚書令。

七月，高雲封慕容歸為遼東公，讓他負責燕國的宗廟祭祀。越騎校尉慕輿良密謀叛亂，敗露後被高雲殺了。

高雲認為自己在這場政變中並沒有功勞，也缺乏德望，而憑白高居大位，因此內心深懷危懼，便經常暗中豢養壯士作為自己的心腹爪牙。寵臣離班和桃仁專門負責宮廷禁衛，高雲動不動就賞賜他們，數以萬計，還和他們一塊衣食起居。然而離班和桃仁野心勃勃，貪得無厭，居然還有怨憾。十月十三（戊辰），高雲臨幸東堂，離班和桃仁身懷利劍，手持紙張入宮，聲稱有要事啟奏。離班抽出利劍擊刺高雲，高雲用桌幾捍衛自己。結果桃仁從一旁側擊高雲，當場在東堂弑殺了他。

負責尚書事務的權臣馮跋登上洪光門觀察事變，他的帳下督張泰和李桑進言道：“這兩個小人居然幹出這等事來。末將請求為明公把他們殺了！”於是奮劍而下，李桑在西門殺了離班，張泰則在宮廷中殺了桃仁。大家於是推舉馮跋為主，馮跋說：“範陽公馮素弗才華橫溢，謀略不凡，而且誌在靖亂。掃清凶桀，都是他的功勳。”馮素弗推辭道：“臣聽說父兄占有天下，都傳於子弟，還從來沒聽說子弟憑籍父兄的功業而先行登基。如今鴻偉的基業尚未建立，國勢垂危。天子的大位不能空曠，大業係在大哥身上。希望兄長上順皇天之命，下副元元之心，早日登基即位。”群臣也一再請求，於是馮跋在昌黎即天王位，宣布大赦，並下詔說：“春秋時田氏取代薑氏，但並不更改齊的國名。所以我們還將繼續大燕國號。”接著改元太平，追諡高雲為惠懿皇帝。

馮跋字文起，是長樂信都人，小字乞直伐。他是先畢萬的後裔。先畢萬的子孫中有人在馮鄉居住，因而以馮為姓。永嘉之亂時，馮跋的祖父馮和到上黨避亂。他父親馮安雄武而有器量，西燕王慕容永曾任他為將。慕容永滅亡後，馮跋東遷來到和龍，住在長穀。馮跋年幼時懿重寡言，寬仁而有大度。他酒量很好，能飲酒一石而神智不亂。馮跋的三個弟弟都任俠豪爽，對產業都不當回事，隻有馮跋謙恭謹慎，勤於家產，所以被父母器重。他居住的地方上空經常有雲氣出現，普通的住房仿佛一座樓閣，人們都感到驚異。馮跋曾經在夜裏見到天窗大開，神光赫然照到庭內。當慕容寶即位時，任命他為中衛將軍。

當初馮跋擔任中衛將軍時，他弟弟侍禦郎馮素弗和堂兄馮萬泥以及其他一些少年在水濱遊玩，看到一條金龍浮水而下。馮素弗問馮萬泥他們道：“你們看見了嗎？”馮萬泥等人都說：“我們沒看到什麽。”馮素弗便下水取來金龍給大家看，眾人都覺得這是非常祥瑞的征兆。慕容熙聽說後向他們索取金龍，但馮素弗把它藏起來不給，因此慕容熙很生氣。當慕容熙即位後，暗中便有殺害馮跋兄弟的打算。後來馮跋又犯了慕容熙的禁忌，害怕大禍來臨，便和弟弟們逃亡到山澤。馮跋每天夜裏獨行時，猛獸都經常為他避路，可見他的雄偉威嚴。

馮跋分別派遣使者巡行郡國，觀察風俗。他追尊祖父馮和為元皇帝，父親馮安為宣皇帝，尊母親張氏為太後，立妻子孫氏為王後，兒子馮永為太子。他還任命範陽公馮素弗為車騎大將軍、錄尚書事，孫護為尚書令，張興為左仆射，汲郡公馮弘為右仆射，廣川公馮萬泥為幽平二州牧，郭生為鎮東大將軍、領右衛將軍、陳留公，堂兄的兒子上穀公馮乳陳為征西大將軍、並青二州牧、上穀公，姚昭為鎮南大將軍、司隸校尉、上黨公，馬弗勤為吏部尚書、廣宗公，王難為侍中、撫軍將軍、潁川公；其餘拜授的文武官員進位各有差別。

