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胡亂華係列十四：淝水之戰之三：王猛病逝與苻堅滅涼

公元375年六月，前秦丞相清河侯王猛重病不起。苻堅親自為他在南北郊以及宗廟和社稷等地方祈禱，並分別派遣侍臣到各地去遍禱河、嶽諸神。王猛病況稍微好轉點時，苻堅為他大赦死罪以下的罪犯。王猛上疏說：“臣不希望陛下因為臣的性命而對不起天地的大德。為臣下的病而大赦，是大秦立國以來從未有過的。臣聽說最好的報德莫過於知無不言，所以臣謹以垂沒的生命，私下給陛下獻上遺策。陛下的威武英烈振於神州，陛下的言傳身教感化了天下。海內的九州百郡，陛下十居其七；平燕定蜀，就像拾起草芥那麽容易。俗話說，善作者未必善成，善始者未必善終。所以古代的先哲帝王，知道功業的來之不易，總是戰戰兢兢，如臨深穀。臣跪伏在地，希望陛下追蹤先前的聖人，那將是天下人的幸運！”苻堅讀著奏章，悲傷得痛苦流淚。

秋七月，苻堅親自來到王猛的宅第探視疾病，並請教他有關的後事。王猛說：“晉雖然僻處江南，然而他們畢竟是正統相承，而且朝廷上下安好和睦。臣過世之後，希望陛下千萬不要以晉為敵。鮮卑和西羌是我們的仇敵，終究將成為禍患。陛下應當逐漸除掉他們，好安定社稷。”說完就去世了，享年五十一歲。王猛殯斂時，苻堅三次來到他的棺柩旁邊，悲哀痛哭。他跟太子苻宏說：“上天不讓我統一神州六合！不然為什麽要這麽早就奪走我的景略！”於是追贈王猛為侍中，丞相和其他職位不變。苻堅命令謁者仆射監護他的喪事，葬禮完全依照漢大將軍霍光的規模。苻堅又諡他為武侯。朝臣和平民在街頭巷尾都為王猛的去世哭了三天。

當初，廣平人麻思流亡來到關西並定居下來，後來因為母親去世想歸葬老家，便請求回冀州。王猛跟麻思說：“你可以盡快準備行裝，今晚我就可以把過關需要的文件發遣給你。”到麻思出關時，郡縣都已經接到允許他出關的通知了。王猛辦事總是這麽雷厲風行，從不耽擱。王猛性格剛明清肅，善惡分明。貧寒時別人贈他一餐的恩惠，和瞪他一眼的怨忿，他都不忘報答報複。當時人們在這點上對他有點批評。

同年八月二十，晉孝武帝立皇後王氏，大赦。皇後是東晉名士王濛的孫女。朝廷任命皇後的父親晉陵太守王蘊為光祿大夫，領五兵尚書，封建昌縣侯，王蘊堅決推辭不受。

九月，晉孝武帝講《孝經》，開始閱覽曆代重要文獻，並延聘儒士。謝安推薦東莞人徐邈補任中書舍人。孝武帝總是征求徐邈的意見，經常得到裨益。孝武帝有時舉行宴會，在酒樂之後，喜歡寫手詔詩章賜給侍臣，文詞十分隨便，言語也很穢雜。徐邈都及時把它們收回來，然後加以省刊削減，使得這些詩章都具有可讀性，再經過孝武帝重新閱覽後出版。時議因此十分讚賞徐邈。

十月初一，發生日食。同時，秦王苻堅下詔說：“朝廷新近剛喪失一位賢良的宰輔，各個部門處理事情或許未必讓朕稱心。可以在未央宮南麵設置聽訟觀，朕將每五天親臨聽取訴訟，好了解民間的隱情。如今天下雖然還沒完全安定，但足可暫時停止軍事行動，而注重修文，以滿足武侯優雅的遺願。朕命令從現在起，將更加崇尚儒教，禁止老莊和圖讖的學說。違犯者將處死棄市。”朝廷還認真挑揀學生，太子和公侯百官的兒子都就學受業。朝廷內外的四禁和二衛以及四軍官長以上的將士，全都得到就學的機會。每二十人中分配一位經生，教他們學讀音句。苻堅還命令後宮安置典學，讓他們在掖庭（嬪妃居住的地方）施教，同時還挑選閹宦以及聰明敏慧的女仆到博士那裏接受經學教育。尚書郎王佩占卜讀讖，被苻堅殺了。從此學習讖文的人絕跡了。

公元376年正月初一，晉孝武帝司馬昌明加元服親政，皇太後下詔歸政，重新稱崇德太後。初三，大赦，改元。初五，晉孝武帝開始臨朝，同時任命會稽內史郗愔為鎮軍大將軍、負責浙江東五郡的軍事；任命徐州刺史桓衝為車騎將軍、負責豫、江二州六郡的軍事，從京口遷鎮姑孰。謝安想用王蘊為方鎮大員，所以先解除桓衝徐州刺史的職位。正月十四，朝廷加謝安為中書監，負責尚書事務。

