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胡亂華係列十五：秦燕混戰之六：西燕內亂與苻登崛起

公元385年七月，前秦王苻堅在五將山被後秦軍隊俘虜後不久，在新平佛寺遇害。

八月，堅守鄴城的苻堅庶長子苻丕這時還不知道父親已經遇害，準備西赴長安。幽州刺史王永在壺關，派使者去招苻丕。苻丕於是帶領鄴中的六萬民眾西抵潞川，驃騎將軍張蠔和並州刺史王騰將苻丕迎入晉陽。王永留平州刺史苻衝守衛壺關，自己率領一萬騎兵來晉陽和苻丕會合。苻丕這是才得悉知長安失守，苻堅已死，於是在晉陽發喪舉哀，三軍全都穿上素服。王永等人勸苻丕稱尊號，苻丕答應了，於是在晉陽南邊即皇帝位，追諡苻堅為宣昭皇帝，廟號世祖，大赦，改元大安。

九月，苻丕任命張蠔為侍中、司空，王永為侍中、負責朝廷內外軍事的車騎大將軍、尚書令，王騰為中軍大將軍、司隸校尉，苻衝為尚書左仆射，封西平王；又任命左長史楊輔為右仆射，右長史王亮為護軍將軍，俱石子為衛將軍，強益耳、梁暢為侍中，徐義為吏部尚書；立妃子楊氏為皇後，兒子苻寧為皇太子，苻壽為長樂王，苻鏘為平原王，苻懿為勃海王，苻昶為濟北王。

冬十月，西燕王慕容衝派尚書令高蓋率領五萬大軍討伐後秦。兩軍在新平南邊大戰，結果高蓋大敗，不得不率領麾下幾千人投降了後秦。後秦王姚萇拜他為散騎常侍。

同時，後燕王慕容垂在平定了丁零人的叛亂後，基本上占領了除鄴城以外的河北河南大部分地區，成為幽冀一帶最大的割據勢力。

十一月，繹幕（今山東平原縣西北）人蔡匡占據繹幕城反叛後燕，慕容垂的兒子慕容麟和慕容隆一道向他發動進攻。東晉泰山太守任泰暗中率軍去救蔡匡，到了離蔡匡的壁壘南邊隻有八裏地時，燕軍才發覺。慕容隆的部將們覺得蔡匡尚未攻下而外援突然來到，都十分擔憂。慕容隆道：“蔡匡仗著外有救兵，因此一時攻不下來。現在估計任泰的兵馬不過數千人，我們可以趁他們尚未合並，猛攻任泰。一旦任泰戰敗，蔡匡就會自動投降。”後燕軍隊於是丟下蔡匡而全力以赴進攻任泰，把他打得落花流水，殺了一千多人。蔡匡見大勢已去，隻好投降，但卻被慕容垂殺了。後燕還屠殺了他壁壘裏的所有軍民。

再說慕容農來到龍城討伐叛將餘岩，讓軍隊休整了十來天。部將們都納悶道：“殿下這次前來，一路上都趕得很急。為什麽到了後卻久留不進，是何道理？”慕容農道：“我之所以盡速趕來，隻是擔心餘岩等過山匪盜會侵擾良民而已。餘岩才幹一般，隻不過用假話引誘饑民，所以他的隊伍隻是烏合之眾，沒有軍紀。我現在已經卡住他的喉嚨，時間一久他們將自動離散，不會有什麽作為的。如今這田裏的穀物正熟，不收割了再走，實在是浪費。我們應當等待穀物收割完畢，再前去消滅他們，也不過就在這十來天裏。”很快，慕容農就率領步騎三萬抵達令支，餘岩兵眾無不震駭，不少人爬出城來歸依慕容農。餘岩無計可施，隻好出降。慕容農把他殺了，接著進擊高句麗，收複了遼東和玄菟二郡。慕容農回到龍城後，上奏請求繕修陵廟。慕容垂便任命慕容農為幽州牧，鎮守龍城，負責幽平二州以及北狄的所有軍事；調平州刺史帶方王慕容佐改鎮平郭。慕容農於是創立法製，從寬從簡，清理刑獄，節省賦役，勸課農桑，因此龍城一帶的居民開始富庶，四方流民前後來到這裏的多達近萬人。先前多數幽冀二州的流民都到高句麗去，慕容農任命謀士龐淵為遼東太守，讓他招撫這些流民回來。