馮素弗少年時豪俠放蕩，曾向尚書左丞韓業求婚，被韓業拒絕。待到他成為宰輔，對待韓業更加優厚。他也喜歡提拔舊日的部屬好友，謙恭儉約，以身作則，因此百官都敬畏他，評論家們都讚美他有宰相的氣度。不久幽平二州牧馮萬泥上抗表請求入朝取代馮素弗，馮跋答複道：“我並沒有很高的德望，卻被群賢所推舉，所以一心希望能和兄弟們一道休戚與共。如今我們麵臨重重困難，任重道遠，除非很有德望或是至親的人，誰能勝任！況且退敵禦侮，為國保衛邊境籓屏，即使有他人勝任，也不如自己的弟兄。所以我不能答應你的要求。”於是加馮萬泥開府儀同三司，仍然出鎮在外。

公元410年九月，馮跋下詔書說：“昔日漢高祖為楚義帝舉哀，天下人都因為他的仁德而歸心。朕和高雲從大義上說也算君臣，從感情上說超過兄弟。所以朕下詔以大禮安葬高雲及其妻子，在韭町建立他的宗廟，並安置園邑二十家，四時供奉。”

北燕廣川公馮萬泥和上穀公馮乳陳，自以為是宗室至親，又有大功，便認為應當入朝成為宰輔。馮跋則認為他們負責的兩個藩鎮非常重要，因而長久不肯征他們入朝，所以他倆都十分怨恨。這年十二月，馮乳陳秘密派人告訴馮萬泥說：“馮乳陳有非常重要大事，願意和叔父一道商議。”馮萬泥於是前往白狼，和馮乳陳一道反叛。馮跋派汲郡公馮弘和大將張興率領二萬步騎前往討伐。馮弘先派使者去曉諭他們，告知利害禍福，說：“昔日我們兄弟乘著風雲的皇運，撫翼而起。公卿們覺得主上是天命所鍾，人望所係，推舉逼迫主上榮光地登上寶位。主上分出土地為你們封爵，總想和兄弟們共享天下。你們怎能反而打算尋找幹戈於蕭牆之內，放棄親友而成為閼伯那樣的人（閼伯是遠古帝嚳的兒子，與其弟實沈不和，常動幹戈）！過貴能改，善莫大焉。你們應當舍棄這一嫌隙，共同擁戴王室。”馮萬泥打算投降，但馮乳陳不肯。他手按寶劍怒氣衝衝地說：“大丈夫死生有命，就取決於今天。說什麽投降！”於是雙方克期出戰。張興跟馮弘說：“賊人明日出戰，今夜必來驚擾我們的大營。明公應當先做好準備。”馮弘於是秘密讓士兵每人準備十束茅草，蓄火伏兵等待襲兵。當夜，馮乳陳果然派遣一千多壯士來偷襲大營，結果馮弘的士兵全部點起大火，伏兵出擊，把偷襲的叛軍非殺即俘。馮萬泥和馮乳陳大為恐懼，隻好出降，馮弘把他倆都處斬了。馮跋接著任命範陽公馮素弗為大司馬，改封遼西公；馮弘為驃騎大將軍，改封中山公。

馮跋下詔書說：“近來經曆了很多變故，艱難的事件接踵而來。賦役的負擔讓百姓十分困窮。應當對人民加以寬宥，賦役也務必從簡。前朝的苛政，應當全部除去。地方守宰應當以仁惠為政，不得侵害百姓。詔令蘭台都官明加澄察。”當初，慕容熙失敗時，修建宮宇的工人李訓偷竊寶物後逃走，後來資產達到巨萬。他向馬弗勤行賄，馬弗勤便任命李訓為方略縣令。後來某位不得誌的人士把這事刻在宮闕下頭的一塊石碑上，馮素弗得知後將這事告訴馮跋，請求罷免馬弗勤官職，並追究他的罪責。馮跋說：“大臣如果沒有忠誠清廉的氣節，那麽朝廷的貪汙賄賂將成為風氣。這雖然也是因為朕的不夠明察，但馬弗勤的確也罪行當斬，以明正刑罰憲法。但因為大業剛剛創立，倫理常規尚未恢複，馬弗勤出自寒微，沒有君子的氣度，暫且特予原宥。李訓小人，汙辱朝廷士大夫，可以在東市將他拷打致死。”於是朝廷上下肅然，行賄現象斷絕。

