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胡亂華係列十六：桓玄篡位之十：劉裕進京與桓玄出逃

公元404二月二十八，劉裕在京口舉義，首先揭起反對桓楚的大旗。他問何無忌道：“我現在急著須要一位主簿，哪裏可以找到一位合適的？”何無忌說：“我覺得沒人比得上劉道民。”劉道民就是東莞人劉穆之。劉裕說：“我也認識他。”便讓人帶信飛馬前去召他。當時劉穆之聽到京口一片喧嘩，早上起來，便出了陌頭想去打探是怎麽回事，結果恰好遇上信使。劉穆之看了信後，呆呆地瞪著信使，好長時間說不出一句話來。回到家裏後，他把長裳改成騎馬的衣袴，騎馬去見劉裕。劉裕說：“我剛開始興舉大義，一切都很艱難。現在急著須要一位軍吏，先生以為誰能夠勝任？”劉穆之說：“貴府剛開始興建，軍吏實在必須是個人才。倉猝之際，應當找不到比我更勝任的了。”劉裕笑道：“先生能夠自我委屈，我的事成了。”當即在座上就任命他為主簿。

同時在江北，孟昶勸桓弘出去打獵。天還未亮，孟昶便借口準備出獵，讓人打開青州府門。事先準備好的劉毅和劉道規便率領壯士數十人直接進入府邸。桓弘當時正在吃早粥，就莫名其妙地被殺了。劉毅他們於是南渡長江。劉裕接著派劉毅率眾到京口殺了刁弘。

先前，劉裕曾派同謀周安穆到建康邀請劉邁入夥。劉邁雖然應酬著許了諾，但表現得遲疑惶恐。周安穆擔心事泄，便急忙騎馬離開了。桓玄後來任命劉邁為竟陵太守，劉邁便急著要離開前往竟陵郡。當夜，桓玄讓人給劉邁送了封信問他：“北府的人情怎樣？先生近來見到劉裕都說了些什麽？”劉邁以為桓玄已經知道了他們的陰謀，一早起來便向桓玄坦白了。桓玄大吃一驚，當即封劉邁為重安侯。後來又嫌劉邁沒有拿下周安穆，讓他逃去，便殺了他，同時還把劉裕派到建康的王元德、辛扈興、童厚之等人都殺了。

眾人推舉劉裕為盟主，總督徐州事務。劉裕以孟昶為長史，守衛京口，以檀憑之為司馬。應募的彭城人，劉裕全讓郡主簿劉鍾統領。二月二十九，劉裕率領二州的兵眾一千七百人，駐紮在竹裏，到處傳送檄文，揚言說益州刺史毛璩已平定了荊楚一帶，江州刺史郭昶之正帶著晉室皇上從尋陽返回的路上，鎮北參軍王元德等人以及他們帶領的部曲已經占據了石頭，揚武將軍諸葛長尼也已占據了曆陽。

劉裕送到京師的檄文是這麽說的：“治世和亂世互相輪換，按常理這世上不會長久太平。奸猾狡詐肆行的世道，也可能緊接著聖明的世道。自我大晉建國以來，總是遇到災禍橫行的年光。隆安（397）以來，災難一直糾纏著皇室。忠臣落入虎口，貞良死於豺狼。逆臣桓玄，陵虐世人，鬼都不放過。他起兵於荊州郢都一帶，到京都放肆暴行。上天尚未懲罰他，因而使他的暴力暫時得逞。一年之間，竟然傾倒皇運。主上被流放異地他鄉，社稷的神器沉淪，七座宗廟也被毀墜。當年夏朝經曆了寒浞和寒豷的災難，漢朝也遭遇了王莽和董卓的篡逆。但這些曆史對於桓玄來說，卻不足引以為訓。自從桓玄篡位以來，到現在已經將近一年，嚴重的幹旱一直持續，民眾毫無生氣。加上士大夫和庶民為了職位轉換和運輸疲於奔命，文武大臣也因為他的大興土木困頓流離，搞得父子分隔，家室離散。哪裏隻是《大東》和《摽梅》（詩經裏的詩）裏才有婦女被壓迫的悲歎和怨恨！眼前的現實就是這樣。仰觀天文，俯察人事，這樣的局麵豈能長久，桓玄豈能不滅亡！凡是有心人，誰不扼腕長歎。

“這就是我劉裕等人之所以漚心泣血，急著起義的原因。因此我們不辭辛苦，倡導忠烈，暗中曆經崎嶇，甘冒艱險。輔國將軍劉毅、廣武將軍何無忌、鎮北主簿孟昶、兗州主簿魏詠之、寧遠將軍劉道規、龍驤將軍劉籓、振威將軍檀憑之等人，忠烈可以斷金，精神可以貫日，揮袖執戈，誌在為國犧牲。益州刺史毛璩，萬裏之外和我們齊心默契，已掃定了荊楚一帶。江州刺史郭昶之，奉迎主上，已在尋陽建立了臨時朝廷。鎮北參軍王元德等人，率領部曲，已占據了石頭。揚武將軍諸葛長民，收集義士，已占據了曆陽。征虜參軍庾賾之等人，暗中互相連結，以為內應，同心協力，在所在地舉起義旗，即日已經砍下了偽徐州刺史安城王桓修和青州刺史桓弘的首級。義眾已經集合起來了，文武爭先，都認為要沒有統一的指揮，大事就難以成就。