二月二十，秦王苻堅下詔說：“朕聽說作帝王的勞於求賢，逸於得士。這話千真萬確！往日朕依賴丞相，經常以為帝王好當。自從丞相去世以來，朕的須發都半白了。每次念及這裏，朕不免覺得心酸悲哀。現在沒了丞相，各地的政教或許淪落。可以分別派遣侍臣周巡各個郡縣，訪問民間的疾苦。”於是派遣使者巡行四方，觀察風俗，了解地方的政治。給貶的貶，該提的提。同時還撫恤孤獨不能自理的老人。苻堅又親自出門去拜訪隱士樂陵人王歡，請他擔任國子祭酒。

三月，秦兵進攻並占領了南鄉，山區的少數民族三萬戶投降了前秦。

這期間，西涼的張天錫荒於酒色，不親自治理朝政。他還廢黜了世子張大懷而立嬖妾焦氏的兒子張大豫，封焦氏為左夫人，於是造成民眾憤怒怨恨。

苻堅下詔說：“張天錫雖然稱藩接受朝廷的任命，然而並未實行作為臣下的義務。現派遣使持節武衛將軍武都人苟萇、左將軍毛盛、中書令梁熙、步兵校尉姚萇等人率軍兵臨西河。同時派遣尚書郎閻負和梁殊奉詔征召張天錫入朝。如果他違抗王命，苟萇等人即當進軍討伐。”當時，前秦的步騎有十三萬。軍司段鏗跟周颺說：“以這樣一支強大的軍隊出戰，誰能抵擋得了！”周颺說：“自從戎狄占據中原以來，的確從未有過。”苻堅安排了天子的儀仗隊大張旗鼓地親自為苟萇等人在城西餞行，並不同程度地賞賜前行的將領。苻堅又命令秦州刺史苟池、河州刺史李辯、涼州刺史王統率領三州的部眾作為苟萇的後繼。

秋七月，閻負和梁殊來到姑臧。張天錫不但拒絕入朝，反而把閻負和梁殊都殺害了（詳情見“張氏治涼”係列），然後派龍驤將軍馬建率領部眾二萬抗拒秦兵。

秦人聽說張天錫殺了閻負和梁殊，便在八月，讓梁熙、姚萇、王統、李辯從清石津渡過黃河，進攻守衛河會城的西涼驍烈將軍梁濟，並降服了他。八月十六，苟萇從石城津渡過黃河，與梁熙等人會合，一道進攻並占領了纏縮城。馬建大為驚懼，隻好從楊非退到清塞。

張天錫又派征東將軍常據率領部眾三萬進駐洪池，張天錫親自率領剩下的部眾五萬，駐紮在金昌城。苟萇派姚萇率領甲士三千人作為前驅向常據挑戰。部將們都勸常據出擊，好挫敗敵軍的鋒芒，但常據不肯。苟萇和梁熙聽說張天錫親自前來，便加緊猛攻常據和馬建。八月二十二，帶領部下一萬人投降，其餘的士兵都散走了。次日，苟萇和常據在洪池大戰。常據兵敗，戰馬被亂兵所殺。他的部屬董儒把自己的戰馬給他。常據說：“我三次總督各路大軍，兩次持節和領黃鉞，八次負責禁旅，十次總領外鎮的兵馬，可以說受到無比的寵任。如今終於被困在這裏。這就是我身死的地方，我沒什麽放不下心的！”於是留在帳營裏，脫去甲胄，麵向西方對著姑臧的方向跪地磕頭，然伏劍自刎而死。

八月二十四，秦兵進入清塞。張天錫派遣司兵趙充哲為前鋒，率領精兵五萬，和苟萇等人在赤岸苦戰。苟萇最終把他們徹底打敗，殺死和俘虜了涼兵三萬八千人。張天錫從金昌城出來親自參戰，結果城內又叛變了。張天錫隻好帶著數千騎兵逃回到姑臧。次日，秦兵抵達姑臧，張天錫帶著素車白馬，把自己綁了，連同棺柩來到苟萇的軍門。苟萇親自為他鬆綁，並燒了他的棺柩，把張天錫送到長安。涼州的各個郡縣全部投降了前秦。

九月，苻堅任命梁熙為持節、西中郎將、涼州刺史，出鎮姑臧。他還將隴西的豪門七千多戶遷徙到關中，並向當地的百姓征稅金銀一萬三千斤賞賜給出征將士，其餘則秋毫無犯。苻堅封張天錫為歸義侯，給他重光縣的東寧鄉二百戶作為封邑，還拜他為北部尚書。當初，秦兵出發時，已先為張天錫在長安修築了宅第，到了就讓居住。苻堅還任命張天錫的晉興太守隴西人彭和正為黃門侍郎，治中從事武興人蘇膺和敦煌太守張烈為尚書郎，西平太守金城人趙凝為金城太守，高昌人楊幹為高昌太守；其餘西涼官員也都根據才幹擢拔敘用。