公元411年七月，北燕王馮跋任命太子馮永領大單於，並為他安置四大輔臣。柔然可汗斛律派使者獻馬三千匹給馮跋，請求娶馮跋的女兒樂浪公主。馮跋讓群臣商議這事。遼西公馮素弗說：“先前的君王都曾經讓宗室的女兒嫁給六夷酋長。陛下可以準許妃嬪的女兒嫁給他，但樂浪公主不宜下嫁異族。”馮跋說：“女兒生來就是跟從夫君，千裏之外算不上遙遠！朕正崇信不同的風俗文化，豈能看不起異族人！”便答應了可汗的要求。他還派遊擊將軍秦都率領二千騎兵，送女兒和隨從婦女直到蝚蠕。庫莫奚的酋長出庫真率領三千多部落來請求和北燕交流貿易，並獻馬千匹。馮跋準許了，並讓他們居住在營丘。

馮跋勤於政事，減輕徭役與賦稅，鼓勵農業桑業，對那些讓田地荒蕪的農民處以死刑，同時還命令尚書紀達為此製定條例。他每次任命地方守宰時，總要親自引見，問他們為政的要道，以此觀察他們的辦事能力。燕人對他的統治心悅誠服。北燕境內曾發生地震山崩，京城的洪光門鸛雀塑像折斷。後來又發生地震，右寢宮遭到損壞。馮跋問大臣閔尚：“近年屢有地動之變，愛卿可以盡情地講講究竟什麽原因。”閔尚答道：“地是陰，主百姓。震有左右，而這兩次的地震都向右，臣擔心百姓將會向西方遷移（古人麵南，所以右邊就是西邊）。”馮跋說：“朕對此也十分擔心。”於是分別派遣使者巡行郡國。孤老久病不能自立的，朝廷都不同程度地給他們穀物棉布；對那些孝悌和努力耕田，以及閨門和順的人家，都給以褒獎顯揚。昌黎人郝越、營丘人張買成、周刁、溫建德、何纂都以賢良的身份得到提擢敘用。馮跋還派太常丞劉軒將北部的五百戶人家遷徙到長穀，為祖父的園邑充實人口。

公元414年五月，河間人褚匡向北燕王馮跋進言道：“陛下在遼碣一帶登基為王，而老家（信都一帶）的宗族親人，無不度日如年地盼望著見到陛下。臣請求前往迎接他們過來。”馮跋說：“相隔好幾千裏，中間又有異國，怎樣才能到得那裏？”褚匡說：“章武臨海，舟楫可通。我們假如從遼西臨渝那裏出海，應當不至於太難。”馮跋答應了，於是任命褚匡為遊擊將軍、中書待郎，用厚資派譴他去了。不久後褚匡和馮跋的堂兄馮買以及堂弟馮睹從長樂帶領了五千多戶人家來到和龍。馮跋於是任命馮買為衛尉，封城陽伯；任命馮睹為太常，封高城伯。

契丹和庫莫奚都投降了北燕。馮跋封他們的大人為歸善王。馮跋弟弟馮丕當時避亂在高句麗，馮跋把他召來，任命他為左仆射，封常山公。

馮跋又下詔書說：“如今疆宇無虞，百姓安業，然而田畝荒廢，有司部門又不隨時督察。這樣下去，想要民眾豐衣足食，不是很困難嗎！桑柘帶來的利益，是民生的根本。這一帶土地很少桑柘，所以人們看不到它們可能帶來的好處。現在可讓百姓每人種植一百棵桑樹，二十棵柘樹。”他又下詔書說：“聖人製定禮法時，對送終有一定的限度。過分注重死人的衣衾和棺槨，將有什麽用處？人死了，精魂上歸於天，骨肉下歸於地。早上去世晚上屍體就開始腐爛，根本沒有寒暖的感覺。給屍體穿上錦繡羅紈，他又哪能知道！過分注重送終或改葬，不但對死者沒有好處，而且還損害生者的利益。所以祖先已經在老地方建立宗廟的，都不許改建寢陵。在境內頒布了這道詔令後，從今開始必須實行。”