慕容麟在博陵進攻前秦平州刺史王兗。王兗城中糧竭矢盡，他的功曹張猗爬牆出城，聚眾響應慕容麟。王兗在城樓上數落他道：“先生是秦國人，我是先生的主公。先生起兵響應賊寇，卻自稱是義兵，這名實之間相差太遠了？先生的兄長往日糾合鄉裏宗人，驅逐城主，結果天地不容，最終導致殺身之禍。他剛死沒多久，先生又複蹈前車之轍。先生明明是我手下的官吏，卻親自跑去尋找幹戈，競相成為戎賊首領。做你的主公，也實在太難了！古人必定要在孝子裏麵尋求忠臣。先生的母親還在城裏，你居然棄她不顧，這難道是忠義之人應當做的事嗎！世上罕見的惡人，指的就是先生這樣的人。先生拋去老母就像脫掉鞋子一樣隨便，我還有什麽話好說的！今天即使人們承認先生的所有功勞，又怎能忘記先生所做的這不忠不孝事情！沒想到中州禮義之邦，竟然出了像先生這樣的人！”十二月，慕容麟攻拔博陵，生擒王兗和苻堅堂叔固安侯苻鑒，把他們都殺了。昌黎太守宋敞帶領烏桓和索頭民族的部眾來救王兗，但太遲了，隻好退走。前秦王苻丕接著任命宋敞接替王兗為平州刺史。

慕容垂北上來到中山，跟部將們說：“樂浪王（慕容溫）招懷流散將士，充實倉庫糧廩，對外提供軍糧，在內營建宮室，即使蕭何也未必強過他！”不久，慕容垂決定定都在中山。

前秦阜城侯苻定占據信都抗拒後燕，慕容垂任命堂弟北地王慕容精為冀州刺史帶兵攻打苻定。

公元386年正月，慕容垂在中山稱帝，成為後燕首位皇帝，同時大赦，改元建興，安置公卿尚書百官，並開始修繕宗廟和社稷。

同時，前秦益州牧王廣從隴西帶兵進攻鎮守枹罕的河州牧毛興。毛興派建節將軍衛平率領他的一千七百族人夜襲王廣，把他徹底打敗。二月，王廣的兄長秦州牧王統派兵幫助王廣攻打毛興，毛興閉城自守。

這時期，慕容衝在長安自得其樂，同時又害怕慕容垂的強盛，所以不敢東歸。他在關中鼓勵農桑，修築宮室，作長久居留的打算，因此引起心想回鄉的鮮卑人普遍抱怨。不久，西燕左將軍韓延趁機進攻並殺了慕容衝，立慕容衝的部將段隨為西燕王，改元昌平。

可憐慕容泓慕容衝兄弟倆雖然創立了西燕，他們當政的時間都非常短暫。慕容泓從起兵反秦到被害隻有三個月的時間，而慕容衝從起兵到被害也隻有兩年多些。

三月，慕容垂追尊母親蘭氏為文昭皇後，打算取代文明段後，讓蘭後配享太祖，便下詔讓百官商議。大臣們都認為理所當然，隻有博士劉詳和董謐以為：“堯的母親是帝嚳的妃子，名位排在第三，所以沒有被安葬在高貴的薑原陵。明主聖君之道，無不以至公為先，所以應當為文昭後建立別的廟堂而不應該和太祖放在一起。”慕容垂大怒，逼他們改變主意，劉詳和董謐堅持道：“陛下一定要想這麽做，就不必問我們臣下。臣按照經典奉行大禮，不敢有二心。”慕容垂便不再請教這些儒生，最終還是以蘭後取代了段後的位置。慕容垂又因為景昭可足渾後導致社稷傾覆，便把她追廢了；然後尊烈祖昭儀段氏為景德皇後，配享列祖。

慕容垂接著封兒子慕容農為遼西王，慕容麟為趙王，慕容隆為高陽王；還任命範陽王慕容德為尚書令，太原王慕容楷為左仆射，樂浪王慕容溫為司隸校尉。

同時，西燕左仆射慕容恒和尚書慕容永襲擊並殺了段隨，然後立宜都王的兒子慕容顗為西燕王，改元建明，並率領鮮卑男女四十多萬人離開長安往東遷徙。慕容恒的弟弟護軍將軍慕容韜，引誘慕容顗到臨晉去，慕容恒因此極為生氣，於是拋下慕容韜離去。慕容永和武衛將軍刁雲率領部眾攻打慕容韜。慕容韜兵敗，逃到慕容恒的軍營。慕容恒改立慕容衝的兒子慕容瑤為帝，改元建平，諡慕容衝為威皇帝。但是鮮卑部眾全都拋棄慕容瑤而去投奔慕容永，於是慕容永捉拿了慕容瑤，把他殺了，改立慕容衝兄長慕容泓的兒子慕容忠為帝，改元建武。慕容忠任命慕容永為太尉，兼尚書令，封河東公。慕容永持法寬鬆公平，鮮卑人終於安定下來。西燕遷徙隊伍來到聞喜時，聽說慕容垂已經稱帝，便不敢繼續前進，隻好在附近修築了燕熙城定居下來。

