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胡亂華係列十五：秦燕混戰之五：苻堅新平遇害

公元385年正月，正當後燕皇帝慕容垂和前秦的苻丕在鄴城相持並麵對丁零人領袖翟真的反叛時，前燕宗室慕容衝在阿房稱帝，史稱西燕。慕容衝躊躇滿誌，對部屬賞罰頗有點隨心所欲。當時慕容垂的幾個兒子都在慕容衝那裏，其中慕容盛才十三歲。他跟叔父慕容柔說：“即使軍隊裏的十人之長，才幹也必須比其他九人強，他才能夠讓人放心。如今中山王（指慕容衝）才不超人，功未有成，卻已經驕傲矜持到這個程度。我看他難以成事！”

正月十五，苻堅和慕容衝在仇班渠大戰，果然大破慕容衝。第二天苻堅又在雀桑再破慕容衝。但十天後，慕容衝在白渠大敗秦兵，反而把苻堅包圍在那裏。前秦殿中上將軍鄧邁、左中郎將鄧綏、尚書郎鄧瓊互相說道：“我們家門世代蒙受榮寵，先人曾為國家建立過特殊功勳，因此我們不可不立忠效節，以成全先人的遺誌。況且不為君主的危難而死，就不是大丈夫。”於是和毛長樂等其他將領蒙著獸皮，揮舞長矛，帶兵向慕容衝軍隊猛衝。慕容衝潰敗，苻堅方才得免一死。

九天後，慕容衝派尚書令高蓋夜襲長安。高蓋進入了長安南城，但被前秦左將軍竇衝和前禁將軍李辯等人擊敗，八百多人陣亡。長期被圍困而饑餓不堪的秦兵居然分了燕兵的屍體吃掉。三天後，高蓋帶兵攻打渭北的各個壁壘，前秦太子苻宏在成貳壁和他大戰，大破燕兵，殺死了三萬人。

八天後，苻堅親自率軍在城西大破慕容衝，將燕兵一直趕回到阿房城。部將們都請求乘勝進城，但苻堅擔心被慕容衝伏擊，便帶兵回到長安。

同時，後秦王姚萇留下部將們繼續進攻新平，自己帶兵出擊安定，生擒了前秦安西將軍勃海公苻珍。於是秦嶺北麵的城池全都歸降了後秦。

也在這年三月，苻暉因為多次被慕容衝打敗，苻堅責備他道：“你是我挺有才幹的兒子，率領大軍和白虜小兒作戰，卻屢次失敗，生你有什麽用處！”苻暉因慚愧憤懣而自殺。同時，前禁將軍李辯和都水使者彭和正擔心長安守不住，便召集西州的部眾駐紮在韭園；苻堅召他們回保長安，他倆不肯奉詔。

慕容衝攻打並殺了守衛驪山的苻方，生擒了前秦尚書韋鍾，然後任命他兒子韋謙為馮翊太守，讓他招降三輔的軍民。馮詡壘主邵安民等人責備韋謙道：“韋君是雍州的望族，如今卻跟從賊寇。如此不忠不義，你還有何麵目活在世上？”韋謙把這話告訴韋鍾，韋鍾自殺，韋謙於是逃到東晉去了。

前秦左將軍苟池和右將軍俱石子率領五千騎兵和慕容衝爭搶麥田，兩軍在驪山大戰，結果秦軍兵敗。西燕將軍慕容永陣斬苟池，俱石子則逃到鄴城投奔苻堅兒子苻丕去了。慕容永是慕容廆弟弟慕容運的孫子，而慕容衝則是慕容廆的曾孫，所以慕容永比他高一輩。苻堅派領軍將軍楊定率領左右二千五百精騎攻擊並大破慕容衝，俘虜了一萬多鮮卑人，將他們全部活埋了。楊定是苻堅的女婿，勇敢善戰，慕容衝非常害怕他，於是便在自己軍營前挖了很多陷馬的土坑來加固防守。

