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380年春正月,秦王苻堅再次任命北海公苻重為鎮北大將軍,出鎮薊城。
二月,前秦在渭城修建教武堂,命令熟悉陰陽兵法的太學生在那裏負責教授各位將領。秘書監朱肜諫道:“陛下東征西伐,所向無敵。四海之內的地盤,已經占領了什分之八。雖然江南尚未臣服,但並不重要。現在應當稍微減少軍事行動,側重興修文德。然而陛下反而又開始興建軍校,教人戰略戰術。這實在不是讓天下升平的辦法。況且各位將領無不身經百戰,還怕他們不熟習兵法,反而要讓他們受教於書生?這不是增強他們士氣的辦法。這既無益於實也有損於名,希望陛下重新考慮!”苻堅這才作罷。
秦征北將軍兼幽州刺史行唐公苻洛,不但勇猛而且力氣巨大。他能坐在牛背上製服奔牛,也能射箭穿過犁耙的耳洞。他認為自己有滅代的大功,便要求開府儀同三司。因為苻堅沒有答應,苻洛因而怨恨憤怒。三月,苻堅任命苻洛為使持節、負責益寧二州和西南少數民族軍事的征南大將軍兼益州牧,派他從伊闕直奔襄陽,沿著漢水逆流而上。
苻洛跟他的部屬們說:“我是帝室的至親,卻不能入朝成為執政的將相,反而經常被擯棄在邊境。如今陛下又把我丟在西南,還不讓我經過京師。這裏必定有陰謀,估計他不過是想讓梁成把我淹死在漢水而已。與其束手就擒,何不為模仿當年晉陽的事件,好匡護社稷?你們大家的意見如何?”幽州治中平規說:“逆取順守,是商湯和武王的所為。因禍為福,則是齊桓和晉文的所為。主上雖然算不上昏庸殘暴,然而他窮兵黷武。想要停止戰爭修養生息的民眾,十家裏有九家。如果明公神旗一舉,必然有很多人率領部眾跟從明公。明公現在占據整個原來大燕的地盤,直到東海;北麵總領烏桓和鮮卑,東麵引來高句麗和百濟。明公還有善射的戰士不少於五十多萬,為何束手無策,聽任他隨便調遷,去麵臨不測之禍!”苻洛揮袖大聲說道:“我的主意已定,有反對的立斬不赦!”於是自稱大將軍、大都督、秦王。他任命平規為幽州刺史,玄菟太守吉貞為左長史,遼東太守趙讚為左司馬,昌黎太守王蘊為右司馬,遼西太守王琳、北平太守皇甫傑、牧官都尉魏敷等人為從事中郎。苻洛接著分別派遣使者向鮮卑、烏桓、高句麗、百濟、新羅、休忍等小國征兵,同時派兵三萬去協助北海公苻重衛戍薊城。
各藩國都拒絕了苻洛的要求。他們說:“我為天子守衛邊藩,不能跟從行唐公為逆。”苻洛開始害怕,打算作罷,但仍然猶豫不決。王蘊、王琳、皇甫傑、魏敷知道他一定不會成功,便想向朝廷告發;但不幸都被苻洛發現後殺了。吉貞和趙讚進言道:“如今各藩國都不肯跟從,事情已經違反了明公的本意。明公如果實在不想去益州的話,完全可以派遣使者奉表請求留在幽州,主上也未必不答應。”平規說:“現在事情已經泄露,怎麽可能突然中止!明公應當聲言受到明詔,然後發動幽州的全部兵馬,從常山南下。陽平公(苻融)必定會到郊外迎接,那時我們趁機拿下他,然後進據冀州。這樣我們就可以統領關東的所有部眾對付西方,將會順利得讓老百姓都不覺得已經更易了君主。天下大事,可在揮指之間就定了下來。”苻洛覺得有理。夏四月,苻洛率領部眾七萬從和龍出發。