“我劉裕因此不辭勞苦，決定總攬軍要。如果有幸上憑祖宗的英靈，下靠義士的努力，我們定能翦除逆賊，蕩清京輦。你們公侯諸君，要麽世代忠貞大晉，要麽身受大晉恩寵，然而現在卻俯首侍奉這奸猾小人，而不能為大晉效力。你們這樣瞻前顧後，難道不可悲可歎嗎！今日我們的大舉，是你們贖罪的機會。我劉裕以虛薄之身，也沒有古人的才幹，卻敢於在朝代更替的時機接過這勢頭，在這已經頹敗的氣運下接受這大任。我的丹心和赤誠尚未宣泄，感慨憤怒之情已躍然紙上。望著霄漢我永懷皇恩，看著山川我增勵鬥誌。授檄之日，神馳賊廷。”

桓玄移回到上宮，召服侍官員都進入省部禁中；同時加揚州刺史新安王桓謙為征討都督，任命殷仲文取代桓修為徐兗二州刺史。桓謙等人請求盡速派兵攻擊劉裕，桓玄說：“對方兵力十分精銳，個個都抱著必死的決心。如果一旦有什麽閃失，則對方的大氣成了，而我們的大事去了。不如把大軍駐紮在覆舟山以逸待勞。對方白走了二百裏，一無所得，銳氣一定受挫。那時忽然見到大軍，必然驚愕。我按兵不動，堅守陣地，不跟他們交鋒。對方求戰不得，自然散走。這才是上策。”桓謙等人再三請求出擊，桓玄便派頓丘太守吳甫之和右衛將軍皇甫敷相繼北上。桓玄憂慮恐懼得特別厲害。有人說：“劉裕等人不過是微弱的烏合之眾，勢必無成。陛下為何憂慮得這麽厲害！”桓玄說：“劉裕足以成為一世的英雄。劉毅家裏沒有一擔石的儲存，樗蒲賭博時卻敢於一擲百萬。何無忌酷似他的舅舅（劉牢之）。這些人共舉大事，怎麽可以說勢必無成！”

當初，袁真殺了朱憲，朱憲的弟弟朱綽逃奔桓溫。桓溫攻克壽陽之後，朱綽當即打開袁真的棺柩，殺戮他的屍體。桓溫大怒，要殺了朱綽，幸好桓衝再三請求才免了一死。朱綽於是像對待父親一樣事奉桓衝。桓衝去世後，朱綽痛苦得嘔血而死。劉裕攻克了京口之後，任命朱綽的兒子朱齡石為建武參軍。三月初一，劉裕的軍隊和吳甫之的軍隊在江乘相遇。將要開戰時，朱齡石跟劉裕說：“齡石世代受到桓氏的厚恩，不想以兵刃相見。我乞求留在軍隊後麵。”劉裕因為他的義氣答應了。吳甫之是桓玄的驍將，他的兵馬也非常精銳。劉裕手執長刀，大呼著身先士卒地向敵軍衝鋒。吳甫之的士兵紛紛倒退，吳甫之自己也戰死了。於是劉裕進到羅落橋，皇甫敷率領幾千人出戰。寧遠將軍檀憑之失敗戰死，劉裕卻越戰越勇。皇甫敷將他包圍了好幾重，劉裕靠著一棵大樹挺身而戰。皇甫敷問道：“你要怎麽死痛快！”說著挺著長戟將要刺過去。劉裕圓睜雙眼大聲叱喝，皇甫敷的長戟刺偏了。劉裕的部眾正好趕到，皇甫敷的前額中箭跌倒。劉裕挺刀直衝上前。皇甫敷臨死前跟劉裕說：“你有天命。我死之後，請照顧我的子孫。”劉裕殺了他，後來真的非常優厚地撫養他的遺孤。劉裕將檀憑之帶領的兵馬配給參軍檀祗。檀祗是檀憑之的侄子。

檀憑之字慶子，是高平人。他少有年時就有誌氣。他的家門和睦而有教養，被世人稱道。他堂兄的兒子檀韶兄弟五人，都在孩童時就成了孤兒，檀憑之撫養他們就像自己的兒女一樣。檀憑之最初擔任會稽王驃騎行參軍，後轉為桓修的長流參軍，領東莞太守，加寧遠將軍。檀憑之和劉裕有鄉鄰的友誼，又多次一同在東部討伐孫恩，所以關係非常密切。劉裕舉起義旗時，檀憑之和劉毅都遇到親人去世，但依然頭上和腰間帶著麻繩前去參加。他雖然才望在劉毅之後，然而官階和威望都超過他，所以劉裕任命他為建武將軍。