早先，柔然可汗斛律準備把女兒嫁到北燕。斛律兄長的兒子步鹿真跟斛律說：“幼女遠嫁他方，會非常想家。請求讓大臣樹黎等人的女兒作為媵女陪伴她去。”斛律不肯。步鹿真出去後，竟然挑撥樹黎等人說：“斛律打算讓你們的女兒作為媵女，送到遠方的他國去。”樹黎十分擔心，便和步鹿真合謀，讓勇士夜晚埋伏在斛律的穹廬後頭，等到他出來時將他拿下，然後把斛律連同他的女兒一道送到北燕去。樹黎接著立步鹿真為可汗，自己成為輔相。

當初，斛律的兄長社侖遷徙到高車去時，高車人叱洛侯成為他的鄉導，幫助他兼並了各個部落。社侖為感激他的恩德，任命他為高車大人。步鹿真與社侖的兒子社拔一塊來到叱洛侯家，奸淫了他年輕的妻子。這女人告訴步鹿真道：“叱洛侯打算奉大檀為主。”大檀是社侖季叔父仆渾的兒子，當時正率領別部鎮守西部邊境，一貫很得人心。步鹿真回去後發兵包圍了叱洛侯，叱洛侯被迫自殺。步鹿真於是帶兵襲擊大檀，但大檀舉兵反擊，把步鹿真打敗，並生擒了步鹿真和社拔，把他們殺了，然後自立為可汗，號為牟汗紇升蓋可汗。

斛律來到和龍後，北燕王馮跋賜給他上穀侯的爵位，讓他客居在遼東，待以客禮，同時納他的女兒為昭儀。當時連續三個月不下雨，到五月才開始下雨。斛律這時上書請求回國，馮跋說：“你現在已經棄國萬裏，又沒有內應。朕如果用重兵相送，那麽糧運難以相繼。如果派的士兵太少，又難以成功。所以你現在回去還真是個問題？況且千裏襲擊他國，古人都為難，更何況好幾千裏地？”斛律再三請求說：“不煩重兵，隻要陛下能給我三百騎兵，送我到敕勒。國人必定會欣然來迎。”馮跋於是派單於前輔萬陵率領三百騎兵送他。萬陵不想受這份遠役的罪，竟然在到了黑山後，殺了斛律回到北燕。大檀也派使者獻上三千匹好馬和一萬隻肥羊給北燕。

同時，東晉青州刺史申永也派使者從海上過來和北燕交好，馮跋則派中書郎李扶到青州回報。

這時北魏已經成為北方最強大的國家。八月，北魏王拓跋嗣派馬邑侯拓跋陋孫出使後秦。派謁者於什門出使北燕，派大臣悅力延出使柔然。於什門來到和龍時，不肯入見，說：“大魏皇帝有詔，必須馮王出宮受詔，然後才敢入見。”馮跋讓人牽著他強迫他入宮，但於什門見馮跋不肯下拜。馮跋讓人按下他的頸項，於什門說：“馮王如果下拜受詔，我自然會以賓主的禮儀向馮王致敬。何必用強力相逼！”馮跋大怒，把於什門扣留住不讓他回去，於什門於是當眾辱罵馮跋。馮跋身邊的隨從請求殺了他，馮跋說：“他隻不過各為其主而已。”於是將於什門幽禁起來，想逼他投降，但於什門終究不降。久而久之，於什門的衣冠全都凋零弊壞，身上長滿了蟣虱。馮跋送給他新的衣冠，於什門均不接受。（晉書的記載不太相同：北魏使者耿貳來到北燕國，馮跋派黃門郎常陋在道上迎接。馮跋因為不肯向北魏稱臣，耿貳所以憤怒而不肯見常陋。耿貳到和龍後，馮跋又派常陋去慰勞他。耿貳忿恨不肯答謝。馮跋的散騎常侍申秀跟馮跋說：“陛下以禮接待耿貳，而他膽敢驕蹇不遜到如此地步。這樣的人是不能讓人容忍的。”中給事馮懿靠傾佞有幸於馮跋，便故意盛稱耿貳的慠慢自大想激怒馮跋。馮跋說：“人各有其誌。匹夫尚且不可屈服，更何況一方之主！”馮懿又請求將耿貳幽禁起來逼降他，馮跋於是將耿貳扣留下來。）

十月，馮跋與西夏連和，夏王赫連勃勃派禦史中丞烏洛孤到北燕結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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