梁熙清廉節儉，愛護百姓。在他治理下，河西安然無事。他以張天錫的武威太守敦煌人索泮為別駕，宋皓為主簿。西平人郭護起兵反秦，梁熙任命宋皓為折衝將軍，平定了叛亂。於是張氏自從張軌於公元301年被西晉封為涼州刺史起，在西涼經曆了五代共七十五年，至此正式終結（詳情見“張氏治涼”係列）。

苟萇討伐涼州時，派遣揚武將軍馬暉和建武將軍杜周率領八千騎兵西出恩宿，防止張天錫西逃，並定期在姑臧會合。馬暉等人行進在沼澤地中，因為遇上水漲而誤了預訂的日期，按軍法當斬。有司上奏征他們下獄。苻堅說：“水在春冬兩季耗竭，但在秋夏兩季大漲。這怪苟萇考慮不周，並非馬暉等人的罪過。如今天下正有大事，應當寬宥過錯。朕命令馬暉等人回來加入北軍，用擊敗北方的胡虜來自我贖罪。”大家都覺得萬裏迢迢地召回將領，未必趕得上。苻堅說：“馬暉等人因為免死會非常高興。你們不能以平常的心態判斷他們。”馬暉等人果然倍道疾驅，最終趕上了北軍。

苻堅下詔說：“張天錫繼承祖父和父親的資本，憑藉百年的基業，擅自壟斷河西，反叛而獨據偏隅。北方的胡虜世代占據朔北，中分這一區域。他們往東勾結穢貊，往西引來烏孫，有善射的戰士百萬，對雲中虎視眈眈。朕因此命令兩支大軍，分別前往討伐這狡黠的賊虜。戰事不過一年，我們就消滅了這兩個窮凶，俘虜招降了百萬人，開辟了疆土九千裏。即使遠古的五帝也沒能征服這些地方，兩周和兩漢的領域也從沒抵達這裏。而如今這裏的民眾都相繼歸附王化。現在請有司部門盡快為功臣頒功受爵，所有士兵全都免去五年的稅務，並賜爵三級。”於是加行唐公苻洛為征西將軍，任命鄧羌為並州刺史。

桓衝聽說前秦攻打涼州，便派兗州刺史朱序和江州刺史桓石秀與荊州督護桓羆在沔、漢一帶帶兵上上下下，作為涼州的聲援；又派豫州刺史桓伊帶兵向壽陽進發；派淮南太守劉波在淮水和泗水上操練水師，想以此幹擾前秦以救西涼。

桓衝上表說：“氐賊自從吞並東胡慕容之後，勢力倍增。而蜀漢寡弱，西涼無備。不過他們要是對這兩個地方施加暴力，隻能加速自己的滅亡。然而上天尚未剿絕他們，因此氐賊屢為國患。臣聽說，在無形中取勝，在初始時立功，是征伐的正道，也是兵法的上策。況且這些氐賊強悍，終究要入侵我國。北方戎狄的入寇，常在秋冬兩季。光陰荏苒，如今高風行起，臣總覺得京師周圍，守衛重複，又加上淮河泗水流通，長江寬闊如海，安全是沒什麽問題的。而荊楚地處偏遠，接鄰敵寇，方城和漢水又沒有天險之固，所以防備的重心應在西邊的門戶。

“臣雖然平凡庸碌，見識也缺乏雄才大略，但既然身負重任，就總想著為國效命。因此臣請求率領所統部眾，直接進軍南郡，和征西將軍桓豁一道商議出征事宜。氐賊如真敢驅使犬羊，送死沔漢，那麽憑著我們的正義和地利人和，將一舉乘風，掃清汙穢，不用重新勞動王師，就可以平定三秦大地。那麽先帝的盛業將永遠在當今聖世興隆，宣帝武帝（司馬懿和司馬炎）的遺誌也將對過去沒有遺恨。如果氐賊害怕皇威，不敢覬覦我們的領土，那麽我們也可以嚴陣以待，再商議如何進取。是進是退，是快是慢，根據現實情況而決定。謹希望陛下閱覽臣的奏章，請給予恩準。”

朝廷下詔答道：“氐賊違背天理，多年來放縱放肆，致使我們梁益不守，河西傾喪。朕總因為海內尚未一統，憤恨悲歎滿於胸懷。將軍謀略深遠，考慮問題也非常周到，對國家的忠誠，溢於言表。朕尚未閱覽完畢，就已經感慨萬千。賊寇雖然暫時得手，然而因為他們的無道和窮兵黷武，虐待自己的士兵，所以離滅亡的日子，還會很遠嗎！然而全盤考慮以防備不虞，在軍事上至關緊要。朕將馬上谘詢朝廷大臣，聽聽他們的意見。朕也想讓將軍和征西將軍進一步協商，結果如何，盡快讓朕知道。”後來聽說涼州已經失敗陷落，桓衝隻好罷兵。

當初，晉哀帝削減田租，每畝隻收二升。這年九月初八（乙巳日），東晉革除了度田收租的製度，而是要求王公以下，每口人交稅三斛米，在役的軍人免稅。冬十月，東晉將淮北的民眾遷移到準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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