消息傳到長安,於是關中騷動,盜賊四起。苻堅召大臣們商議對策,步兵校尉呂光說:“行唐公以至親的身份叛逆,這是天下人都不能接受的。願陛下給臣步騎五萬。臣將打敗他們,就象俯身撿起丟失的東西那樣容易。”苻堅說:“苻重苻洛兄弟倆占據東北一方,兵眾和錢財都很充足,將軍不可輕敵。”呂光說:“對方的部眾基本上都是被逼迫的,不過是像螞蟻一時的聚會而已。如果我們派大軍兵臨陣前,他們必定土崩瓦解,實在不足擔憂。”苻堅於是派使者去責讓苻洛,叫他返回和龍,答應以幽州作為他永久的封地。苻洛跟使者說:“你回去告訴東海王(苻堅即位前的爵位),幽州偏狹,不足以容納萬乘之軀。我必須在秦中稱王,好繼承高祖的大業。東海王如果能到潼關迎接大駕,我當封他為上公,以爵位回歸本國。”苻堅大怒,當即派左將軍武都人竇衝和呂光率領步騎四萬征討他;派右將軍都貴飛馬前往鄴城,率領冀州的三萬兵馬為前鋒;同時任命陽平公苻融為征討大都督。
北海公苻重帶領薊城的全部部眾去和苻洛會合,進駐中山,有士兵十萬。五月,竇衝等人和苻洛在中山大戰,結果苻洛大敗。竇衝生擒了苻洛及其大將蘭殊,把他們送到長安。北海公苻重逃回薊城,但被呂光追上殺了。屯騎校尉石越從東萊率領一萬騎兵,從海上過來襲擊和龍,殺了平規及其黨羽一百多人。於是幽州的反叛全部平息。苻堅赦免了蘭殊,任命他為將軍。他也赦免了苻洛,沒有處死他,隻是將他遷徙到涼州的西海郡。
同年五月,東晉朝廷認為去年謝玄擊退秦軍是謝安和桓衝的功勞,便拜謝安為衛將軍,和桓衝都開府儀同三司。六月,大赦。不久,朝廷任命孝武帝的弟弟會稽王司馬道子為司徒,但司馬道子堅決辭讓不拜。
同時,苻堅將陽平公苻融從冀州召回擔任侍中、中書監、負責朝廷內外軍事的車騎大將軍、司隸校尉、負責尚書事務。他接著任命兒子征南大將軍兼尚書令長樂公苻丕為負責關東軍事的征東大將軍兼冀州牧,取代苻融。苻融生性至孝。他剛在冀州上任時,總是派使者去問候母親的行止,有時居然一天三次。苻堅覺得太麻煩,便命令他每月派使者來一次就好了。後來苻融上疏請求回來侍奉母親,苻堅派使者去慰問曉喻他,但沒答應他的要求。到這時苻堅才把他征回朝。
苻堅因為氐族的部落繁多,便在秋七月,將三原、九嵕、武都、汧、雍的十五萬戶氐族民眾分出,讓各個宗室親族統領,把他們散居在各個方鎮,就象古代的諸侯那樣。長樂公苻丕領到氐民三千戶,並任命仇池的氐人酋長射聲校尉楊膺為征東左司馬,九嵕的氐人酋長長水校尉齊午為右司馬,各自統領一千五百戶,作為長樂國的世卿。苻丕還任命長樂國郎中令略陽人垣敞為錄事參軍,侍講扶風人韋幹為參軍事,申紹為別駕。楊膺是苻丕妃子的兄長;齊午則是楊膺的嶽父。
八月,苻堅從幽州分出一定的地盤設置平州,任命石越為平州刺史,出鎮龍城。苻堅還任命中書令梁讜為幽州刺史,出鎮薊城;任命撫軍將軍毛興為負責河秦二州軍事的河州刺史,出鎮枹罕;任命長水校尉王騰為並州刺史,出鎮晉陽。苻堅還為河並二州分別配給三千戶氐民。毛興和王騰都是和苻氏聯姻的氐人名望。苻堅接著任命平原公苻暉為負責豫、洛、荊、南兗、東豫、揚六州軍事的鎮東大將軍兼豫州牧,出鎮洛陽;同時將洛州刺史的州府搬到豐陽;任命巨鹿公苻睿為雍州刺史,出鎮蒲阪;並為這兩州各配氐民三千二百戶。
苻堅送苻丕到灞上,他帶領著前往幽州的氐民跟他們的父兄道別。大家無不痛哭流淚,悲哀的情景感動了路旁觀看的人群。苻堅身邊的宦官趙整趁著侍宴的機會,援著琴唱道:“阿得脂,阿得脂,博勞舅父是仇綏,尾長翼短不能飛。遠徙種人留鮮卑,一旦緩急當語誰!”諷諫苻堅不該把自己種族的民眾都送到遠方去,而把鮮卑慕容的家族都留在長安。苻堅笑而不納。苻丕為了安撫士卒的軍心,親自出鎮鄴城,因而東部民眾感到十分放心。
十月,苻堅任命左禁將軍楊壁為秦州刺史,尚書趙遷為洛州刺史,南巴校尉薑宇為寧州刺史。
十二月,苻堅任命左將軍都貴為荊州刺史,出鎮彭城。他同時還設置東豫州,任命毛當為刺史,出鎮許昌。