四月底，東晉蜀郡太守任權攻拔成都，殺了前秦的益州刺史立丕，收複了益州。至此，前秦徹底失去了巴蜀。

同時，前秦太守苟輔堅守新平，糧絕矢盡，外援不來。姚萇派人跟苟輔說：“我正以大義取天下，怎麽可能會恨一位忠臣呢！愛卿可以帶著城裏的人回長安。我隻想得到這座城池而已。”苟輔信以為然，便帶著五千軍民出城。姚萇將他們包圍住，然後挖了個大坑將他們全部活埋了，男女老少沒有幸免的，隻有馮傑的兒子馮終得以逃脫，回到長安。苻堅追贈苟輔等人一定的官爵，都為他們諡名叫節湣侯；並任命馮終為新平太守。

五月，慕容衝再次攻打長安。當時有幾萬隻烏鴉，在長安城上空飛翔鳴叫，聲音十分悲切，占卜的人們都以為鬥羽不終年，是甲兵入城的征兆。慕容衝率領部眾爬雲梯登上城牆，苻堅身穿甲胄在城上親自督戰，中了不少箭矢，滿身鮮血淋漓，但總算擊退了西燕兵。慕容衝在長安周圍縱兵暴掠，關中百姓四處流散，道路斷絕，千裏之內沒有人煙，隻剩下百姓自己組織的三十多座堡壁。大家推舉平遠將軍趙敖為主，互相結盟，冒著生命危險往城裏送軍糧幫助苻堅，但多數人都被西燕兵所殺。苻堅跟他們傳話說：“聽說送糧來的很多都進不了城。這誠然是忠臣的義舉，然而如今寇難嚴重，並非一人的力量所能解決的。徒然相隨進入虎口，於事何益？你們大家應當為了國家愛惜自身，積蓄糧草激勵士兵，等待天時。或許上天最終不會虧待善人，總會等到否極泰來的時候！”

三輔一帶很多被慕容衝軍隊劫掠到軍營裏去的百姓暗中派人密告苻堅，請他派兵攻打慕容衝，他們可以縱火作為內應。苻堅道：“我為諸位愛卿的忠誠深深感動！然而我有猛士如虎豹，有利兵如霜雪，卻被這些烏合之眾圍困，這難道不是天意嗎？隻怕最終讓諸位愛卿徒然受害，我心中不忍！”來人再三請求不已，苻堅隻好派七百騎兵出去。慕容衝軍營裏縱火內應的人，大部分反而被大火燒死，幸存的隻有什之一二。苻堅非常悲痛，親自為他們設祭招魂道：“有忠有靈，來就此庭。歸汝先父，勿為妖形。”說著淚流滿麵，悲不自勝。部眾們無不互相鼓勵道：“皇上如此慈恩，我們有死而已，絕不動搖。”

苻堅任命甘鬆護軍仇騰為馮翊太守，加輔國將軍，派他和破虜將軍蜀人蘭犢去慰問勉勵馮翊等各縣的民眾。民眾都說：“我們決心和陛下同死共生，誓無貳心。”

當時長安每天夜裏都有人繞城大呼道：“楊定健兒應屬我，宮殿台觀應坐我，父子同出不共汝。”但到處尋找卻不見這人的行跡。城中有本叫《古符傳賈錄》的書，裏麵載有“帝出五將久長得”的字句。苻堅派楊定和慕容衝在城西大戰，楊定寡不敵眾，被慕容衝軍隊生擒。楊定是前秦的猛將。苻堅因此大為懼怕，又因為讖書說“帝出五將久長得”，便留下太子苻宏守衛長安，交待他道：“上天或許引導我出城。你好生守城，切勿與賊寇爭利。我將會到隴西收兵運糧，提供給你。”便帶上幾百騎兵和張夫人以及兒子中山公苻詵、二女苻寶和苻錦出奔到五將山去，沿途宣告州郡，期望在孟冬時節回來救長安。苻堅經過並襲擊了韭園，李辯投奔西燕，彭和正則感到慚愧而自殺。

苻宏守不住長安，便帶上幾千騎兵與母親、妻子、宗室往西逃到下辨（今甘肅成縣）。百官也都逃散，司隸校尉權翼與尚書趙遷、大鴻臚皇甫覆、光祿大夫薛讚、扶風太守段鏗等幾百人投奔後秦。於是慕容衝進入長安，縱兵大掠，死者不可勝數。