當初，劉裕和何無忌等人共建大謀時，曾與何無忌和魏詠之在檀憑之的住處聚會。恰巧善相麵的晉陵人韋叟也在那裏。他給劉裕和何無忌等人相命，說他們都會大貴。然而見到檀憑之時，大驚道：“你很快就有兵馬的厄運，看樣子也不過三四天而已。你應當深藏避禍才好，不可輕易出去。”劉裕和何無忌私下議論道：“我們大家既然同舟共濟，道理上不該有所偏異。我們如果都得到富貴，那麽檀憑之就不應獨獨例外。”都很不理解相麵人的話。後來檀憑之戰死，應驗了相麵人的話，所以劉裕知道他的大事必定成功。

桓玄聽說他的兩員猛將吳甫之和皇甫敷都戰死了，大為恐懼，便召各位道術人來推算運氣以及如何辟邪。他問群臣道：“朕會失敗嗎？”吏部郎曹靖之回答道：“現在民怨神怒，臣實在擔心。”桓玄問道：“民眾或許有些怨言，但神祗為何發怒？”曹靖之答道：“晉氏的宗廟，飄泊到江濱。而大楚的祭祀，不及祖父。這就是神祗發怒的原因。”桓玄問道：“愛卿當時為何不勸諫？”曹靖之答道：“朝廷上的君子們都以為現在是堯舜的盛世，臣怎麽敢說話！”桓玄默然無語。他派桓謙和遊擊將軍何澹之進駐東陵，侍中兼後將軍卞範之進駐覆舟山西麵，兩軍合起來有二萬人。

三月初二，劉裕軍隊用食完畢，便拋棄了剩餘的軍糧，輕裝抵達覆舟山的東麵。他派羸弱的士兵登上山頭，大張旗幟作為疑兵，幾道並進，似乎布滿了山穀。桓玄的偵察兵回報說：“劉裕的軍隊四處都是，不知道有多少人。”桓玄愈益擔憂恐慌，便派武衛將軍庾賾之率領精卒馳援其他各軍。桓謙等人的士卒多數是北府人，一貫對劉裕既害怕又佩服，因此都沒了鬥誌。劉裕和劉毅等人分為幾個隊伍，突襲桓謙的陣容。劉裕身先士卒，部下將士也都殊死奮戰，無不以一當百，呼聲震動天地。當時東北風吹得很急，劉裕趁機縱火焚燒，煙霧蔽天，鼓噪之音震動京邑。桓謙等人的各路大軍不戰自潰。

桓玄當時雖然派軍隊去抗拒劉裕，但他自己先逃走的主意已下，便暗中派領軍將軍殷仲文在石頭城準備好了船隻。一聽說桓謙等人戰敗，他便帶上親信數千人，揚言說要出戰，早就帶著兒子桓昇，兄長的兒子桓浚出了南掖門。路上遇到前相國參軍胡藩，拉住他的馬鞚勸諫道：“現在羽林射手還有八百，都是義士。西邊人受到陛下家族世代的恩情，如今不帶著他們拚死一戰，一旦離開他們，陛下還有什麽地方可以安身？”桓玄沒回答，隻是舉著馬鞭指著天空，然後策馬而走，往西直奔石頭，接著和殷仲文等人順水往江南出走。他一整天沒吃飯，左右隨從送上粗茶淡飯，桓玄吃不下。桓昇抱著他的胸口安慰他，桓玄悲不自勝。

劉裕進入建康，王仲德抱著王元德的兒子王方回出城等候劉裕。劉裕在馬上抱起王方回與王仲德對哭。然後他追贈王元德為給事中，任命王仲德為中軍參軍。劉裕接著來到桓謙的故營，派劉鍾去占據東中郎將府。三月初三，劉裕進駐石頭城，建立臨時朝廷，安置百官，並在宣陽門外把桓溫的神像給燒了，然後讓人雕塑新的曆代晉帝的神像，放在太廟裏。劉裕接著派遣部將追趕桓玄。尚書王嘏帶領百官奉迎乘輿，並派人去捉拿並誅殺桓玄在建康的宗族成員。劉裕派臧熹入宮，收集圖書、器物，並封閉了府庫。當時在宮裏發現一具金飾樂器，劉裕問臧熹道：“先生不想要這東西嗎？”臧熹正色地回答道：“聖上被幽禁逼迫，流落他鄉。將軍首建大義，恢複帝室。我雖然不肖，但實在也沒有心情在聲樂上頭。”劉裕笑著跟他說：“跟你開開玩笑而已。”臧熹是臧燾的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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