苻堅自從平定各國之後,國內殷實,於是便喜歡向人誇耀他的奢侈。他將珠簾懸掛在正殿,用以朝見群臣。他的宮宇和車乘,器物和禦服,都用珠璣、琅玕、奇寶、珍怪裝飾。尚書郎裴元略諫道:“臣聽說堯舜住的都是茅草房屋。兩周的宮室也很簡陋,所以他們能維持和平,興隆了八百年之久。秦始皇窮奢極侈,皇位卻傳不到孫子。希望陛下保持簡樸的生活,不要去居住瓊樓玉宇;為天下普及純樸的風氣,為黎民做出節儉的典範。也希望陛下看輕金玉,珍惜穀帛;勤於體恤百姓的隱患,鼓勵農業桑業;同時捐棄無用的器玩,拋棄難得的貨物;崇尚真正的王道,鼓勵簡樸的習俗,興修文德以招懷遠方的民眾。然後陛下就能一統九州,讓天下享受同樣的風尚。刑法和政策都成功製定之後,陛下就可以到東嶽泰山祭告天地。追蹤軒轅皇帝並跟他媲美,哂笑兩漢失政而不得不遷徙京城,將是臣的心願。”苻堅非常高興,當即令人撤去珠簾,並任命裴元略為諫議大夫。
這年,苻堅將當時被秦將彭越捉獲的高密太守毛璪之等二百多人放歸東晉。
這年九月,晉孝武帝皇後王氏去世,不久後被安葬在隆平陵。十月,東晉九真太守李遜占據交州反叛(翌年七月東晉交趾太守杜瑗殺了李遜,交州之亂在九個月後平定)。
公元381年春正月,晉孝武帝開始信佛,在宮殿裏建了一座精致的房間,給各位沙門高僧居住。尚書左丞王雅上表諫止,孝武帝不聽。王雅是王肅的曾孫。
不久,朝廷任命尚書謝石為仆射。謝石字石奴,最初拜秘書郎。
二月,鄯善王和車師前部王都來長安朝貢前秦,大宛則獻上汗血馬,肅慎進貢楛荊做成的箭矢,天竺也進獻火浣布。康居和於闐以及海東各國,總共六十二位國王,都派遣使者到前秦進貢他們的地方特產。
當初,苻堅母親年輕時就守寡,將軍李威受到她男寵般的寵幸。史官將這是記載入策。到這時,苻堅閱讀了前秦帝王的起居注以及該著作所記錄的事情,讀到這事。他既慚愧又憤怒,便燒了這書,並追究史官,要給他們定罪。但記載這事的著作郎趙泉和車敬等人都已經死了,苻堅隻好作罷。
六月初一,日食。先前,有個高陸人挖井得到一隻烏龜,長三尺,背上有八卦文。苻堅令人把它放在太卜池裏養著,喂粟米給它吃。到這時該龜死了,苻堅將它的骨殼藏在太廟。當夜廟丞高虜夢見這龜跟他說:“我本來打算回歸江南,但遭遇艱難的時境,沒想到隕命秦庭。”又有人夢中跟高虜說:“這龜三千六百歲才命終。它一旦命終必有妖魔興起。這是亡國的征兆。”
冬十月,原東晉武陵王司馬晞在新安去世,朝廷追封他為新寧郡王,並讓他兒子司馬遵世襲他的爵位。十一月,朝廷任命前會稽內史郗愔為司空,但郗愔堅決辭讓不肯就任。
同時,前秦荊州刺史都貴派他的司馬閻振和中兵參軍吳仲率領二萬大軍入侵竟陵,桓衝派南平太守桓石虔和他弟弟衛軍參軍桓石民等人率領水陸二萬大軍前去抗拒。當初桓石虔因為父親過世而離職。待到閻振等人入寇時,朝廷下詔說:“桓石虔文武兼備,禦戎有方。古人即使在父母大喪時,也必須應征去對付兵革之變,何況還在服喪的後期,怎能因此而推辭重任!請授桓石虔為奮威將軍兼南平太守。”
十二月初八,桓石虔襲擊閻振和吳仲,把他們打得落花流水,逼使閻振和吳仲退保管城。桓石虔定計在半夜渡過河水,到過了河後,秦兵才發覺。桓石虔再次大破秦兵,並在十二月二十七攻拔管城,殺死秦兵七千人,俘虜一萬人。桓石虔還繳獲戰馬數百匹,牛羊上千頭,鎧甲三百領。他同時生擒了閻振和吳仲,以及大小將帥二十九人,將他們全部送到京都,朝廷下詔讓這些繳獲的東西全部歸入桓衝的府邸。晉孝武帝下詔,根據平定閻振的戰功,封桓衝的兒子桓謙為宜陽侯,任命桓石虔為河東太守。
這年,江東大鬧饑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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