當初，前秦尚未大亂時，關中的黃土無故燃燒。燃燒的土沒有火，隻冒著很大的煙氣。黃土燒了方圓數十裏，一個多月都不滅。苻堅每次臨幸聽訟觀，都讓有怨屈的老百姓在城北燒起大煙，他看到後請他們來訴說冤屈。長安因而有歌謠說：“欲得必存當舉煙。”又有另一個歌謠說：“長鞘馬鞭擊左股，太歲南行當複虜。”秦人把鮮卑人稱為白虜。慕容垂在關東起兵那年是癸末年，都應驗了這些歌謠。

秋七月大旱，關中饑荒嚴重，井水也都枯竭了。後秦王姚萇這時從故縣抵達新平。

苻堅來到五將山後，姚萇派驍騎將軍吳忠率領騎兵包圍了他。前秦兵都散走了，隻有十多個侍禦還守在他身邊。苻堅神色自若，坐著等待，並召禦廚進食。很快吳忠的騎兵趕到，捉獲了苻堅並把他送往新平，幽禁在一間別室裏。

姚萇派使者向苻堅索要傳國璽，說：“我姚萇依次應驗曆數，可以替百姓做好事。”苻堅圓睜雙眼叱罵道：“小羌膽敢逼迫天子。朕豈能將傳國璽授給你羌賊？你說的什麽圖緯符命，依據在哪裏？五胡的次序，根本沒有羌人在上頭。你們違背上天，不可能吉祥，哪能持久！傳國璽已經送給晉了，你們得不到的！”姚萇又派右司馬尹緯去勸說苻堅，請求他禪讓皇位給姚萇。苻堅說：“禪代是聖賢的事。姚萇一個叛賊，朕怎能禪讓給他！”苻堅跟尹緯交談，問他道：“愛卿在朕的朝廷擔任什麽官職？”尹緯答道：“尚書令史。”苻堅歎道：“愛卿有王景略那樣的宰相才幹，然而朕卻不認識愛卿。難怪不敗亡！”苻堅認為自己平生對姚萇有大恩，因此特別憤恨他，多次痛罵姚萇以求快死。他跟張夫人說：“怎能讓這羌奴羞辱我的孩兒。”便先殺了苻寶和苻錦。不久（辛醜日），姚萇派人將苻堅縊殺在新平佛寺中。苻堅死時四十八歲。張夫人和中山公苻詵都自殺身死。後秦將士無不為他們悲哀痛哭。姚萇想要掩蓋自己殺害苻堅的事實，便諡苻堅為壯烈天王。

當初，苻堅強盛時，秦有童謠說：“河水清複清，苻詔死新城。”苻堅聽到後非常忌諱，每次征伐時總是警戒軍候說：“應當盡量避免到名字有新的地方去。”那時又有童謠說：“阿堅連牽三十年，若後欲敗當在江淮間。”苻堅在位二十七年，因為壽春以及肥水（這兩地都在江淮之間）的失敗，造成國家大亂。兩年後，苻堅竟死在新平佛寺，全都應了童謠。

很多史學家都認為苻堅是兩晉十六國時期最了不起的君王。他重用王猛，前秦在他的治理下達到空前的繁榮昌盛，基本統一了除東晉以外的整個中國。他是一位非常仁慈的君主，尤其對那些被他征服的王朝的宗室成員，包括慕容垂和姚萇，而這兩人最終造成了前秦的覆滅。然而司馬光卻是這樣評論苻堅的。他說：“評論家們都認為秦王苻堅的敗亡，是因為不殺慕容垂和姚萇的緣故。但我獨獨不這樣認為。許劭說魏武帝是治世之能臣，亂世之奸雄。假如苻堅治國而不犯致命錯誤（伐晉）的話，那麽慕容垂和姚萇都將是前秦的能臣，又怎麽會反叛作亂呢？苻堅之所以敗亡，是因為驟然的勝利導致他過分驕矜的緣故。魏文侯曾問李克春秋時的吳國為什麽敗亡。李克回答說：‘數戰數勝。’魏文侯問道：‘數戰數勝，是國家的福分，為什麽反而敗亡？’李克答道：‘數戰則百姓疲勞，數勝則君主驕矜。以驕矜的君主駕馭疲勞的百姓，哪裏能不敗亡？’秦王苻堅似乎就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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