鮮卑人離開關中東徙後，長安頓時空虛。前滎陽太守高陵人趙穀等人招徠杏城盧水胡人領袖郝奴，率領四千多戶人家進入長安。渭北一帶民眾都響應他，於是郝奴在長安稱帝，任命趙穀為丞相。扶風人王驎有幾千部眾，保據馬嵬。郝奴派他弟弟郝多去進攻他。

夏四月，後秦王姚萇從安定出發去攻打長安，結果王驎逃到了漢中。姚萇打敗並生擒了郝多，接著向長安進發。郝奴大為恐懼，請求投降。姚萇於是拜他為鎮北將軍兼六穀大都督。姚萇因此很快就占領了長安。

同時，毛興襲擊並打敗了王廣。王廣逃到秦州去，但被隴西的鮮卑人匹蘭抓獲後送給後秦。毛興又打算到上邽去攻打王統。枹罕的氐族民眾都厭惡連年不斷的兵事，便共同起來殺了毛興，推舉衛平為河州刺史，然後派使者向後秦稱臣。因此姚萇的後秦這時已經成為關西的主要割據勢力。

姚萇隨即在長安稱帝，大赦並改元建初，國號大秦，成為史稱後秦的開國皇帝。姚萇還追尊他父親姚弋仲為景元皇帝，立妻子虵氏為皇後，兒子姚興為皇太子。他同時安置百官，並認為自己是繼承苻氏木行的火德，朝服的顏色都依照當年漢朝繼承周朝的那樣。

姚萇宴請群臣。當喝得半醉時，他說：“諸位愛卿都曾經和朕一道北麵侍奉秦朝，今天忽然成為君臣。你們不感到恥辱嗎！”尚書趙遷說：“上天並不以陛下作為其子感到恥辱，臣等又為何以作為臣子感到恥辱！”姚萇大笑。

後秦左仆射尹緯秉性剛簡清亮，曆來羨慕張子布（東吳名臣張昭）的為人。馮翊人段鏗生性傾巧，但姚萇喜愛他的博識，任命他為侍中。尹緯再三諫止，認為他不值得信任，但姚萇不聽。尹緯多次當眾羞辱段鏗，段鏗心裏十分不平。姚萇聽說後跟尹緯說：“愛卿生性不好學，為何憎恨學者？”尹緯答道：“臣不憎恨學者，隻是憎恨段鏗為人不正直而已。”姚萇趁機譏笑他說：“愛卿好不自知，總是自比蕭何。其實哪裏比得上？”尹緯說：“漢高祖和蕭何都是平民出身，所以互相尊重。陛下是貴族出身，所以看不起臣。”姚萇說：“愛卿實在是不如蕭何，難道不是嗎？”尹緯反問道：“那麽陛下比得上漢高祖嗎？”姚萇說：“朕確實不如漢高祖，然而愛卿遠非蕭何，所以差得更遠。”尹緯說：“漢高祖之所以比陛下強的原因，隻是他能遠離像段鏗這樣的小人而已。”姚萇默然無語，最終外派段鏗出任北地太守。

這期間，西燕的刁雲等人殺了西燕主慕容忠，推舉慕容永為使持節、負責朝廷內外軍事的大將軍、大單於、雍、秦、梁、涼四州牧、負責尚書事務、河東王；並向後燕稱藩。

六月，慕容垂派慕容楷、慕容麟和陳留王慕容紹、章武王慕容宙去攻打前秦的苻定、苻紹、苻謨、苻亮等人。慕容楷先分別寫信給他們，為他們陳述禍福利害。苻定等人知道大勢已去，便全都投降了。慕容垂封苻定他們為侯，說：“這是為了酬謝秦主苻堅當年的恩德。”

同時，前秦君主苻丕任命負責朝廷內外軍事的司徒及負責尚書事務的王永為左丞相，太尉東海王苻纂為大司馬，司空張虵為太尉，尚書令鹹陽人徐義為司空，司隸校尉王騰為驃騎大將軍、儀同三司。王永於是傳送檄文給前秦各地的公侯、牧守、壘主、民豪，號召他們共同討伐姚萇和慕容垂，並命令各自率領所統的部眾，在孟冬上旬在臨晉和皇帝大駕會合。

於是天水人薑延、馮翊人寇明、河東人王昭、新平人張晏、京兆人杜敏、扶風人馬朗、建忠將軍兼高平牧官都尉扶風人王敏等都接受檄文起兵，各自有部眾數萬。他們派使者前往拜見苻丕，苻丕於是就地封拜他們為將軍或郡守，封爵列侯。冠軍將軍鄧景擁有部眾五千據守彭池，和將軍竇衝互為首尾，好進擊後秦。苻丕任命鄧景為京兆尹。鄧景是鄧羌的兒子。

在此之前，苻丕也派了使者前往隴西和涼州去封衛平為撫軍將軍兼河州刺史，封呂光為車騎將軍兼涼州牧。但使者都在後秦地盤遇害。

同時，姚萇將安定的五千多戶人家遷徙到長安。

秋七月，前秦平涼太守金熙和安定都尉沒弈幹與後秦左將軍姚方成在孫丘穀大戰，結果姚方成兵敗。姚萇任命他弟弟征虜將軍姚緒為司隸校尉，出鎮長安；然後自己帶兵到安定去進攻金熙等人，把他們打得落花流水。金熙本來是東胡人的領袖；沒弈幹則是鮮卑多蘭部落的領袖。

這時，枹罕的各個氐人部落認為占據枹罕的前秦河州刺史衛平已經衰老，難以成大事，便商量著要廢黜他。然而因為害怕衛平宗族的強盛，他們多日無法決定。氐人啖青跟各位將領說：“大事應當及時定奪。我們要往東討伐姚萇，不能總這樣猶豫不決。不然的話，一定會發生變故。諸君盡管去請衛公前來赴會，再看我的作為。”於是趁著七夕大宴，啖青在席上抽出寶劍，上前大聲說道：“如今天下大亂，我們大家可要休戚與共。沒有賢主是不能成大事的。衛公年老，應當退隱為賢人讓路。狄道(今甘肅臨洮)長苻登，雖然隻是王室的遠親，然而他誌氣和謀略都是第一流的。我請求大家共同立他為主，然後奔赴前去會合皇上大駕。諸君有不同意的，請當即提出異議！”他於是奮劍揮袖，準備當場和反對的將領決一生死。大家都同意了，沒人敢仰視他。於是將領們都推舉苻登為使持節、負責隴右軍事的撫軍大將軍兼雍河二州牧和略陽公。

苻登字文高，是苻堅的族孫。他父親苻敞，苻健在世時擔任太尉司馬、隴東太守、建節將軍，後來被苻生所殺。苻堅即位後，追贈他為右將軍兼涼州刺史，讓苻登的兄長苻同成繼承他的官職。原前秦河州牧毛興鎮守上邽時，任命苻同成為長史。苻登年紀雖小，但雄武勇猛，有壯士氣魄。然而他粗曠冒失，不修細行，所以沒得到苻堅的重用。苻登年齡大了後變得謙恭謹厚，還閱覽了不少書籍傳記。他後來官拜殿上將軍，稍後又升遷為羽林監、揚武將軍、長安令。苻登後來犯事被貶黜為狄道長。當關中大亂時，苻登離開狄道縣回到毛興那裏。苻同成向毛興推薦，請求任命苻登為司馬，因此苻登經常留在營部。苻登度量超群，喜歡出謀獻策。苻同成常跟他說：“你聽說過這成語：‘不在其位，不謀其政’。你如果太經常鋒芒畢露，將讓博識多才的人受不了。我並非妒嫉你，隻是擔心或許有人不喜歡你妄自幹預他們事情而已。所以你應當適可而止。你將來出息了，自然可以隨意專斷。”當時人們聽說苻同成這麽說，多數人以為他嫉妒苻登而抑製他。苻登於是盡量低調行事，不隨便和人交遊。毛興有事就把他召來，跟他開玩笑說：“小司馬可以坐下來評論評論這事。”苻登分析起形勢來總是很有道理。毛興雖然內心佩服，然而隻是敬畏而不能重任他。比及姚萇作亂時，姚萇派弟弟姚碩德率眾討伐毛興，在枹罕相持了很久。毛興臨死前，跟苻同成說：“我和愛卿近年來共同抗擊逆羌。事情終究不成，真是遺恨無窮！可以將後事托付給愛卿的小弟司馬。今後消滅姚碩德的，一定是他了。愛卿可以自己負責司馬的事務。”

苻登取代衛平之後，便全權負責統軍征伐。他率領部眾五萬，東下隴西，進攻並占領了南安，然後飛馬派人去向前秦報捷並請求任命。

前秦君主苻丕於是任命苻登為征西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南安王，持節、州牧、都督，無不按照他自稱的官職授任給他。苻丕又任命徐義為右丞相，然後留下王騰守衛晉陽，右仆射楊輔守衛壺關，自己率眾四萬，進駐平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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